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妩媚又高雅,知性中包含风情,得体又大方,不似车欢欢那种张狂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应该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估计罗佳英想挑剔也无从下手。
“我去打听下,说不定咱们误会了。”桑晨小心翼翼地看着童悦。
“不需要了。”童悦大口大口地吃饭,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桑晨嘴巴都成了O形。“小悦,你肚子里到底是一个还是两个?呃,他刚刚没看到你肚子吧?”
桌布
遮得那么严实,他当然看不到:“他们应该还要吃好一会儿呢,我饱了。”
桑晨挽着她下楼,总觉得手里的胳膊在颤抖。“不知道这样逞能给谁看?”桑晨忍不住还是嘀咕了句,不过,没敢让童悦听见。
桑晨和张青同居,公寓很大,有客房,童悦觉得自己去住不是很方便。桑晨也没坚持:“你要去酒店吗?”
童悦摇头:“我有房的。”多自豪的语气,离婚也是有益的。
除了树上的叶子少了些,书香花园像是一点都没变。每一扇窗户都与夜色融合,路灯淡淡的光晕是唯一的照明。童悦先去了停车场,呼吸猛地一窒。两个多月了,红色君威应该灰尘蒙面,指头可以在车身上随意涂鸦。但眼前的它,光洁干净得像刚刚美容过,后视镜清晰地映出她讶然的表情。
电梯上行,每上一层,心跳就加速一次。肚子里的小姑娘感觉到她的异样,小手小脚,东一下西一下。她摸住肚子,柔声安慰:“宝贝,乖,别怕,别怕,咱们呀,马上就到家了。”
离开那天,她记得自己走得非常匆忙。拉上门的那一刻,看到拖鞋没有放整齐,一只在玄关处,一只在餐桌边,她想弯下腰重新摆放,最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做,锁上门走人。她揉揉鼻子,吸了一口气,开门,做好被灰尘呛鼻的准备。啪的一声,灯光照亮了屋中的角角落落。
一双拖鞋整齐地
搁在玄关处,屋中飘荡着桂花的清香气,那是楼下花圃中的桂花树送上来的。她吃惊地捂住嘴,她记忆紊乱了吗?走时,阳台的窗没关?疑惑地跨进门,果真,阳台窗半敞,凉风习习。可是,屋内的桌椅为什么会纤尘不染?家里来了位勤劳的田螺姑娘?
她轻轻咳了声。声音在屋中回响,没有人回应。她把家中所有的灯都打开了,里里外外转了个遍,在厨房的水池里,她发现了两截烟灰。这个不是她留下的,走时,她彻底把屋子打扫过了。大门共有三把钥匙,她一把,叶少宁一把,还有一把备用。她把自己的和备用的都带走了,搁在邻居家的是叶少宁的。是他回来过吗?可是他说,他再也不会踏进这套公寓半步。但他还是来了。
心下淌过一道涓涓细流,缓缓的,柔柔的。
只留下卧室的灯,其他的灯一一熄去。她掀开床罩,在床边坐下。丝被有阳光的味道,她轻柔地抚摸着。
包里的手机发出短信进来的嗡嗡声。她吃了一惊,拿出来一看,叶少宁哪来她的手机号?
“睡了?”不带任何感情的两个字,加一个问号。
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手机都快给捂出汗了,她这才想起要回过去。刚按键,又有一条短信进来,“对不起,刚才那条发错号了。”这次,她回得很快:“没关系!”刚一发送结束,海浪与吉他的合奏把她吓了
一跳。
她按下接听键,那边是沉重的呼吸。“是打错电话了吗?”她问道。
“你希望是我打错吗?”他的心情好像并不好,语气有点僵硬。
“我不做希望,只面对事实。”
“事实是什么?我们应该是两个漠不关心的路人?”
“你这么晚打这通电话,就为问这个问题?”
他顿了下,语气稍微多了点温度:“为什么回青台?”
“回来看看爸爸阿姨。”
“只有这个?”
她仰起脸,看着天花板,轻轻点了下头:“嗯!”
