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个好说。”顾长惜似是有些想笑:“你若医好我,十个高守都送给你。”

“不用了十个忒麻烦。”她嘿嘿一笑:“我要他一个就行。”

高守顿觉眼前一黑。

容焕乐颠颠的瞧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活体穴位图,心中默念了数遍“师父在天有灵原谅徒儿呀有了这副身体定可医术精进让神农谷美名传遍九州不然全谷上下六十多口就要玩完”,然后便心安理得的伸出手:“再让我搭个脉。”

这一次她看了足有一个时辰。

容家小焕十分敬业,只要一涉及医术便迅速进入状态,对顾长惜俊美若仙的面孔和高守角落里无限阴暗的气息都全然无感。

然后她蹙着眉站起身来,一语不发的回了房。

“看来她也没法子。”高守严肃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失望。

“便是有法子,她也未必会说实话。”顾长惜弯起一个冷然的笑:“这丫头诡得很,小心盯着。”

“是。”

第5章

相传在数百年前,朝廷曾有一次夺政篡权之乱。

先皇驾崩后,太子尚且年幼,生母又仙去得早,皇后与其氏族拉拢各个党羽,趁势把持了朝政,江山几要易主。便在这时先皇最小的妹妹九公主与驸马顾氏一族挺身而出,二人团结了数个忠心老臣,又亲自领兵征战结下友国盟约,硬生生从皇后党羽手中夺回政权,扶持太子坐稳了江山。

太子长大继位后,因感念这位九姑母,便特赐一座富饶而广阔的城池给她,封号九凰。并允许其与驸马的后人世代为异姓王,永享圣宠与荣耀。

而今之年,九凰王名为顾灵岑,膝下有二子一女。大世子顾君璟雄韬伟略,却天生患有恶疾,鲜少现于人前;二女顾君乔与大世子为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听闻这位昭满郡主眼高于顶,年逾二四仍待字闺中,是为九凰的一大奇事;三子顾长惜,虽为侍妾所出,却生得一副谪仙般的俊美容貌,数次出城皆遭男女老少争相围堵,见过他的人无不惊艳,继而传出了“九凰城中九凰仙”的旷世美名。

容家小焕黑着两个眼圈儿,神色呆滞的盯着房梁。思量了一晚上,发现她还真没有拒绝的余地。便算自己耍诈溜走,神农谷也不能长腿一起落跑,这样一来,只能先乖乖配合了。且顾长惜这厮瞅着精明得很,脾气也不怎么样,若想编个假方子骗他,难保一个恼羞成怒就把自己先做掉,那就没戏唱了。

不过首先要搞清楚的是,顾长惜为毛没有被迷倒啊!事关神医的尊严必须刨根问底!

另一边,高守抱着刀坐在窗沿上,瞧着容家小焕循规蹈矩的收拾药袋子,神色格外的复杂。

“容姑娘。”他小心翼翼的道:“你觉得…我与我家公子,谁好看?”

“…”容焕瞥了他一眼,分外直接的道:“他甩你十条街。”

“这不就得了!”高守急切道:“你为何不要他!”

容焕很现实的道:“他会答应把自己送我吗?”

“唔…不会。”

“这不就得了。”容焕学着他的样子摊手道,高守满面痛苦的捂上脸。她忽然恍然大悟,一直生活在比自己美丽的人身边,一定很有压力吧!

“其实…若是与常人相比,你已经很英俊了。”她好心宽慰他道。

高守脸捂得更紧了。

这般过了大约半日的时间,容家小焕心中已有了谱,便随高守去了顾长惜房里。

彼时他正卧在榻上小憩,垂下的眼睫浓密而纤长,显得沉静而温暖。只是他循声睁了眼,琥珀色的眸中立时染上冷漠,整个人透出一股诱惑又危险的气息。

容焕取了顾长惜的一滴血,放进一个装满了酒的碗中,又在旁边焚烧了几种草药。不消一刻钟,那酒却向着烟的方向自己涌动起来,仿佛活的一般。

“没错,这是一种蛊。”容焕肯定道:“应是苗疆一代的手法,我在师父的手记中瞧见过,蛊与毒的区别在于,毒药尚可行其他方法解去,蛊却只有施蛊之人才知其解蛊之法,颇为棘手。”

“施蛊之人便不用想了。”顾长惜淡淡道:“还有别的法子么?”

