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一见,轰的声像炸开了锅,吴清烟见状,趁势从人群中突围,硬闯了出去。眼看奔至前庭,离院墙不远,猛听得有人暴喝:“拿下!”
吴清烟只感身后有股巨浪扑来,压得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前冲了冲,不待她扭头回望,她的背脊上更是一阵尖锐的刺痛。她知道是自己后背受了敌人的暗算,而且来人的武功之高,远在她之上,说不定便是那妖女徐梓桐。
紧要关头,她来不及细想,回剑一挥,身子在空中一拧,跃上庭中一棵桂树,左手才攀上树枝,又是一道劲气直冲而来,“蓬”的一掌按在了她的肩头,将她打下树去。
吴清烟只觉得那一掌力道极大,自己挨了那一掌,痛得她几乎要背过气去,待到眼前金星渐渐消失后,自己已被数柄长枪指住,动弹不得。
那桂树后缓缓走出位身穿锦衣蟒袍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国字脸,双目炯炯,相貌堂堂,浑身上下透着股英武之气,竟然是已“死”了的刘鸣侃。吴清烟双目瞪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刘鸣侃甚为得意的背负着双手,口中啧啧有声,说道:“没想到穆哲那厮竟会有如此的娇妻美眷!小娘子,你跟了他,实在是委屈啦!”伸过手来很是无礼的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吴清烟只觉得两眼发黑,心中气苦,呸的啐了他一口唾沫。
刘鸣侃轻松避过,脸上笑意怏然,说道:“你以为我死了,是不是?你也太小瞧我刘某人啦!那床上躺着的人不过是我今夜陪侍的一名小妾。打你从房顶上跑过,我便早有察觉,为了不打草惊蛇,我点了那小妾的哑穴,那她乖乖的躺在床上做了替死鬼。唉,可惜,可惜,我那名小妾可是花了五百两银子从江月楼买来的,就这么被你一剑刺死了,还真叫我心痛呢。也罢,你杀死了我的女人,那么就让你自己来补偿我罢!”说罢拉起吴清烟的胳膊。
吴清烟早气得浑身发颤,哪里还顾得自己的生死,置眼前的长枪如无物,随手一剑,刺向刘鸣侃胸口。她这一剑,有个名堂,叫做“逆水行舟”,端地快速无比,乃是当年天下第一剑晚年自创的得意剑招,寻常武功高强之人,即便是在早有防备的情况下,也会被攻得措手不及。
吴清烟使出这一招,也没指望能伤到刘鸣侃,只盼望能就此将他逼退,谁知这剑递过去,刘鸣侃让也不让一下,伸出手来一抓,竟将剑身牢牢抓在手里,浑然不怕剑锋的锋利。吴清烟吃惊的“啊”了一声,只听一声脆响,长剑被刘鸣侃用暗劲掰断,他抓住断剑随手一扔,只听“铎”的一声,剑头飞了出去,钉在了树干上,入木三寸,剑头一隐而没。
吴清烟吃惊不已,她没曾想到刘鸣侃一介莽夫,专会阿谀奉承而官至厚禄之辈,竟会身藏如此高深的武功。这件事只怕是整个朝堂之上,都不会有人知晓,想到穆哲生前一心想除掉这个把持朝政,祸害国家的奸佞小人,她的心便隐隐作痛:现下看来,别说是明里上表告发告不倒他,便是暗里想刺杀于他,也非易事。
一想到此,吴清烟绝望的闭上了双目。
刘鸣侃将她拉在怀里,见她双目紧闭,丝毫不做任何挣扎,不禁暗暗得意,仰天哈哈长笑,笑声未毕,只听得有个女子的声音在头顶冷冰冰的说道:“你这是做什么?男女有别,你还不快放她下来!”
刘鸣侃听声音轻柔,抬头望去,只见融融月色下,桂花树上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虽说是夜晚,但刘鸣侃眼睛一接触到那白衣女子,整个人便愣怔住了,好半晌才舔着干涩的双唇,说道:“敢问姑娘芳名?请下来一叙如何?”
那白衣女子尚未作出对答,吴清烟忽然睁开眼来,张口对准刘鸣侃的手腕一口咬下,刘鸣侃呼痛,震臂将她甩飞出老远。
一阵飒飒声动,树上的白衣女子衣带飘飘,宛如仙女般从树上降下,抄起吴清烟,在空中转了两圈,这才徐徐落下。
吴清烟不等站稳,已大叫道:“林姐姐,你快逃,不要管我!回头你告诉我师哥,只说我死了,叫他记得替我报仇!”
林双璧将她扶稳,淡淡的问道:“可有哪里受伤了么?”吴清烟双目含泪,摇头道:“我这点伤算得什么?我……我只恨我当初没有好好练武,今日不能亲手杀了这狗贼!”
