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金花递过一块点心,她把头扭到一边,看都不看。金花叹了口气,只得拍拍窗,燕宇一身蓑衣,探头进来,“怎么啦?”

金花指指天儿,“小姐要出去。”

“要方便吗?”燕宇看看满天的风雨,再看看这附近有无可躲雨之处,遍目所及,都是山,瞧着瞧着,他发现此处好生熟悉,那悬壁上一道飞泉现冻着,山下的池水干涸了,可是那危峰、陡壁,不正是当日遇到天儿的地方吗?

“不是方便,小姐嫌闷,想出去看看。”

“嗯,你帮小姐披件斗篷,再穿件蓑衣。”燕宇心情欢悦起来,抹去一脸雨水。

金花无奈地帮天儿扎着斗蓬,一边还嘟唠着,“你看将军都疼你,任么事都由着你,而你却傻傻的,一点也不知报答将军,换成我,早投怀送抱了。”

天儿浅声叹息,低着头。金花帮她穿戴好了,掀开轿帘,燕宇早在外等着,忙抱过,让她反坐到马背上,面朝着他,这样就不会淋到雨了。

小心地环住他的腰,天儿侧过头。”天儿,这里是燕大哥和你初识的地方,那时啊,天儿奄奄一息,满身是伤,燕大哥都不敢相信天儿还能活着。”

天儿身子忽地一颤,双手用力,紧贴在他怀中,燕宇拍拍她的后背,把蓑衣拥拥好,“这山上还有一处良洞,里面有个老药农,那可是天儿的救命恩人,这大雨的天不好上去,不然燕大哥一定要带天儿故地重游。在那上面,燕大哥和天儿一起呆了一个多月,也就在那时,燕大哥决心,”说到这,他低头看看怀中的天儿,温柔甜蜜地说:“要和天儿天长地久。”

天儿没有答话,眼神痛苦地从他的怀中看向风雨笼罩的山峰,“唉,再有一日,就到京城了。天儿,会有许多陌生人,但都是燕大哥的家人,天儿不必害怕,他们爱燕大哥,自然就会爱天儿的,何况天儿这么乖?”

似乎坐得不舒服,天儿稍疏离了他的身子,他不让,拥她更紧,这般身子紧密,他感觉到她小小身子的温热,不由俯身浅吻了她一下,暗哑着嗓音,坚定地说:“天儿,不管你是谁,燕大哥都不想放开你,说我自私好了,纵使你日后意识恢复,恨我也罢,我也不放的。”

一阵雨袭来,天儿打了个冷激零,“天儿是个傻子,燕大哥会后悔的。”她终于出声了。

“傻子好呀,这样才不会有人和我抢天儿呢。”燕宇笑着说,“太聪明的娘子,让我惭愧,我就爱傻娘子。”他不掩饰地直白道。

天儿脸冻得青白青白的,嘴角掠过一丝苦笑,唉,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小孩子家,叹什么息?”

“怕!”

“不怕,有燕大哥呢,二年了,什么事都淡逝了,天儿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了。”燕宇自信满满,以他的将军身份和长公主的威力,足以保护天儿,至于天儿心中的“痛”,他怀疑天儿有可能是犯臣之女,惩罚之日见过萧钧,如果是那样,他会扔了这大将军的官职,死也要呵卫天儿。

他的许诺,天儿可能不太明白,叹息一声接着一声。天儿学会担心是好事,燕宇笑着抱紧她,忽发现背后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他警觉地转过头,是一队官兵正冒雨赶路,领头的旗帜上,一个巨大的“王”字,燕宇一喜,莫非是王元帅,他和元帅曾在凉州城并肩对抗过蒙古兵,说来也有些交情。

“请问可是王元帅?”燕宇冲靠近的马上将领一抱拳。将领一惊,擦去眼边雨水,定睛一看,哈哈大笑,“燕大将军,好久不见!”

燕宇也笑了,“是啊,二年多了,想不到今日却在相逢。元帅这是打哪回来啊?”

