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
河畔石阶上,淘米洗菜的妇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河水已有些发浑,漂浮着的菜叶皮,混合一股油腻,在泛漪的水面上荡来荡去。
街头挑担的小贩,边走边长声吆喝,吆喝声极响,盖过了畔上妇人们的说笑。碎石铺就的窄街对面,那一处青石拱桥下晃悠悠的走来一个人。那人将鞋皮踢得老响,鼻子里哼着不着调的小曲,手里尤拎着一破酒壶。
小贩走近那人时,停了吆喝,惊喜道:“葛爷,你回来啦?”葛竞舯星眼朦胧,点头作答,喉咙里长长的打出个酒嗝,小贩只觉一阵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忙捂着鼻子避了开去。河畔上洗菜的妇人中有一个站起身,大声喊道:“大姐儿他爹,你又在哪灌饱了猫尿,终于舍得回来啦?”语气里满是调侃味,惹得一旁的其他妇人哈哈大笑。
葛竞舯倒不介意别人的调笑,嘿嘿的傻笑几声。只听窄街的深巷里,哒哒哒的乱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转瞬冲出一大群的娃娃,年纪大的不超过十岁,最小的才被大点的孩子背在背上。这一群的娃,欣喜的冲向葛竞舯,喊叫道:“爹爹,爹爹……”有调皮的纵进葛竞舯的怀里,吊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直撒娇。
葛竞舯一点脾气也没有,任由着十来个孩子乱爬乱捏。浓浓的父子情正闹的感人,妇人们也偷偷的抹了把泪水,只听一声脆脆的大吼:“统统给我下来!”
只见三步开外,站了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头上绑了个冲天长辫,袖子卷起老高,一双小手冻的通红。说来也真有震慑力,小女孩一吼,那群皮猴当真听话的乖乖从葛竞舯身上滑了下来,挤眉弄眼的站到了一旁。
小女孩神色缓和了些,颇有大人味的说道:“四妹、六妹跟我进去,该准备午饭了。二弟你跟三弟领了弟妹们回屋……”葛竞舯忍不住插嘴道:“大姐儿!”
大姐儿扬起下巴,道:“爹爹,你以后可少喝些酒吧。”葛竞舯笑骂道:“鬼丫头,你也来管爹爹。”伸指在她鼻头上爱怜的一点。
葛竞舯不常回这个家,大多数时间,他都和兄弟们住山上,一月里有个一两次回家来转转,带些日常用具和银两就已经不错了。
家就在巷子深处,屋子虽简陋,收拾的却是甚为干净,这一切都该归功于大姐儿的手巧。有时候,就连他这个做爹爹的都直犯糊涂,怎么一个才十一岁的女娃娃,竟已有了大人的心思与干劲呢?
葛竞舯坐在椅子里,手边已摆上了一盏热腾腾的醒酒汤,他嘘了口气,望着大姐儿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忽然想起,再过得几年,怕是该给她找个象样点的婆家了。想到这里,他扯开嗓门喊道:“大姐儿——”大姐儿忙应了,利落的从厨房跑了出来,红扑扑的脸蛋说不出的可人疼,葛竞舯瞧着鼻头竟有些发酸了。
大姐儿问道:“爹爹,你叫我什么事?咦,你这醒酒汤怎么还没喝?”端起杯盏,试了试冷暖。葛竞舯一把抓过她的手,大姐儿才一怔,她的手里已多了一只沉甸甸的镶金檀木匣。她奇道:“这是什么?”葛竞舯得意的一笑,道:“打开瞧瞧。”
木匣打开了,里头的物什耀眼的紧,大姐儿惊得嘴都张大了,那是三锭五十两重的金元宝,外加一枝镶满珍珠的金簪。大姐儿低叫道:“这么多?”
