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叫副宫来增援!”紫荆怒道:“宫主在何处?”

她一面命令,一面与我交手,有个杀手捂着肩膀,气喘吁吁道:“血月大人!宫主遍寻不见——副宫的人都——都——”

紫荆不耐:“都怎样?”

我对紫荆弯起一抹笑,一刀旋过,便让那杀手再说不出半个字。

她瞧着我这一身伤,面上最后一丝血色轰然褪去。

“是你…”她红了双眼:“你干的好事!宫主呢?你把他如何了?”

紫荆抬了声音,引得不少人听见了,惊愕的向我这边瞧来。前些天她一时大意败在我手上,不过因为我与她武功均出一脉,然眼下这些人全然不是她对手。我想起今日终可为乌珏报仇,顿时便有了力量,随手捡了把刀便与欲与她周旋,然刚刚不过交了两招,有白影迅速挡下血月刀,揽住我向后退了几步。

曲徵压低了声音:“你知道井渊现在何处?”

我立刻点头,他侧过身,对其余众人道:“拖住她。”

想来曲徵如今身份特殊,各大派唯他马首是瞻,瞿门的师兄弟五人立时再次围住紫荆,我担忧的瞧了一眼慕秋,她和晋安颜正与一个杀手缠斗,暂时没有甚么危险,便也稍稍放下心来,随着曲徵向宫内而去。

“俞掌门与师父去寻井渊,此刻都不见了踪影。”曲徵低声道,我脚下不停,心中略一沉吟,简短道:“在地牢,他身边还有影卫,大意不得。”

到了宫中深处,地牢口的巨石已被击碎,我细细瞧了盖子,不是被人自下而上打碎的,那么应该就是俞望川或者瞿简的杰作,不由得微微咋舌,便算我天赋再高,也不可能将这巨石打成这样,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俩老头确然厉害。

我与曲徵悄然入了地牢,他略微比我快上半步,似是将我护在身后。我心中立时别扭起来,既已分道扬镳,便不该再承受他的恩情,且论到功力,我也未必差他几分。

然还未待我说甚么,已临近了那间囚室,漆黑中一片安静,我心中疑惑,对曲徵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二人缓缓的靠上前去。

监牢中一派狼藉,像是曾发生过一场恶战。原本是床铺的地方,墙壁却向后旋转开来,露出一个巨大的暗道。我登时明白井渊都是从何处指挥影卫了,不禁心中暗叹一声“忒狡猾”,曲徵伸手摸了下石壁上的剑痕,略一沉吟,忽道:“是芳华剑法。”

果然瞿简二人来过这里,我握紧手中的刀,与他眼神相触,均明白对方所想,便也不用多说甚么,双双进入了暗道。

这一次我稍稍快了些挡在他前面,曲徵似是笑了笑,没有言语。他一直手无寸铁,方才挡住血月刀亦不知用的甚么法子,竟连我都没有看清,可见他身形之快。然前面可是井渊与他精锐影卫,从某种方面来说,九重幽宫的宫主比瞿简和俞望川狠辣得多,没有兵器在手,实已先输了半分。

这念头只在心里转了转,我却不愿让曲徵察觉我在为他担忧,便也板着脸不去看他。因暗道没有光,只怕会有陷阱机关一类,是以亦不敢走得太快,

“百万。”

曲徵声音醇澈,从后面淡淡的轻唤,我背后麻了麻,硬了声音道:“干嘛?”

“身上的伤要紧么?”他似也不怎么在意我的冷淡,言语中透着昭然若揭的关切,我不由得怔了怔,眼下可是在围攻九重幽宫,仿佛比起这足以写进江湖史册的大事,他却更担忧我的伤势。

这若有似无的温柔,像是一场繁华的美梦,曾让我毫无防备的沦陷。

可如今…毕竟是梦醒了。

“没甚么。”我扬起一个疏离的笑,也不知黑暗中他能否瞧见:“不过皮肉之伤,过去我都已习惯了。”

说完我便忽然想起张歆唯那神奇的祛疤灵药,不禁后悔没多管她要些。便这略一恍神的功夫,却觉曲徵又走到了我前面去,我忍不住伸手抚额:“既已恢复了功力,便是井渊在此,想伤我也要费些功夫,你…你不用这样的。”

言语说得客气,直白一点来讲便是“少瞧不起人了谁用你保护哼”,曲徵脚下不停,微微偏过头淡道:“百万是觉着…能胜过我么?”