“你想要他死,这有何难?他不过是练了些北派的毒砂掌功夫罢了,也没什么了不起!”刘鸣侃听她一开口就点破了他的武功路数,不禁暗暗吃惊,眼见这白衣女子娇滴滴的似乎弱不禁风,但面对重重包围,却是面不改色,泰然处之,仅这份定力便不得不叫人钦佩。
林双璧单手一抖,只听呛啷一声响,从宽大的衣袖里抖出一柄长剑,说道:“拿去!你再与他打过,我保你不会输就是!”吴清烟将信将疑的接过剑,拔剑出鞘,只听宝剑发出一声龙吟,月光下泛出一脉如秋水般柔和清亮的光芒。
“归寐剑?!” 吴清烟脱口惊呼。
归寐剑乃是她师父天下第一剑年轻时用过的配剑,当年一人一剑闯荡江湖,竟是何等的威风。后来他步入中年后,改用寻常宝剑,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反倒送予了自己的大徒弟唐少昀所使。这一点吴清烟是知道的,然而她却不知为何归寐剑竟会在林双璧的手中?
一时间顾不得思量那许多,吴清烟宝剑在手,精神陡长。刘鸣侃是个识货之人,不敢轻敌,将手一挥,招呼众侍卫攻了上去。
吴清烟一声清叱,手中归寐剑化作点点光芒,如闪电急驰般席卷向众人。侍卫们的兵器才一触到剑锋,便如腐泥般纷纷应声而折。
刘鸣侃冷哼一声,调集十余名府内新招募的江湖高手去对付吴清烟,谁知这群人还未挨上她的裙角边边,就听轰的声,全被炸飞出老远,非死即伤。刘鸣侃瞧得明白,吴清烟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全是那站在一旁的白衣女子不知使了什么样的厉害手段,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打伤了。刘鸣侃空瞪大了双眼,也没瞧出丝毫端倪,只能看清只要那白衣女子拢在袖子的手轻轻一抖,便不断有人中招。
眼看周围的人愈打愈少,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人却愈来愈多,刘鸣侃冷汗涔涔而下,举袖擦了擦汗,他吩咐左右道:“立刻给我调一千禁卫军来!”才有人答应了,就听身后“嗤”的一声蔑笑。他一转头,顿时喜出望外,原来徐梓桐不知何时回到了府上。
刘鸣侃喜道:“徐姑娘你回来啦,真是太好啦!”
徐梓桐抱着双肩,懒洋洋的斜靠在一座假山旁,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刘将军,我想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要怪只能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而不自知!”
“徐……徐姑娘,徐女侠,你是本将军特意请来的贵客,本将军平日待你如何,你不是不知。现在本将军有难,你怎可见死不救,袖手旁观呢?”
“现在你死了么?我怎么见你还同往日般生龙活虎呢?再说,刘将军不是已经着人调遣千名禁卫军了么?哪里还用得着小女子我呢?”
刘鸣侃赔笑道:“徐女侠说的是,只是……只是……”
“只是堂堂一个将军府,抓拿两名小小的女刺客,居然要动用保卫皇宫的禁卫军,而且一动就是一千人,呵呵,这恐怕不只要成为街头巷尾的笑谈,便是皇上那边也不好自圆其说罢?”
刘鸣侃恨得牙直痒痒,却不好跟她当场翻脸,只得低声下气的放软了话来求她。徐梓桐懒洋洋的动也不动,将头一拧,说道:“论理,我原该帮你,但是我替你把穆哲抓回来时便言明,欠你的人情就此已一笔勾销,今后两不相欠。而且……我不是说了么,刘将军,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啦,我也爱莫能助。”
刘鸣侃听出她话中有话,不禁问道:“什么人不该惹呢?”徐梓桐伸手一指林双璧,道:“你瞧着她是不是很美呢?刘将军,我知道你多情,枕旁更是夜夜换新人,但是你不该打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哦,就连穆哲的老婆也不行,她其实也是个不该惹的人。嘻嘻,穆哲的老婆是天下第一剑的徒弟,你是知道的,可你却还不太清楚这个天下第一剑到底有多厉害。你虽然习过武,却对江湖上的种种不是很了解。江湖嘛,就是一扯能扯出数也数不清的关系的地方,你听不懂么?好,我慢慢解释给你听:譬如说今天你杀了一个人,那么明后天这个人的师父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师侄……一大堆的人就会找上你,发誓不杀了你誓不罢休。嗯,你说穆哲不是江湖人,不错,他的确不是,可偏偏他老婆以前是。你杀了穆哲,那么他的老婆,他老婆的师兄,他老婆的师兄的情人,他老婆的师兄的情人的师妹都会找上你……”说到这里,她已笑得花枝乱颤,连声音都抖掉了,“你还是不懂,是不是?那我再说得明白些。那个美貌姑娘,她就是穆哲的老婆的师兄的情人,她叫林双璧,是漠北一个叫翠翎轩的帮派的掌门。翠翎轩有多厉害你知道么?啊,你不知道,我告诉你,翠翎轩,仅门人弟子便有上万,遍布四海,这些弟子个个武功不凡,有些还在朝廷里官居要职。你说这样的人你惹不惹得起?”