王元帅驱马从队伍中走出,与燕宇并肩同行。燕宇怀中侧目的天儿忽地转过头,整个面都埋在燕宇的怀里,燕宇安慰地轻拍拍,她一动不动。

“我和卫大人一起到广东平息萧玮余党,刚从广东回京,”他看看满天的雨,“广东此时正春暖花开呢,这一回京,真受不了这冷雨寒风。”

燕宇笑着点点头,“可不是呢,我从云南回京述职,一样也是步步近寒,不太能适应。对了,元帅,你说的卫大人可是状元公卫识文大人。”

“正是,将军与他相识?”

“呵,有过一面之缘。”燕宇谦逊地一笑,“我常驻守边塞,对京中官员不太熟识,这位卫大人曾蒙向王爷引见过,所以有些印象。”

“哦,”王元帅冲队伍中间一位骑马者一招手,那人驾着马慢慢地靠过来,“卫大人,记得燕大将军吗?”

那人抬起头,笑了,“当然记得,远近闻名的少将军,年轻英武,幸会,燕将军。”他马上拱手施礼。

燕宇回礼,看他皮肤黝黑,身形消瘦,很是憔悴,与那日的白晰斯文有些不一样,奇道:“二年不见,大人可是瘦多了。”

卫识文自嘲地一笑,“我这人,不宜远行,对广东的天气和饮食总是无法习惯,呵,所以才落得这人比黄花瘦。”

燕宇和王元帅一听这话,全齐声笑了。燕宇的马儿被笑声一惊,足蹄闪了一下,天儿差点滑落马下,燕宇长臂一伸,又勾在怀中。王元帅和卫识文这才看见他怀中有人。”将军,这?”

燕宇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未婚娘子,嫌马车里闷,要出来透气,没有办法,我只得顺她的意。”

二人点点头,看怀中之人埋首深深,想来是害羞,二人体谅地一抱拳,“那燕将军,你且陪小姐赏风听雨,我们先行一步,他日朝中相见。”

“也好,二位请!”燕宇拨马让路。卫识文走了两步,回首再看看,心道:想不到燕将军一个练武之人,也如此柔肠满怀,那环抱的姿势多温柔呀。唉,人生在世,与相爱之人相遇相恋,才是真正的春风得意,富贵荣华只算过眼云烟罢了,他何时才有这等得意时。脑中闪过一个俏丽的身影,想起那夜的失措,不知现在的她是否正艳满京城?呵,他不指望一个烟花女子为自已守身如玉,他只是她太多恩客中匆匆一人,说不定她已忘了他是谁了。不想,不想,卫识文摇摇头,顶着雨赶上队伍。

燕宇看着队伍走远,抬高天儿的头,她一直闷着,不能好好呼吸,现大口大口地喘息,还不安地四处张望,燕宇笑了,“好啦,人都走远了,不要害怕,都是燕大哥的同僚们,不是坏人。”

天儿满脸忧愁地点点头,“天儿不看了,上车!”

燕宇想想离京城近了,路人行人越来越多,她会更加担忧,上车也好。拍拍车窗,拉开帘门,把她抱了进去,“进了城,燕大哥再抱你出来看景。”

天儿没有应声,只自顾钻进车中。金花用毯子包住她,她没有动弹,靠着车壁,闷闷不乐。

一路紧赶慢赶,夜里也没息着,第二天近午时,终于进城了。雨也停了,虽没放晴,但不必再穿着繁琐的蓑衣,总归舒服多点。雨后气温又降了些,燕宇关照金花帮天儿多穿点衣服。过城不久,便是闹市。燕宇让马车停下,把天儿抱在马前,车先回府,他带天儿逛逛京城。

对于繁荣的街景,天儿没有显示出惊奇,淡然地看着街边的市集,到是在一家书铺前,她多瞧了几眼。”天儿,想看书?”燕宇瞧出了她的心思,问道。

天儿点点头。

燕宇让马停下,自已跳下,又抱她下来,早有书铺伙计上前接过马绳。燕宇牵着她的手,走进书铺。这家书铺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史书、杂记、术算、诗词,这里一有尽有,而且还顺带着销售文房四宝,就连最紧销的湖州的笔和安徽的宣纸,这里也有。从早到晚,客人是往来不绝。

天儿一进门,便奔到书架前,摸摸这一本,看看那一本,两眼兴奋地闪烁着。燕宇爱怜地跟着她,她选中哪本,他便拿着,不知不觉,手中都有一堆了。天儿也转一圈了,留恋地回首看看,“燕大哥,好了。”

