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你应该清楚你在边城心里面是个什么位置!”叶枫仰起头,深呼吸,眼睛拼命地眨了几眨,才抑住鼻中的酸意,“你了解过他吗?他…那样的性格,在落泊无助之时,不得不找你求助,不得不放下尊严接受某些事,这比杀他还要痛。他忍受,不是芶且求全,而是他要顾及他的父亲,他的生命不只属于他一个人。他已经为华城卖命了几年,创下的效益,足够补偿你当初给予他的。你们两清了,你现在又以什么立场来干涉他的事情?他不是从前的边城了,你认为你还能用钱再留住他吗?”
“叶枫,”姚华恼怒地斥责,“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在他落泊的时候,你拍拍屁股,抛弃了他,远走国外。是我收留了他,给他钱,给他买房买车,给他地位,给他…女人的温柔…”
“闭嘴!”叶枫突然一扬手,对准姚华的脸狠狠地掴了上去。“你真恶心!”
姚华娇美的面庞上瞬刻浮出五个指印,她下意识地捂着脸,目瞪口呆。
“我不是不认同姐弟恋,也不是想强占边城一辈子。只要他真的爱着谁,我都会尊重他、祝福他。你不过仗着手里面有几个钱,逼着无依无靠的他就范。你所谓的爱情是这般的肮脏,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在你的心里,你把他…只是当成了一个可以霸占的、豢养的动物,他是人,是人。他是骄傲的,是清高的,是优秀的…”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叶枫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的人生已经很悲惨了,你还要再让他添上一笔吗?告诉你,姚华,我不会同意,绝不!”
“我们之间是肮脏的?”姚华放下手,嘲讽地盯着叶枫,“在你眼里,就只有你配得上他,我差不多就是只癞蛤蟆?呵呵,真是好笑,我遇到他时,我有老公。我离婚是因为他说他要娶我,你知道吗?”
“你胡说!边城不会是这样子的。”叶枫惊恐地摇头。
“那你以为他是什么样的?他非常聪明,知道离开了我,他就什么也不是了。北京城里有才的男人多了去,没人赏识,就是一坨狗屎。我们的婚姻不是你以为的是见不得人的,我们很严肃很神圣,有双方的亲戚、朋友。伴郎你应该熟识,你们的同学、现在央视的新闻主播夏奕阳…”
姚华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叶枫却象脑门上挨了一棍,脑中嗡嗡的,眼前象有上千颗星星在闪,刺得她眼睛发胀发花。
“小枫?”一对男女亲热地拥着从她们桌边走过,男人斜睨了下叶枫,突地转过身来,惊喜地叫道。
叶枫偏过头,一脸茫然。
男人受伤地闭了闭眼,“不记得我了吗?”
“记得。”叶枫咬了咬唇,撑着桌子站起,无力地笑了笑,“好久不见,鲨鱼!”
男子上前敲了下额头,“不准叫鲨鱼,叫沙哥哥。哦,姚董也在!”男子向姚华轻轻点了下头。
姚华震惊地瞪大眼,这个男人是文化部部长的公子,在某国企任要职,她和他吃过两次饭,在京城很是有影响力的一位人物,她想不到叶枫竟然会认识他,好象关系还非常熟稔。
叶枫来北京读书时,苏晓岑任青台市市长,当时的书记就是男子的父亲。男子姓沙,比叶枫大三岁,喜欢NBA里的奥尼尔,两家聚会时,叶枫戏称他为鲨鱼。那个时候,《还珠格格》还挺火,叶枫一叫他鲨鱼,他就唱“你是风儿我是沙”。后来,他父亲调到北京任职,苏晓岑升为书记,叶枫那时在奥克兰。一算,两个人也有好多年没见了。
“苏阿姨有次来北京开会,说你出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男子问。
“没几个月。”叶枫现在没有什么精神寒暄,她觉得呼吸已经非常困难了,她只想离开这里,“沙哥哥,我们改日再聊,你快去陪你朋友。”
男子朝嘟着嘴的女友看了下,“要不然,我们拼桌吃饭吧?嘿嘿,小枫叶现在比小时候可爱多了,象个漂亮女人了。”
“我不太舒服,要先走。”她蹙起眉。
男子看她脸色是不好,“那我送你回去。”
“不要,有人在外面等我。”
男人点点头,要了她的手机号码,把她一直送到外面,才回转身。
姚华怔怔地坐在桌边出神,看到他过来,忙站起身,“沙总,你也认识叶枫?”
