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家的……阿木沙礼。”
“呵……”皇太极并未下马,居高临下,睥睨众生般的望着这个自己一手培养的侄子,“你这心思,究竟是何时起的?若她未与国欢和离,你难道这辈子再不另娶不成?”
岳托眼神一阵儿茫然:“我……不是……”
皇太极声音转厉:“还是说,你和她早就私下有了互通,她和国欢和离是因为你……”
岳托猛然一凛,警醒道:“八叔您莫误会,我和她绝无私相授受,她和离只是凑巧,我想着她……她到底是兰……”
“住口!”
“八叔!”岳托哀求,拦住马不让皇太极走,“求八叔成全!”
皇太极冷笑:“我又不是你阿玛,你求我有什么用?”
“八叔……”岳托咬咬牙,一撂袍子,直挺挺的当街跪下了。
皇太极面色一变,啐了声,从马鞍上一跃而下,将他一把拽起:“你就这点子出息么?为了女人……”话音突然停顿,见岳托还要作势往下跪,用力拽住他胳膊,怒斥,“你先起来,真是……真是……你真就那么喜欢她,非她不娶?”
岳托淡淡地“嗯”了声,脸上表情有一丝茫然,但转瞬变得异常郑重:“是,我非她不娶。”
皇太极讥道:“你愿娶,她可愿嫁?我不瞒你,阿木沙礼虽是我外甥女,可我对她可没什么好感。想她这些年嫁与国欢,毗邻而居,我冷眼看她与国欢相处,乃是个好吃懒做不会操持家务的。她那双手十指不沾阳春水,你将她娶回家容易,可你供养得起么?”
岳托面露尴尬:“她幼时在家千娇万宠的,我多养些奴才侍女伺候她就是了。”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当家主母是这样子过日子的,国欢糊涂,你也糊涂了不成?她那个女人给你们哥几个一个个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莫忘了,你家里还有三个幼儿要抚养,刚刚分府立户的,人情往来都得靠得力的大福晋操持,方可解你后顾之忧。难道你要学国欢那样,什么都不干,成天不出门守着她,可即便国欢这样宠着她,最终也没能留住她。”
岳托被这一番话诘问的一时哑住,半晌方苦涩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她若要改嫁,不如嫁给我,我自不会亏待她。”
皇太极哂笑:“那也简单,你若非她不娶,偏我瞧她是个惫懒的,那便娶她收在屋里,另娶一个贤惠持家的大福晋回来……”
岳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皇太极自顾自的说着,似乎陷入了沉思:“你若真心喜欢她,只管在家随便宠,她也不用烦心庶务,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你要什么她即使不闻不问也没关系,她做不来你的贤内助也没关系,只要留她在身边……”
“八叔!”岳托打断了他的呓语,“可是三姑不可能允许我同时娶两个福晋进门,且是越过阿木沙礼,让其他女人做大福晋。”若是那样,莽古济压根不可能将阿木沙礼嫁给他,哪怕是努尔哈赤亲自指婚,只怕莽古济为了女儿不惜闹得满城风雨,也会蛮横拒绝。
皇太极凝神,目光冷然:“世上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便宜事,又不肯做事又要占着位置不松手,地位与责任是相等的,鱼与熊掌……我也想兼得,可是能吗?万事莫太贪心,小心到头来人财两空。”
岳托思忖片刻,毅然决然道:“我……我既已说过要娶她,便只娶她一个。求八叔成全!”
皇太极眼底厌恶之色一闪而过,道:“你这人,还真是倔强。也罢,你不听我的,我也拿你没办法,你既下定决心求了我,我自当尽我之力保这个媒。只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这个福晋娶过门后夫妻不谐,届时你莫说后悔,莫怪我没劝过你,莫说我保的这个媒害了你……”
岳托一言九鼎,掷地有声道:“不悔,此乃我自己决定,与任何人无干。我今日在此誓天告地,娶阿木沙礼为妻,此生不悔!”
第十五章
待岳托离开,天色已是暗了下来,赫图阿拉城搬的已是少了至少一半的人口,日垂一线,地平面处远远看到成群结队的神鸦聒噪乱串。
皇太极望着那些黑点出神,心情似乎有点微妙,敦达里察言观色了好一会儿,也没拿准主意,只是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得不说,于是冒着风险打算一试。
“贝勒爷,岳托台吉说想将大格格领回去养,这事若真允了,小福晋那里岂不是不好交代?”