他声音温温润润,问得也是随意,却莫名让我背后一毛,这货虽然不常动用武力但是一出手便是惊天地泣鬼神委实可怕…然心中虽这般想着,我面上却不肯有半分顺服之意,哼了一声得瑟道:“眼下还不知,有机会比划一下便知道了。”

曲徵轻笑一声,没有再言语。我松了口气,亦不再纠结他有没有兵器这回事了,果然担心曲狐狸我真是脑袋被门挤了…

走了不过片刻,暗道便陡然急转而上,看来是要到出口了。隐隐有一道光现在不远处,那活板门便在暗道尽头上方,方方正正,此时正大敞着,似有打斗之声。我与曲徵一前一后过去,躲进光照旁侧的阴影中,只闻兵器交杂之声愈发激烈,定然不止三人。

我贴着墙壁偷听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向光亮处探了探,还未看清便觉腰间一紧,眼前有道白光迅速掠过,而我脑袋刚刚停留过的地方,一柄飞刀钉在了那里还在颤颤的鸣动。

“小心。”曲徵双臂环住我悄声道,此时我背贴着被他抱在怀里,二人一起挤在这狭窄的阴影中,说不出的暧昧亲昵。我只觉鸡皮疙瘩从头蹿到脚,却不敢挣脱,也不知那飞刀是有人瞧见我了还是意外,一时间心跳极剧。

“有大约二十余个影卫。”我听了一会儿,小声道:“不如我们去偷袭?这个我拿手。”

还未听曲徵回答,便觉空中有股剧烈的波动,似是一个人的内力炸裂开来,有人扬声大笑,曲徵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忽然足尖一点越出暗道,我眼前一花,登时瞧见二十余个戴着面具的影卫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圈中有三人正在激烈交战。

大笑之人正是俞望川。

可他的掌势,却对着瞿简的背心。

彼时瞿简正与井渊交手,半分没有防备。我心中一紧,正欲出声示警,影卫却向我二人包抄过来,立时便战在了一处。曲徵一边避过一剑,手中不知捻了甚么,轻轻一弹,那东西便迅速向俞望川击去,竟带起一道纯蓝的内力痕迹。

俞望川眉间一蹙,此时瞿简侧过身来,顿时面色微变。这一掌终究没有落空,幸得瞿简躲得极快,才避过了要害,然俞家以掌法雄霸天下,便是拍在肩头,只怕骨头也碎了大半。

而曲徵的石子也击中了俞望川的小腿,只听一声清脆响动,俞望川眼中飞速掠过甚么,一个趔趄落在了井渊旁边。

我与曲徵各自做掉了一个影卫,下手极其利落狠辣,登时骇得其余影卫一时间不敢上前。我亦没空搭理这些小喽啰,只是弄不清眼前状况,瞿简和俞望川不是来合攻井渊的么?为甚这二人却忽然打了起来?

瞿简捂着肩膀,却也不如何惊讶,只是嘲讽般的笑了笑:“自灼儿与我说了令千金做下的好事,我便时时防着,想不到竟还是着了你的道儿。”

我不禁有些佩服瞿简这老头儿了,这一掌换做我大约疼得跳脚,他却面色如常,丝毫没失了一代宗师的风骨。俞望川又大笑一声,昂起头走了几步,左腿微跛,竟被曲徵打伤了。

“瞿门主,你这弟子一日不除,终究是心腹大患。”他缓道,抬了眼睛恶狠狠的向曲徵瞧去,想不到似他这般慈眉善目的长者,竟也有如此狰狞的神情。

瞿简冷道:“俞家侠名百年,是毁在你手里了。”

“毁掉?”俞望川背过身来,缓缓走回了井渊身畔:“自二十年前我在武湖会上与你平手那一刻起,俞家便已在我手中毁了。”

我心中忽地一跳,有甚么在脑海中迅速掠过。

“是你…”我伸出手指着俞望川,浑身上下都在颤抖,不知是震惊还是激动。那个人从镖局离去的背影一直烙印在我的脑海中,身形,高矮,甚至走路跛脚的姿势…我决计不会瞧错,那托镖人的背影…背影与俞望川跛脚起来一模一样!

