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的忌日,他按照晓晓传递的消息,在残破不堪的舒家堡废墟重遇晓晓。晓晓没跟他提任何有关灭门凶手的线索,只是转告他,义父留下遗言,要他辅佐康王,收复河山。
于是当时仅十三岁的他,毅然投身军营,从卑微的马夫小兵做起,一步步积累战功;十四岁他于千人乱阵中救下康王,从此成为吴辙亲兵,鞍前马后效忠辅佐;十五岁率一千骑兵、两千步兵迎敌三万,斩杀金国大元帅于阵前;十六岁奔驰千里劫牢救主,不惜遭受凌迟磔刑;而今他十七岁……他自问自己已经拼尽全力地在努力完成义父遗愿。
吴辙要他上阵领兵杀敌,他便去,要他卸甲回朝述职,他便回。哪怕他明知皇帝已对他不再信任,但为了完成义父遗愿,他什么都可以抛却。
“大胆——”蒋庆宝一路尖叫着冲进来,侍卫拔刀出鞘,将舒秀团团围住。
吴辙微喘了口气,愕然察觉自己方才竟然被舒秀吓得失态了。他即刻端正身姿,不耐地说:“总之,你且将你义姐召来京城……朕必不负卿,自会纳你姐为妃嫔,届时你再替朕领兵收复失地,朕赐你爵禄,世袭罔替。”
舒秀双目圆睁,表情似笑似哭,铁索抖得愈加响。
蒋庆宝以为他高兴得神志不清了,指着他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恩!”
“昔日康王何在?三载长随,我竟不知你吴辙是这等蠢人!”
“放肆!”吴辙怒拍扶手。
舒秀昂首,冷然:“别再激怒我,让我做出违逆义父的事!”
他指的是舒慕允遗命要他辅佐吴辙之事,但吴辙和蒋庆宝却不明白。吴辙只觉得舒秀果然是个榆木疙瘩,脑子一根筋到底的人,应付这种人不能跟他玩硬的,只能想点计策徐徐图之。
“带他下去!”他挥挥手,侍卫们押着舒秀离开大殿。
“皇上……”蒋庆宝小心翼翼地揣摩皇帝心意,见他眉宇间说不尽的疲惫,“要不要传怡美人来伺候?”
吴辙这会儿却完全没了兴致,意兴阑珊地吩咐:“告诉京兆尹,看牢舒秀,若消息属实,舒慕允的女儿对舒秀非常在意。只要舒秀在,不愁她不来京城……”
“皇上英明。”
一个马屁拍过来,吴辙紧绷的神情稍霁:“对外放出风,只说……嗯,就说舒秀刺杀太后,图谋不轨,判……秋后斩立决!”
第 43 章
小径通幽,桂香郁郁。
月色昏暗,一绿衣小婢手里未提灯笼,却只在臂弯间抱了见大氅,脚步匆忙,却未曾发出半点声响。
幽径末处,一白衣男子双手负在身后,仰天望着细如弯眉的新月。小婢见到那抹在幽静处静默的颀长身影,脚步先是一顿,沉思良久,方才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正欲开口相唤,那花圃丛中忽然窸窣一响,草丛分开,一黑衣劲装大汉跳了出来。她惊骇欲呼,却不料那白衣人身形丝毫不动,那大汉倒是一个箭步上前,冲着白衣人单膝跪地。
“回禀公子。”
无眠缓缓收回目光:“讲。”
“公子算无遗漏。”
算无遗漏……他当然知道自己当得这四字赞誉,但不知怎的,他忽然有些心浮气躁起来。
“那接下来该干什么,不用我再重复了吧?”
“小人明白。”与来时一样,去时也犹如鬼魅,不留痕踪。
待四周恢复宁静,无眠却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如电地射向身后。
她明知道自己藏身在暗处,只要自己屏息不动,以他的目力便不可能发现自己。但月桂树下一抹看似单薄的身影却似乎散发出迫人压力,他转头面向她,视线视乎透过浓浓夜色牢牢盯在她身上,逼得她双脚如在地上生了根,小腿微微打颤,心口发闷,像是有人用巨锤重重击打。
这其实只是瞬息间的感觉,在她却仿若经历了几个时辰,秋意的凉薄沾染不上,她只觉冷汗涔涔,竟比盛夏酷暑更让人难受。
“钟如九,你若想喜欢在那藏着,我便让你在那藏上一辈子……”他右手轻抚树干,看似不着半分力,但树梢上的桂花却如雨般纷纷飘落,满地金黄,香气铺天盖地得漫溢。他忽如小儿玩耍般低吟浅笑,“本觉是无用废物,如今还是可以拿来将就做一做花肥……”
她终于承受不住这样恐怖的压力,双腿打颤发软,扑通跪倒,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公……公子,奴婢……奴婢只是……只是担心公子受凉,所以……来给公子添衣……”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迎风抖成碎片。
“添衣?我不记得这种贴身琐碎的事还用得着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