皇太极抽回目光,扭头朝身后错开半步间距的敦达里瞄了一眼,似笑非笑地哼了句:“看不出你倒也挺关心那孩子。”
敦达里愣了下,转瞬笑道:“萨尔玛虽算不上是大格格的乳母,但这几年与大格格同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自然感情匪浅。”
“说的也是……就算是养只猫猫狗狗,这么些年下来总也是会生出不舍之情的。不过别人家的总是别人家的,养的再好再熟也终归是别人家的,更何况还是个女娃,即便眼下不送回去,再养个几年,还是得陪副嫁妆送到别人家去和别人过日子。”皇太极淡淡一笑,意有所指。
敦达里心头一跳,似乎有点揣摩到主子的心意了,于是大着胆子试着进一步探了探:“平日里大福晋又要照顾大阿哥,又要打理庶务,瞧这些日子忙着搬家,整理箱笼清点账册财物,从早忙到晚,连吃顿饭都得端着碗听底下奴才回事,真真儿累得人都瘦下去了。这往后若是再生下个小阿哥来,只怕愈加分身乏术,久而久之,岂不是要拖垮了身子?依奴才之见,正巧这里岳托台吉向您开了口,不如就顺水人情做了,等搬去了界藩城,便将大格格送回去。而这一头小福晋也得了闲,正好可以帮着大福晋抚养小阿哥。奴才瞅着小福晋是个会养孩子的,瞧她把大格格照顾得多水灵?这亲戚往来走动,将格格带出去,没有不赞大格格养得好的,就那个头都比同龄的孩子足足高出一截呢,且她还特别乖巧懂事。”
皇太极莞尔一笑,表情十分满意,嘴上却说道:“你个猴儿精的,倒是什么时候和萨尔玛赶紧生一个孩子出来,省得她总眼馋着别人家的孩子。”
敦达里一阵尴尬。
皇太极笑道:“安达里都快做阿玛了,你比他早成亲这么久,居然……若再怀不上孩子,不妨再娶个福晋吧。”
敦达里道:“哪里就富贵到要娶二妻的地步了呢。这让那些娶不到福晋的将士们知道,还不得埋怨死我。”
“即使不娶妻,也可以纳个妾。别说你现在的身份,还不配纳个妾的。待生下孩子,放到萨尔玛跟前养着就是了。”
敦达里一听这话题绕自己身上了,真是越说越不妙,忙岔开话题:“是是是,贝勒爷说的极是。只是贝勒爷方才为何在岳托台吉跟前替大贝勒说好话?他们父子闹的越僵岂不是对我们越有利?”
皇太极横了他一眼,脸色刷地冷了下来,如罩冰霜:“你以为我想多管闲事……看代善自作自受我乐得袖手旁观,只是……”
敦达里默默低头,心底暗暗嘘了口气。
大福晋怀了孩子,一向独宠的小福晋闹起了情绪,她和主子爷一闹,别说是给大贝勒帮个腔顺手送把梯子,就是要上天上摘星星,主子爷得只能去找那梯子。
皇太极神情变色也不过是瞬间之间的事,待敦达里抬头,他已恢复常态,依旧是面带微笑,十分愉悦般的说:“今天倒是看了出好戏的,收获不小呢。”
“奴才愚钝。”
皇太极轻笑:“汗阿玛今年六十有一,这年纪搁哪都是高寿了。”
“是。”敦达里符合。
“搁寻常人,能活到这个岁数的有多少?”
“怕是不多。”关外条件艰苦,加上连年征战,人口死亡激增。论起寿限,怕是过了三四十岁做了祖父的,都已经算是高寿。
“不只你这样想,大家都这样很自然而然地认为汗阿玛年岁大了,撑不了多久了。完全忘了这么个人,纵横睥睨天下,至今还能吃三大碗羊肉,还能骑马冲在前锋杀敌无数。就连最亲近的枕边人都觉得他快要死了,亟不可待地去讨好下家,呵……在他们眼里,真当汗阿玛是死人不成?”
衙门里努尔哈赤一番敲打,明面上是骂代善,其实连那些觉得代善是未来的继嗣者,迫不及待逢迎讨好的人,都被努尔哈赤一起骂了。
“从目前看,汗阿玛是不会再立继嗣人了,先有褚英忤逆,再有代善不仁,汗阿玛现在对谁都不会放心了。这以后的位置交给谁,不能现在定,现在定了,可不就是一把火烧了他自己了?与其让臣公们去向更加年轻力壮的继承人献媚,不如位置空悬,大金国依旧是一个大汗说了算。”
敦达里是个聪明的,皇太极的话一点就透,但他却依旧装着糊涂,不敢让自己显得太过精明:“若是没立继嗣者,将来岂不是……”
“就算现在立,也轮不上我,闹将起来,代善到底还是占了嫡长,底下还有莽古尔泰,我……羽翼尚未丰满,还差他们些许历练。若是上天垂怜,便让汗阿玛坐在那个位置上再久一些,总有一日,我自问以我之能,远胜代善那个懦弱的蠢货!”皇太极回眸一笑,眼眸犀利如刃,眼神充满了霸气和野心,“不多,只需五年,也只许五年……”
敦达里了然。
皇太极现在作为四大贝勒之一已有实力对那个位置去争上一争,只是眼下的成算还不够大。
五年,足够皇太极充足实力,坐大势力。
但是五年后,同样作为嫡子的幼弟又将长成,若届时大汗尚健在,以他对幼子们的疼爱,难保会做出舍大立小的念头来。
变数太多,但,一切都可期待。
敦达里望着主子爷年轻的面庞,想着他胸有丘壑万千,智谋无双,一时感慨恍惚。
这样英明的主子,只怕总有一日会觉察出异样,若真相遮瞒不住了,又当如何?
