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航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着路面,叹了口气,“我和你说实话,在我没有知道他和我有血缘关系时,我觉得他是一个让我敬重的长辈,虽然年到中年,但风趣、宽容、体贴,亦师亦友。可是…。真相出现后,我对他所有的好感都荡然无存了。要说我有多恨他,也没有。我的童年并不凄惨,我的生长历程也不辛酸。我…只是无法接受他,他就像是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人。”
“你对陌生人不会这样严苛的。”
诸航停下脚,深呼吸,“是呀,也许还是恨的。不是恨他不要我,而是恨他丢弃了姐姐。”
“你担心原谅他,大姐那边会不开心?”他似乎摸到了她的症结。
她不吱声。
卓绍华揽着她继续往前,“那和大姐聊聊吧,征求大姐的意见。”
“他…现在和你小姑有联系吗?”这个年,卓阳和一帮俗家弟子在九华山上的寺庙上过,半个月前就走了。卓阳是做了俗家弟子,但修行不太够。她只是坚持吃素,其他方面,她则比从前还要甚。在卓明那儿碰到过几次,她仍然视诸航为空气。顶着个光头,衣着夸张而又另类,越来越有艺术范。欧灿劝她好好过日子,她说我现在的日子过得非常好,简单而又快乐。有一次,她到是对着诸航冒了一句,他该有新女友了吧?诸航当时并不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等回过神来,卓阳早走了。
“长辈们的事,我们只需要尊重就好。”言简意赅,一句到位。
诸航耸耸肩,首长是帮理不帮亲,可真公正,但她做不到。
吃完晚饭,帆帆被诸妈妈抱出去窜门,卓绍华和梓然下围棋,骆佳良和诸爸爸在一边观战。梓然现在可崇拜卓绍华了,“小姨夫、小姨父”的叫得特别响。他特别喜欢下围棋,还特地上了兴趣班。班上的同学和骆佳良早已不是他的对手,而卓绍华每次让他六个子,他还是输得一败涂地。骆佳良看儿子小脸绷得紧紧的,安慰他说:你姐夫是少将,输给他不丑。
汗,瞧这家的辈份乱成什么样。
诸盈在厨房里洗碗,然后准备下明天的早饭。家里现在人多,小帆帆的营养又要另外顾到,她不能随意。
厨房门吱地一声开了,她回过头,诸航进来了。“姐,我帮你收拾。”
“好,把碗擦干了放进柜中,要按门别类,别乱放。”
“知道啦,又不是没做过。”
“是做过,不知打碎过多少碗,还好你家请了阿姨。”诸盈宠溺地斜了诸航一眼。
诸航吐吐舌,“姐只记得我的糗事,我也有表现好的时候。”
!
“就读书还省心,但考试还得看你心情。上四年级时,你不喜欢数学老师,期末考试直接交了张白卷上去,把全班的平均分都拉下来了,数学老师一直跑到我家来告状,记得吧?”
“姐,你小点声,当心首长和帆帆听到。”她日后还要维持形像的。
诸盈轻笑摇头,当年毛毛燥燥的小丫头也做妈妈啦!
诸航把碗收进柜中,锅一只只挂起来,灶台也抹得干干净净,安静地站在一边看诸盈泡黑豆和杏仁、核桃,这个是明早用来磨豆浆喝的。
“去外面玩吧,我一会也过去。”诸盈甩甩手。
“姐…”诸航咽了咽口水,话到嘴边,又没出息地吞了回去。
“嗯?”
“那个…不是春节后要补个婚礼吗,看电视里好象新娘进场都得是有人挽着。”
“是的,我已经给爸爸定做了件西服,就为那天送你进场时穿的。”
“呵,姐想的真周到。那个人不知听谁说了这事,他…也想参加…”诸航从眼帘下方悄然打量着诸盈。
诸盈先是一怔,接着开了窗,从外面取了块腊鱼,拧开热水,细心地洗着,她想待会放在笼屉里蒸。
“姐,我很讨厌他的,我才不要看到他。”诸航飞快地说道。
“航航,”诸盈回过头,“别孩子气,他…想看到你幸福,就让他看吧!”
“可是…”
“他已经为了当年的错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说是他失职二十三年,他何尝不也二十三年没享过天伦之乐!他为了航航,坚持和卓阳离婚,孤身在国外飘零,他是爱航航的。而她和他之间,还计较什么呢?
“贝多芬说我们要紧紧扼住命运的咽喉,不让人生被命运*控,这句话其实是无奈之语。如果真能这样,他肯定不愿意失去听力。我们能做的就是坦然面对命运的安排。我和他认识到生下你,这就是我和他全部的缘份。假如上天让我和他在一起,我们会幸福吗?没有人知道答案,但我知道的是现在的我非常安宁而又快乐,所以没有什么遗憾了。和我比较,他现在却非常可怜,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家。爱过他是真的,恨过他也是真的,经历过许多许多之后,爱和恨都远去了,就当他是个老朋友吧!”
诸航眼红红地抱住诸盈,“姐,我永远不会爱他胜过爱姐夫。”
“我人气这么高?”骆佳良笑着走进厨房。
诸航忙拭了拭眼睛,“不做电灯泡照四方了,走喽!”
“这孩子!”骆佳良大笑,看着诸航推门而去,“聊什么呢,爱谁不会胜过我?”
诸盈抿了抿唇,“还能有谁?”
骆佳良深深看着诸盈,“他想回来参加航航的婚礼?”
诸盈点点头,“航航怕我难受,我说没事。佳良,你头发太长了,回北京后要好好修修。”
骆佳良呵呵笑,这不是忙着来凤凰,头发都没顾上理。
“航航的婚礼,他该回来的。”
诸盈欣慰地笑了笑,再聊起晏南飞,真的没有那种强烈的情绪了。
“盈盈,你还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吗?”骆佳良问道。
诸盈一怔,她没有什么印象,似乎是某次工作聚会还是哪个同事的宴请上,遇到了骆佳良。等她把他的名字和他这个人对上号时,骆佳良说他们都认识一年多了。
“我都记得呢!”骆佳良眼睛倏地亮得惊人,“你到我们单位谈办理工资卡的业务,我接待的你,然后带你去见分管财务的司长。你非常礼貌,但笑起来很浅、很短,笑意都没展开,就没了。”
“接着,你就动了心思,想追我?”诸盈调侃道。
骆佳良憨憨地乐。
他没有说过这句话,最最浅显的暗示都没有过,他有自知之明,他和诸盈,是典型的癞*和天鹅。
但癞*也有爱上天鹅的自由,虽然只能默默地放在心里,虽然只能远远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