葛竞舯虽然从不缺钱给孩子们花销,但每月也不过拿回些十几两的碎银子,像这般大的手笔,大姐儿还是头一次见,要不吃惊是绝不可能的了。葛竞舯笑道:“这算什么,值钱的这个。”从匣底下抽出几张薄薄的纸,道:“大姐儿,瞧过这个没有?这是大把大把的金子。”大姐儿纳闷道:“爹爹,这只不过是一张纸啊。”葛竞舯笑道:“孩子话。这可是千两黄金一张面额的银票子,凭着它你随便到哪个钱庄上去,都能兑到钱来使啊。”大手拈起那枝金簪,笨手笨脚的插在了大姐儿的头上,笑眯眯道:“好看,好看!咱闺女可不比那秦淮头牌差。”
大姐儿拔下簪子,颤道:“爹爹,你哪来这么多钱?你、你不会是偷来的吧?”葛竞舯微微一笑,却不答话,大姐儿更加焦急道:“爹爹!”葛竞舯不耐道:“孩子家问那么多干嘛,有钱你就用呗!”
大姐儿性子甚是执拗,哪是这般容易糊弄过去的。葛竞舯被她缠的没法子,正要合盘托出时,门外有个声音道:“他哪里是偷来的,他根本就是抢来的!”一只青灰皂靴“砰”地踢进门来。
葛竞舯一见来人,面色大变,抢身将大姐儿拉到身后,说道:“姓骆的,你鼻子倒灵,居然能找到这里来。”骆韶卿冷道:“不是我鼻子灵,实在是你身上的酒味太薰人啦。”左手一按佩剑,喝道:“葛竞舯,俞丞相的生辰纲果然便是你劫的,赃物在此,你可赖不掉了吧!”葛竞舯嘿嘿说道:“谁说老子要赖来着?是老子做的,老子从来都没说半个‘不’字。哼,倒是‘星月斋’经营的不错啊,什么时候竟当起官府的鹰爪子来啦?”
骆韶卿道:“你劫生辰纲便也罢了,却还一共杀死了押解生辰纲的十七名官差,十五名江海镖局的镖师。你双手沾满了血腥,现下有人托星月斋做下这趟买卖,要取你的项上人头。”铿锵拔出长剑,但见精光烁烁,夺人心魄。葛竞舯心中才一懔,大姐儿已抢在他身前,挡住那长剑,喊道:“别杀我爹爹!”
眨眼间,一群大大小小的娃娃冲了出来,围住了葛竞舯,喊道:“别杀我爹爹!”骆韶卿长剑疾收,剑尖明晃晃的点在了大姐儿的额头,只差一分,大姐儿便要落得个头破血流的地步。
大姐儿吓白了脸,牙咬着唇,扑通给骆韶卿跪下,磕头道:“求你啦,别杀我爹爹,这些钱我们都不要了,你拿去还给他们吧,只求你饶了我爹爹。我爹爹……他,他是个好人呀!”有七八个孩子哇的吓哭了,却是抱住骆韶卿的双腿,道:“不许你杀我爹爹,你要杀爹爹,须得先杀了我们。”
骆韶卿瞅着这一地的娃娃,见他们年纪相若,面相不等,哪里可能是葛竞舯一人生就得了的。葛竞舯察觉他的纳闷,解释道:“他们都是我捡来的孤儿,打小就命苦,你且发发同情心,放过了他们吧。你要我的命,我交给你便是!”他向来傲气,但星月斋派出的杀手心狠手辣,从来都没人能活着瞧见他们的真面目的,所以为了这群娃娃,他不得不放下自尊的求上一求。
见骆韶卿一脸的迟疑,葛竞舯狠心一咬牙,手起掌落,朝自己的天灵盖猛击了下去。但掌心一痛,没砸中自己的天灵盖,却砸上了一件冰凉的器物。睁眼一看,竟是骆韶卿左手直直递了来的剑鞘。
葛竞舯愣道:“你干么要拦我?你不是要杀我的么?”骆韶卿不答,冷冷道:“你把那娉婷姑娘藏哪了?她不在倚香院,也不在娉婷阁,我就想不出她还有什么地方可躲了去。”葛竞舯先是一愣,而后仰天长笑三声,冷道:“你把我葛竞舯当成什么人了?我会告诉你她的去处,好让你赶去杀她灭口么?呸,姓骆的,是痛快人,就给老子一剑吧。要想从我口中打探出娉婷姑娘的下落,却是你痴人做梦。”
