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状似说笑,华烨却听出一丝嘲讽:“不是资产,是帮着找个人。”

“找到了吗?”

华烨点头。

“那人对他很重要?”

“是他女友的哥哥。”叶少宁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心突突地跳:“他、他女友叫什么名?”

华烨低头喝酒。

“这个应该不是商业秘密。”

“我答应替人家保密。”

“她叫童悦吗?”

华烨没有抬头。

“我没有说错是不是?多么巧,我太太也叫童悦,她有个继兄在上海工作,名字叫韦彦杰。”

华烨愕然抬首。

叶少宁摊开双臂:“我们一起感叹下吧,这个世界太小了。”

夜色模糊了童悦脸上的表情,她仰起头,数着天上的星星,太多了,一会儿眼就花了,数不过来。她很想对叶少宁吼,他怎么能用这种责备的语气来质问她,她想依赖他的,当她说出华烨的名字,却引来他的雷霆之怒,两个人吵得面红耳赤。从前到现在,她最怕欠苏陌的情分,可是又不得不欠。她只是一只可怜的蝼蚁,力量微弱,她也想清高,也想强悍,行吗?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再说,告诉你彦杰也不会有其他的结局。”还是保持缄默吧,即使打他一顿,又能改变什么,光已经熄灭了,

就让这一切随时光流走!

“但是我能不让你锁在自设的牢笼里,不会由着你,放任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他扳过她的双肩,或许是心理作用,他觉得此刻童悦的脸好像比之前又瘦了一圈,他都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骨头,但依然人淡如菊,只是眉宇间透着些坚毅。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羞愧,百种滋味全涌上来了。这些日子,别说是她,就是换作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怕是也难不倒下去。她向来都是柔中带刚。

“我们结合得匆忙,婚姻基础薄弱,家人、工作又都不省心,可以好好倾心交谈的时刻一再错过,于是我们都变得敏感而又焦躁,一遇事就着慌,不由自主往坏处想。对不起,童悦,彦杰的事,是我不够关心你,我也不该臆想你与苏陌之间有什么。孩子没有了也不要再纠结,我们又不是高龄,以后还会有的。让我抱抱你!”

他抬脚,向前半步。她急速退后一步。他没有停下,继续向前。

“那些照片,我一张张地看过。童悦,杂志封面上的明星个个光彩照人,但见到真人,难免失望。一是摄影师捕捉的角度精妙,另一个是那个行业有个名词叫PS。不能说那些照片里的人物造假,只是有些拍得不够全面,有些是场景错乱。比如荷塘月色那张,罗特助就在路边停车,为什么没有他呢,他也很帅。你见过教人练车的

人一身正装,手中还拿着厚厚的一沓文件吗?那应该是我在某次会议上发言,注意没,后面的椅背不是汽车的座椅。还要我一张张地讲解吗?”

那些照片,她看过很多遍,在心里面,她不知为他解释了多少次。是的,时代在进步,技术日新月异,很多东西可以作假,但真的还是真的,他凝视车欢欢时的温柔目光,他因她的娇嗔而飞扬的唇角,他对她的呵护,对她的耐心,对她的像海一般宽广的包容……

叶少宁继续说道:“我说我吃不来外面的东西,你会早晨五点起来给我做早餐,晚上会暖着夜宵让我养胃。不管何时上床,我在你耳边嘀咕明天有什么行程,早晨起来,与行程想配的外衣与领带都搭配在沙发上。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只要我讲出来,你便会默契地回应。我们的婚姻里,你很努力,你是努力做一个无可挑剔的妻子,却不是努力在爱我。童悦,我也是血肉之躯。”

嗯,她的出发点不对,她也有错,她不推卸,所以报应来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遇到我这样的,一定要躲远点。”这不是讽刺,是她真心希望,以后再遇着他这样的,她同样要躲得远远的。

叶少宁的声音染上了倦意:“你对车欢欢的事仍是不能释怀,她找过你,说她怀孕了,是的,但孩子的父亲不是我。”

他怎么就不明白呢?那不是压倒她的那

根稻草,童悦都快给他气乐了:“你能否认你没有享受过和她相处的快乐时光吗?你能否认你没有喜欢过她吗?你能否认没在心里面偷偷想过如果她比我先出现该如何如何吗?婚姻是必须尊重,是要发自内心的尊重,是心甘情愿的尊重,不是强迫尊重、无奈尊重。人家说爱情不能将就,婚姻何尝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你人在我身边,心却丢了。这样的纠缠有意思吗?你可以委屈自己、逼迫自己,而我不能。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阐明我的观点。今晚,谢谢你跑来和我说这些,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上次我妈妈的事,也非常感谢。你为我做了很多,但是我们实在不适合做夫妻。”

他木然的脑袋像要炸开一样:“你认为我对你,只是在尽一种迫不得已的义务?”

