第7章

这个时候,御前的太监又来了,说皇上传她去乾清宫问话。

田七偷偷拍了拍胸口,暗暗庆幸自己先走了一步棋。

皇上现在没在暖阁,而是在书房等她。田七行了礼,起身垂首而立,眼睛盯着地面,规规矩矩地等着问话。

地面是汉白玉的,雕着吉祥莲纹,干干净净,缝隙上半点尘土不染。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她依然十分紧张,心跳咚咚咚的,压也压不住。脑子又沉沉的,反应不如平常快。

纪衡从书案后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她低着头看不清脸,身条纤细,穿着鸦青色公服,更把人衬得清瘦伶仃,虽如此,却并没有顾影自怜的意思,反透着那么一丝淡然与倔强。

他突然想到攀在悬崖上的酸枣树,看起来细弱不堪,却年年开花结果。

越是卑微,越是顽强。

纪衡站起来,走至田七面前。

“你抬起头来。”他命令道。

田七听话地抬头,目光平视,看到他的下巴,以及一段脖子。他今儿的便服是深红色的,领子是黑色,领下露出一圈白色中衣,白色的交领口衬得脖子修长白皙。

“抬起头,看着朕。”纪衡重新下了一遍命令。

田七便抬头看他。说实话,她虽然见过皇上不少次,这一次却是真正认真地看他。额头光洁饱满;俊眉黑而清,根根分明不杂乱,长长地斜飞入鬓;细长眼微微眯着,目含精光;高鼻梁,薄唇,肤色白皙如玉…长相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难得的是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平和,贵气内敛。

田七欣赏纪衡的脸时,后者的手摸上了她的腰。田七心头一紧,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纪衡低头观察着田七的表情,目光平静。眼前人一脸憔悴,目光迷蒙,鼻子红红的,莫不是病了?

他的手指搭在她的腰上,春天的衣服还很厚,却遮不住她纤细的腰肢。手顺着腰带摸,摸到带扣,轻轻一挑,解下腰带。

田七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脸颊浮起两朵霞红。

纪衡放开田七,退开两步打量她。嗯,确实紧张了,不过好像是因为…害羞?

盛安怀走过来,接过纪衡挑给他的腰带,过了一会儿又进来,回禀道,“皇上,奴才和太医仔细验过了,什么都没有。”

纪衡坐回到书案后,盯着田七,问道,“你有几条这样的腰带?”

“回皇上,一共发了两条。”

“另一条呢?”

“丢了。”

纪衡眯起眼睛,目光渐渐有些冷。

田七赶紧跪下来,“奴才也是情不得已,请皇上恕罪!”

“情不得已?”

“是。奴才今儿早上不慎落入水中,因还穿着棉衣,浸了水太沉,坠着不得上岸,奴才只好把衣服脱了丢进水里,又经太液池边经过的同僚们搭救,这才捡回来一条性命,那些人可以为奴才作证。之后腰带和衣服一起沉入水中,再找不回来。奴才不知道皇上要腰带做什么,也不敢揣测圣意,皇上您要是需要,这一条尽管拿去,倘若不够,针工局想必还有很多。”

纪衡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倒是大方。”

田七吞了一下口水,“谢皇上夸奖。”

纪衡看到她厚着脸皮把嘲讽当夸奖的样子,有点来气,挥了挥手,“下去吧,自己去针工局,缺什么领什么,今日之事休向旁人提及。”

“遵旨。”田七爬起来,麻利儿地出去了。

纪衡看着书案上的一张字条,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田七腰带内有乾坤。

这是一封匿名告状信,告状的人怕被认出字迹,是用左手写的。信的来源他已下令查了,只是对方既然敢写,想来就有把握不被查到。

至于田七的腰带里是不是有乾坤,纪衡觉得答案该是肯定的。告黑状的人不会冒着自己被揪出来的危险胡说八道,说得又如此明了,那么就应该是十分确切。

今天把田七拉过来一查,知道他落水,腰带弄丢,纪衡就更坐实了这个猜测。

田七腰带有问题,与宋昭仪之死有关。

但凶手不是田七,因为如果真的是他所为,那腰带早该在宋昭仪死时便被处理掉,不会等到今天。

也就是说,这太监被人算计着利用了,又被扣了个黑锅。

他倒是有几分聪明,提前发现了,又不声不响地处理掉罪证,还让人揪不出错儿。

纪衡的手指悠闲地敲着桌面,突然想起他傻大胆似的在御前睡大觉的一幕。他心想,这个奴才不错,该聪明的时候够聪明,该傻的时候也够傻。

复又想到方才他被解开腰带时羞得满面飞红,目光躲闪,小姑娘一样。他勾着嘴角,摇头笑了笑,一抬头,命令盛安怀,“去,找个太医,给田七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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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十三所,田七仔细咂摸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皇上二话不说上来直接解她腰带,说明他得到了确切的消息知道她腰带有问题,在这样的前提下再一看她的落水,就显得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想到这,田七的心又悬起来。

紧张了一会儿,又觉得反正皇上已经把她放回来了,说明她暂时安全。如果皇上回过味来要收拾她,那也是她无力改变的。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她就等着吧。

果然,没一会儿就把事儿给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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