“看来我的电话真是打错了。”
“你朋友很不错。”她脱口而出。
“朋友?”他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
“大家闺秀吧,看上去和你很般配。”
气氛忽地冻结。
两人在电话两端沉默,如果没有搞错,她想她是听到了叶少宁在电话那边极力压抑着的呼吸声,甚至还有牙齿磨得咯咯响的声音,她竟然怯了那么一下。秒速如光年,后脊背发凉,当她感觉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的时候,叶少宁终于开口了:“想不到你还这样关心我,说来也不完全是个路人。要不是我们离婚了,我会有错觉,以为你在吃醋。”
很好,他成功地勾起了她的火气。
“想吃醋也不用等到今天。”
“确实是没必要吃醋,我们又不是彼此的谁。现在,你过得逍遥自在,我当然也可以多姿多彩。任何事都怕比较,有了曼丽之后,我才知以前那日子……没有词
语可以形容,所以我还要向你道声谢谢,谢谢你放了我。”
“我接受你的谢意,挂了!”她真是吃饱了撑的。
“不许挂电话!你要是敢挂,我这就上去把你的门给踢烂,敲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一包稻草。”
她愣住,突然把卧室的灯熄了,等适应了黑暗,她跑到窗前。黑色的奔驰笼上一层如淡雾般的白纱,那是夜晚如水的月光。四周真是安静,她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他的呼吸声,那么清晰,仿佛他近在耳侧。莫名地,鼻子发酸,眼眶发烫。
“是不是桑二娘告诉你曼丽是我女朋友?”
“我有长眼睛。”她硬着头皮撑。
“你真的有用眼睛好好地看我吗?童悦,你一声不响地跑去上海,换手机,断绝与我的联系,两个月后,你回来,就凭别人的一面之词,你立刻认定你自以为是的一切。你是不是想为你的自私找一个心安的理由?我们总归也是做过夫妻的,不是仇人,手割破了皮,痊愈还得要一两周,何况离婚?我没有你那么强壮,立刻就能投入新的生活。”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是气得不轻。“你总是这样,把心门关得死死的,不准自己出来,也不准别人进去。遇到事,你不给我机会解释,也不费心去求证,你只要把自己保护得好好的,天下就太平了。你是不是想让我死心?我想你真的快成功了。”
“我…
…”她有点心虚。
“好了,我不和你多计较。你告诉我,这次回来就不离开青台了!”细细微微,低沉的声线有点发抖。
“回去的机票早就订了,是三号。”
“该死的我是脑袋进水了!才给你打这通电话!”
高亢的声音震得耳膜都痛,她不得不把手机挪开,当她再贴上去时,电话挂了。她叹口气,把电话拨了过去,无人接听。路灯下的奔驰早已没了踪影。不用旁观者清,童悦也知道自己弄砸了今晚的一切。可是她说的是实话,合同签了三年,别的可以任性,这个可不能开玩笑,但她又没说她不回来。傻!
到底是睡惯的床,枕头的味道都不同。她把他睡过的枕头抱在怀里,抵住小腹,心里一半满足一半空荡。
苏陌三号没能与童悦同行,电脑城的资产盘点好了,也有了合适的下家,华烨前一天从上海赶来,有些细节要和他商量,然后就签合同。
“这条航线我飞太多次了,我一个人没问题。”童悦没有去看童大兵,他们不是桑二娘,看到她大着肚子,会得心脏病的。
苏陌点头:“幸好买的是机票,不然让你一个人坐那么久的火车,我要担心死了。小悦,电脑城出手后,宝宝上学、留学,或者移民都可以了。你不会再是穷人。”他一语双关。
童悦笑笑,她现在就像小沈阳和赵本山演的那个小品《不差钱》,彦杰留下的,江冰洁
留下的,她也不差钱,可是那些钱,每用一分,心就慌。还是自己赚来的,一分一厘都用得舒坦。
苏陌看着她安检好就走了。时间还挺多,童悦没有忙着去找登机口,她就在安检处附近转悠。她记得看过哈里森·福特演过一部爱情片,叫《情归巴黎》,富家长子给弟弟安排了一桩商业联姻,不料,弟弟迷上了刚从巴黎归国的司机的女儿,长子不得已,亲自上阵追求司机的女儿,从而转移她的视线。本来是个阴谋,司机的女儿却真的被他打动了。真相出来,司机的女儿痛苦地回巴黎去了,长子这时发现自己也爱上了司机的女儿。他追到机场,飞机起飞了,他改坐协和式客机。当司机的女儿孤单地走在巴黎街道上,一抬头,长子深情款款地向她走来。
真浪漫,也只有电影里才会有这样的情节,现实中怎么可能?从市区到机场,多远呀,再说中国也没有协和式客机。
登机的广播第二次通知了,童悦又看了看安检口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空姐很是体贴,看童悦大着肚子,特地帮她免费升到头等舱,还帮她系上安全带。童悦挺过意不去,一再地道谢。这架航班人不多,假期还长,大家都留在青台看海。
飞机准时起飞,空姐讲解了逃生常识,便回去准备茶水。童悦翻了翻航空杂志,然后看向窗外。呃,下面那不是青台机场吗?飞
机都飞了二十分钟,怎么还在这?不止她一人发现了这问题,经济舱里已经喧哗一片,有人哭了。
这时广播响了:“各位旅客,你们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很抱歉地告诉大家,由于飞机故障,起落架无法正常收回。机组人员正在紧急查找原因,请大家不要慌乱,耐心等待。”
13:能量守恒
恒宇这个国庆没有放假,五号是青台的秋季房展会,所有的人忙得恨不能把自己一分为二。傅特助拿着公文,看到陆曼丽拿着一摞资料从里面出来,俏脸铁青。
“叶总怎么了?”
