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兰豁尔道:“我知道,只是……终究不是她亲生的,她待我自是极好,但我也知道她其实不是真心疼我爱我,她没拿我当过自己的亲生孩子。她和我自己的额涅是不一样的,我额涅会打我骂我,可她不会,她从不打我骂我,可也从不管我。你瞧,便是我学针线学了这么久,若是你不告诉她,她也永远不会晓得。”

萨尔玛满心疼惜,不觉又是一叹:“你就是太要强了,你短缺了什么只管开口问你乌吉黑额涅要去,只要她有的,她必然会给你,何必这般拘束见外。你在这个家里住着,却不拿自己当个主子样,事事委曲求全,由着那些奴才作践,逼得自己小小年纪竟还想着学针线挣贴己钱,这又是何苦来哉?”

兰豁尔吐吐舌,俏皮道:“女儿家学针线总是好的,早学晚学又有什么差别?”顿了顿,神思放空,不知道在想什么,秀气的眉头微蹙,良久方松开,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几分惆怅,不自觉地摇了摇头,“你不懂,我住在这个家里,阿玛只以为是四贝勒的大福晋在抚养我,若是知晓我不过养在一个小福晋的屋里,怕是……其实你也知道,我乌吉黑额涅虽是小福晋,却是顶顶得宠有体面的,在四贝勒跟前,怕是连葛戴大福晋都得让她三分,更遑论娥尔赫福晋和哲哲福晋了。只是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小福晋到底是小福晋,我寄养在这个家里,外人听起来,到底小福晋不够体面。远的不说,只说养在汗宫里的肫哲,她姑姑远嫁后,她原是亲近着纳纳昆福晋,可大汗发了话,到底还是把她放在阿巴亥大福晋屋里养着……”

萨尔玛插嘴道:“要我说,还不如由纳纳昆福晋养肫哲格格,阿巴亥大福晋有三个儿子,十二阿哥也不过今年才成的亲,阿巴亥大福晋哪里顾得上肫哲格格……”

兰豁尔吐了口气:“所以我原该知足的,比起肫哲的体面,到底……我还落了实惠。贝勒爷待我亲厚着呢……”说罢,冲萨尔玛扯出一个涩涩的笑容。

萨尔玛揉了揉她的头顶,欷歔:“真不知是否该称赞你太过聪明。”

兰豁尔收起眼中的落寂,低垂下眼睑,重新沉默下来,安静地忙着手中的针线活计。萨尔玛在边上替她打下手,时不时地小声指点一二,兰豁尔穿针引线的速度极快,没多会儿便已绣好了一株翠嫩的榆树来。

萨尔玛看着她动手拆了绣架,展开布料,不由好奇地问了句:“之前看你素来爱绣花绣草的,怎的今天绣出棵树来。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兰豁尔比划着尺寸:“想做一双鞋子。”顿了顿,皱着眉头,显是心生不满,“你可记得前几日葛戴大福晋领我去毗邻串门,那家的窝克赞了大福晋脚上的鞋。大福晋说是我做的,那人倒不见外,夸了两句后竟厚颜张口讨要,大福晋便应承下来了,让我这个月做一双鞋子给送过去。”

萨尔玛惊讶道:“是国欢阿哥的大福晋?”

“可不就是她,论理我该叫她窝克,可我却对她十分亲近不起来。她那人……笑得我只觉得那张脸虚假做作。”兰豁尔满心不喜,却苦于葛戴的要求无法拒绝,叹道,“既是应了,我怎么都得交个差,那位窝克娘家姓哈达那拉,我听说哈达盛产榆树,她又有个小名叫海兰,所以就想着在鞋面上绣棵榆树给她。”

萨尔玛知道这孩子七窍玲珑,想得十分深远剔透,愈发对她事事周全的性子感到心疼不已,不由接过那布料子道:“这鞋子我替你做了吧,你只管绣个样子来就行,我捡些碎布料子纳个千层底出来,不用你动手了。你虽不讲究,可这双手到底还是小心保养些,别再冻出冻疮来。”

兰豁尔扔了针线,扑进萨尔玛怀里,撒娇道:“我就知道萨尔玛你最疼我,你放心,我一定找机会求了乌吉黑额涅多放你几日假,好让你回家和敦达里夫妻团聚,早日给我生个小弟弟出来。”

萨尔玛被这稚声稚气的话语羞臊得满脸通红,忍不住扔了鞋样道:“小小年纪满嘴胡吣的,不知道哪个黑了心肠的在你胡乱嚼舌,尽教了你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兰豁尔咯咯娇笑:“难道我说的都不对吗?”