“真的不要了吗?”难得她表现出喜欢某种东西,他乐意有这个机会宠宠她。

“嗯!”她欠身看看他手中的书,欢喜地拉他到柜台结算。

柜前人不多,只一位头发斑白的儒生打扮的老者。”麻烦借过。”燕宇礼貌地说着,想让老者让个地方,让他放下书。

老者慢慢侧过身,回过头。”你……你……你……”老者双目圆睁,一脸恐惧,指着天儿,结结巴巴地说着,忽然两眼一翻,“咚”一声栽倒在地。

四十,相见不相识,咫尺也天涯(中)

柜后的掌柜慌忙跑出来,喊着伙计拿碗水,自已小心地托着老者,放到厅中一张大躺椅中,喂了两口水,老者悠悠地睁开眼。

天儿早吓得躲在燕宇的身后,不时还偷偷从后面瞄一眼。”刘公公,别来无恙!”燕宇没想到老者会是皇上身边的刘公公。

刘公公有些清醒了,攀着椅沿,坐了起来,却在一抬头正碰到天儿偷瞄的目光时,他不禁又大叫起来,“啊,啊,她……她……”

天儿没想到有人比她还胆小,嘟着嘴似笑非笑地。”她呀,是本将军的娘子。”燕宇不动声色地说。

刘公公睁大双眼,“你娘子……可……”

“可什么呀?”燕宇笑着问,拉过天儿,“天儿,问候下刘公公。”

天儿摇摇头,一手抱布偶,一手扯着他的衣服,又躲到他身后去了。

书铺掌柜和伙计发现眼前女子行径有些孩子气,个个都好奇地看着。刘公公也看出来了,他按住心中的疑惑,“没什么,洒家老了,看到个熟悉的面孔,以为是故人,原来不是。”

燕宇点点头,“本将军也常犯这样的错误,对了,你怎么在这?”

“哦,我家公子想帮夫人买点纸墨,嫌家中的不好,特让我到这店中选些精致些的。”刘公公盯着天儿,缓缓地说。

“呵,看来你家夫人也是女中才子了,对纸墨都如此用心。”燕宇揽过天儿,看她把布偶的手臂都扯下来了,地上扔得到处都是棉絮。

“是呀,我家夫人是杭州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能。”

“得此佳丽,那你家公子想必心情大好了。”

“那是当然!”刘公公目不转睛地看着天儿。

燕宇转过身,请掌柜结账,“嗯,本将军刚从云南回京,还没回府呢,明日我再到你府中和老人家叙谈叙谈。”

“也好!燕夫人?”刘公公凑上前,喊道。

天儿玩得起劲,没有抬头。

“呵,叫天儿就好了,我们还没成亲,这次是专程回京成亲的,她不习惯你这样的称呼。”燕宇解释道,心中却是一惊一惊的,看来这天儿与皇宫真有点关系,不然刘公公不会如此关注她。

“天儿姑娘,是哪里人呀?”刘公公轻声地问。

天儿摇摇头,“不知道。”

“那天儿姑娘喜欢做什么呢?”

天儿扬扬手中的布偶,给他一个甜美的笑容。刘公公直看得老泪长流,“你这样子,真让人欢喜。”

燕宇结好了账,拿起书,拉过天儿,“刘公公,本将军不便施礼,先行告辞。”

“啊,好!”刘公公哽咽着点头,痴看着天儿渐渐走远。他服侍了几年的娘娘呀,烧成灰,他也识得,难怪找不到尸骨,原来是真的没死。

“老先生,你还要吗?”掌柜小心地问着,不懂这讲话娘娘腔调,常常光临的老者今日又是晕倒又是哭的,是不是犯了什么病。

“要,要,全包上。”皇上本来就是为中宫添置的,娘娘走后,过一阵,笔墨纸砚都要换成新的,几年了,从不更改。现在娘娘活着,那不是更要添置多些吗?啊,刘公公猛然摇摇头,燕将军刚才说他要成亲,和娘娘?刘公公脸色大变,急步就冲出书铺。