陆曼丽耸耸肩,很是不适应:“没看过他这样,像谁欠了他巨债似的。三句话没听完,冷冰冰地赶人。”
傅特助对她笑笑:“我进去看看。”
叶少宁抬起头,几夜没合眼似的,两眼红丝,脸色阴沉。“不要请示了,房展会的事就按以前开会的要求办。我有点累,请帮我把门关上。”
很正常呀,就是有点沮丧!傅特助点头:“我就在外面,叶总有事叫我就好。”
叶少宁摸摸酸痛的眼睛,他也知自己不正常,可是他控制不住,那么就一个人待着吧,省得波及他人。他直直地盯着办公桌上的台历,今天是三号,童悦大概已经走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回来最好。
心口里面像有把刀。那把刀是他给童悦的,刀尖对着自己。
他知道她回过电话,真是没有耐心,也没有诚意,响了三声,她就挂了。他是不愿接,他怕听到她的声音,不管他讲什么,她都要走的。真是干脆利落,不像他,失眠、失落、纠结、痛苦,像在生一场无药可治的重病。
算了,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她要是关机,他就把她拉入黑名单。手机响了,哈,这是下
的哪场红雨,她竟然给他打电话了,不是误按了吧!
心,咚咚咚……跳得飞快,他深吸了两口气,才按下了接听键。手机的电流声很大,在街上吗?背后的杂声那么多,好像有孩子在哭。
童悦的声音细细微微的,语速极慢:“少宁,我是童悦。”
“我没有老年痴呆,你的声音我还听得出来。”他没好气地哼了声,跑到窗边,希望信号能好点,“有事吗?”
她停了下,像是在思考:“有,有许多。少宁,先告诉我,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漂亮女人是谁?”
“陆曼丽,从香港总部空降过来的公关部经理。”
“只是同事?”
“是的。”这还要多问吗?
她默默消化着他的话,过了一会儿,她浅浅地叹了口气,“少宁,你有没有做过错事?”
“有!”
“蠢事呢?”
“有!”
“傻事呢?”
“有!”
“你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是什么?”
“跳坑,和你结婚。虽然我们那时还不算非常熟悉,也没感情基础,但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喉咙一哽,她吸了吸鼻子:“那傻事是什么?”
“我不该在车欢欢身上寻找陶涛的影子,我不该为她失神、恍惚,就在那时,我才看清楚自己的心。哪怕车欢欢能让时光倒流,我还是愿意活在当下,因为我已经有了珍惜的人,我没有遗憾,我很幸福。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她,再妩媚再性感再年轻,又如何?只有她与我
契合,我只想紧紧地抱着她。我不是圣人,责任感不能束缚自己的心,唯有爱。”他说得很急,以至于都有一点小小的喘。
“是傻,应该撒谎的。”
“但还不及我做的蠢事、错事。她非常的敏感,为了怕她多想,有些事只能瞒着、捂着,以为只要自己快快离开泰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她还是发现了。我最大的错,是让车欢欢认识了我妈妈,她们俩联手,这让她非常委屈也非常伤心。”
“嗯!”那也是她不愿努力的障碍之一。
“我做的最愚蠢的事,是我不该顺着她,真的签字离婚。”他扼腕长叹。
“少宁。”她柔柔地唤了一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