萨尔玛作势要撕她的嘴,她轻轻一跳,已从炕上跃下,飞快地跑出门去。

彼时,与四贝勒府一墙之隔,显得格外冷清的宅门内院正房,阿木沙礼穿着一袭九成新的缎袍,袖子卷至上臂,芊芊玉手间耍弄的并不是古玩玉器,而是一把裁剪针黹所用的木尺子。

那尺子一端握在阿木沙礼手中,白玉也似的手腕衬得那把旧尺子颜色偏于暗沉,那尺子的另一头正抵在一截修长的脖子之上,将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子的下颌顶起,迫使她仰头。

门莹瑟瑟发抖,却依然心存侥幸地开口道:“奴才……奴才不是成心的……”

“哦。”这一声只一个字,却拖得好长。

门莹听不出这一声背后是喜是怒,战战兢兢地吞了口唾沫:“奴才只是听从主子吩咐……”

“这么说来,这还是我的错了。”

门莹大惊:“这哪里是主子的错?不、不……这、这怎能是错呢?”

“这不是错,难道还是对的?”尺子猛地收回,阿木沙礼将尺子放在手心里轻轻拍打,啪啪声入耳,声音虽低,却像是一下下击打在门莹心上一般。

门莹只觉得眼前犯晕,若非知道眼前之人的手段,她只怕装也早装出昏厥的样子来。

事到如今,面对主子眼中明显的不屑和冷凝,她哪里还敢存半分侥幸,伏倒磕头,哭泣道:“奴才知错了!奴才知错了!”脑袋磕在青砖上,实打实的砰砰作响,一点儿掺水作假的余地都没有。

阿木沙礼呵呵一笑,笑声冷若冰霜,冻彻心肺。

————————[1]乌吉黑额涅:满语发音ujiheeniye,养母的意思。

第三章

一屋子铺天盖地的哭泣声,术禄夹杂在人堆里像根木头似的被人牵引着,一会儿跪下一会儿站起,双目空洞,面上的皮肤因为浸染泪痕后被冷风吹久了,显得干裂而粗糙。

费英东去得急,当日吃过暮食后他甚至还在屋门前耍了会儿刀棍,天黑时上了炕,搂着小娇妻说了会儿话,然后吹灯就寝。谁也没料到早上一睁眼,术禄便发现躺在自个儿身边的丈夫怎么都唤不醒了。

费英东并没有太大的疾病,虽说近年来因为年事已老难免不如年轻时候,但他老当益壮,并没有因此而退居致仕,相反在娶了术禄后,与努尔哈赤的君臣关系愈发亲密。作为大金国深得大汗信任的五大臣之一,费英东驰骋疆场,屡建奇功,去年大金攻打扎鲁特和灭了叶赫的两场打仗,费英东均身先士卒。

可以说,谁都没料到费英东会这么突然逝世,且是如此毫无征兆地一睡不醒。作为瓜尔佳氏一族的领头人,费英东的去世让整个家族都震骇不已,待族中得到消息后的子弟急匆匆地赶来奔丧,却发现费英东的内宅打成了一片。

术禄被一群福晋摁在地上推搡撕扯,她的贴身侍女仆妇拼命阻拦也抵挡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在众人目瞠口呆中,术禄被搓揉得不像样儿,初时还知道哭泣喊疼,闹到后来,就变成了一副目瞪瞪,面无表情的痴呆模样。