“姚董是怎么认识叶枫的?”男子反问道。
“我们算是朋友。”
男子哦了一声,笑笑,“我和她在一个大院里住了几年,我爸和她妈妈是同事。”
“她妈妈现在…”
“姚董不知吗?青台的苏晓岑书记,现在风光无限呢!”
姚华心里面冷冷一笑,悬着的一块大石突地落下了,然后,她慢悠悠地把桌上的支票簿收起。这下,她不需要再乱担心了。苏晓岑的女儿,边城爱得再深,也就只能远观。
87-不欢而散
来俱乐部的都是豪车族,很少有出租车在门口等生意。叶枫走了一站路,才看到有一两辆出租车呼地从身边驶过。
太多感受在一瞬间涌入体内,交织成一种失控的茫然。在陌生的街道边,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夺眶而出,她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只觉得身体随着自己的哭泣,越来越不听使唤。
她拼命地用手背拭着泪,也搞不清自己为什么哭。
终于有一辆空着的出租车停在她身边,她说了边城的地址。从俱乐部到那个小区仿佛很远,不知经过了多少路口,车还在向前。她仿佛被京城璀璨的夜景所迷惑,看得那么专注,手机响了还是前面的司机提醒她的。
艾俐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牙套妹,你在哪?”
她猛吸一口气,把哭音咽下,“回家的路上。你呢?”
“我在酒吧,你过来,我心情不爽,想和人说说话。”
“明天可以吗?我今天不是很舒服。”此刻的她,真的没有精力再承受别的了。
艾俐沉默了好一会,才重重地叹了口气,“牙套妹,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庆祝一下,我,艾俐,要和我迷恋了八年的王伟老师说再见了,呵呵,梦醒了,我要解脱了,你开心吗?”
“开心。”她的眼睛又模糊了,“这真的是件好事,我们明天一定要疯狂地庆祝一下,把该死的过去都扔掉吧!”
“不,好聚好散,回忆还是要珍惜的,要好好地画上一个句号,没有任何遗憾。爱情美在过程,不问结果。他…陪了我八年,从二十一到二十九,二千多个日子,以后再不会对谁这样傻傻地好了…”艾俐嘤嘤地哭了起来。
她不说话,静静地听着。脑子这样乱,却能分析得出艾俐一定是再次被王伟打击到了,她想宽慰艾俐,应该跑过去陪艾俐喝到大醉,但今晚不行,她无能为力。
艾俐抽泣着收了线,出租车也停下了。
她让出租车等她一会,仰起头,万家灯火之中,边城住的那层一团漆黑。上去按了门铃,果真没人回应。
她重新上了车,车出小区前,与边城新买的那辆君威对面驶过。她看到开车的是边城原先在华城的秘书,边城微躺在后座,神情漠然。
她自嘲地倾倾嘴角,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象太平洋警察,管得太宽了吧!
至今,边城的人生是有条不紊的,即使卸去华城总经理的光环,他看上去也不糟糕。在他遇到变故时,不管是用什么法子,他挺过来了,不是吗?比起从前,他现在算不上满天阳光,但也是雨过天晴了。
她担心什么呢?不舍什么呢?
是不是把自己看得过重?他是边城,不是其他人,在任何时候,做什么样的事,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留,什么人要推开,什么人可以利用,他总是冷静而又理智的,不需要她扮演他人生的导师。
秦阿姨在做瑜伽,她没有打扰,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温热的水从花洒里流下来,才发觉自己的身子有多冰冷。泪水又不听话地淌下来,融进水里,是这么渺小。
菱形壁灯挂在床头,灯光是白色的,一种理智的清醒的颜色。她拉开抽屉找内衣,看到夏奕阳在她生日时送的那张碟,她没有多看,直接又把抽屉关上了。
平常的这个时间,她收拾收拾正准备去台里呢。她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针一格一格地走过去。然后她关上了灯。透过窗帘的缝隙,有灰蓝色的天光,很暗很暗的那种光,从隐藏的任何可能的缝隙刺激着她的神经。
她能感觉心中象钻了一条小虫,在轻轻地嘶咬着,疼到她窒息。
她命令自己闭上眼,听任时光而轻松地缓缓滑过。
“披件厚衣服下来,我给你买了蕉糖奶茶,还有车轮饼。”夏奕阳的开场白比她在《午夜倾情》的开场白煽情多了,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她静静地躺着,没有动,“我睡了,不想下去。”
“怎么有气无力的?我看见保姆阿姨房间的灯还亮着,我上去好吗?”他现在可以在吴家自由出入。
“不要,以后再见吧!”她倒是坐了起来,透过玻璃窗,看到他的车泊在院外的一棵松树下。接着,她看到他推车下来,手里提着个纸袋,路灯的柔光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你等下,我下来。”她闭了闭眼,镇定地脱去睡衣,换上出外的装束。
他戛地停下脚步。
她小碎步地下楼,带上大门时,犹如小偷一般。“我们出去转一圈吧!”
