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灵犀虽是灵兽,然那小童年纪尚幼,大约还没渡劫,现在也就跟个小妖怪差不多。”我抱着刚买的一篮子桃子,拿起一个啃了一口,严肃道:“也不知这白家知不知道。”

  

  我二人商量了一番,觉得有机会还是要进去打探打探。因不知其中人的底细深浅,便也不敢贸然潜进府去,只好在这里望一望再说。

  然白府大门紧闭,这一望便是大半日,直到我一篮子桃子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才见红漆木门开了一道缝,从里面缓缓走出一个人来。

  玉求瑕轻轻“啊”了一声,登时愣住了。我瞧了半晌,这才想起来,这……这不是昨日在檀香寺与她天雷勾地火的年轻公子么!

  啧啧,韦陀镇真是太小了,没想到他便是白府的人。我心中陡然生出几分八卦,伸出手肘想推推玉求瑕,没想到身畔一空,方才还在此处的人眨眼已不见踪影。

  我急忙跑出胡同,惦着脚张望了一番,这才隐约瞧见了那个白府年轻公子的身影。他已走出一段距离,而玉求瑕便在他身畔,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面上都是淡淡的笑意。

  ……

  下手好快!

  

  昨日还是个在檀香寺上香的普通村姑,今日摇身一变成了仙风道骨的女侠,不知玉求瑕是怎样解释的。不过那年轻公子既然在她还是村姑时便与她天雷勾地火,眼下大约更不在意她是做什么的了。我跟在后面听他二人闲话,默默觉着自己略有些多余。

  当年我有这感觉的时候,正是芳淮与骆欢初见的时候……这真不是什么好兆头哎。

  “在下姓白,名唤清都。”那年轻公子文绉绉的道:“原来玉姑娘也是韦陀岭生人。”

  “是啊,想不到白公子祖籍也是韦陀岭的,同是早年在此,十余年后又回来居住……”玉求瑕笑得十分温婉:“我们倒有几分相似呢。”

  “玉姑娘所言甚是。”白清都微微颔首:“原来姑娘是昆仑山上修道的高人,怪不得我昨日一见,便觉你与其他人不同。”

  玉求瑕微微红了脸:“那……是哪里不同呀?”

  “说不上来。”他温文尔雅的道:“大约……只是感觉吧。”

  “这么讲的话,我亦觉得在何处见过白公子。”

  “是么,在下也觉得玉姑娘似曾相识。”

  ……

  我在后面酸得牙都快掉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了一路,终于在街道尽头有了打住的意思。

  “白某唐突,在下与玉姑娘一见如故,今夜镇上中秋赏月,姑娘可愿与我同游?”

  “这……”玉求瑕难得矜持了一番:“我与公子萍水相逢……”

  “姑娘不必着急回答,我酉时在此等你。”白清都温言道:“你若愿意,便请准时来吧。”

  

  他说罢,缓缓施了一礼,便利落的离开了。

  人都走了大半天,玉求瑕还呆呆瞧着白清都离去的方向,满面桃花朵朵。我受不了的咳了一声:“阿瑕,你勾搭汉子也挑个时候,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嗯……”

  玉求瑕羞怒的捶了我一下:“谁说我办的不是正事,方才已经问清楚了,他说家里从没什么黄衣小童,八成那灵犀是偷溜进去吃东西的。”

  “是么?”我将信将疑:“得去他家里瞧瞧清楚。”

  “也对。”玉求瑕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满面飞红,小声道:“不如……我晚上与他同游赏月,你找机会去他家里?”