容焕沉吟道:“神农谷的典籍上没有记载,为今之计,只有去一趟苗疆,或有可解之法。”

“太远了。”高守忍不住道:“我们时间不多。”

容焕面露难色,她思索了一番,忽然双手一叠道:“我曾听师父提起,北翼的山下有个雷氏村落是苗裔的后代,她年轻时曾去过一次,我们可以去那里碰碰运气。”

“不错,你居然提起了雷氏。”顾长惜颇为赞赏的道:“这般老实,都有些不似你了。”

容焕一怔,便见高守从怀中掏出一块羊皮:“地图我已叫人绘好,事不宜迟,公子,我们这便动身去雷家寨。”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啊混蛋!

由于晌午之事,容家小焕暂时忘记了自己是个肉票,坐在马车里拉长了脸。

这两个货,早知道那是蛊毒,也早打定主意要去雷家寨,那还让她白白思考了一上午,敢情只是怕她耍诈考验她来着咩!

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儿,神色冷淡的望着车窗外。

“容二喜。”

这小名本是被容老爹叫惯了的,容焕听到有人轻唤,当下不假思索便应了一句“爹”,然终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迅速接了几个字:“爹…个尾巴。”

顾长惜不以为意,继续撩闲道:“二喜,讲个故事来听听。”

“我是被绑架来的,”她凶巴巴的道:“除了治病,其他不管。”

“你既提了条件而我答应了,便是你情我愿之事,何来绑架之说。”他慢条斯理道:“距雷家寨还有一个半日,你若高兴,尽可一直这般绷着脸。”

容焕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那我讲个故事吧。”

顾长惜坐直了身子,甚至赶车的高守都凝神竖起了耳朵。

“从前,有两个人绑架了我。”容焕严肃道:“后来他们都死了。”

于是这一路再也没人要求容家小焕讲故事了。

行至傍晚,前后无落脚之处,三人便露宿野外。

顾长惜自然是舒舒服服的睡了马车,高守居然径自找了棵树跃了上去,容焕在火堆旁呆站了一会儿,只接到头顶上飘下来的一句“容姑娘请自便”。

容焕对这肉票的待遇不是很满意:“那我偷偷溜走了啊!”

“二喜三思。”马车中传出了顾长惜低沉悦耳的声音:“这密林中,虎豹豺狼硕鼠蛇蝎,都饿得很了。”

当她是小女孩么,这套吓唬的把戏过时了好咩?

容焕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装出一副害怕了的神色,心中掠过几个鬼点子。

她从药袋子中掏出一个瓷瓶,对着篝火周围洒下了一圈,然后从附近拾回了一些落叶,将圈中的碎石拣出向外丢了丢,用落叶给自己铺了个简易的垫子,便和衣躺了下来。

时值初夏,除却有些潮湿以外,倒不觉得寒冷。

容焕并未睡实,听到有些响动便醒了。她睁开眼,天色不过蒙蒙亮,高守蹲在不远的地方,对着地上数只虫子和一条小蛇的尸体啧啧称奇,忍不住道:“容姑娘这药粉果真厉害,露宿倒是极有用的。”

顾长惜瞥了一眼,淡道:“若洒些在你杯中,多半也是有用的。”

高守登时一脸菜色,顿了顿道:“公子在瞧什么?”

容焕没有动,假装自己还未醒转,顺着高守的方向看去,顾长惜正在马车轮子周遭查看,伸手捡起了一块碎石,正是昨夜容焕从圈中丢出去的,上面粘了一些药粉的痕迹。

她忍不住扶额:被发现了嘤嘤嘤。

意外的是,顾长惜的反应分外的平静,只瞧了一眼便丢掉了。

容焕巴不得就此揭过,然心中的疑惑却更深了,那药粉的分量不轻,丢在旁边便是十头牛都迷倒了,难道顾长惜当真百毒不侵?

她坐在马车中,正暗自思量,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顾长惜浅浅啜饮一口,毫无征兆的忽然道:“还未请教二喜昨夜给我下的什么药。”

容焕觉着装傻无用,也就坦然起来:“我自己调制的一种小迷药,想试试你那天为甚没中迷香。”

顾长惜似是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只是优雅的拢起了左手的袖襟。微风吹拂间,黑纱轻轻荡起一条缝隙,现出他腕间戴着的白色手钏,样子十分古朴。

容焕却心中咯噔一下,急切的撩起帘子道:“你怎会有麒麟核——你见过我师兄?!”

