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也亏宁若玲顾及顾君乔在场,大约是想在不撕破脸的情况下,千方百计也要给她来个下马威。容家小焕撇了撇嘴,反正行个礼也不会怎样,日后…哼。

她蹲下身来,标准的行了个礼,宁若玲满意的笑了笑。然容焕刚站起来,顾君乔便抓住了她的手臂,弯起嘴角道:“神农谷果真是个注重礼节的好地方,想来宁家两位姐姐也是极懂礼数的。”

她轻轻巧巧的往前面一站,那意味再明显不过。宁若珑十分乖觉,立时便上前来行了礼,宁若玲面色微变,虽极不情愿,却也知道容焕眼下有郡主撑腰,便也跟着照做了。

这样一来,容焕站在顾君乔旁边,自然也跟着受了这个礼。当下容家小焕便心神领会,忍住笑道:“师姐们免礼。”

宁若玲眼前一黑,险些气晕过去。

待得与宁氏姐妹分得远了,顾君乔忍不住道:“你这二师姐也忒欺负人。”

“没关系,反正我已习惯。”容焕耸耸肩:“自我来了之后,医术比她学得好,又得师父欢心,师父还想让大师兄娶我…她也只能在身份上找找平衡了。”

顾君乔忿忿道:“若有下次,你尽管找我——”

“多谢郡主好意,只是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容焕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我自有计较,你且瞧着,晚宴上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

于是容家小焕这番乌鸦嘴,不幸言中了。

神农谷许多年未摆过这样的宴席,然前些日子刚得了朝廷赏赐,婢仆多了数倍,匆忙之间倒也操持得有模有样。

堂中摆了一张豪华的长桌,众人已经入席,两旁的主位却空着,一个定然是宁致的,另一个顾君乔也未坐,却不知是给何人备下的。

彼时顾君乔已经入座,正与宁若珑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容焕下午补了个眠,来得晚了一些,正欲走过去坐在顾君乔身边,却见宁若玲站起身来,亲切的拉起容焕的手,柔声道:“阿焕,你不能坐在这里。”

容家小焕背后一毛,不着痕迹的退了两步:“师姐有何指教?”

宁若玲却不答,一直拉着她走到厅外的圆桌旁,按着她的肩膀坐在凳子上,笑了笑道:“你应该坐在这里才对。”

那是婢仆用膳的地方。

容焕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虽然能忍,却也不代表能让旁人蹬鼻子上脸的折辱。

宁若玲见她不言语,火上浇油道:“如今我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了,阿焕,你一定能理解的吧?”

“我自然理解。”容焕弯起一个笑,宁若玲满意的正欲离去,便听她接着道:“只是无论你是何身份,大师兄怕是都不会娶你的。”

宁若玲刷地转过身来。

她终于露出了记忆中那副盛气凌人的容色。

“娶我也好,不娶我也罢,终究改变不了你的身份。”宁若玲昂起头,傲慢的道:“阿焕,从小我便瞧你不顺眼,医术好又怎样,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野丫头,姑母可怜你,你便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我已得了皇上的封赏,便算不是大师兄,也自会得个乘龙快婿!从此一生荣华享用不尽,而你…你除了那点可怜的医术,又拿什么来跟我比?”

容焕冷笑一声:“我从来没想过要与你比。”

“是了,因为你根本比不过。”她笑得十分得意:“我出身比你好,姿色更远胜于你,我能坐在厅中,而你只能坐在这里,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差距!”

容焕心中的小火苗蹭地烧了起来,正打算站起身去往厅中,却有四五个人凑过来将她死死的按在座位上,正是宁若玲身畔的婢仆。

本来不想明着动粗,但这些人实在欺人太甚。她面色一沉,便想将手伸进药袋子,只是还未动作,忽见几个鬼魅般的身影从屋檐上跃下,径自打开了厅中的大门,这些黑衣人衣衫上都带着凤凰图案,约有三十余人,从院中一直排进厅口,面色肃然,随后齐齐跪下身来,气势如虹道:“恭迎统领。”

这场面霎时把两旁的婢仆们震慑了。

有一个见多识广的老婢哆嗦着手指,小声对宁若玲道:“血…血凰卫!咱们神农谷来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宁若玲抬眼望去,不由得怔住了。

不远处传来宁致淡淡的声音:“顾三公子请。”

彼时日光已弱,顾长惜穿了一件月白色的长衣,外面却罩了一件黑色绣红纹的外衫,乌发只松松散散挽起半数,如锦缎般披在身后,黑与白的对比将他整个人的秀色衬托到了极致,清冷中透着妖冶,如仙如画,不似凡人。

他一踏入院中,登时满堂生辉,周遭都似亮了几分。

整个厅堂中静谧无声,所有人都呆呆瞧着他与宁致翩然而至,仿佛失了魂魄。

顾长惜向内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了身子,朝厅外的圆桌瞧去。宁若玲心头一跳,赶紧垂下头来,面上浮起淡淡红晕。

