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你刚才说的布喜娅玛拉格格,是否就是叶赫部的那位女真第一美女?”
第一章 谦谦君子(2)
细碎的呻|吟声从她喉咙里嘶哑地逸出。
跪伏在她劈开的双腿之间的仆妇用力挤压着她隆起的肚子,嘴里不停地喊:“拿人参来!拿人参来!”
一旁伺候的丫头急忙从炕头的柜子里翻出事先准备好的人参片,因为太过紧张,她拿着参片的手直抖,怎么都塞不到大福晋的嘴里去。
“撬开福晋的嘴,塞进去,快!”
“大福晋,您快醒来吧……”小丫头急得直哭,边哭边抖着手将参片硬塞进主子的齿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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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达城外的苍莽森林中,一辆马车停在杂乱的灌木丛中,车轴卡着根臂粗的树枝,以至于车身微倾,拉车的马焦躁地喷着响鼻,套着嚼子的马嘴里不停地泛出白沫。
代善小心翼翼地将布喜娅玛拉从车厢上抱了下来,车身重心不稳,摇晃了两下,车轴嘎嘎地发出刺耳的断裂声。
夜色浓重,二十多名兵卒高举着火,背向马车,默默无声地将马车围成一个圈。
“回二阿哥!前方有消息来报,淑勒贝勒已带兵攻入哈达城……”一名亲兵跪倒在圈外,头压得很低,回禀的声音却拔得极高。
代善沉默,作为先锋的他比他阿玛[2]更早一步入城,只是……
“东哥——东哥——”一声声焦急的呼喊伴随着凌乱的马蹄声很快冲破人墙,闯入圈子。
代善的眉头蹙起,眉心轻拧。
皇太极小小的个子伏在马背上,显得分外弱小。但他人小骑术却相当不弱,在连人带马冲到马车跟前时,突然勒缰,马匹刚刚停步,他便已从马背上跃身而下。
“东哥——”他完全无视代善的存在,一个箭步冲向布喜娅玛拉,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左右上下不住地打量,“你没事……太好了!太好了!”
“皇太极?”代善怀中的女子仰起头,露出一张绝色容颜,在看清楚皇太极的身影后,突然面色大变,“你——做了什么?你疯啦,你才多大……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似是觉得一腔怒火无从发泄,更是扭头对代善怒道,“谁允许他上战场的?谁允许的……谁允许的……”
她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哑。
“谁允许的……你们居然让一个七岁的孩子上阵杀敌……真是疯了……”
代善继续沉默,任由她哭闹怒骂,只是不语,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因为胸口的伤痛牵扯得有些颤抖。
伤在胸口,厚重的甲胄没能挡住锋利的一刀,他胸前被割裂了一道二三十公分的口子,没有来得及包扎的伤口被血块凝结,刚才她不停哭诉挣扎的时候又被碰裂了。
“疼不疼?疼不疼?”她哽咽着,手足无措地抚摸着他的胸口。
代善微微一缩,屏息片刻后笑道:“不疼。”见她哭得不能自抑,不由心喜,忍不住握起那双柔荑,轻吻那如玉葱般的娇嫩手指,“有你为我流泪,死也值得。”
“嘁!”冷不防耳边钻入一声不屑的嗤鼻。
她正犹自伤心哭着,并没有听见这声嘲讽,代善却是扭头冷眼扫向出声者。
第一章 谦谦君子(3)
皇太极毫不畏惧地回瞪自己的二哥,小嘴微撅,一副孩童任性闹脾气的模样。
代善知他虽是布喜娅玛拉的表弟,却是自打出生起便由她一手抚养照顾,情份比母子还深。平时最喜腻在她身边,最不喜她身旁有其他兄弟姐妹分薄情分。小八没有同母兄弟姐妹,是以对这个表姐看得极重。
思及此,代善不由放软了脸色,冲弟弟和煦一笑。
皇太极张嘴欲言,眼角瞥到仍在伤心哭泣中的表姐,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出声。
许是折腾得累了,布喜娅玛拉没哭多久便沉沉睡去,代善命人将卡住车轴的树枝搬离,简单地将马车整修了一番后,将怀中的女子轻轻地安放回车厢内。
万籁俱静,唯有松脂在燃烧时时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代善望着那梦中还在流泪的睡颜,忍不住伸出手想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手微动,胳膊已被一股大力拉开。
皇太极拽着代善的胳膊,小脸微扬,声音压的极低:“二哥……”他嘴角上翘,脸上带着笑容,神情看似亲昵,可代善瞧着心里却直起毛。
代善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
“二哥,你来。”皇太极笑眯眯地招手示意。
代善离开车厢,跟着皇太极身后走了十余步。
皇太极突然转身,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一脸天真无邪,语带兴奋地说:“二哥,二嫂快生了吧?你说,等咱们回到费阿拉,我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小侄子了?”
代善心里一个咯噔,身体反射性地扭头去看马车。马车安安静静的,昏暗中,耳畔仿佛还能听见那令人心醉的安眠呼吸。
代善心下略安,回头望向皇太极,目光略带凌厉和狐疑。
皇太极仍是一副烂漫的笑容,看不出丝毫不妥。代善深吸了口气,感觉已痛麻木的伤口居然又隐隐抽痛起来。
“二哥,你和二嫂商量过孩子取什么名没?”
代善神情恍惚,视线逐渐迷离……
孩子,什么孩子?