费英东今年五十八岁,术禄年方十九,这对老夫少妻婚后感情如何外人并不知晓,只是婚后六年术禄始终没能生育。术禄虽然因为是努尔哈赤的孙女而荣升为府中最尊贵的大福晋,但这个身份并不能真正让她成为费英东内宅中最受尊敬的主母,费英东的元福晋虽已过世,但他的其他妻妾以及成年的子女众多,甚至孙辈中已成年亦不乏其数,这些复杂的人事在后宅中盘根错节,互相牵制,积威深远,远不是一个势单力孤的年轻女子能够掌控和改变。

寨桑武的福晋瓜尔佳氏当天晚上回到家时惨白了一张脸,一夜噩梦,梦中反反复复地盘旋着术挨打的画面。月上中天时分,瓜尔佳氏被噩梦惊醒,唤醒值夜的丫头。从炕上披衣下地的丫头沏了热茶,伺候着瓜尔佳氏喝了半盏茶,见主子脸色恢复了些,便道:“可是被梦魇着了?大福晋还是多保重些才好,人死不能复生,您切莫太伤心了,小心伤了身子。”

瓜尔佳氏缓了口气,感觉胸口的烦闷稍稍褪去了些,看了看窗外:“什么时辰了?”

“刚过子正。”

瓜尔佳氏觉察到一丝异样,心头一跳:“爷今晚歇在哪个屋了?”

丫头犹豫道:“爷晌午才起,起来便出去了,这会儿……人还没回来。”

瓜尔佳氏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惊怒道:“我阿玛身故,他今个儿不陪我回去也就罢了,明儿可是出殡的正日子,大汗亦会亲临。难道他也要我一个人回娘家去吗?他不给我脸面,难道也不顾自己的脸面了吗?”

丫头吓得不轻:“大福晋息怒,爷虽心性不羁了些,却也不是不懂进退的人。费英东扎尔固齐不仅是他的岳丈,也是他的舅舅,不论为婿为甥,理当奔丧哭灵。这会儿还没到四更,兴许一会儿爷就回来了。福晋您先躺下歇歇吧!你已经累了一下午了,若是再休息不好,明儿个可怎么熬得下去?”

瓜尔佳氏姊妹众多,她能够在众姐妹中拨得头筹嫁给表哥,也算的是出类拔萃得宠的。她一向要强,哪肯在这关键时刻在兄弟姊妹间出这种丑,若是让人知道,她嫁的这个表哥,完全是一个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成日里不回家与一帮闲汉爷们厮混,那她以后还怎么出门与那些妇人们打交道?怕是背地里要被人笑话死。

丫头伺候瓜尔佳氏重新躺下,瓜尔佳氏满腹心事辗转反侧,熬到四更天时方才继续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费英东的丧礼极为隆重,努尔哈赤带着四大贝勒以及额亦都、扈尔汉、何和礼、安费扬古等人出席丧礼,努尔哈赤扶灵痛哭,举国哀悼。

因为人多的关系,阿木沙礼没能凑上前在灵前磕头,她带着佳穆莉在内宅别院待了会儿,便让心疼女儿的莽古济给赶了回去。

“姐姐。”佳穆莉蹦蹦跳跳地走在阿木沙礼跟前,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我今儿见着豪格了,他如今回家的次数可越来越少了。哼,他家里那个养女很是讨人厌,我听人说,因为豪格不在身边的关系,葛戴福晋甚是疼她。她抢了豪格的额涅……”

“胡说什么呢。兰豁尔是大贝勒的长孙女,只是暂时寄养在四贝勒家而已,待岳托娶了新妇,自然就会把女儿接回家去了。”

“岳托眼高于顶,不是个实在人,那么多人给他说媒,他却说什么要给穆图尔贺守上三年。嘁,城里那么多妇人皆赞他有情有义,我却觉得额涅说的对,他这种男人,上不能分家顶门立户,下不能抚养子女,承欢膝下,真可谓……”佳穆莉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下,学着莽古济的口吻,摇头道,“和大贝勒一样,活得窝囊……”

“佳穆莉!”阿木沙礼伸手拧她的嘴,语气虽呵斥着,脸上却是笑吟吟的,“有些话从额涅口中出,入你耳,听过也就算了,切莫胡乱出去嚼舌,知道么?”