“二喜,你在那里做什么。”他微微蹙了蹙眉,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数个血凰卫齐齐转过身来,眼色似刀,一股冷意霎时弥漫四处。几个婢仆早就吓得松了手,容焕站起身,刚刚走到厅口,便见顾长惜已经入座。

原来另一个主位是为他准备的。

饶是顾君乔已经习惯了自家老三的美貌,此时仍然觉得被震慑了,更别提旁边魂都快飞了的宁若珑。她一反往日温文守礼的模样,直勾勾的盯着顾长惜,全然忘记了女子的矜持。

顾长惜不甚在意拉过旁边的椅子,瞧了一眼容焕,淡淡道:“过来。”

容家小焕忽然觉得腰板很硬,嘚瑟的晃了过去。宁若玲随后也跟了进来,面色微白,正欲张口说些什么,便见顾长惜又笑了笑。

“抱歉,宁兄。”他淡淡道:“我不喜与不相熟的人一起用膳。”

容家小焕登时心上中了一箭。

这神情!这言语!这气场!还能更英俊吗啊啊啊啊!!!

第34章

席间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宁若玲面色尴尬,她还未入座,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宁致淡淡道:“一回生两回熟,顾三公子何必拒人千里。”

“既是公子不喜,我与姐姐退下便是。”宁若珑忽然站起身来,对顾长惜福了福身:“百闻不如一见,得见血凰卫统领风采,小女不胜荣幸。”

她说罢,便拉着没回过神来的宁若玲款款离去了。一举一动十分大方坦然,又全了宁致的脸面,能忍常人之不能忍,容焕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三师姐极不简单,与那个什么都按捺不住的二师姐根本不是一个段位。

心中暗暗戒备下了,容家小焕便不再多想,眼下终于离了宁若玲那个事儿精,她与顾君乔介绍着药膳的功效,吃得不亦乐乎。反倒是席间两个主位的人十分安静,顾长惜怡然自得的品着药酒,而宁致神色冷淡,一副“吃完了便快滚”的模样。

可是顾长惜显然不打算滚。

他十分虚伪的赞了几句神农谷的风貌,话里话外便是要长期待在此处。宁致与他打了许久的太极,最后瞟了一眼容焕,忽然就没有再言语。

容家小焕正努力啃着黄豆猪蹄,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后来方知,宁致之所以愿意顾长惜待在神农谷,完全是为了容焕的安危。如果给这世上的保镖护卫排个名次,那么血凰卫无疑是第一名。

而后的数日里,一开始容家小焕被禁了足。

宁致虽让顾长惜待在了神农谷,却说甚不肯让容焕医治他,索性便断了两人的往来。容家小焕为了人身自由,在经过无数次的越狱,同时向宁致证明了“没有另一朵七焰陀罗,她便是想治都没有办法”之后,师兄大人终于网开一面,同意她在谷中自由活动,只是每三日只准见一次顾长惜。

至于监视她的人嘛…当然是二师姐了。

宁若玲自被顾家姐弟扫了颜面后,虽是收敛了一些,但仍坚持不放过任何一个让容家小焕不舒坦的机会。子桑与高守已有婚约在身,二人经常不知所踪,大约是跑到哪里花前月下了,十分令人艳羡。而顾君乔便代替了子桑,日日在容焕身边与她一同泡在医经典籍中,是以容家小焕每天除了吃,便是与宁若玲拌拌嘴,若不是距蛊毒发作的日子越来越近,这种生活倒颇有几分惬意。

倒是宁若珑,平时都与宁若玲形影不离,只是自那日后便常常不知所踪。容家小焕觉着比起二师姐,这个三师姐才更加值得注意,便也多留了个心思。

夏末匆匆而过,转眼两个月的光景,已是秋至。

这一日容家小焕翻到了一处颇为靠谱的典籍,说的就是蛊毒的缓解之法。她从早晨坐到下午,只看得兴致盎然,连午膳都未用。

顾君乔在旁边安静的绣着手帕,这是容焕丢给她的新玩意儿,不然以她的性子,怎可能在书房中待得住。

其实一开始,顾君乔是很不乐意碰女红的,尤其是在她十个手指都扎了一遍后。然容家小焕严肃的暗示道,尚风悦神龙见首不见尾,你不能总在他身边,倘若有这么一方绣着他名字的帕子,贴身揣在他怀里,来个睹物思人…

顾君乔立时似打了鸡血一般,再扎手指也不嫌疼了。

今日她总算绣完了,拿给容焕瞧了瞧。这方面容家小焕倒是有资历的,她虽很少做这些,然幼时针线活从亲娘那里学得十分扎实,是以绣工倒也过得去。

她侧目去瞧,一方淡青色的绸缎帕子上,角落里是一幅墨荷出水图,针脚细密,看来是上等的蜀绣,而荷花旁边…出现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悦”字,颇有些煞风景。

一个月只绣一个字还绣成这副德行是想怎样!

