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她咬住了唇。

“安安,来吧!前面三年都是我跑去青台陪你,现在也该你来香港陪我了。你不要这样沉默着,说句话好不好?”

你把镜头倾斜六十度。”她终于开了口。

没想到,刚才那匆匆一扫,她居然看见了。一幅足有墙那么高的巨幅照片,多么的眼熟呀,她记得他曾经说要摄影师删掉的,“为什么要骗我?”

他呵呵地笑:“你说呢?”目光灼灼,再不掩饰。

“我不说。”俏脸灿若朝霞。

十五岁,花儿正在绽放。以前是她不懂,三年过去了,他强行地将他的身影刻在她的心中,她才知那天见他离开时的心闷,原来不是气压低,而是心动。这种感觉,从不曾对别人有过,只有他……

他呢,应该早就心动了吧!她手足无措,心里却又甜津津。

“安安,来吧,和我一起。”他仍在诱哄。

她不说话,爱看他为她着急的样子。希望香港的星空也有青台这般美。

她仰起头,笑靥如花。

02恋人未满

寄人篱下的日子很不错,准确地讲,很骄横。

裴家到了裴浩然这一辈,已是富足四代,又是大家族,家中有管家、厨子、洗衣工、花匠、司机……分工明细得令人咋舌。在花园角落有幢三层小楼,里面住的都是为裴家服务的员工。

安安第一次踏进裴宅,在站立两排的裴家员工面前,眺望着山下蔚蓝的大海,许久没有讲话。

裴宅之大超出想象,花园、游泳池、健身房,每个套间都配有洗手间、书房、起居室……不是袖珍型的那种,每一间都有青台普通人家的公寓那

么大。山下海湾还有裴家的私人游艇,裴浩然诱她来港的玻璃屋就在裴宅的最高处。

她住在裴宅主楼的客房,挨着裴迪文夫妇的起居室,这是舒畅阿姨让管家安排的。为这事,裴浩然闷闷不乐了好几日。主楼与他的卧室可是相距颇远,要来找安安,还得经过爸妈的卧室,多少有点不方便。

不过,也没什么可难得倒他的,脸皮厚点就可以了,但晚上十点前必须要离开安安的房间,不然,裴迪文或舒畅会出来赶人。防他防得滴水不漏。他有时在想,安安才是裴家的千金小姐吧,他大概是垃圾桶旁捡过来的。

叶少宁并不同意安安住裴宅,安安的学校有学生公寓,管理得非常好。裴浩然不管讲什么,叶少宁都摇头。后来还是舒畅出面,不知讲了什么,叶少宁勉为其难地应下了。

在裴宅,员工称呼安安为“安安小姐”。

裴宅,有一位“欣儿小姐”,还有一位“翎翎小姐”。欣儿小姐是个傻子,很大年纪,智商只有三四岁,有一位保姆与她形影不离。舒畅阿姨似乎很爱她,每天都牵着她的手在花园中散步。她最爱仰起脸,要舒畅阿姨亲亲她。

翎翎小姐,安安只见过两次。她在美国哈佛大学读博,学的是生化。圣诞节来港,裴浩然开车带安安去机场接她,陪在她身边的是个叫秦驰的俊秀男生,加拿大人,读医科,裴浩然说这两人属于

超会读书的天才型。

安安不这样认为,翎翎特爱逗她,才不是会读书的那种冷静内敛的人,她很爱恶作剧,玩起来特别疯。安安看着她,觉得她的智商还不如欣儿呢!秦驰倒是内敛斯文,总是含笑站在一边。当翎翎玩累时,她会乖乖跑向他,他摸摸她的头发,递过一杯水。一静一动,特别和谐美好。在回廊的拐弯处,安安看见花圃边的秦驰捧着翎翎的脸,温柔地轻吻。翎翎嘴角挂着笑,长睫颤动。

安安转身跑开,一张脸红若桃花,心跳得异常的快。上了楼,推开房门,裴浩然双手枕头躺在她的床上,两只眼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啥。这人绝对绝对是两面人,出了这房门,就会变身优雅自制的英国绅士。瞧瞧他现在的样,衬衫皱乱,发型蓬乱,领带解开挂在椅上,鞋一只在床前,一只在她的书桌前,还不如学校里的男生呢!

她撇嘴:“你下次再上我的床,我就把你这样子拍下来发到恒宇的官网上。”

裴浩然伤心道:“我每天在外累死累活,挂着张面具,又要扮好儿子,又要扮好上司,如果在你面前再不能放松,我会憋疯的。”

来港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比在青台多。他又是课业,又是工作,还经常出差。两个人一同逛街、吃小吃、在海边傻傻吹海风,那简直是一种奢侈。她现在才明白,他为何拼命要她来港。如果她

仍待在青台,他们一年都不会看到几眼的。

现在,至少他们能待在同一个屋檐下。

“那你也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她看着他,心中某个部位隐隐地发软,像是心疼。

他呵呵地笑,坐起:“这就是我的真面目,不遮不掩,让你早点习惯,我们以后可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谁说的,我可是要回……”“青台”两个字被他吃了,他的舌小心地从她的唇缝间挤进去,温柔地卷起她的。她意思性地挣扎了下,便乖乖地由他搂紧。