“那是当然,我也就与你说说,哪里会去和外人说……啊!”

两姐妹正拐过一道影壁,佳穆莉话没说完,影壁后便迅雷不及掩耳地冲出一个人影来,不等她回避,已是一头撞了过来。两人结结实实的撞在一处,身量还没长成的佳穆莉被对方撞得一个踉跄,摔了个屁墩儿,手撑地时不小心把手腕给扭了,疼得大叫起来。

第三章

阿木沙礼无暇去查看妹妹怎样,她被眼前那个一身缟素却披头散发的人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满心惊惧。

“别……别打我!”术禄抱着头蹲在地上,撕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嘶哑的嗓子恸哭着,“不是我!不是我……”

两姐妹尚未有所反应,追着术禄过来的两个婆子便已经匆匆地从影壁后冲了出来,也顾不得与两姐妹打招呼,上前便如狼似虎般扑向术禄。术禄吓得连声尖叫,愈发哭得狼狈不堪。

阿木沙礼惊怒不定,佳穆莉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贵女脾气,当即发作道:“哪里来的恶奴,居然敢这么欺负人!”不由分说地冲上去,对着正使劲拉拽术禄的一婆子胸口便是一脚。

佳穆莉人虽小力气倒也不少,这一脚又踢得巧,那婆子弯腰低头,一心想法欲把哭闹的术禄拖回去,没曾想佳穆莉一脚踹过来正踢中了她的下颚。那婆子惨叫一声,痛得眼泪直流,当即撒开了手。术禄趁机逃了开去,满脸惊惧地躲到了阿木沙礼身后。

另一个婆子见机快,忙换了一张笑脸,冲着两姐妹行了礼,恭敬地道:“奴才们没有恶意,只是奉命带大福晋回灵堂。这会儿宾客多了,奴才们照顾不周……灵堂那边儿还等着大福晋拿主意呢!”

佳穆莉跳了起来,冲那婆子啐了一口,叉腰正要骂人,阿木沙礼却将妹妹一把拉住。

“姐……”佳穆莉狐疑地瞥了她一眼,脸上愤愤之色难平。

阿木沙礼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对那两个婆子说道:“我不去打听你们奉的是谁的命。”指了指身后瑟瑟发抖的术禄,“但你们得知道,她不仅仅是你们的大福晋,还是我的小姑子。”

阿木沙礼的话说得不紧不慢,没有一点张力,看似轻描淡写,十分随意。但随着佳穆莉的一声冷哼,两婆子却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两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想起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少妇是何身份。

褚英虽死,但术禄的兄弟犹在,她到底姓的还是爱新觉罗。若眼前的妇人只是杜度娶的乌拉那拉氏倒也罢了,但加上她身旁的这个长相娇憨,神情却娇蛮的少女,敢在瓜尔佳府上无视主家而放出狠话的,这两姐妹的身份已是昭然若揭。

两婆子虽不惧她俩姐妹,却也知道轻重,两姐妹身后的那个额涅可是个极其护短,在赫图阿拉城里横着走,蛮不讲理的主,是以二人即可收敛起方才的张狂,低头哈腰着摆正了奴才的姿态。

“是,是,您说的极是。奴才万万不敢对大福晋和贵人无礼。”

佳穆莉揉着扭伤了手腕,喝道:“说得好听,那还杵着干嘛?还不给我滚!”

这语气,这姿态,十足十地像极了莽古济,猛地一发作起来,真真儿能吓唬住人。

两婆子面面相觑,纠结了一会儿,终是不敢鲁莽地撞,讪讪地退了开去,临走仍有些不甘地回头望了望术禄两眼。

术禄当即被这两眼又给吓得直哆嗦,伸手死死抓着阿木沙礼,因为过于紧张,她的十根手指掐得甚是用力,阿木沙礼臂上一阵儿疼,嘶地倒吸口冷气。

阿木沙礼将她甩开,看着她一脸惊惶的样子,不悦地蹙起眉头:“你这是怎么回事呢?”

