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若不是有着淡淡的紫黑色光芒,她甚至以为对面摆了一面巨大的铜镜。那也有一个古小蘑,抱着膝盖,满脸苍白,正谨慎而畏惧的望着她。
你…你是谁?她试探的问道,没想到对面的古小蘑也望着她,一模一样的声音和口型。
她举起手晃了晃,她也举起手晃了晃。
古小蘑傻了,她突然觉得有趣起来,便伸出两根指头扒住下眼皮,向下一拉。
…
对面的古小蘑黑线,指头都放在了眼皮上,就是做不出那般难看的鬼脸。
…那,你又是谁?
是她在问,古小蘑怔了怔,与对面的自己四目相对,这样近的看着自己,凌乱的黑发,苍白的脸色,如此熟悉的一副模样,难道不是自己?
可是,她自己在问自己是谁。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那潜藏在心中的恐惧。
从一开始,古小蘑这个名字,真的应该存在么?她是什么?是本未成形的灵芝妖,还是蝶安的一个执念?没有蝶安,如何有她?可她又怎能与蝶安依存一辈子?
早就有这样的预感了吧。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朦胧的琴声不知何时充斥在耳边,古小蘑惊恐的瞪大眼,看对面的自己微微一笑,两眼突然变得血红。
你是蝶安!她惊道。
我是,但你不是。她冷冷的道,你甚至连灵芝妖都不是,你是我在人界的一个依附,不是我,你甚至不可能存在。
可是…古小蘑脸色更加苍白,我是天衍弟子啊,我有师父师娘,还有萦萦…
那只是一些记忆,不值一提。蝶安冷笑道,离了我,你便不存在了,过得几年,没有人会记得你是谁。
不,不是的。她开始慌了,不是的…我…
可最后不是什么,她终是没能说得出来。
你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是。蝶安讥诮的望着她,你将永远待在这里,慢慢腐朽死去,这十七年于你不过黄粱一梦,何必再去纠缠?
古小蘑呆了呆,突然如同筛子一般发起抖来。
她逃避了。
害怕失去郁琉,害怕失去天衍,所以她抗拒了那么久,却在最后一刻退缩,把身体让给蝶安,情愿自己不去面对。
她说,你什么都没有。
这样独自坐在黑暗中,才能体会她的话有多恐怖。她真的什么都没有,甚至她是否真的存在。这十七年,也真的愈发像黄粱一梦,她所听的,所见的,所想的,不过是造化弄人的一场玩笑,她只是一个意外,一个因为错误才出现的依附品,那么,现在蝶安回来了,她有能力保护天衍,保护郁琉,所以…
没有人需要她了吧。
古小蘑淹没在黑暗中,对面的她浑身燃着紫黑光芒,血眼中的笑意得意洋洋。
古小蘑的气消失了。
那灰衣女子卧在地上,似乎死了一般。
青龙大怒:“还请神帝让开!”
“青华。”紫微恍若未闻,只是扬声对那白衣老者道:“收了伏羲琴吧,你这次的琴声,绝非正义。”
“哦?”东方东极青华大帝淡淡一笑:“斩妖除魔,却不是正义么?”
“那就请便。”紫微抱起地上的灰衣女子,肃然道:“你的琴声,非但不会让她发狂,只会助她苏醒。”
此话一出,青华大帝一怔,所有人都惊异的瞪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紫微所说。四方座神的灵力一阵波动,青光大盛[奇+书+网],在那光芒盈满的一瞬间,郁琉突然抬头。
黑色的花纹爬过他的面颊,又从另一侧顺着领口没入。墨绿眼中蒙了灰,世界安静如初。他弯起嘴角,用仅存的声音轻轻唤道:“小蘑。”
那声音潜入晨光间,仿佛刚一出口便随风散去,谁也没有听见。
只是蜷缩在地上的灰衣女子,她的伤痕累累的手臂压在身下,手指不易察觉的动了动。
就像是劈开黑暗的一缕晨曦。
谁在叫她,那么温柔,像是携了一生的相思。
郁琉?她试探的问道,生怕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觉。
你…累了吗?他的声音那么真实,仿佛近在咫尺,可古小蘑没有抬头。
嗯,她无力的笑了笑,我真的…累了。
怎会呢?郁琉笑了,再坚持一下,一下便好。
我不知道…再坚持下去会不会有意义,她疲惫得声音都飘忽起来。郁琉…我到底是什么?
你什么也不是。
她心中一痛,蜷紧了身体,却感觉有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头顶。
郁琉便在她面前,身躯像是透明,嘴边的笑容却又近在咫尺,他修长的手指对准她的心口,这一幕是那般熟悉,恍若昨日才发生过一般。
记得那一日我对你说的话,他笑着,眼中像是聚了星光,不管你是什么,你就在这里。
古小蘑猛地抬头,眼前只是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可她感觉到他的衣衫,他的乌发,他冰凉的指尖和香气,还有他携着笑意的声音,仿佛从未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