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天上的云到散了,月亮终于露出了全脸,清清冷冷的,几颗寒星缀在两侧。这样的夜晚,如果千姿在,说不定会抚琴一曲,也会讲些很美丽的故事。她总说不爱读书,什么都忘了,可好几次,她娓娓的话语里,总包含着许多精妙的哲理,催人觉醒。

在他几次最难受时,她的轻言俏语轻易地就带走了他的痛。

如今呢,他快要成功了,她却离开了。是主动走的,似乎怕他遗忘,还特意选了中秋,在共赏灯后,告别的。

心口裂出一道伤痕,马晔告诉自已别在意,这是一时的不适应。可心却不由自主一阵阵疼痛,得到了江山,失去千姿,一切好象都没有意义了。

说不配,说给不起,说不敢苛求,其实都是自欺欺人,不知不觉中,心早已沦陷,而他至今只是不敢面对。

面对又怎样?她对他有那份心吗?她小他十岁,对他只会是兄妹情谊吗?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解释不清,仇与敌,一切都不简单。

他是真的不配拥有她的。

唉,大战之前,居然还如此儿女情长,他苦笑摇头,情到深处人无力。

第三十七章,月满溢泪 (二)

独立于阮府僻静的一隅,以原木搭建的一座小屋,是阮湛之特别为千姿辟开的一处天地。细心的他,深知她不太愿与人交结,体贴地只拨了位能干的丫头,其他任何人都不准打扰于她。

竹篱围成的小院,没有其他树木,只几杆修竹。虽叶落纷纷,但那份幽静仍在。屋内素净,简单的卧具和装饰,除了一张琴架有些名贵。

千姿环视四周,精致小巧的木屋自有一股山野清淡幽雅的韵味,她淡淡一笑,回视正期盼着她赞许的阮湛之。

“满意吗?”阮湛之低声一笑,欢喜地凝视着丽容。

“太破费了,阮大哥,”她有点承受不住,迟疑地站在院中,不肯走进,“你明知我只是小住,等哥哥一成婚,我便回积云山,不需要这样的。”

“哪里是破费,只是一间小木屋,值得你那样讲吗?”他太在意她了,做一点点都让她这么不自在,幸好没敢突兀地送她任何衣物。“不管是小住还是长住,都想让你感觉象家中一般。”

千姿不自觉淡出一丝动容,“阮大哥先是为我留下稽宅,现在又收留我,真的过意不去。”

阮湛之无可奈何地微叹,“要是有一日你对我不必如此拘泥,我心中会更好受一点。”

“阮大哥,”她脸儿微微一红,忙卸下冷漠的神色,“我只是无以回报,才那样说。”

“当年我把你从刑架前抱进怀中时,就没想过要回报,千里迢迢送你去积云山疗心伤,也没图回报,现今只是给你一间可以避风雨的小屋,你为何要那么耿耿于怀呢?你说要搬进阮府,我还以为我们算不上好友,但起码应是腥腥相惜的知音。”

说到最后,他气得转过身。

淡淡的月光洒在他肩上,显得有些孤寂。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她一阵错觉,似乎回到了遇刺的那晚。

“大哥?”她瑟缩着靠近阮湛之,陡然发觉不禁喊出口的人是马晔。

感觉到身后的相依,阮湛之极为错愕,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欢喜,一动也不敢动。“千姿,你知道吗?我不求富贵,不求高官,只求高山流水,琴瑟合璧。你懂吗?”

她站直身,“我只求随意、宁静、深谷、高山、闲云的生活,对人间情爱我无意感知。”

“千姿现在这样讲,是太年幼,有一日长大了,就不会这样讲的。从前,我也狂言不会为哪一位女子驻足,但现今我不敢这样讲了。”他象位好老师柔声教导着。

“我和阮大哥是不同的,积云山是我的归宿。阮大哥,你不要执著了。”她低声说道。

阮湛之讶异地转过身,“千姿是懂我的心,对不对?没有关系,回积云山就回吧,我也正想云游四方,积云山幽雅宁静,作为归宿也不错。”

“阮大哥。。。。。。”她皱起秀眉,很烦躁为这件事说来说去。

“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他抚摸着她的发心,“三岁时,我送你上山,现在,我还会平平安安把你送上积云山。”然后在山下小镇搭个小屋,读读书、写写诗,陪着她。有一天,她自然会下山的。

“随你吧!”她不懂他哪来的深情,摇摇头。“这些日就打扰阮大哥了。”

“我很开心这样的打扰,放心,厨子虽不及楼外楼的手艺,但一定也会令你胃口大开的。天已晚了,睡吧,放心地睡,很安静也很安全,我会守护你。”永远,永远!

湿濡的双眸目送着潇洒的男子走远,不急着进屋,抱膝坐到木屋前的台阶上,凉气逼人,她抖了下。

每一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许多人都以为她喜静爱幽,其实内心她非常渴慕很多人在一起,大声笑大声闹,当然都要是熟知的人,就象楼外楼一样,钱卫、孔综,就连大块头的石磊,她都喜欢,看他们喝酒、行酒令,或者认真地做事,象一家人一般,可惜她只有自已,只得寻个草堂什么的享受幽静。

夜风微微的,月上中天,一个人独赏这轮明月,太过奢侈,她落莫地一笑。

没有睡意,也没有药圃可以打发时光,只想这样呆坐着,什么都不想,默默等待又一天的来到。

哦,明日该进宫了。

那个道貌岸然的老皇上装什么慈祥呢,她懒得多看一眼,反到那如花似玉的娘娘惹起她的好奇,有什么样的信念支持着她夜夜面对鸡皮鹤发?稳重忠诚的兄长为何有点不一样呢?

进宫吧,也许答案就在里面,虽然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但那里有个人曾经住过十年,她还是想进去看看。

月沉沉,人悄悄,一柱后庭香袅。风流帝子不归来,满地禁花慵扫。季千姿站在御花园的水榭前,抬头看月,蓦地想起阮大哥口中常吟诵的一首诗。这宫中的月比宫外的月看起来孤单,虽金堆玉砌、妃嫔如云,却象幅墙上的画,没有一丝生气。

她一点也不喜欢。

“季小姐,请过来坐?”司马衷手足无措地站在她身后,心慌慌的。她的到来,如一个巨大的惊喜,他有点不敢置信。

司马炎为表诚意,特地把晚膳摆在御花园的水榭中,水中点满了各色河灯,月映在水中,灯月相映,美伦美奂。

席中只司马炎、胡皇后,还有司马衷和匡妃,客人仅稽绍和千姿,象一桌温馨的家宴。

御膳房特地为她开了桌素席,琳琅满目,色彩缤纷,想是也花了番心思。

席间最开心的莫过于司马衷了,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恋慕,就连司马炎几次轻咳暗示,他都没有在意。

“季小姐,口味可还适合?”他眼中放不下别人,一坐下,看她挑了点菜,忙问道。

季千姿浅浅点头,瞄见匡似画与兄长之间视线有意无意的交结,司马炎冷然看着司马衷的目光,幽幽暗叹。

“那你要多吃点。”司马衷欢喜地夹了两筷菜,放到她碗中。一放才发觉夹的是自已面前的菜,并不是素菜,不禁懊恼自责,“对不起,弄脏了你的碗,来人,快,快,帮季小姐撤去,换新碗。”

司马炎不动声色看着他诚惶诚恐的样,暗暗发笑,举起杯浅抿着,胡皇后也愕然地看着儿子。

“娘娘,你身子好些了吗?”稽绍举起杯向匡似画。

“好多了。”匡似画柔柔地看了眼千姿,有些同情地皱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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