第十六章
敦达里的家比起从前并没有多大改变,推开院门,统共一进的小院落,入眼就能看个彻底,朝南正屋此时厚实的高丽纸糊的窗牖上正隐隐透出一点晕黄。敦达里迈进院门的脚步一顿,不等他走向正屋,在廊下趴着的猎犬已是兴奋地摇着尾巴扑了过来,喉咙里呜呜直叫唤,同时亦惊动了屋内忙碌的身影。
萨尔玛略带惊喜地开门探头:“您来了?”一身素布深灰长袍,头发有点乱,头顶兜了块同色的幞布,布上落满蛛网尘埃。
敦达里有点神色不属,慢悠悠地抬腿进了屋子,一进门便被飞扬的尘灰呛了个满面,他略皱了皱鼻,萨尔玛即可关上门,将布从头上拉下,顾不得整理鬓角乱发,双手在长袍上蹭了蹭,局促道:“这个……我想着过不久就得搬去界藩城,就想把您的东西收拾收拾……”虽然,他落在家里的东西其实并不太多。
夫妻俩一个成日在小福晋屋里领差事,一个在四贝勒跟前跑腿,更是忙的终日不大见其踪影。夫妻俩聚少离多,这个家其实跟空屋子没什么区别,虽然她每逢休沐日都会记得回家来收拾一番,但实际上夫妻俩贴身要紧的行李根本就没搁在家里的习惯。
敦达里不置可否地寻了张椅子坐了,刚坐下,那头萨尔玛又是一声低呼:“我……我还没来得及擦,那个灰……”
敦达里像是这时方才回过神来,淡淡地抬头看了眼妻子:“无妨。”
萨尔玛慌慌张张地从厨房沏了杯茶端来,见他低垂着头坐在那一言不发,俊秀无双的眉眼间拢着淡淡愁绪,但只一瞬的感觉,再定睛细看时又觉似乎是自己看岔了,那不过是倦色而已。有心想温言宽慰一番,张了张口,滑出嘴边的却是:“瑚图林娥早起来家了……”
这一脱口,便觉失言,懊悔得直叫她想掌自己嘴。
果然敦达里眉头一挑,神色间已是多了一份冷意:“她又闹什么幺蛾子了?”
萨尔玛讷讷道:“最近也没什么事,只是……”
敦达里冷哼。
瑚图林娥哪次回娘家不是有所求?真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若非看在兄妹情分,当年早在她自作主张和巴布泰胡搞在一起时就合该任凭被人打死了。正因为她是自己的妹妹,没办法由着她走向死路,给郭络罗家丢脸,这才不得不求着四贝勒爷给了脸面,各处打点,方才抹去她未婚私通的行径,风风光光的嫁给巴布泰做了二娶福晋,保全了名声。
萨尔玛知道敦达里对瑚图林娥当年勾搭九阿哥的行为十分不满,同时也知道这二人虽是异母兄妹,但敦达里自小父母亲情缘薄,骨子里便对骨肉血缘十分在意,偏自己肚子又不争气,这么些年居然没能替他生个一儿半女。思及此,她不由轻轻一叹:“她嫁过去这么多年,先后落了三胎,且最后那个还是已经成了型的哥儿,怎不叫人痛惜?九阿哥自打娶了那个费莫氏,得了新欢,便将瑚图林娥撇至一边……”
“以色侍人,色衰爱弛自是必然,这条路是她选的,怨不得旁人。何况……”敦达里冷笑,巴布泰是个糊涂无能的,后宅立了那么一个手段决绝、面慈心毒的大福晋他却犹不自知,那个家里有李佳盈哥掌中馈一日,就永无宁日,瑚图林娥是猪油蒙了心才去趟那浑水,一连三次落胎还不知收敛,若非费莫氏进门分了宠,瑚图林娥迟早得送了一条性命——这个中阴私曲折他无法解释给妻子听,这里头还欠着主子的情,倒叫他每次一想起便觉得心里空得发慌。
主子太过睿智,在爷面前,总有种无论自己如何掩藏,迟早都会被洞悉,*裸被扒干净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手指摁在心口,心头滑过一片茫然。
有时候,他真希望那个脓疮早点捅破为好,早死……早了结。
萨尔玛浑然未觉,知道丈夫不愿再听瑚图林娥的事,便小心陪着笑岔开话题道:“您饿不饿,是否要用点点心?”