  ……

  想赴约就直说嘛。

  

  于是中秋之夜,我与玉求瑕兵分两路。她去与白清都同游赏月探听檀香寺之事,我则趁此机会到白府去查探黄衣小童的踪迹。

  我觉着玉求瑕明明是去勾搭汉子的,打探其他事不过是顺便,然她抵死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不时拿此事调侃一番,直到她复又给我买了一篮子李子,这才堵上了我喋喋不休的嘴。

  我吃饱喝足,又在客栈睡了一下午,终于精神起来。

  暮色悄然而至,不多时,已临近酉时。

  玉求瑕在铜镜前忙乎了三炷香的时辰,又搔首弄姿了许久,这才堪堪踩着时辰走出门去。我在她走了之后,好奇的拿着铜镜前的脂粉对着脸上涂了涂,奈何手艺太差,将骆欢的脸弄得像唱戏的一般,只好悻悻洗干净了再出门。

  

  我溜到白府侧面的胡同中,趁四下无人,对自己施了个隐身咒,随即攀上墙头,一个翻身越了进去。

  白府果然家大业大,我眼下跳进来的,不过是个小别院,屋子里的灯都熄着,大约没有人住。我从怀中掏出玉瓶闻了一下,随即便向主院大门走去。

  府中来来往往的不过是一些普通杂役,并未见到其他主人家,不知是不是出门赏月去了。我从门口的金色脚印一直向内查看,那黄衣小童先走到了大一些的卧房门口,却没有进去,大约是在查看主人家有没有睡熟,然后转而向另一个偏一些的卧房走去,我顺着脚印进了屋,推门便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屋中还残留着那黄衣小童淡淡的灵气,金色脚印直接通入床榻,说明他是在此处过夜的,而房间虽简单,但没有灰尘,衣柜中空空如也,也不像有人常驻的样子。

  难道这黄衣小童是偷偷住在此处?旁人都不知道?

  从前也听说过一些妖怪灵兽的野史,有一些住在宅子里上百年,主人家根本毫无察觉。我一时间拿不定主意,打算回去跟玉求瑕商量商量再说,便原路攀出了墙头,撤去隐身咒,佯装无事的晃到了街上。

  

  中秋月圆之夜,家家户户外出赏月,街道间车水马龙,烟火气息极浓。

  我瞧什么都新鲜,可惜身上只有玉求瑕给的几个铜板,未免只有干瞧着的份儿。走了不久,恰好撞见一个套圈儿的摊子,摊主啃着一个黄黄的鸭梨,正在大声吆喝,我瞧得口水横流,便递过那几个铜板,换了一大把铁圈,眼也不眨的丢了出去。

  十多个铁圈整整齐齐套在最远最难的那尊观音玉像上,引起了许多百姓围观。摊主立即傻了眼,磨磨蹭蹭的道:“全套中也只能算一个。”

  “我不要这个。”我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后:“能把那篮子鸭梨给我嘛?”

  ……

  瞧那摊主的脸色,大约是幸福来得太快,他忙不迭的把篮子塞进我怀里,似是想赶紧把我送走。可惜他动作不太小心,一只鸭梨从篮子里面掉出来滚了几滚,我瞧着可惜便追过去捡,然还未碰到,先有一只手将那鸭梨拾了起来。

  我直起身正要道谢,却陡然看清了眼前之人的脸,瞳孔蓦然缩紧。

  

  “欢儿,许久不见。”芳淮温言道:“原来你到了凡界。”

  我僵直着身子,全身上下都警戒起来,冷冷道:“你怎么在这里?”

  “你一定要对我摆出这种脸色?”他微微勾起唇角,手中把玩着方才捡起的鸭梨:“……真无情。”

  “说到无情……”我呵呵一声:“太子你才是个中翘楚,旁人都差得远了。”

  “好吧,就算我刺你一羽。”他将那鸭梨放进我手中的篮子里,顿了顿道:“可你眼下不是安然无恙么。”

  那是因为站在这里的是我,而骆欢……毁了仙身,真元也差点散尽,便是因为她相信了你这个人面兽心的鸟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却不肯示弱,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他。芳淮饶有兴致的瞧了我一会儿,终于正色道:“好吧……我来找你有事,跟我过来。”

  “有事就在这里说吧。”我一动不动。

  他似是轻声笑了笑:“欢儿,瞧着过去的情份上,我还不想对你动粗。”

  

  □□裸的威胁!

