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电脑下角标显示的时间。
北京,东经116度,北纬40度。
旧金山,西经122度,北纬37度。它们的时差,是16个小时。
你离开我,又是多少个16小时?
他想了想,打了几个字:“开视频。”
她立即就回了一个害羞的图片表情,后头是文字:“我现在失眠,这几天也是睡眠严重不足,丑死了,不要。”
他笑了,打:“哪里丑?”打完了这三个字,顿了顿,又给删去,改成“哦。”敲回车键,发过去。
她没再回。
他等了等,打:“你们那里应该是早上,你现在在干什么…”
最后一个字还没敲完,她突然发了一条过来:“我有事,先下了,bye.”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头像迅速暗下去。
就几秒时间,他反应过来,笑一笑。她总是这样,溜的这么快,他已然习惯,也就不太在意了。
他关了MSN,关电脑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点开IE,登陆学校的BBS,他替臣子墨在BBS上征家教,现在来看看成果。
因为提供的薪水很优厚,他发的帖子下已经有了不下100的跟帖。
他修改了帖子,在用人要求后头了加上家里保姆的联系方式,然后退出。
下楼去吃饭,和饭馆老板的儿子一起打onlinegame,老板儿子一下子就被干掉了,他们这一国的人也陆陆续续全死了,最后只剩臣向北一人,竟也能过关。老板儿子看着臣向北玩的这么风生水起,看着臣向北的点数噌噌噌的往上飙,羡慕的眼都直了。
玩到忘了时间,外面的天全擦黑了,臣向北退出,付了饭钱就要走,却被老板儿子拦住,要他教自己绝招。
他说自己要回去,还有高数的作业。
“学美术的也有高数作业鬼?”明显不信。
“鬼知道为什么学美术的也要学高数。问我们校长。”
说完,趁空就奔出店门了。
写完作业,洗漱,睡觉。
臣向北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今天是她离开的第208个星期三。
而他们每一次的聊天记录他都保留着。字数不多,总就这么寥落的几句。
每一次,她在线,两个人聊,他都是这么紧张兮兮的。
他发过去,等到回应了,就开始字斟句酌的回复,不可以太冷淡,也不可以太积极。
时间长了,他就知道她大概什么时候会在线了。于是,他就开始在固定的时间段等待,直到她姗姗来迟。
再后来,他们客气了,冷淡了,聊天的次数也逐渐稀拉起来。他也从最初的怅然若失到逐渐适应。
臣向北觉得,时间真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温晴微说,喜欢上异父异母的姐姐,偏偏父母又不答应,电视里演这个桥段都演烂了,臣向北,你是不是太俗了点?
他那时候笑了一下,答:“谁说不是呢?”
可是,事实上,这个姐姐,并不爱他。
这一点,电视剧的那些编剧倒是不这么写的。
他晚上失眠,从床上爬起来,看手机显示的时间。
现在是,凌晨三点钟。
喝了点酒,头有点痛,他坐在窗台上抽烟。
寂寞的烟,点燃空虚的夜。他试过找寻一些能填补他心中缺口的人或事,可他目前还没有找到。
很烦闷。
他只能暂时把心放空,看向窗外。
阳台上是晾着忘了收的床单,半干的T恤看起来有点皱。
还是睡不着,他只能画画。
画板架好,勾画用的铅笔,打阴影的铅笔,哗啦哗啦全被他从笔袋里倒出来。
见不到她的人,他只能凭借记忆来画这张素描。可是起笔的时候,他就停住了。
脑子竟是空白一片的。
他想了想,开始胡乱画东西。渐渐的,凌乱的构图变得明晰起来:中心构图上是一个女孩子的背影。
一个女孩,匆匆离去,留下一个背影。阳光洒下来,玻璃墙体反射出刺眼的光。女孩奔跑的动作,定格在远处的台阶上。
青春洋溢的画面。
他停下笔,看看自己画的东西,半天没反应过来,然后渐渐地,回想起,今天下午那个躲在玻璃后面看着自己的女孩子。
还有,她的那双眼睛。
眼仁透亮,披着水光,这样一双眼睛,令人印象深刻。
你也不乖
不久后,西曼知道了,那个让她“生病”的人,叫,臣向北。
她一遍遍的,在纸上写着这三个字,手不累眼不酸,整张纸整个心,都在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顾姐姐,你在干什么?”