皇太极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明亮,宛若即将迸射灼人的朝阳:“二哥,若生的是个小阿哥,取名叫岳托怎么样?这个名字是我最喜欢的,我都想好了,等我将来有了儿子,就叫岳托……”
岳托……岳托?
岳托是谁?
代善微恍,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伸手扶住一棵大树,勉强稳住身形站直。失血过多的脸上惨白一片,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显得凄厉。他容貌本生得儒雅温柔,如今这般样子,竟像似从阎罗殿里刚刚爬出来的厉鬼般狰狞。
那些不愿意去想的人,不愿去触及的事,纷纷扰扰地在那清脆的细语声中被一一翻涌出来。
喉里一阵腥气上涌,他胸口一阵剧痛,面色白中已是泛出青色。
“二哥……”
代善微侧身子,借着树影避光,手背蹭过唇角,不着痕迹地将血迹擦去。
“二哥!”衣角微拽,代善低头,发现皇太极已绕到他身前,仰起的小脸上流露出惧怕之意,“阿玛若是知道我偷偷跟来了哈达,会不会很生气?”
代善胸口憋闷,气息滞碍,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将手放在他头顶,轻轻摩挲,微笑摇头。
“可是……我知道阿玛最是疼我,若我能立功阿玛肯定不怒反喜,可是……二哥。”他露出一脸的畏惧,环顾四周,声音再度压的很低,脚尖踮起,凑到代善胸前低语,“阿玛进了城,发现我们没在城里可怎么办?”
代善胸口一震,喉底的血腥气再也压制不住,噗地满口呕喷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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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福晋:满语发音fu jin,亦译作福金,妻子的意思。女真奉行一夫多妻多妾制,家中诸多妻子中身份最为尊贵、主持中馈者为大福晋;
[2]阿玛:满语发音ama,爸爸的意思;
第二章 主母李佳(1)
室内的血腥气仍未散去,门窗依旧紧闭着不透一丝风,苏宜尔哈蹑手蹑脚地靠近床边,手刚触及床幔,床内闷闷地传来一声咳嗽。
“福晋醒着呢?”苏宜尔哈撩开帐幔,床上被褥盖的严严实实,躺着的那名女子年纪不过十三四岁,容貌清秀,只是刚刚生产完整个人都显得气息恹恹,额际发丛间满是汗水。
“小阿哥呢?”
“奶嬷子抱着,才吃了第一口奶呢。福晋快放宽心,小阿哥很好,老嫲嫲[1]们都说了,您这是第一胎才生的艰难些,并不算什么,以后养好身子,生二胎时就轻松多了。”
李佳氏长长地松了口气,眼睛发涩,眼角不自觉地滴下泪来。
“福晋快别这样了。”苏宜尔哈赶紧用帕子替主子擦去眼泪,“您还在坐月子呢,何苦作践自己的身子?”
“爷……哈达,可有消息?”
“福晋您赶紧放宽了心吧,内栅大福晋才派人送了洗三的贺礼来,说我们小阿哥呀,是个顶顶带福的福星。寅时小阿哥降生,哈达城破,如今剿杀了哈达首领,已是大获全胜了。”
李佳氏苍白的脸上不禁露出笑容:“那就好,那就好……二爷他,可还好?”
苏宜尔哈眨了眨眼:“福晋您是觉得奴才人微言轻,所以总不把奴才的话听进去对吧?要真是如此,您不如打发奴才回巴晏[2]老爷家去。”
李佳氏忍笑:“你这张嘴……”
“福晋您就先顾着您自个儿吧,二爷在外头……哼,好着呢。”
“苏宜尔哈!”李佳氏拉下了脸。
苏宜尔哈撇嘴:“是,奴才知错了。”
“这不是……原先的家里头,你怎么……咳咳,屡教不听呢。”
“怕什么,这屋里屋外不都是福晋的人,二爷……二爷才不管宅院里的事。”
“二爷脾性好,你也不能太欺他,他毕竟是主子,是爷。”
“我欺他?”苏宜尔哈跳了起来,“福晋,太好欺的那个人是您才对吧?”
“好了,好了……我累了。”
苏宜尔哈抿紧了嘴,表情倔强,满脸忿忿之色,最终却仍是顾念着主子生产后体虚:“您睡会儿,奴才去厨房瞅瞅。”
安顿好李佳氏后,苏宜尔哈叫来两个小丫头留在暖阁里伺候,便出了正屋暖阁。厨房就搭建在大屋正门的入口,正对着大门的两口大灶上正炖着食物,热气腾腾地直往上冒水汽。
烧火的婆子见了苏宜尔哈,急忙站起来行礼。苏宜尔哈摆摆手,看了下灶上的火候,便出了大屋。屋内热气腾腾,屋外的气温明显冷了许多,好在尚未下雪,不是很冻。
她站在廊庑下望着庭院发了会儿呆,少时便见府里一个尚未留头的小丫头,领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仆妇进了二门,正往正屋快步走来。
苏宜尔哈虽不认得来人是谁,却马上摆出笑脸来,热情地迎了上去。
两人执手,互相见了礼,那仆妇笑道:“我是大阿哥府上的奴才,我们福晋知道二阿哥添了小阿哥,大喜了,特意让我送洗三礼。”顿了顿,轻声问,“你们福晋身体可好?听说生产时不太顺当?”
第二章 主母李佳(2)
苏宜尔哈一愣,转瞬笑道:“没有的事,就是小阿哥挑的时辰好,这大半夜的大伙儿都在睡觉呢,他偏闹着要出来,可不就动静大了么。”
那仆妇闻言也不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