骆韶卿长剑慢慢垂下,那锋利的剑锋擦过大姐儿的身子,剑身的寒气激得她打了个冷颤。葛竞舯红了眼,吼道:“姓骆的,我操你娘……”啪地一声脆响,骆韶卿用剑鞘狠狠的扇了他一巴掌,打得葛竞舯满嘴是血,他噗的啐了骆韶卿一声,眼神凶狠的如一头受伤的熊。
骆韶卿冷笑道:“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找到她的。”哗啦一声,竟是收剑归鞘,转身扬长而去。
葛竞舯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骆韶卿人已飘然走到了巷口,他最后那句话远远传进门内:“葛竞舯,今日瞧在这群孩子份上,我且饶了你。五天后,妾桥山头,我等你来交命。”
葛竞舯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瘫软在椅子里,心道:“甚好,甚好!今日运气不差,竟碰着星月斋里最心慈手软的一个杀手。”
大姐儿颤着双膝,流泪道:“爹爹,我好怕。”葛竞舯抚着她的头发,笑道:“方才你怎不说害怕?”大姐儿道:“我怕一说怕,爹爹就被那人杀死了。”葛竞舯望着她直笑,满是辛酸,大姐儿又问道:“爹爹,你不会去吧?那个妾桥山,爹爹是不会去的吧?”
葛竞舯面色一整,说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爹爹说好将这条命给他,怎可言而无信?何况他今日肯饶了你们,改日我就把命交了给他,也是高兴啊。”抚着大姐儿的脸,心里却酸道:“孩子,爹爹怕是等不到你出嫁的那一天啦。”
妾桥山在东山山侧,连绵一片的山峰,到最东头却断了:一条丈宽的山涧将山一拦为二,似是被天人用神斧将山脉生生劈开。山东头的那个小山峰就是妾桥山,妾桥山四面都是悬崖峭壁,所以想上妾桥山,唯一的通道就是打山涧上丈长尺宽的一条石梁上过。
石梁很早就架在两座山峰间了,也不知是天然就有的,还是前人搁上去的,反正无法考证,但就这条石梁,倒也有个传说给后人留了下来。
传说,很久以前,山脚下住了一对夫妻,他们每日饮着山涧里的泉水,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日子倒也快活。但过得不久,丈夫好奇心起,想上山去瞧瞧这山涧里清泉水的源头打哪来,妻子苦劝不住,只得跟这上了山。
这连绵的东山到了最东头,路便断了,丈夫过不去,站在山头上遥望着山的东方,见那清泉水汩汩的流淌,却是仍看不到源头。丈夫不死心,见山涧只不过丈宽,便要妻子拉着他的手,他想借此攀过山去。
妻子苦苦哀求,丈夫却执意如此,妻子无奈,只得照做了。谁知丈夫爬了一半,脚下一滑,却是生生的要跌下涧去,妻子救夫心切,没奈何双脚搭在山一头,双手搭在了另一头,做了一副人桥,让丈夫踩在她身上爬了回来。
最后丈夫当然是得救了,但他的妻子却真的变成了一座桥,永远的留在了山上。
后来,人们就把最东头的小山峰叫做了妾桥山。
葛竞舯此刻就等在了妾桥山上。他等了足有四个时辰了,天未明时,他便上了山,坐在山头看了旭日初生。望着那霞光万丈,涧水瀑布间穿出的七彩虹桥,他心头想着:“临死还能叫我这个粗人看一回如此美妙的景色,倒也不枉啦!”