“在镖局陷害我的托镖人…”我颤声道:“就是你!”

周遭像是静止了,俞望川顿了顿,捋了捋灰白的长须,缓缓一笑:“想不到…随便挑的替死鬼,竟是真正拥有经文的人,且叫你活到了今日…金姑娘,你说好笑么?”

我脑中热血上涌,无数画面从我脑中飞速掠过,谁能想到那人会是俞家掌门,德高望重的俞望川!怪不得…怪不得俞家是第一个寻到我的,怪不得俞兮会在婚宴后忽然亲自折返,如此说来,他与九重幽勾结…

“是你给桃源谷下了九幽令?”我怒道,俞望川哈哈一笑:“桃源谷?不止…若不是方才瞿简老儿躲得快,便教这四分天下的掌门都折在我手里!”

我一怔,心中有甚么动了动:“难道晋风云…晋庄主也是你害的?”

俞望川微微摇头:“非也非也,老朽只是半路遇了晋风云,他本欲去山野接那村妇回庄与宋涧山完婚,亦可就此断了女儿的念想,我既决定与他同去,自然要帮他一把,便悄悄给那村妇放了一把火,再顺了一颗枪头的铃铛…”

他顿了顿,只笑得愈发狰狞:“晋风云其实本可以救她,可却为了女儿犹豫了一瞬,便是这一迟疑,屋子便塌了,自此他日日自责,夜夜难以安睡,很快便病了…私以为,这也并不是我亲手所害…你说对么金姑娘?”

我脑中一阵晕眩,只觉气血上涌,无边恨意和杀气蔓延开来。是他…他害了御非连累慕秋,他害了晋风云连累宋涧山和晋安颜,他亦害了我…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他!

手中握住刀柄,我抿起嘴角还未动作,便听那活板门里传来一声惊惶的“爹爹”,霎时冒出两个人来。

宋涧山一手拧着俞兮的双臂,一手提着黑枪,似有些怔忪。

俞望川面色微变,眯起双眼道:“兮儿,你在这做甚么?”

“我不放心便来瞧瞧,谁知宋涧山这恶贼…”俞兮微微挣扎,却逃不出宋涧山的禁锢:“爹爹,救我!”

“那火…那火是你放的?”他呆道:“可师父…”

“是你害死的啊。”俞望川捋了胡须,得意道:“我只害死了你的未婚妻而已,其实你不是亦很喜欢晋家那个丫头么,应感谢我为你扫了障碍才是——”

一声清啸携着满腔悲愤,在这九重幽山后激荡扩散,卷起无数落叶飞沙。宋涧山赤了双目,再不管俞兮,提了黑枪便直取俞望川面门,我一刀逼退数个杀手,跃至他身畔相助。

井渊瞧了一场好戏,只在旁边冷笑,此时见我们围攻俞望川,竟冲着正与影卫厮杀的瞿简而去。那老头儿已然身负重伤,决计不是井渊对手,我正有些焦急,却见曲徵身影连动,轻巧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二人相接一掌,身上竟都燃起了淡蓝色的内力,看起来好似出自一脉。我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武功,便见井渊变了脸色,只是呆呆瞧着曲徵的眉眼:“你…你是…”

曲徵弯了嘴角:“我是。”

井渊怔了怔,忽然转向瞿简道:“二十五年了…瞿老贼!炼华!炼华…她在哪?!”

瞿简杀了一个影卫,却铁青了脸色没有回答。井渊立时癫狂起来,浑身都燃起纯蓝的内力向他击去,曲徵衣袂翻飞,与他双掌相对,身上亦燃起纯蓝的光芒,竟比井渊的内力还要纯上一分。

“她眼下…就在九重幽山。”曲徵淡淡一笑,井渊内息立时乱了,却更加疯狂的运气用力,目眦欲裂,竟隐隐有走火入魔之相。

四下混战成一片。

我不住紧张的瞧着那两抹蓝光,这便分了心神,忽听宋涧山变了调的惊呼:“百万小心!”