突然,一个小脑袋,眨着大眼睛窜近西曼的视线。她做贼心虚,赶紧把纸揉成一团,握进手心。
换上笑脸的顾西曼看向小朋友:“怎么样,做好了?”
“嗯!”臣子墨献宝一样把习题书捧到西曼面前。
她看着面前这张稚气明显的脸。
白白的脸孔,微微笑的眼睛,鼻子挺直。知道不应该,可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在面前这张脸孔上寻找臣向北的影子。
不应该啊不应该!
她收拾心绪,埋头改题目,勾,勾,勾…100分。
这孩子,聪明地要死,每次都100分,还要她这个家教做什么?
臣子墨正坐在沙发上,两条腿悬空,踢啊踢荡啊荡。西曼俯下身,捋一捋他细细软软的头发。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不知道的都可以问。”
“什么都可以问?”
她点头,不够,再点一次。
“你为什么要一直写我哥哥的名字?”
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舌头打结。
“也…也不是。就是…那个,练字,姐姐在练字。学校里,老师有没有要求你们练字?”
小脑袋歪了歪,说,你也要练字啊?
西曼点头。
“哦,那…还有一个问题。”
“…”不会吧?!
“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家伙讨喜,又可爱,拿了满分,向西曼要奖品。她拒绝不了,于是,只得到最近的超市买冰淇淋给他。
臣子墨的父母管得严,甜食一律不准他碰,冰箱也从用来储存这一类东西。而子墨,喜欢黏着西曼,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她由着他吃冰激凌,而且还帮忙瞒着他哥哥。
孩子,就是这么好哄。
臣向北大概7点左右到家,两个人有足够时间分吃掉一大杯和路雪。
西曼想着,不自觉咽口口水,跑得更快,飞也似的,5分钟不到,就已经回到臣家大门口。
她站在门外,顺了顺气,按响门铃。
应门的人,出乎意料,是,臣向北。西曼怔了怔,抓抓脑袋,闪身进去。
她把冰淇淋藏到身后,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臣向北看见她手里的东西,“藏了什么?”
即使百般不愿意,即使子墨满脸乞求地看向她,可最后,她还是把东西交了出来。
一大杯冒着寒气的冰激凌,纸杯壁上流淌着一串串可爱的水珠。
臣向北拧住眉心。
他回头,看向跟着来应门的的子墨。
“不乖。”
视线转回,看着玄关处驻足不前的西曼。
“你也不乖。”
西曼进到客厅,才发现有大人在。
女人,金丝边眼镜,笑容恬静。
“是来教我小提琴的…”子墨嘴巴动了动,不甘心地加上两字,“老师…”
小家伙脸色不善,坐在老师旁边,坐着针毡一般。他前几天才气跑一个,今天又来一个。源源不绝,供货不断。
而他不开心的另一个原因:冰激凌落入了臣向北之手,
他小小的脸上写着绝望,愤愤然,不甘心,小狗一样寻向西曼,任老师怎么拉,都不肯挪动半步。
西曼走过去,在子墨耳边说了一句,小家伙眼睛立刻亮起来,扒到西曼耳边,小声说“说话算话哦!”见她点点头,这才乖乖随老师上楼。
她目送子墨离开。这么小的孩子,就要被迫学这么多东西。心算,英文,小提琴,画画…她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每天都在军分区大院里和朋友疯玩,没有烦恼,一点都没有。
臣向北是不是也是这么长大的?
她眼斜睨着,窥伺他,却突然一阵错愕。
臣向北正在吃冰激凌,样子出奇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