  我默默权衡了一下利弊,便是骆欢原本的修为,大约也要逊他一筹,我便更不用说,且此时我孤单无势,与他撕破脸全无好处。

  “别叫我欢儿。”我嫌弃了哼了一声,随着芳淮向街道角落间的胡同走去,然趁他不注意,我偷偷从袖中掏出一个纸人,背过手丢在了地上。

  胡同十分偏僻狭窄,只能借着街口折射的灯火,隐约瞧清周遭。芳淮回过身来,淡淡道了一句:“不叫你欢儿,那我叫你什么?”

  ……你最好不叫我!啊不对,你最好被做成凤凰大补汤没法叫我啊!

  我觉得这个想法甚好,还未出口讽刺,便觉芳淮忽然欺近来擒我臂膀,出手快若闪电,我本能的弓起膝盖,抬手便向他脸上抓去,篮子坠下去一歪,鸭梨滚落一地。一道红光自芳淮身上散出,生生阻了我的攻势。

  “好烈的孔雀。”他将我定在墙边,唇边携了一丝欠揍的笑:“挠花我的脸,你便泄愤了?”

  “哪有这么便宜。”我冷冷一笑:“我是去挖你眼珠子的。”

  芳淮唇边笑意一僵。

  

  然不过只一瞬,他复又弯起嘴角,低下头在我耳边道:“……你究竟是谁?”

我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被他发现了?可骆欢的样貌和气息都在我身上,他没道理察觉的……

  “你脑子烧坏了?”我哼笑一声,瞪着他道:“我是苍梧渊的王女骆欢。”

  芳淮毫不退让的与我对视,仿佛要将我看穿,这让我没来由的想到的晏非,还有他那双幽深得如黑曜石般的双眸。

  “我虽只与骆欢在一起短短数年,但我很了解她。”芳淮缓缓道:“她性子醇厚,说话永远温声细语,宁可自己委屈,也绝不伤害旁人。”

  我心中一酸,险些便脱口而出“她这样这样好,你怎忍心负她”,好在下一瞬马上反应过来,只是红着眼眶继续瞪着他。

  “真正的骆欢,在被我刺伤后若侥幸未死,她可能会命人将婚约退回,可能会去找天帝哭诉,可能去求绯上对我极乐岛报复……但她绝不会在大婚之日使出阴谋诡计,不会当众说那些言语,不会在战神殿杏林园口对阿滨动手……更不会,似你这样狠狠的瞪着我。”

  芳淮顿了顿,忽然放轻了声音:“可不知为甚,我却喜欢你这样瞪着我的眼神,很美。”

  我立时恶寒的垂下眼睫,心中极快的转了转,冷道:“在你那般伤我之后,你以为我还会和从前一样么?”

  他却不回答,只是瞧着我,目光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被瞧得浑身难受,微微提高了一些声音:“你来找我,便是要说这些?”

  “自然不是。”芳淮淡淡一笑:“我来找你,是想问——”

  

  然他忽然停住了言语。

  街口灯火通明处,忽然折进来一个颀长的身影。他身着水青广袖长袍,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即便周遭光线愈发黯淡,却依旧遮不住他面上极盛的容光。

  “原来是晏非仙友。”芳淮微微离我远了一些,淡淡道:“想不到你也在此处。”

  晏非在离我二人五六步远处站定,只说了三个字:“放开她。”

  芳淮退了半步,微微摊开双手道:“我也没有抓着她不放。”

  晏非没有动,也没有继续言语,只是森然瞧着他。芳淮顿了顿,微微向他走近些,沉声道:“仙友既然有事,为何不过来?”

  他不待晏非回答,抬手便是一道术法击了出去。那红光刚刚挨到晏非的衣襟,便见他浑身一软,缩在地上,化成一个软绵绵的纸人。

  ……

  被发现了嘤嘤嘤。

  

  我忧伤的叹了口气。差一点就唬过他了,可惜我的纸人只能模仿声音相貌,半点武力值没有,这才露出了马脚。

  芳淮倒不怎么生气,笑了笑道:“瞧不出欢儿花样倒挺多的。”

  我懒得与他周旋了,恶声恶气的道:“有话快说,有那啥快放。”

  “难道你不知我要说什么?”他复又凑近,面上笑容渐渐隐去:“还以为你当真是爱我极深,想不到却是个有心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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