不然呢,还是因为爱!她会笑的。

“律师早就把协议送到了我办公室,只是三个字,却像有千斤重,无论如何都不能落笔,总在想再等等,事情会有转机。对自己说你要高考,情绪紧张,然后你母亲过世,不能再让你伤心,接着发现有心人在作怪,好,找到症结,治愈了就好,又听说彦杰的事,虽然很难受,心中却有点窃喜,原来我是庸人自扰。就这样拖到了现在,童悦,你有没想过,为什么我会拖着?”

她不想知道。

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玉佛

,她向他要过多次,他说不记得塞哪儿了。“我们第一次在荷塘月色过夜,我几乎就没怎么睡。我看见你坐起来,从脖子上解开这枚玉佛,悄悄地塞在枕头下面。在桑晨的酒吧,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来了。我在上面待了多久,你就在下面坐了多久。当我下楼时,你喝下了你一直摆在前面的那杯酒……童悦,你给我挖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每一个我都看得清楚,然后我也跳得认真。你以为我真的傻吗?”

他把玉佛塞进了她的掌心:“我从来不赞成一夜情,甚至是鄙视的。车欢欢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给她靠近我的机会,不该对她心软,让你难过、委屈,对不起。”

童悦死死地握着玉佛,除了无地自容,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感受。

何也来找童悦去种植园摘草莓,自助式的,现摘现吃。童悦说那是小女生做的事,何也笑嘻嘻地说,老师也是女生。对于她仍住在教师公寓,没人好奇地问一声,青台就这么大,想守个秘密太难了。

童悦还是和何也去了种植园,路还挺远,从市区坐车,一个多小时。何也像野营一样,带了水带了粽子。“我姑包的,挺好吃。”他递给童悦一个。

“今天是端午节吗?”

何也推推眼镜:“老师,端午节都过去好多天了。”

童悦有点不好意思,她不止忘了端午节,其他什么节,她都一点没印象:“以后不能

再这么浑浑噩噩地过,要打起精神。何也,老师以后大概不会再教高三了。”

“为什么?”

“你们这届是我的巅峰之作,以后,估计超越不了了,所以就让时光定格在这一刻。”

何也嘿嘿地笑,像以前一样萌哒哒的。妈妈在他心里面筑的那道坎,他终于翻过去了。

草莓红彤彤的,躲在叶子下面,比市场上见到的要小一些,却甜很多。童悦觉得有点恐怖,那么多的草莓,像一颗颗微型的心,红彤彤果肉上面粒粒斑点,在光线变化的时候,像是心在跳动。

童悦和何也吃到肚子撑,临走时,童悦又买了一篮。她很久没去看桑晨了,桑二娘有爱情的滋润,不知有没有重返十八岁。

一见面,桑晨就扔了个炸弹过来:“我准备把‘鱼缸’转给别人了。”

童悦的第一直觉就是张青又犯病了,二娘被传染了:“你舍得?”

桑晨一副忍痛割爱的样子:“舍不得也要舍,开酒吧耗的时间太多,我都没时间陪张青。客人又都是三教九流,张青说不安全。我们俩准备开个私房菜馆,专做外婆菜。外婆菜,懂吗?就是你小时候去外婆家,外婆特地为你做的菜,是记忆里的佳肴。每天只预订四桌,我们不贪心,够开支就好。”

“菜是你做还是张青做?”

“请人做。张青喜欢摄影,我给他做模特。怎么样,明天很美好吧?”

童悦耸耸肩,二娘觉得开心

就好:“张青呢?”

“找人设计菜馆图纸去了,嘿嘿,他现在可能干了,还知道疼我,昨天还知道去超市买菜呢!”

二娘的心有多袖珍呀,这样就满足了。

“准备结婚了?”

桑晨摇头:“结婚就是个形式,男人有了外心,你就是给他五花大绑也没用,何况薄薄的一纸证书。”

童悦没有告诉桑晨她和叶少宁分了,也没说自己要去上海,更没提江冰洁已经不在了。二娘沉醉在春风里,就让春天持久点吧!

保险公司的办事效率很高,一周后,赔偿款就汇到了童悦的卡上。童悦看着那一串串零,越看越灼人。

北京路上有几家精品大厦,里面都是国际大品牌专柜。童悦从来没进去逛过,旋转门看上去也像比其他商厦高级,店员也热情,问了她意向,一直把她送到柜台前,由专柜店员接手。

童悦挑了一款限量版的卡地亚男款钻表,离二十万很近。她长这么大没花过这么大的一笔钱,店员用力攥了攥,才把卡抽过去。包装也非常精美,一看就很有档次。坐车回来时,童悦死命地按着包,生怕被谁盯上。

晚上就约了苏陌。苏陌的工作临时交给了副局长,电脑城那边开始盘点了,不少人青睐那个店面,价格应该会让他满意。童悦真心佩服苏陌,这人不管是从商从政从教,都是成功人士。

