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思很明确。
容焕哼了一声,迟疑了半晌,这才清了清嗓子,对着黑暗轻轻哼唱起来。
“桥影流虹,湖光映雪,翠帘不卷春深。一寸横波,断肠人在楼阴。游丝不系羊车住,倩何人传语青禽?最难禁,倚遍雕阑,梦遍罗衾。重来已是朝云散,怅明珠佩冷,紫玉烟沉。前度桃花,依然开满江浔。钟情怕到相思路,盼长堤草尽红心。动愁吟,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这是一首再普通不过的民间小调,唱得是一个俗气的悲情故事。词曲无甚特别,与台上的正经红嗓无法可比。然容焕声音柔婉,带了些边境女子特有的软糯乡音,所谓天然去雕饰,这种淳朴且干净的歌声,仔细听来也别有一番风情。
顾长惜顿了顿,沉声道:“二喜唱得不错。”
“我娘教我的。”容焕脸上一热,莫名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伸出手:“再来,这次轮到我了。”
她眼珠儿转了转,坏心眼儿顿起,极快的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个无比复杂的字。
只可惜还没得意起来,顾长惜眼也不眨的道:“是‘爩’字。”
…
这么聪明一点都不好玩…
她沮丧的垂下肩膀:“我只会唱那一首歌。”
顾长惜仿佛也不打算放过她:“那就讲故事。”
容焕玩这个游戏,从来都只有赢,几时输得这样惨。她顿了顿撅起嘴来,趁顾长惜的手还在旁边毫无防备,忽然顺着手臂摸到他的肋间呵起痒来。
这一下居然教她偷袭成功。顾长惜身子一僵,五指屈伸,便直接将她的双手包在掌中。他未及思考,第一个念头便是报复回去,于是瞬间变成容焕尖叫起来。
她边笑边躲,喘着气道:“我知错了知错了!顾三儿饶命!我讲故事!”
顾长惜顿在原地,他一只手落在容焕腰间,另一只手与她的五指紧紧握在一起。二人脑中似都清明了一瞬,却是谁都没有动。
一股别样的情愫在黑暗中悄悄弥散。
容焕忽然平静下来。
顾长惜的手很暖,只是这般握着,仿佛就会感觉到安心。他离她这样近,虽然看不见,可她能嗅到他发间好闻的香气。
那晚泾河桥边,她曾经心心念念的想要一句回答。可如今知道了这一切,容焕忽然明白了顾长惜为甚一直在回避。
因为他极有可能活不过今年的腊月了。
将死之人,如何承诺。她心中微微一疼,却忽然觉得那句回答不再重要。无论顾长惜欢喜她与否,只要他能够这样坐在她身边…
只要他能够活着。
所以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我一定会保护你。
容焕垂下眼睫,忽然开了口。
“从前…”她一字一顿道:“有个人不择手段的谋害他的同胞兄弟…”
顾长惜的手指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容焕笑了笑,声音骤冷:“后来他死了。”
回复举报|61楼2016-05-06 12:30
冬天的小Z
小吧主13
第30章
他默然半晌,也跟着弯起嘴角:“真是个好故事。”
容家小焕昂起头,霸气的道:“当然。”
顾长惜笑了笑:“你这游戏不错,是谁想出来的?”
“那倒不知。”容焕十分坦率的道,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从前师兄不爱理人,我便与他玩这个游戏来骗他讲话——”
“是么?”顾长惜声音淡淡,似乎略沉了些。
“是啊。”容焕丝毫没有察觉,自顾自的言语:“不过他经常输了不认账。”
他仿佛没有兴趣再谈这个话题,顿了顿道:“我要睡了。”
顾长惜说罢,身子一动似要站起身来。
容焕心中咯噔一下,赶紧伸出手拽住他的袖襟,脱口而出道:“别走。”
他放下手臂,淡道:“二喜有事么?”
她脸上一红,挠挠头道:“这个…我驱虫的药粉不多了,只够画一个圈儿,若你…咳,若你想睡得安稳些的话…”
…
亏她能这么快想到一个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顾长惜弯起一个冷诮的笑:“二喜不是害怕吧?”