刘鸣侃听她边说边笑,笑到后来竟捧着肚子弯下了腰,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还是有意恫吓,不过,听进刘鸣侃耳朵里,到底还是将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徐梓桐忽然收住笑声,直起腰来,从假山的阴影处缓缓走了出来。月光下,她那张消瘦的脸颊显得忽明忽暗,轮廓模糊,只见她张嘴轻轻说道:“而我……也就是林双璧的师妹!”
刘鸣侃还没琢磨出味道来,徐梓桐突然发难,玉掌一扬,刘鸣侃左右护卫连配刀都没来得及拔出鞘,便倒了下去。刘鸣侃一个纵身,倒飞出去,左右双手不住的摩擦,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谁也没料到徐梓桐竟会与刘鸣侃两人打了起来,刘府中的侍卫一时间也搞不清楚状况,个个呆若木鸡,除了两三人出于本能上前阻止之外,其他人都站在一旁静观。
刘鸣侃的武功原本在徐梓桐之下,但今日的徐梓桐却与往日不同,出手滞缓,不像是在做生死搏斗,倒像是朋友间互相喂招。刘鸣侃原本想催动毒砂掌,见徐梓桐对自己并非真有杀意的样子,一时也是丈二脑袋摸不着边际。
两人顺势一绞,刘鸣侃拉住她的胳膊,低声问道:“你在搞什么鬼?”靠得近了,只见徐梓桐双瞳如漆,脸色却是灰白一片,她咯咯笑出声来道:“刘将军,我不是说了么?林双璧是我的师姐,而且她又是掌门。若是让她知道我在这里帮你,我岂不糟糕?”刘鸣侃皱眉道:“那你这是在做戏给她瞧罗?”
徐梓桐嫣然一笑,手掌一翻,从他的双臂间穿过,五指微张,若孔雀翎状。刘鸣侃见她姿态曼妙,加上那一笑,虽说不上妩媚动人,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心中一动,贴近她戏谑道:“小机灵鬼,就你花样多……我这样帮你,你是否又要欠我一个人情呢?”
徐梓桐冲他又是一笑,直笑得刘鸣侃心头酥酥痒痒的,一转身,乘机在她手背上捏了一把。徐梓桐“嗯嘤”一声,柳腰轻摆,莲步错动,上身向他怀中倒去。刘鸣侃面露笑容,展开双臂正想抱住佳人。哪知腰间一痛,他蹬蹬蹬向后连退三四步,错愕的望着一脸笑意的徐梓桐渐渐敛去笑容。
刘鸣侃的腰肋处,赫然插着柄短匕,匕首插得不算太深,他猛吸一口气拔了出来,一手捂住伤口嗷嗷大叫。这时四周的侍卫才醒悟过来,涌上来夹击徐梓桐。
徐梓桐嘿嘿冷笑,转身欲逃,刘鸣侃飞扑而上,大叫道:“贱人!”双掌齐发,嘭的击在了她的背心上,直打得她整个人飞了出去。
林双璧远远看见,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从两人突然打了起来,到刘鸣侃受创、徐梓桐倒地不起,她都一一瞧在眼中。这时眼见师妹生死未卜,不免心急起来,只听她厉喝一声:“着!”轰的声巨响,徐梓桐身旁围拢着的侍卫仰面而倒,满身鲜血。
林双璧对吴清烟喊道:“你先撑着些,我过去瞧瞧师妹!”吴清烟连杀数人,白色的衣襟上已沾满点点猩红血迹,她喘嘘道:“林姐姐,不要过去,小心有诈!”林双璧嗯了声,飞奔而去。
林双璧的轻功绝妙,当世已少有人能及,众侍卫只瞧见眼前有一条淡淡的白影飘过,带过一阵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眨眼自己的身子一僵,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刘鸣侃捂着伤口,气急败坏的吼道:“格杀勿论!格杀勿论!杀!杀!给我杀了她们!”
一时间脚步错乱,刘府四周涌出无数侍卫,却是守卫皇城的禁卫军赶到了。林双璧被人流一冲,又给挡了回去。吴清烟也没想会冒出这么多士兵来,顿时没了主意,叫道:“林姐姐,咱们该怎么办?”林双璧紧锁眉头:“我护着你,你先冲出去!”
“那你怎么办?”
“我要去救师妹!”
吴清烟急道:“她这个妖女,不知道又在使什么诡计,林姐姐你千万不要上了她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