餐厅是在网上预订的,店的面积适中,装修洋派但不

虚华,一楼的门面很小,就迎宾的柜台和整齐密集的酒架。吃饭在二楼,大大小小的包间,统一巴洛克风格。童悦要的是临街的房间,一抬眼就是繁华的街景。

苏陌是掐着时间进来的,墨绿的条纹T恤,浅驼色薄棉的休闲裤,要质感有质感,要型有型。

“我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还没点菜。”童悦按铃叫服务生进来,给苏陌倒了杯冰柠檬水。

苏陌笑道:“那你可得记住了。”他熟稔地点了几道菜,让服务生把他寄存在这儿的红酒拿来。原来是常客。

苏陌说起这次的高考,虽然被撤职,成绩却不能被抹去,他是高兴的。“如果你继续留在实中,今年十佳教师肯定还有你。遗憾吗?”

童悦温婉地笑了笑,手几次伸向包包,又缩了回来。

有一会儿两人专心地吃饭,苏陌向她介绍哪道菜是用什么食材做的,吃了有什么益处。苏陌没给她倒酒:“你真是没有口福,这样的好酒我藏了不少,可惜了!”

吃到甜点时,童悦从包里拿出盒子放在桌上,推到苏陌面前。“苏局,我……”她没有说下去,因为苏陌用手势制止了她。

短时间的清寂、沉默。

苏陌嘴角微微上扬:“你是怎么换算的,去上海的来回机票钱、打车的钱、吃饭的钱,哦,还有我的误工费,是不是像假期加班一样,一天算三天,就是这样,你也亏大了啊!”

童悦脸涨得通

红:“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向您表达下我的谢意。太多太多的事,都是您跑前跑后。”她的眼圈一红。

“如果我收下,然后我们就一拍两散,互不相欠了?小悦,你哪是在感谢我,你分明在拒绝我。”不要别人说,连苏陌都觉得自己可怜了,“如果你非要算得这么清,好吧,我们就细细地算。电脑城的匿名举报信,你知道我的损失多大吗?”

“叶少宁不可能做这样的事。”

“你确定?在机场打人,好像也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那次是他失控了,如果他气急了,他有可能还会冲过来打人,但他不会写匿名信。”

“因为他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

“因为他不懂得隐藏自己。”

苏陌的脸色从温和转成了沉重:“你似乎知道是谁写的?”

童悦直视着他:“是的,我知道。”

苏陌没有继续问下去,这也是他喜欢童悦的原因之一,她够聪明,又不咄咄逼人,知道给对方留有余地。信是他亲自操刀的,金钱和职位,他真不稀罕了,反正准备在上海重新开始。但他想唱一出苦情戏,给自己增加点胜利的筹码。他自如地给童悦添茶:“口干了吧,喝水。是不是以后准备和我划清界限了?”

童悦深吸一口气,她今天是带着破釜沉舟的准备来的,不能再装傻了。苏陌,尽管他虚伪、卑鄙,甚至会做一些下作的事,但是她不能否认他是真

的爱她,爱到不设底线,他的爱不只是男女间的情爱,还有长辈的慈爱、溺爱。

“不管您做过什么,不管是出于感动还是感谢,我想如果我把一辈子交给你,以后我会过得让所有的女人羡慕嫉妒恨。可是我不能,因为您值得一个像您对我这样对您的女子相伴。我不是一个完整的人,我身上的伤痕太多,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地爱自己,又怎么去爱别人?而且我现在有了孩子,我仅存的力量都要留给她。苏局,这只表,是用金钱买的,但请您不要用金钱去衡量。我是个穷人,您对穷人不能要求太高。”

这是第几次被拒了,苏陌连一点失望的情绪都挤不出来。如果那么容易投怀送抱,还是童悦吗?“好吧,以后我不再要求你什么了,至于我会做什么,完全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达成协议了吗?”

童悦点头,不然呢?

“这块表,我可以收下,前提是你也得收下我的礼物。礼尚往来,不然传出去,就成了受贿,虽然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领导了,但还是要注意影响的。”

童悦无语。

“戒指?手链?”

继续无语。

苏陌最后给童悦选了根铂金的脚链,店员说夏天穿裙子时戴,配人字拖,有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就像夏天傍晚的海风。苏陌表扬了下店员的推销之道,很爽快地刷了卡。

童悦看着那脚链,这肯定是个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设计

的,什么脚链,分明是脚镣。幸好脚链不是太贵重,不然她就收回那块卡地亚手表了。

起风了。昨天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了,果然如期而至。

“很久没去看亦心了,明天一起去?”苏陌问道。

“好!”明天刚好是江冰洁的阴历生日,顺便也买束花!

10:滴水成珠

童大兵夜里心绞痛,钱燕在值夜班,他给童悦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是叶少宁。他这才想起这是书香花园的座机,童悦已经不住那儿了。他咬着牙说没事,叶少宁冒着风雨还是赶过来了,把他送去医院。吊了瓶水,医生说年纪大了,器官老化,以后要随身带着速效救心丸,这次好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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