“老先生,你的纸墨!”掌柜地追出门外,哪里还有人影,这人老腿脚可还利索,掌柜的笑笑,只得折回书铺,等他下次过来时一并给吧。

宫中今晚设宴款待凯旋归来的王元帅和卫识文大人,作陪之人有向王爷、冷丞相等几位大人。

历时两年的平息终于有了结果,萧钧很是宽心,席间敬了两位功臣几杯,又与向斌吃了一杯,再和其他大人也各吃了一杯,不觉,有点微醉,摇晃着站起身,“众卿,请开怀畅饮,朕去外面吹吹这酒气。”

众人起身恭送,皇上不在,他们更自在些。

小太监上前扶着萧钧,一出门,就看到刘公公满头大汗地在外面直跺脚,“刘公公,天气有这么冷吗?”萧钧狐疑地看看天,下了两日的夜,是有些冷,但也没到呵手跺脚的份啊。

“皇上!”刘公公激动地上前接住皇上,挥手让跟着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退下,“快,快,老奴有话与你说。”

“不能在这说吗?”萧钧醉意朦胧,有点想睡,“朕困了,明日说行不行?”

“啊,皇上,不行的,这十万火急。”刘公公急了,拖着皇上直奔御书房。

“边关又起战事?”萧钧问。

“没有,边关好着呢,这事比战事重要。”皇上今日的身子怎么那么沉,拖也拖不动。

“喔!”萧钧漫不经心地应着。

刘公公忍无可忍,只得俯在他耳边悄声说:“今儿老奴看到皇后娘娘啦!”

萧钧笑了,“你也看到啦,朕也常看到,可她总背过身,不理朕。”

刘公公真的想哭哦,“皇上,你那是在梦中,老奴见的可是真人。”

“什么?”萧钧抓紧他的手臂,酒意醒了一半,“真人?”

“皇上!”眼看着御书房就在前面了,刘公公看看四下无人,低声说:“老奴今儿在宫外书铺上购纸墨遇见的。”

萧钧此刻酒意已全醒了,眨眨眼,又掐掐自已,有疼的感觉,他急步走进御书房,“刘公公,你慢慢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一股狂喜从心头喷出,他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

刘公公感染了他的心情,流着泪把白天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

“你确定没有认错吗?”萧钧站起身,不敢置信的问道。

“娘娘那清秀的样,老奴怎么可能认错了,两年了,她虽然比从前还漂亮了些,可老奴还是认得出来。只是,只是,皇上,你要承受住哦,娘娘她好象傻了,心智象个三四岁的孩子。”

“啊!”萧钧惊得跌坐在椅中,他忽又站起身,“朕要亲自看看去。”

“皇上,这天黑成这样,你出宫太不方便了吧,还有长公主府,燕将军归京,今日一定好好团聚,我们去了会不会不好?”刘公公小心地说。

“燕将军?”萧钧脑中一热,“刘公公,你说会不会当日萧玮伙同燕将军一起劫走了皇后,记得他在凉州时,就缠着皇后,正好趁去云南之际,一并掳走。”萧钧越说越像,一张脸瞬刻就冷得脸发青,似乎一场暴发雨就在眼前。

“皇上……老奴觉得不是这回事!老奴不是为燕将军说话,老奴,老奴也是为了皇上啊!”刘公公看着像要发疯的皇上,忙跪了下来。

“请皇上三思啊!当日在凉州,燕将军见到的只是一个文官装扮的娘娘,那是梅大人啦,何况燕将军世代忠良,娘亲又是长公主,怎可能与萧玮勾结上?如果他真的掳走娘娘,那今日就不可能带回京城呀!皇上……你一定要三思啊。”刘公公没想到皇上会往这层想,他只顾着见到皇后的开心,不提防却陷燕将军于不义,看那燕将军对孩子似的娘娘疼爱得紧,怎么会是掳走之人呢?

“皇上,老奴看得清,燕将军对皇上是一片忠心,他从没见过娘娘,根本不知道那是娘娘,他唤她天儿,说不定有什么别的事发生,皇上,你要细查啊,娘娘现在是孩子心智,依他很紧,你要做了什么,只怕会再次失去娘娘呀。求皇上不会做让自已会后悔的事啊!”

“朕会后悔?朕会后悔……”萧钧似乎被刘公公的“后悔”给触动了。沉静了下来,慢慢的思考着。

“刘公公,你唤侍卫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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