他们的初吻是在她十六岁的生日那晚。也不知是什么风俗,裴宅里每个人过生日的那天,都要在花园里植一株树,或栽一株花,她也不例外。那天吃完蛋糕,她到花园里亲手栽下一株黄玫瑰。香港气候温热,湿气大,一场雨一过,植物很易成活。

十五岁的生日是在青台过的,裴浩然说那间玻璃屋和望远镜就算是十五岁的礼物。

十六岁的生日礼物,在床头柜上搁了一堆,裴宅每个人都送了,连裴欣儿也把爱吃的棒棒糖奉献了出来。裴迪文刚从法国回来,特地赶在晚饭前到家,陪她一起吃饭。舒畅阿姨送了她一件粉蓝色的小礼服,说十六岁算成人了,应该有一件参加活动的礼服。只有他空着双手。

青台那时候还是冰天雪地、寒风刺骨,香港却已绿树红花,一派春意。晚饭后,她总会去玻璃屋待会儿,他陪她

过去。

那天晚上没有月亮,肉眼可见的星星也极少,大块的乌云积在天空中,她没碰望远镜,想看会儿书。手刚伸向书橱,他突然一扳她的肩,她讶然地抬起头,他的唇落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后退,他按住她的肩。动作不见得熟练,生疏得撞痛了她的牙齿。但有些人天生聪颖,不一会儿,便找着了窍门,长驱直入。

她轻呼一声,身子颤动,像是站立不稳,跌入了他的怀抱。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脚下升起。之前,他们有过颊吻,也吻过额头,从未有过这样的亲密。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她又羞又慌。

因为是他吧,却不想推开,迟疑了许久,羞羞地环上了他的腰。

他说这就是他送的生日礼——他的初吻。

翎翎在港的时间不长,只会待个两三天。大部分时间里,裴宅是安静的。学校是双语教学,她在青台学的是美式英语,香港人是英伦风。街头巷尾,通用语言是粤语。虽说香港已回归,但普通话在港推行还是有点难度。每天早晨起床,菲佣把熨好的校服放在床头,早餐已摆在餐桌上,司机已在外面等着。下午放学,司机与菲佣笑吟吟立在路边,菲佣手里提着刚从名品茶餐厅买来的下午茶。小长假,坐游艇出海玩,或出国去转转。

国外乐团来港,贵宾票早早就送到了裴宅。让内地同学尖叫疯狂的那些明星,想见随时可以约。

豪门小姐的生活,适应起来有点难。没有下雪的冬天,感觉有点怪怪的。

高一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暑假回到青台,两个月的时光过得极快,仿佛昨天刚下飞机,今天又拎着行李去了机场。

裴浩然这个夏季都待在法国。裴迪文在法国长大的,恒宇的创始人裴天磊在世时,他也曾被派往法国,分管恒宇的欧洲事务。裴浩然踏着父亲的足迹,也从法国起步。他第一次担任分公司总裁,心中铆着一股劲。

裴迪文讲过,如果没有能力,就坦然做个二世祖,吃喝玩乐,裴家养得起。如果想干一番事业,那就好好证明自己。恒宇不会给予任何人优先权。

裴浩然从十八岁就开始努力,这是对他的第一次大考。

巴黎与青台隔着八小时的时差,因她在假期里,可以晨昏颠倒,于是便顺着他来,凌晨时分,坐在电脑前,与他视频,或躺在床上,将手机夹在耳朵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讲着讲着,有几次,她就沉默了一会儿,他在电波那头已沉沉睡去。疲惫的俊容,瘦了。

她说:“我们不要联系这么勤,一周讲一次话好了”,他凛然拒绝,理由是听着她的声音,他才睡得安宁。她若不想他失眠,就乖乖听话。

八月底回港读高二,没想到在飞机上居然碰着一位初中学长,长她两届,两人同上过天文兴趣班。学长叫高岗,青台市的理科状元,

被港大录取,他读金融管理专业。

真的有点兴奋,两人用青台话聊天,说着熟悉的街道,回忆着熟悉的人。下飞机时,她给他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约好周末带他游香港,她可以做小向导。

出口处,一抬眼就看到裴宅的司机,恭敬地向她问好,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她回首,向高岗挥挥手。八月的香港是炎热的,她却感觉心底荡起一缕清凉。

汽车刚进大门,她下车,看见雨廊下的石柱边倚着一人,嘴角噙笑,眉飞色舞,她愣在车边,昨天通电话时,他说要下月才会回港,当时,她还轻轻叹了口气。没有他的裴宅,对于她来讲,添了几分陌生。

“傻啦,还是发现我更帅了?”他走过来,捏了下她的鼻子。

“不是,阳光太刺眼了。”两个月不见,似乎他身上多了点别的东西,而她还是老样子。不知怎么,有点气馁。

“你不是没空回来吗?”

“我就是看你一眼,明天早晨就回法国。”

“只几个小时干吗飞回来?”

