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司寇觉摆了摆手,胡克立即噤声。

司寇觉揉了揉眉心:“他们来了几个?”刚才一时疏忽,竟忘了齐国有个庞大且恐怖的民间游侠组成的医师组织,以齐昌焰那厮的性格,定然是有备而来的。

“看来得找个机会和平凉王喝茶了。”司寇觉微微一笑,似乎毫不介意军医的无能,“将士们的伤病就全拜托各位了。”

军医们诚惶诚恐,同时倍受感动的跪下磕头:“臣等定不负王爷所托!”

齐昌焰打了个喷嚏,一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奉上茶盏:“王爷。”

齐昌焰随手接过,顺手在那侍女纤细的腰肢上捏了一把,但当茶盏中的水入口,他呸的一声吐了出来,同时将杯盏掼到地上,裂成五六瓣的碎片飞溅而起,有些不小心砸到了站在外围的侍婢,只是她们不敢吱声,一个个忍痛低头跪下。

“那群该死的东西,是变着法的整本王呢。”那张漂亮的脸孔上充满了不屑,须臾,眼波流转,他吃吃地笑了起来,“神农百草丢了个病鬼门主,这下子可真是好玩了。”眼锋一利,他突然高声喝道:“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滚,滚出去——”

侍婢中有行动稍慢者,他上前就是一脚,将那女子踢的滚出老远。

晓晓倒吸一口气,胸肋隐隐作痛。

浑浊的空气蔓延包裹着她的是彻骨的冷意,壁画上的血腥气涌动,压迫感勒得她有点透不过气来。

无眠看都不看那壁画,只是扶着壁画蹒跚着往深处走。晓晓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抬头观望。壁画初时色彩浓烈血腥,到得后来色彩逐渐变化得绚烂明艳,楼阁亭台绽现,偶有人物绘制,细辨也是娥眉高髻,似是宫娥美眷。

再往里走,壁画尽处,却是一道三丈高的石门,门上凹凸浮起,显是刀工精湛的浮雕,雕刻的是祥云辟邪蝙蝠之类的物什,晓晓来不及细看,无眠已是喘着气整个人伏在了门上。

“公子……”她发现自己居然又能听见了,可惜无眠没理她。

须臾,她眨了眨眼,发现无眠居然在朝她招手,她犹疑着接近,听他低声吩咐:“我已无力,你把门推开吧。”

晓晓伸手轻推石门,手掌尚未使多大的气力,只听门后喀喀喀一阵机关消息声响,她骇然急退,却发现无眠仍是靠在门上,苍白的面上浑然未有惧色,反而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嘲笑。

她呵呵一笑,重新走近。

无眠也不点破她,两个人虽名为主仆,共赴生死,但彼此间早无多少默契和信任。

门后的消息声响了五息的工夫便止了,四周又回复寂静,无眠冲她微微一笑:“无妨。使力推。”

晓晓此时也早已筋疲力尽,手上并没多少力气,原以为石门甚重,便打算用肩推,哪知道自己肩头才靠在门上,稍稍一使劲,石门便向内滑了开去,她劲使得过大,反而一个趔趄跌冲进去。

晓晓顿觉又被无眠戏耍,不由转头瞪视,没曾想门开后,无眠的身子竟软软地往下滑倒。晓晓不及细思,伸手扶住,却觉他浑身绵软,全身筋骨仿若散架般。她再无迟疑,一把将他拦腰搂住,他的头软软地耷拉垂靠在她的肩头,耳边的呼吸声已是细若游丝。

“公子!”

“进……去……”他的声音很低,如果不是她把耳朵贴在他的唇边,根本听不见他在说话。

“你撑着点。”

门里是间毫无装饰的夯土石室,极目望去,室内正中诡谲地搁着一口毫无纹饰的石椁。石椁旁杵立着两根一人高、儿臂粗的黄金烛签,签上插的蜡烛早已燃尽,在底座上凝成了一滩红泪。石室内的光线晕黄,光源来自于室顶四角悬挂的四盏宫灯,室顶并不高,似乎触手可及。晓晓举手小心翼翼地往一角宫灯边一晃,发现白细纱笼着的宫盏内并没有热源传出,她在心中“咦”了声,伸手要取,却听耳边传来一声软绵绵的低叱:“别动它。”

她及时把手缩了回来:“是夜明珠?”

“也是致命的机括消息。”

她吐了吐舌,笑道:“可惜不能碰,不然取下照路也是好的。”

无眠的头歪靠在她的肩膀上,对她的调侃置若罔闻。晓晓肩膀稍移,带动无眠的视线正对向那具冷冰冰的石椁。

“不用去拜祭一下么?”

无眠仍是无声无息,过得良久,方细不可闻地吁了口气:“躺了二十余年……早已是一堆白骨,拜与不拜他又能知道多少?”