这一坐,便是从天明坐到了黄昏。骆韶卿上山时,见葛竞舯正迎着晚霞在喝酒,不由说道:“你果然注定是要做个酒鬼了。”葛竞舯啪地将酒壶摔在了石上,叫道:“来,来,来,我等了你一天啦,快快将这条命拿去了吧!”说着,低着头将脖子伸过。
骆韶卿道:“你就那么想早死么?”葛竞舯道:“早与晚还不都一样,再说你已经让我多挣了五天活头啦。我姓葛的做人也不能太贪心了,是不是?”骆韶卿问道:“你死了,那些孩子怎么办?”葛竞舯直起身,奇道:“你问那么多干嘛?你到底杀不杀?”骆韶卿沉吟片刻道:“有些事总要问清楚了好。你劫那生辰纲是不是就是为了养活那些孤儿?”葛竞舯神情古怪的打量起骆韶卿,围着他慢吞吞的转了个圈。
骆韶卿冷道:“你瞧着我做什么?”葛竞舯哈的笑道:“我怎么瞧你都不像是个杀手,杀手会像你这么婆妈么?不过,瞧在你那天放过一马的份上,我老实告诉你好啦。劫来的生辰纲我共分了三份,一份给了出力的弟兄,一份分给了贫苦老百姓,最后那一小份才给娃娃们。你若是想将生辰纲里的三万两黄金珠宝都要回去,那是绝无可能的了。”
骆韶卿点点头,望着天际那一点一点往下沉的红日,他竟一屁股坐倒在了葛竞舯身旁。葛竞舯奇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骆韶卿淡然道:“也许这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连我自己搞糊涂了。我……突然有种苍凉感,这感觉纠缠着我,使得我竟对你下不去手。”
葛竞舯呆了呆,挠头嗫嚅道:“这个……真他妈的,邪门了,老子有这本事么?竟能叫星月斋的杀手不杀人了?”骆韶卿摩挲着三尺青锋的剑柄,叹道:“我曾答应过我的妻子,完成了这一次的任务之后,我便退隐,以后都陪在她的身边,不离开她半步。”葛竞舯眼睛睁大了,问道:“这次的任务便是取我的性命?”骆韶卿道:“正是。”葛竞舯一声大吼,跳起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骆韶卿单手在石上一撑,跃了起来,右手按在了剑柄上,缓缓的抽出了长剑。他的表情凝重肃穆,长剑在他手里抖了三朵剑花,他沉声说道:“你也动手吧,若是打赢了我,你下山便是。”葛竞舯道:“嘿,倒是条汉子,我是愈来愈喜欢你啦,你的性格很对我的味啊!”
一句无心话没来由的叫骆韶卿心头一颤,他埋在心里想说,却一直没讲出来的便是这句了。这一月的一路追踪,使他在潜意识里早起惺惜之情,故而才会一再的拖延了下手的机会。
当下葛竞舯一声大吼,双拳如翻江倒海般直击向骆韶卿双肋。骆韶卿眉头轻皱,足下轻点,一个回旋,手中剑如清风,如细雨,如寒冰,变化繁杂的削向葛竞舯双足。葛竞舯一个“鲤跃龙门”,身子凌空翻了个滚,骆韶卿的剑身恰恰贴着他的胸擦了过去。
数十招一过,葛竞舯便明显处于了下风,骆韶卿不愧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打得久了,他剑招内含的杀气逐渐发挥出来,凌凌辣辣,招招夺人心魄,置人死地。葛竞舯几次狼狈的死里逃生,惊出一身的冷汗,被山风一吹,愈加感到冷瑟。
骆韶卿越打越快,他的剑快的只能看见一团光舞。日头西沉,他的剑身却耀的人眼不敢直视。只见他平平将剑舞了个圆环光圈,剑尖一抖,如蛇信吐露,临风朝葛竞舯刺来。葛竞舯方才一招正使了一半,身子恰恰朝前一挺,这一挺之势,竟是将自己的喉咙送到了骆韶卿的剑上。
骆韶卿长剑递出,双目忽地阖起,不忍看葛竞舯咽喉喷血的惨状。葛竞舯面如死灰,也是闭目待死。两人阖眼间,但听“叮”的一声,骆韶卿只觉手臂一麻,长剑被一斜斜飞来的硬物撞中,荡了开去,只划破了葛竞舯脖子上的一层皮。
葛竞舯也是一愣,两人互换一眼,齐声扭头喝道:“什么人?”