术禄却没回答,一双略显呆滞的眼睛微微转动了一下,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方才对准焦距,空洞的瞳孔中慢慢有了阿木沙礼的影子。她像是刚刚才看到阿木沙礼一般,如梦大醒,脸上惊惧的表情转化为翻江倒海般的委屈,她嘴唇抖了两下,骤然嚎啕大哭。哭声凄厉,竟将娇蛮的佳穆莉一时给吓懵了,将原想要脱口而出的刻薄讥讽通通给咽了下去。

术禄哭得形同疯妇,哪里还有一丝贵妇的样子?

佳穆莉被她哭得心里直起毛,忍不住拉住姐姐退后一步。

阿木沙礼倒还镇定,只是见术禄越哭越歇斯底里,没个尽头,便渐渐没了耐心,呵斥道:“闭嘴!你这是要招人来吗?”

术禄颤抖了下:“救我!阿木沙礼……救救我吧!他们说我疯了,我没有!你相信我,我没有!看在我二哥这份上……不,不是,看在你我幼时相交的情分上,救救我。”

阿木沙礼冷笑:“救你?你是在说笑吗?你何需要人救?费英东虽不在了,只要你愿意,费英东的那些儿子随你挑,你想嫁个就哪个,不管这后宅哪个歪了心的想起什么幺蛾子,你依旧是这个家里的当家主母,谁能越过你去?”

“不是的,不是的……”术禄讷讷着,带着神经质的语气不停地摇头,眼泪自始至终都不曾停过。

阿木沙礼对她这种梨花带雨的凄婉样子却是极不待见的,眉宇间的不耐之色渐浓。

术禄将她的神情一丝不落地收入眼中,慌道:“你帮帮我,带我走出这个家门,带我去找二哥……不,找大哥,我找大哥!”

阿木沙礼冷哼,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

术禄却依旧不曾明白,反反复复地哀求着,眼泪不停地流。

佳穆莉忍不住叫道:“笨死了!管你遇到什么事儿,找你哥哥有什么用?放着眼前最直接,最现成的救星不去求,你舍近求远做什么?你这会儿正该去灵前找大汗——找你玛法!如果不是碰到我和姐姐,你是不是有一点法子都没有了?真是笨死了,笨死了,再没有比你更蠢的人了,难怪被两个老奴才这么欺负!”

术禄呆愣半晌,竟是忘记哭泣了,良久,死灰枯槁的眼眸中渐渐露出期翼的光芒来。

“玛法……”她喃喃的回身,而后脚步踉跄地奔跑起来,看方向,正是灵堂所在。

佳穆莉咂吧了嘴,忍着手腕上的不适,嘟起了嘴:“真是,连声谢谢都没有。姐姐你以前真的和她很要好吗?”

阿木沙礼望着术禄远去的背影,语气冷淡:“以前的事,我都记不得了。”

第四章

阿木沙礼回到家时没料到会一头撞见噶禄代,面对噶禄代冰冷中夹带着怒意的难看脸色,阿木沙礼只小小吃惊了一下,便随即恢复了平静。

“您怎么有空来?”

“怎么,我来不得?你如今越发不懂礼数了,竟然连声额莫克都不打算叫了吗?你别忘了,你始终是国欢的福晋,是我的儿媳!”

阿木沙礼淡淡地瞥了眼站在噶禄代身后的松汀,目光冷锐,直盯得对方承受不住无声的压力,将下颌贴服在胸前,头颅低垂。

“您要是觉得不满意,大可以和您儿子商量着与我和离。”

噶禄代气急,手掌一拍炕桌,也顾不得掌心疼了,哆嗦着手指指着儿媳怒斥:“你打量着我家不敢休你?”

“一年前我就以无子为由自请下堂了,是您儿子不愿意。”

语气十分笃定且淡然,嘴角边勾起的一缕微笑隐隐带着一丝不屑。

噶禄代道:“你给我滚出去!”

阿木沙礼没有回答她,目光穿过松汀,远远地落在东次间的门口。

门上棉帘轻启,掀动帘角的那只手苍白纤弱,瘦骨嶙峋,毫无血色的皮肤下青筋凸起。那手的主人默默地站立在门后,透过门缝,清晰的露出半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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