她前后矛盾的话让他蹙起眉,他细细打量了下她,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好啊,我正好有事和你说。”两人上了车,他发动引擎,探身从后座拿出一个资料袋递给她,“看看,你一定感兴趣的。”
她借着顶灯的光线看了看,综艺频道《星夜微光》情感访谈节目主持人甄选,她哦了一声,把资料又塞回袋中。
“过两天,我帮你弄下履历,就去报名。”他似乎很激动,“我总觉得这个节目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你现在就从事情感节目主持,对镜头也不生疏…”
“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暂时没有别的想法。”她莫名烦躁地打断了他。
生硬的语气让他瞟来讶然的一瞥。
他腾出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柔声道:“可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这不一直是你的梦想吗?”
“那是从前。”她把头扭向一边。
他沉默了一会,轻轻笑了,“你的价值不应该是这一点点,叶枫,你适合更大的舞台。”
“适合不适合,和你有关系吗?是不是要把我拉升到和你一样的高度,才配得上做你的朋友?那好,我告诉你,这一生我都做不到了,你不要对我寄予什么厚望。我喜欢做电台DJ,就是这么一点出息。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也不要拿我去和别人作比较,我就是我,永远不会成为你的黄金搭档。”
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瞧见前面是个政府机构,他放慢车速,熄火停车,打量了她好一会,摸摸鼻子,“在周末说工作,确实令人厌烦。好吧,我们不谈这件事。让我抱一下。”
她冷冷地推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陌生而又防备。
他的心倏地一紧。
“怎么了?”他坐正了身子。
“你去动物园玩过吗?”她问。
他一时不太明白,也就没有回答。
“有没看到那里面的猴子?它们在假山上跑上跑下,吃香蕉,打架,玩耍…游人站在栅栏外,一个个看得津津有味,觉得特别有趣。”
“叶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呼吸不由地加重。
她笑了,苦涩落寞,而又悲凉,“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一只动物园的猴子吧!不,可能还不如一只猴子,充其量是舞台上上窜下跳的小丑。你看着我为边城失态、担忧,为边城在你面前撤谎,你说你一直不能谅解我和他的关系,是呀,换作我也不能理解,他是有妇之夫,我和他牵扯,只是个小三,还装出一脸的圣洁!你什么也不说,就看着,知道我再怎么折腾,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我终究是你的。你很笃定是吗?”
夏奕阳陡然变色,眼里的怒意一闪而过,“叶枫,你不是孩子,讲话要好好考虑一下。这是同一件事吗?”
“我不是孩子,我是个傻子,是个白痴。整件事都怪不了你,是我自作自受。六年前,是我主动上了你的床。六年后,是我硬要搬到你的对面。我干吗要回来呢?干吗要相信…如果我不回来,你会更幸福,说不定早和柯安怡喜结连理。”
夏奕阳听得出她声音中隐约的颤抖,他伸出双手扳过她的肩,让视线与她平行,“叶枫,你想指责我的隐瞒,我能接受,但不要这样中伤我们的关系。你不知道你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你承认隐瞒了,”她咬住唇,“为什么要隐瞒?我不配知道真相吗?”
“边城结婚不结婚,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或许你认为他没结婚,你会多一个选择。”温和清雅的夏主播也失控了。
“是的,是的,多一个选择…”她低头呢喃。
“叶枫,从始至终,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我不想这样想,是一个备胎吗?”
心里仿佛被什么堵着,她怔了怔,突然轻轻笑出声,她摆了下手,什么也没说,直接推门下了车,重重摔上车门。
他跟着追上来,一把抓住她,“不要胡闹,已经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
“不麻烦了。”她“啪”地打开他的手,拿出手机,仔细辨认了下附近的建筑物,拨通了于兵的电话。
在等于兵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于兵一下就察觉空气中的诡异,他怔怔地看着两人,一声也不敢吭。
她习惯坐在后座,车门关上的时候,她看到他站在路边,与黑色的帕萨特融成了一团。
不管怎么讲,这一次他们是不欢而散了。
车行了一会,她听到手机有短信进来。
“叶枫,你真的希望告诉你边城结婚的人是我吗?”夏奕阳问。
她默默合上手机。她也不知道如何收拾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也知道没有理由向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只是她的心疼得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