只见妾桥石梁上有道黑影倏地闪了过去,骆韶卿喝道:“哪里逃!”施展轻功,一路追下。
妾桥山头,空留下葛竞舯一人独自发呆,忖道:“我这算是把命交给他了呢,还是没交?我是在这等他回来再取我性命呢,还是改日坐在家里等他上门来讨?”一时间,百感交集,愁绪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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狙杀
如果叶落一片代表了一天,那地上这一层的黄叶又是满了几月?
江采婷仍是一袭红裙的坐在门口,青葱般的玉指轻拈了片黄扇叶儿,那痴痴凝望的秋波竟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爱人,目光迷朦,寄情无限。时而抿唇浅笑,时而蹙眉低嘘,直把那远远观望的骆韶卿看了个心酸心痛心揪。一个不留神,他脚下触动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江采婷立即警觉,低叱道:“谁?是谁在那?”她站起身,竟意外的看见了自己的丈夫。眨了眨眼,她有些不置信,最后欢呼一声,扔掉手中的落叶,飞身扑进丈夫的怀里,喊道:“卿哥,是你么?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
骆韶卿抱住她,说道:“不是……你不是在做梦。”江采婷欢喜道:“卿哥,真是你回来啦!”捧起丈夫的脸,在他面颊上亲了亲,问道:“你做完事啦?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要去四五月么?怎么才一月就做完啦?”
骆韶卿身子僵了僵,突然劈头反问一句道:“你为什么要救下葛竞舯?”江采婷怔住,奇怪道:“卿哥,你在说什么?是问我么?”骆韶卿苦涩道:“当然是你,这里还有旁人在么?”抓着她的胳膊一紧,厉声道:“你为什么会跑到秦淮河去?我承认平日冷落了你,叫你受了许多的委屈,但你……但你毕竟还是我骆韶卿的妻子,你怎么可以跑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你……你,你真要气死我啦!”一甩手,狠心将妻子推倒在地。
江采婷错愕道:“你说什么?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见丈夫一脸厌恶的表情,她终于有些明白他说的大概是什么意思了。妇人家最重的便是名节,江采婷见骆韶卿竟如此诋毁她,哇的一声哭道:“你巴巴的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冤枉我,说这些胡话给我听么?你若是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要休了我另娶他人,你、你只管明说便是,又何苦胡乱编造我的不是,来毁我名节?”
骆韶卿见她哭的伤心,倒不像是作伪,心里也好些内疚,语气稍缓道:“我亲眼所见,那还有假的么?”江采婷惊道:“亲眼所见?我……这一月我明明都待在家里,哪都没去过呀。”骆韶卿心头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此话当真?”江采婷连忙点头。
骆韶卿扶她站起,将自己在秦淮河上遇见娉婷一事说了。当然,其中去刺杀葛竞舯一事自然是略过不提的。江采婷听完,身子直颤道:“你是说那娉婷与我长的一模一样?”骆韶卿道:“是一模一样,我都没分辨得出来,你说你俩像不像?”江采婷叫道:“一定是她,那个娉婷一定是我的姐姐,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江采娉啊!”
骆韶卿道:“姐姐?你还有个姐姐么,怎的我从来就没听你提过?”江采婷横了他一眼,眼波飘动,满是嗔怨,说道:“你又何时问过我来着?”
骆韶卿不禁想起,与江采婷成亲没多久,他便成为了星月斋的一名杀手,这结发后的三年里实是聚少离多,对妻子别说是尽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了,就是妻子平日里的喜好厌恶,他也说不完整,相反妻子采婷对自己倒是了如指掌。
越想越觉惭愧,骆韶卿搂住妻子的肩膀,说道:“是我错啦,是我没弄清楚事实,便冲你胡乱发脾气,我向你道歉。”顿了顿,接道:“这样吧,我去把你姐姐接了来,让你们姊妹团聚,从此你便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啦,你说这样可好?”
江采婷想了许久,才轻声道:“好……就怕姐姐她……是不肯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