“当然不是!”容焕果断否认,随即冷哼一声扭过头:“好心当作驴肝肺。”
他笑了笑,没有言语,却也没有再动了。容焕心头一喜,摸出一个小瓶子,在二人周遭洒下一圈粉末,还十分细心的多洒了一些,造成“是真的没有药粉了”的假象,终于放下心来。
她身体早就乏了,奇怪的是却不觉得有多饿,大约已经饿过了劲儿。
容焕闭上眼,渐渐恍惚起来,不多时身子便轻轻一歪,靠上了顾长惜的肩膀,沉沉睡了过去。
她身子极软,温温热热,携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顾长惜没有动,只是微微垂下眼睫,毫无一丝困倦的迹象。
三年前他来闯木阵的时候,被困在了阵眼中。那时也是这样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他不知多久才能出去,只是不停砍削着毒虫毒蛇,最后缩在角落,承受着身和心的双重煎熬。明明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却丝毫不敢阖眼。
谁能想到三年后,他再一次步入这地狱般的地方,却神奇的感觉不到压抑,竟还有心思玩起了游戏。顾长惜哑然失笑,多一个人,到底是不一样的。
仔细想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呢。一个人看书,一个人习剑,一个人谋划,一个人闯阵,一个人孤独的挣扎在这可笑的命运中。
…
顾长惜一动不动,脑中思绪纷涌,渐渐的竟有了睡意。
容家小焕睡得十分安稳。
或者说,自以为睡得十分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来,发现眼前有一些微弱的光亮。起码与昨晚的伸手不见五指相比,她已然能瞧见周遭的环境和地形,心中微微一动,急忙抬起头来。
面前果然已经开了一道门,与作夜来时的路正好相反。容焕大喜,正想爬起来去叫顾长惜,忽然觉得身下十分温暖,不由得怔了怔。
顾长惜弯起一个冷诮的笑:“二喜醒了?”
容焕垂目一瞧,发现顾长惜被自己死死按在地上,衣衫头发皆有一丝凌乱。
她吓了一跳,赶紧爬起来退到一旁,面上渐渐浮起粉红色。
…不会吧!昨晚明明是挨着他睡的啊!难道她已经如此奔放居然睡着睡着就把人扑倒了么…虽然她也很想可是一直有贼心没贼胆啊嘤嘤嘤…
“二喜。”顾长惜慢条斯理的起身,整理着衣摆道:“难道没有人与你说过,你睡觉喜欢往人身上爬么?”
“没有。”容家小焕无比正经的咳了一声:“我只与你一起睡过。”
…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道:“我是说,你是第一个与我一起睡的…”
顾长惜瞥了她一眼。
…
容焕垂死挣扎道:“只是躺在一起的那种睡啊!”
“自然。”他揶揄般的笑了笑:“我还没见过站在一起的那种睡。”
…
越描越黑了混蛋!
容家小焕尴尬得耳根都红了。
顾长惜顿了顿,难得善良的转移了话题:“这里有什么可用的毒物么。”
她一听毒物,立时来了精神,拍拍衣衫站起身来,此时两人所在的圈外已然躺了许多奇怪的毒虫,容焕凝神瞧了许久,揪下一朵宽叶子,将其中一只浑身赤红的蟾蜍尸体捏了起来。
“啧啧啧,漠北火蟾,这玩意儿挺稀罕的,怕是此处最毒的了。
”她乐颠颠的递给顾长惜:“喏,小心别碰着,就算不会中毒手也会烂。”|
顾长惜瞥了那火蟾一眼,施施然转过身:“如此危险,还是二喜你拿着稳妥些。”
容家小焕怔了怔,虽然她心中清楚,顾长惜让她带着火蟾定然有所安排,可是…
…鬼才想拿只毒□□到处跑啊!
两人一前一后,不过走了半个时辰,终于顺利出了木阵。
木阵的边缘是一个小型的瀑布,水流顺势汇聚成溪,源源不断的向木阵内流淌,大约便是维持这整个阵法的力量所在。瀑布上方是一个椭圆形的水潭,而要上去,最直接的办法便是顺着瀑布边的石块攀爬。
容家小焕忧伤的望着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瀑布顶端,脚尖一阵刺痛。
虽说敷了金疮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走路亦不觉得吃力,然跟爬这些滑不溜手的石块还是两回事。若是平日也就罢了,眼下她脚伤未愈,又觉得腹内空空,只觉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
顾长惜瞥了她一眼,沉声道:“无妨,我抱你上去。”
他说罢,便径自伸出手,直接环上了她腰间。容焕怔了怔,忽然低呼一声退开几步,结巴道:“不…不用了,我自己能爬上去。”
“你脚伤还未好吧?”顾长惜剑眉微蹙:“我带你上去更快。”
容焕垂着头,只是涨红了脸:“当真不用,我很快便能爬上去。”
她态度坚决,甚至把火蟾尸体都包好了塞进了药袋子,一副非爬不可的模样。
顾长惜不知她为毛铁了心非要自己爬,然他话已说尽,也不再勉强,当下运起轻功,几个旋身起落,便漂亮的站在了瀑布顶端。
…
果然很快!
她嘴角抽了抽,心中十分气闷。
可恶的顾三儿当然不会知道,她不想让他抱上去,完全是因为金鱼眼的那句“他娘的还挺沉”给她留下了严重的阴影。
金鱼眼说出来尚且还可以不在意,若是顾三儿说出了这么一句…
相比之下,爬瀑布根本不算什么好咩!
容家小焕眼神坚毅起来,气势汹汹的迈出了第一步。
于是半个时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