“你说呢?”他长长地叹息,“安安,你为什么不能长快一点呢?”

“那你为什么不长慢一点?”

“怎么,嫌我老了?”

“老是事实。”她嘀咕,额头招来一指,“痛!”

“既然是事实,那你就要好好地接受。我不在香港时,可要乖乖的,不然我回来打你屁屁。”

“你还要在法国待多久?”想到他过几个小时就要离开,

有点提不起劲来。

“想我就去巴黎看我呀!”

“听说那儿美女很多?”

“时尚浪漫之都,怎会没有美女?”

她咬咬嘴唇,没有再吱声。这一晚,两人在玻璃屋待到午夜才分开。他把她的唇吻肿了。

第二天,送她到学校报到后,他才去机场。

不知是不是他工作太忙,两个人联系没以前那么多了。她恢复上课,学校、裴宅,每天来来回回,日子平淡如白开水。高岗的电话是一个月后打来的,他适应环境非常快,兴奋地向她讲港大的校园生活、精彩的社团活动、同学聚会。两人约了一块出去,玩了迪斯尼,逛了浅水湾。他的大学生涯如同自由的风,与她现在的生活,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她在香港没有朋友,只有裴浩然。看着高岗飞扬的神情,不由想起青台读书的时光,那时她每天也是安排得满满的,非常充实。

高岗不知她是为裴浩然来港,只以为她是特地到港求学。从这以后,两人经常见面。有时是和高岗的同学一起,有时就是他们两人。一起去海边,去书城,去看电影。在满街粤语声中,他们大声讲着青台话,引来路人诧异的目光,他俩四目相对,哈哈大笑。

有一个周六,两人坐在海边吃冰。高岗指着山上一排排别墅,说道:“听说那里是香港的富人区,不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她呵呵笑,不应答。那上面最好的一

块地段,就坐落着裴宅。

“我想肯定会非常无趣,想要什么,伸手即来,一切都不要奋斗,也没目标,只是混日子罢了。”

“不对,他们也要奋斗的,甚至比一般人还要辛苦许多。”她想起第一次见裴浩然,那时的他比现在的她只大一岁,却西装革履、老成持重。说起来,两人又有几天没通电话了,她还主动打过去一次,是个嗲嗲的女人接的,卷着舌头讲了一堆法语,好不容易电话转到他手上,她也不记得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了,只说了句再见。

“你讲得这么严肃,好像你非常清楚似的。不过,我一点也不羡慕豪门生活。我觉得靠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一切才甘甜。安柔,你想报考港大吗?”

她的成绩,再加上恒宇的声望,如果没有意外,她必然是被保送去英国读天文学。“还有一年多呢,现在想太早了吧!”她突然有点反感这样的安排,国内大学的天文专业也非常不错,为什么一定要出国?

高岗看着她将眉皱成一团,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待到晚上才回去。出来时,她都是和司机讲好送到哪里然后就在哪里接,手机开着,时时保持联系。

高岗今天兴致好,坚持多走一会儿,送她到离住处比较近的地方。她只得由他送到半山腰的公交站台,然后道别。高岗没走过这段山路,她担心他坐错车。看着他上了公交车,她才沿

着山坡往上走,一边告知司机,她已到家。司机问了句:“那安安小姐应该见着少爷了吧?”

“裴浩然回来了?”

“是呀,你出门后,我去机场接他的。”

她挂断电话,加快步伐,不知不觉唇边绽出一丝笑意,心酥酥的。

裴宅院墙外一盏盏路灯已亮起,院中花草树木在灯光下随风轻轻摇曳。大厅里灯火通明,管家微笑向她颔首,“安安小姐,晚餐还有十分钟。”他扫了眼她皱巴巴的衣裙,提醒她应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呢?”她四下张望。

“少爷吗?他倒时差,已睡下了。”管家说道。

裴浩然住在北楼的三楼,整层打造成一个独立的空间。大门关上,就是个独门独院。管家说日后少爷成婚也会住在这儿,所以设计时考虑得非常全面,连日后的婴儿房都有准备,还是两间呢!她吐吐舌头,噔噔下楼跑了。

她就刚到香港时来过一次,纯属参观。“安安小姐好!”北楼的清洁女佣掩饰住眼中的讶异,微笑看着难得在北楼出现的她。

有那么一点不自然,一只手揪紧衬衣的下摆,另一只手指指楼上:“裴浩然睡着了吗?”

“应该是,八点钟时,少爷卧室的灯熄了。”

小嘴委屈地噘起,她到家还不到七点,打声招呼又不要几分钟,也有两个多月没见了,这点礼貌应该有的,是不是?

“要我帮小姐叫醒少爷吗?”女佣看着她委屈的

样,想笑。

“不要,不要,”她连忙摆手,呵呵笑了两声,“我自己上去看看。”轻手轻脚地上了三楼,在大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推开大门。起居间里留有一盏柔黄的小台灯,浅浅淡淡的光线洒了一地,她借着那点光亮摸到了卧室。门虚掩着,用指头戳了下,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头先伸进去瞅了瞅。裴浩然像是睡得极沉,发出低低的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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