晓晓被他轻描淡写的回答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两人站在原地僵持了好一会儿,无眠才稍稍动了动脚步,竟是无声地示意晓晓往右侧的耳室走。晓晓扶着他步履缓慢地往挪,经过石椁前时,她终是没忍得住,说了句:“其实……你难得来一趟,还是……拜祭一下的好。”

无眠哼了声,抓着她胳膊的手劲居然猛地收紧,掐得她皮肉生疼。

耳室不大,无门无窗,自然没法跟真正的屋舍相比,但出人意料的是左右敞开的耳室内居然席地摆放着一张可卧可坐的矮床,床边设了一小几,几上居然还摆放着一副完整的红木漆器妆奁。妆镜开启,微蒙轻尘,除此之外,看起来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宁静悠远……

晓晓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然后不寒而栗地打了个哆嗦。

无眠挣开她的扶持,一步三跌地冲着那张矮床踉跄扑去。晓晓后知后觉般地跟上去,见他扑倒在床上的同时也扑起了一蓬灰,还没来得及提醒,床上那人已被呛得剧咳起来。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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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中那如幼猫般的嘤咛越来越低,最终消逝在那呼啸的夜风声中。

旷野苍茫,他的手微微发抖地轻抚胸口,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衫,那个原还异常柔软的小东西已渐渐变硬。

“舒将军。”

面前那人一袭黑衣,笑容在融融月色下透着暖意,却让舒秀全身的肌肉绷得更紧。

哀后

1、哀后

“娘……我饿……”热红的面颊,皴裂的嘴唇。

晓晓无奈地推他:“醒醒。”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医师,这种情况下,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更了解他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但是无眠似乎已经高热不止得陷入昏迷,且因此呓语不断。

“醒醒!无眠!”

“娘,我饿。”死寂沉沉的甬道内,一个瘦弱的身影晃了晃,试图站起来。

“别动……”一个温柔的声音喑哑地说,苍白修长的五指搭在小人的肩膀,“坐着,就坐在这里……”

“娘……”不是他不懂事,不听话,实在是他太饿了,胃里空荡荡似是有把火在烧,烧得太难受,他伸手去抓母亲的胸脯,“娘……”

母亲的长发披散,几乎埋住他的小小身躯,在叹息,无奈,痛惜:“冕儿乖,娘去找吃的……”

他拱在母亲的怀里,抓着她的胸脯,可那对原本就不算饱满的双乳却早已干瘪,那里早已没了一滴奶水,他不甘心地抓挠,小手饿得微颤:“娘,娘……我饿,饿……”

好饿,好饿……火烧火燎的饥饿,饿得他全然忘了一切,不顾娘亲的挣扎,死死地抓紧了她,张开嘴,咬上去……

“啪!”响亮的耳光声。

“醒过来!”

他迷蒙地眼睁一线,全身酸痛,嘴里有股熟悉的腥甜香气,他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唇,一副食不足餍的狰狞。

晓晓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被他眼眸中的阴沉骇到,那种眼神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个人应该具有的,仿若猎食的野兽。

“无眠!”她少许退后,防止他扑过来。

没想到无眠却突然侧翻了身,以背对向她:“走……离我远点,走!”他的声音在颤抖,有种咬牙强忍的战栗。

晓晓心有不忍,将衣袖撕裂成布条,简略地包扎伤口:“公子,你答应过我,不会死的。”

无眠没回应,半晌,就在她以为他又昏迷时,他突然沉闷地“嗯”了声:“别怕……”声音低得宛若呼吸,竟有种说不出的哀凉,“我不死。”

这之后他就再无动静,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晓晓怔怔地守在他身边,盯着他单薄的背影直到眼睛发酸,墓室内静得似乎空气都凝滞了,时光停逝,她忽然有种感觉,无眠他……也许已经死了。

小心翼翼地靠近,这一路走来,有时候无眠的歇斯底里发癫起来,让她恨不能他能立毙当场,但是现在,对他的身世越是了解一分,越是觉得多了一分同情和怜悯。他应该还有很多心愿未了,若是真死在了这里,可会心甘?

“公子……”

“嗯。”他居然应了。

“公子。”

“嗯……”

“公子无眠……你的名字叫什么?”

安静了许久,他方徐徐吐气:“吴冕。”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哪两个字?”

他慢慢从床上撑起上身,毫无光泽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开,回首,朽暮气甚重的眼眸中透着妖异的光芒:“吴,吴国的吴,冕,无冕之王的冕!”

四目相对,他冲她勾唇一笑,笑容是那般嘲讽凄厉。

她回他一笑,笑容灿烂得如同明媚春光,眼眸弯如新月,唇边酒涡乍现:“奴婢,拜见殿下!”

他蓦然伸手一捞,她尚未作出跪拜之姿,已被他揽入怀中,皴裂的唇瓣贴在她的颊边:“可是真心?”

她微微错开身体,一双明眸毫不闪躲地望着他。

无眠轻叹,伸手抚上她的眼睑,那卷翘的长睫如羽毛般轻颤:“我要你的真心。”他将她搂入怀中,“晓晓,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

“娘——你别离开我!娘——”

“娘,冕儿会很乖,冕儿听娘的话,冕儿再也不喊饿了……”

“娘,你起来啊,娘,我听你的话,我将来一定当皇帝!娘……”

“娘,你别死,别离开我……”

“娘,我饿……”

他身体微微一抽,猛然惊醒,睁眼发现四周昏暗,自己姿势未改,伏卧于床。床边青衣女子跪坐,双手静伏于床沿,头搁在双臂上,睡梦正酣。

无眠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会儿汗水湿了内衣,黏在了身上,极不舒服。他只在床上稍稍一动,晓晓立即醒觉,抬头双眼犹自朦胧,嘴里却已喊道:“殿下。”

无眠摇头:“你如何称呼管骁晟?”

“叔叔,晟叔叔。”

他皱了眉,管骁晟按辈分算是他的师兄:“如何称呼舒秀?”

“阿秀。”

无眠眉头舒展开:“那你以后叫我阿冕。”

晓晓怪异地扫了他一眼,确定他高热已退,虽然精神萎靡不振,但神志应该还是足够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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