敦达里长吁口气:“别忙了。”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有件事要告知你一声,你也好有个准备。兰豁尔怕是在府里待不长久了,最迟等举城迁完都,岳托那边是要把她接回家去的。”
萨尔玛“啊”的呼出声。这一年兰豁尔虽说是养在小福晋屋里,可事实上小福晋待小格格并不太亲近,一直是她在负责照顾这个孩子,如今乍听她要回家去,以后再见不易,不免心生不舍。
“贝勒爷允了吗?岳托台吉也没个福晋,这要把格格接回家去,格格由谁来照料呢?”
敦达里微微一怔:“这个……不用担心,自会有最合适的人来照顾她。”
萨尔玛欷歔:“哪里算是最合适的,即便台吉再娶,到底也不过是继母,若是遇上像二贝勒福晋那般的为人,怕还不如养在主子跟前,至少吃穿用度,主子从未克扣薄待过,而且……”她忽而压低了声,怯怯地嘟哝了句,“主子不能生养,也不怕有孩子与格格争宠。”
敦达里斥道:“这话岂是你能说得的?”
萨尔玛塌肩一颤,急忙认错:“是我错了。”
敦达里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掸去衣裳上蹭上的那层灰尘,蹙着眉头往门外走。
萨尔玛欲拦,却又不敢,直看着他跨出门外,方才踉踉跄跄追了出去,倚在门框上喊他:“天都黑了,您还要上哪里去?”
敦达里头也不回,直走到院门口方才回道:“马还未喂,家里没干草,我带它到岗上去遛遛,你不用等我,收拾妥了,先睡吧。”
萨尔玛欲言又止,天色已黑,极目望去,只隐约能看到敦达里解了院门前木桩上的马绳,翻身上了马,须臾,便是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马蹄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散在夜色中。
萨尔玛无力地倚在门框上,垂首敛睑,浓重的夜色掩盖不住她满身寂寂。
第十七章
因着受莫洛浑、硕托的牵连,武尔古岱夫妇商议后决定提前搬家,哪怕界藩城内的家具尚未添补完毕也是顾不得了,急匆匆地领着一家老小寻了个吉日便离开了赫图阿拉城。
与武尔古岱一家子一起离开的还有代善的家眷,如今济兰不管事了,家里庶务皆由萨茵说了算,一听哥嫂要走,她便打定主意一起跟了走。套了七八辆马车勉强坐下一干女眷,仆从侍女则是随车步行,因行李较多,辎车却少,所以队伍着实走得不快。
莽古济母女三人先是同坐了一辆车,走到快晌午的时候,莽古济被色尔敏唤下了车,这一去就是一个多时辰。佳穆莉午后犯困,早已没了早起上路前的兴奋,这会儿趴在软垫子上蜷着身子睡了过去。阿木沙礼怕她受凉,便将手上缝制了一半的羊皮袄子顺势搭在了妹妹身上,而后挺了挺腰,只觉得坐久了说不出的腰酸背痛。
稍稍活动了下筋骨后,免不了摊开手对着自己满手指针扎的伤口苦笑一声,到底是这么些年前养得太过娇气了,竟是连最粗简的羊皮袄子都缝的针脚凌乱。她不愿让父母觉得自己回娘家像个废物一样吃白食,可万万没想到自己现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真比废物好不到哪去。
一时惆怅后,忍不住撩开车窗,透过缝隙往外打探,心里琢磨着是否该重新练练骑射,至少先把自己以前学到的本事重新温习一遍,总不至于如今活到十八岁,反不如八岁时能干了。
窗外阳光正暖,可惜尘霾挥扬,在她还没来得及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时,鼻子先被扬尘呛得连打两个喷嚏,涕泪直流,忙匆匆解了塞在襟下的帕子来捂鼻子,不妨窗外响起一声嗤笑。
睁眼看去,却是一男子骑马跟车而行,因是逆光,一时瞧不清长相。她正疑惑,那人却抬手冲她招了招:“出来吧,我与你说件事。”
这一开口,倒叫她认了出来,不是旁人,正是岳托。
这一下,阿木沙礼顿时变了脸色,把窗子砰的关上了的同时,身体也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不小心压在了佳穆莉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