他呕出一口血,已被俞望川重伤。我立时回身,刀光旋起退了俞望川的一掌,却没有避过他的后着,便觉手腕一紧,兵器掉落在地。他死死掐着我的双手,眼中闪出恶意:“璞元真经在哪?”

我冷冷一笑:“做梦去罢,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得到。”

俞望川大怒,双手加劲,几乎便要捏碎我的腕骨:“那你…便去死罢!”

他正欲拍下一掌,我曲起膝盖,运足内力向前踢出一脚,俞望川不敢硬接,将我狠狠向后摔去。

宋涧山变了脸色,挣扎着要向我扑来;瞿简面色一凝,剑光陡然转向我身后。

可他们都太远了。

半空中折不过身体,我回过头,瞧见俞兮纵身跃起,手中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这可当真是风水轮流转,千算万算,只是没想到会死在俞兮手中。我握紧五指,心中已有了觉悟:便算是死,也要拉她垫背。

电光火石间,我狠狠撞上了甚么东西,却没有预想中的剧痛。

白衫铺天盖地盈满我的双眼,我听见利器划开血肉的声音,与双掌击在身上的钝响,刹那间脑中一片空白,只是缓缓回过头去。

曲徵一只手抱着我,身上淡蓝的光芒消失了,而另一只手掐住了俞兮的脖子,她惊愕的瞪大眼,满面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匕首深深刺在了曲徵胸口,她松了手,双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鲜血从曲徵弯起的嘴角滑落下来,他微微一动,俞兮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我瞧着他染血的白衫呆住了。

“百万,”曲徵低下头,温柔的轻唤:“你没受伤罢?”

作者有话要说:虐狐狸要从身体开始虐起,这个伤很重~~

至于永安的问题,请大家蛋腚~~很快就会舒展开~~

艾玛这章居然5000字!我是战士!!!

☆、53章

瞿简与宋涧山同时唤了一声曲徵的名字。

一时间,我只觉身子一软,心便如被掏空了一般。

方才曲徵正与井渊全神贯注的拼掌力,而他为了救我陡然撤身,背后亦挨了井渊全力的一击,连带俞兮匕首正中他胸口,若是伤了心肺…便算他是大罗金仙,又哪还有命在?

俞兮重重摔在一块碎石旁,头部血花飞溅。俞望川悲鸣一声,便扑过去抱住她:“兮儿,兮儿!是爹不好,爹不该将你卷进来…”

“不…不怪爹爹,是、是我硬要知道的,只有…大哥还蒙在鼓里…”俞兮喘息道,微微偏过头,望着曲徵,竟露出了笑容:“也好…我、我得不到你…旁人…也终究难得到了…你、你便与我一起下地狱罢!”

她说完最后一个字,似已用尽全身的力气,眼见是活不成了。曲徵轻握胸前匕首,眼也不眨的拔了出来,登时鲜血喷溅,我心中一颤,这才稍稍回过神来,连忙伸手点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

他将那匕首轻轻丢在地上,微微一笑:“便是要下地狱,也不是与你。”

俞望川大吼一声,冲过来便要拼命。我推开曲徵,接过宋涧山丢过来的刀便迎上前去,二人联手围攻他一人,交过几招心中已清醒了些,对着他冷笑道:“你应当感谢曲徵才是,若不是他,我岂能让令千金死得这般舒服?”

他勃然大怒,手下愈发狠辣。井渊哈哈一笑:“俞掌门节哀,四年前你我联手未成,擎云那小畜生只念着这小贱人,与你的合作也算到尽头了。如今我再助你一臂之力,共成大业如何?”

他身形奇快,转眼便到了我三人混战的地方。瞿简被十余个影卫围攻分/身乏术,曲徵硬接了他一掌,唇角又溢出鲜血,我心急如焚,若是手中有个好兵器…若我有血月刀…至少不会如此狼狈…

本来紫荆昏迷,我是可以趁机得到的。

可我…再不愿拿起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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