然想到这是人家郡主娘娘第一个女红,又瞄了一眼顾君乔千疮百孔的手指,容焕忍住将帕子丢掉的冲动,面不改色的扯谎道:“嗯,绣得不错。

“当真?”顾君乔开心的站起来:“全靠阿焕教得好!”

容焕的捂住隐隐作痛的良心,顿了顿拿起那本医书道:“我找到了些沾边儿的东西,这就去跟顾三儿说说。”

顾君乔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未抬,只是专注的盯着自己绣好的手帕,一脸陶醉。

这两日宁致得召入京,宁若玲缠着跟了去,只剩宁若珑留下来盯着她。然三师姐仍然一如既往的不怎么出现,是以容家小焕便难得的过了两天清净日子。

她推开书房的门,贼兮兮的左右看了看,不见有人盯着,便赶紧一溜小跑的向顾长惜院中奔去。

黄昏已过了许久,容焕跑了两步,肚子却咕噜噜的响了,这才想起自己看书过于专注,一整天竟粒米未进。

宁致给顾长惜安排的客房,却是离容焕寝居最远的一处,仿佛这样便能让他们少些来往。待容家小焕跑到的时候,已然饿得前胸贴后背,她顾不得敲门,直接便想冲进院子,然手刚刚要贴上木门,却觉腰间一紧,霎时间一片天旋地转。

容焕定了定神,这才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院墙外的…大树上。

尚风悦笑嘻嘻的凑近,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骚包剑神何时进了神农谷!

容焕正欲挣扎,尚风悦赶紧捂住她的嘴,神色怪异的指了指下面。

她忍不住低头瞧去,却霎时瞪大了眼睛。

凉风习习的小院中,一男一女坐在石桌旁,正在很有情调的下棋。男的一身象牙色锦纹长袍,乌发尽数披散,身姿慵懒容光惑人,正是顾长惜。而女的披了一条桃红色的大氅,越发衬得身姿窈窕艳光四射,却是宁若珑。

容家小焕撇撇嘴,怪不得数十日不见三师姐,原来她竟是在这里么…

这些日子顾长惜忙于寻找雷家寨那个高人,也并不总在院中,是以他与容焕见面,也多在她的院子里,偶尔容焕去寻他几次,也从未撞见过宁若珑,是以这才有些讶然。

神色陡然浮现出几分微妙,容家小焕抬起头,尚风悦十分三八的笑起来,对她飞了飞眉毛。

两人心照不宣的一起继续偷窥。

彼时入秋的时日确已不短,更何况太阳已经落山,院中吹起萧瑟的秋风,仅靠梁上数只飘摇的灯笼投下昏黄的光,难得这两人竟这般有兴致。

顾长惜落下一子,宁若珑微微一震,蹙眉思索了片刻,最终舒展开来,无奈的笑笑:“又是珑儿输了。”

容家小焕耳朵竖了竖,敢情还不是第一次下啊,还有为毛要自称珑儿!你们很熟咩!

“承让。”顾长惜言简意赅道。宁若珑站起身来,拿过腿边的食盒,贤惠的打了开:“棋技差些,但珑儿的厨艺还是不错的,这里有几样点心…”

“这便不劳烦了。”顾长惜淡淡道:“上次我已说过——”

“这次我没有放很多糖,绝对不腻。”宁若珑弯起眉眼,笑得让人不忍拒绝。她殷切的将点心放在棋盘上,随后福身道:“天色已晚,珑儿不便久留,还请顾大哥慢用。”

顾长惜顿了顿,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不送。”

宁若珑翩然离去,容家小焕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半晌才发觉那是自己磨牙的声音。

亏得她这两个月来为了顾长惜的蛊毒操碎了心,累死累活连饭都忘了吃。他倒好,偷偷在这里风流快活!

“啧啧啧。”尚风悦摇摇头:“为甚这小子走哪儿都能泡到漂亮妞。”

他声音刚落,一枚棋子携着劲道猛然向他二人藏身的树杈袭来。尚风悦轻飘飘的接过,哈哈一笑,抱起容焕便跳进院中。

“你这爱偷窥的毛病何时能改改。”顾长惜眼睫未抬:“还带坏了容二喜。”

尚风悦也不回答,径自走过去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口中,随即拍掌赞道:“方才那妹子可是宁姐姐的侄女?不但生得美,厨艺也不错么。”

“你过去也这般说过瑶光。”顾长惜冷哼一声,尚风悦咳了咳:“这个性子温柔些。”

容焕不声不响,将带来的医书丢在棋盘上,登时拍飞了不少棋子。顾长惜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二喜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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