这白色手钏,乃是用生在极热之地的白麒麟果核所制,数百年也不过那么十几颗,佩戴在身上可以百毒不侵,当世只有两串,乃是宁馨子名震天下的信物。后来一串给了宁致,另一串作为考试的奖品赏了容焕。现在她的那串还好好的戴在手上,却不知宁致的那串如何却被顾长惜拿去了。容焕忧心师兄的安危,这才激动起来。

顾长惜淡淡道:“原来他说这手钏稀贵,倒是不假。”

“自然稀贵!”她不自觉的抬高了声音:“快说你何时见过我师兄…不对,你和我一起出谷,又怎会——”

“二喜不必多虑。”他打断她道:“我与宁兄相遇早在入谷之前,这条手钏是他打赌输给我的。”

“当真?”容焕半信半疑:“我师兄那个性子,根本不爱理人,更不会与人打赌。”

顾长惜冷哼一声,大约是懒得解释。高守便在马车外道:“当时公子欲往神农谷医治,便是想找宁致的,可惜好不容易赢了赌局,他却察觉了公子身份,说甚也不肯违背师命,最后只好拿这个手钏来抵。既然宁致不行,这才想到容姑娘你,后来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容焕心中信了七八成,口中却忍不住问道:“你们赌的是甚?”

“斗蟋蟀。”顾长惜这次开了口:“在草丛里随便捉一只,瞧谁的厉害。”

这么幼稚为毛宁致会肯赌啊!男人脑子里都是什嘛!

于是旅途便在容家小焕脑补自家高贵冷艳的师兄蹲在草丛里捉蟋蟀的场景中悄然过去。

雷家寨地处山腰间,其山峰名为望岳。山脚下有一灵草郡,临上山之处又有一灵草县,县城不大倒极是繁荣,大街小巷都是收购贩卖山珍草药的商人,可见望岳山对这里的百姓有多重要。

顾长惜一进县城便换去了绸缎华服,作出一副商人打扮,并且很自觉的将脸色涂暗,大约也知晓自己生得太过招摇。高守这次老实的扮作了护卫,可谓本色演出,只有容家小焕对自己的丫鬟身份不太满意。

“容姑娘好福气。”高守一副“你捡了大便宜”的表情:“多少女子做梦都想做公子的丫鬟。”

…那是她们没被绑架呀!愚蠢无知的少女们如何能看清顾长惜隐藏在美色背后的蛇蝎心肠!

容焕心中腹诽得爽,面上却作出一副顺从模样,老实的换了衣衫。

如此一来,顾长惜摇身变作从南方来的俊俏客商,高守置备了算盘与账本等物,细节处丝毫不留破绽。

唯一比较头疼的便是容焕不肯离身的药袋子,她研究了一番,索性将其塞进腰间,这便使得本就丰盈的身段更加圆润起来,配上她老实巴交的神色,倒很有几分丫鬟神韵。

“此时二喜的名字便派上了用场。”顾长惜撩闲道:“这两个字与丫鬟真是再契合不过。”

容焕笑了笑,心中已将他从头到脚骂了个遍。便在她认真思量要给他起个什么绰号之时,马车却缓缓停住了。她从车窗处看去,路边停着一辆载满布帛的马车,看样子是轮子坏了,正有人蹲在那里修理。

一个模样周正的年轻人走过来拱手道:“敢问官人贵姓,欲往何处去?”

“我家主人姓顾。”高守从善如流的答道:“到雷家寨做药材生意。”

那年轻人大喜:“原来是顾官人,我便是雷家寨人,下山采购回来马车坏在了半路,还请官人行个方便载我一程,我可付路费的。”

“路费便不必了。”顾长惜淡淡道:“请上来吧。”

好在马车够宽敞,那年轻人带了家仆,容焕便顺理成章的滚进了黑纱后,跪在顾长惜旁边作丫鬟状。虽说他涂黑了肤色,但余下的美貌仍然很有杀伤力,容焕根本不敢多看,垂着头将茶砌好,然后便正襟危坐听几人闲话。

一来二去的交谈间,这年轻人竟然就是寨主之子雷放,旁边相貌普通的人便是他的家仆纪允。容焕登时有种红烧肉自己跳进碗里来的感觉…正愁混不进去呢,向导便乖乖送上了门。

有了雷放与纪允,进入雷家寨的过程便十分顺利。为了感谢顾长惜,雷放执意让他住到自己家里,这厮假意推拒了一番也就同意了,当下便有家仆上前来领着他们安顿,于是容家小焕遇到了丫鬟身份带来的第一个难题。

谁规定丫鬟要睡在主人外间随时伺候的啊混蛋!

高守住在隔壁,又露出了那副“你捡了大便宜”的表情,容焕忍住了揍他的冲动,不断宽慰自己比睡野外好多了,大不了在床边洒一圈药粉,这才稍微平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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