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文隽沉吟片刻,走到林晓彤跟前,说道:“借姑娘的发簪一用!”林晓彤尚未有何感觉,目光所及,文隽细长的双指间已拈住了一枝金丝细簪。林晓彤大吃一惊,自己的武功虽说不高,但也绝不可能说被人当面取去了发簪而毫不知情。

正当她仍沉浸于惊骇间时,文隽已拿着那枝簪子挑进挂在箱子上的锁眼里。只听“啪嗒”接连三声脆响,三只箱子上的铜锁纷纷落地。

文隽一一打开箱子,然后就像被人点了穴般定住了。林晓彤见他表情古怪,忍不住好奇,也走过来瞧。她这一看,顿时惊得倒抽口冷气。

原本空空的箱子里此刻每只里头却各装了两件兵器,三只一共是六件。六件完全不同的兵器,分别是分水钢刺、铁柄胡琴、子母枪、乌龙鞭、判官笔、软剑。

那根通体黑亮的乌龙鞭,文隽熟得不能再熟了,那是叶昱的随身兵器,他每逢外出走镖总是挂在腰上,从不离身的。

林晓彤掩唇倒跌一步,骇道:“这……这是叶家几位哥哥的兵器。”

其实不用她说明,文隽也已猜到了。铁柄胡琴是叶家老大叶昂的独门兵器,软剑是老三叶昊的,子母枪、分水钢刺、判官笔分别是老四叶昆、老六叶晏、老八叶晁的。

文隽心里默念,看着这些兵器,忽然灵光一闪,如果按这些兄弟的排名来看,不正是那张纸条上所写的壹、叁、肆、伍、陆、捌么?留下字条的人故意把顺序打乱,也许是怕被人一眼看穿其用意,那个“贰”字故意只写了一半,自然是别有深意!

文隽深深的吸了口气,心里有种见到一丝曙光的豁亮感,他微微一笑,一扫连日来的阴霾,语带兴奋的道:“我想掳走螭儿的人并不一定就是要害叶家人的凶手。也许是江湖上哪位前辈高人,因为不方便出面,怕被凶手察觉,于是暗地里悄悄救走螭儿,还留书给了我们警示!”

林晓彤一时仍没反应得过来,“啊”了一声,茫然的看着文隽。文隽哂笑道:“你还不明白吗?你瞧瞧这个‘弋’字,它已经告诉了我们一切。”

林晓彤懵懵懂懂间,文隽扔下一句骇人听闻的话:“八兄弟中有六人已经遇害,而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叶炅!”

林晓彤浑身一颤道:“二哥?不!那不可能!”文隽双目放光,朗声道:“为何不可能?”林晓彤无措的道:“不可能的,他……他怎么可能会害自己的亲人,而且……而且莫妍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呀!”

文隽道:“正因为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所以——试问他俩尚为成亲,莫妍腹中的孩子从何而来?那孩子又是谁的?”林晓彤蹬地倒退一步,脱口叫道:“你怎么会知道的?”

文隽唇角略翘,露出一个既迷人又深不可测的笑容,缓缓说道:“女人的事嘛,我还略懂得些……放在你房中的药草除了驱蚊之外,还另外加了很重的迷药和麝香。麝香乃阴寒之物,别说莫妍腹中胎儿还未成形,便是已然足月,陡然闻了这么重的特制麝香,胎儿也难再保得住!其实真正害死莫妍的,正是她腹中的胎儿。她是闻了檀香后,小产引至流血过多而亡。只可惜她当晚又中了迷香,睡梦正酣,毫无知觉的就被夺去了性命!”

林晓彤听得面如纸白,嘴唇哆嗦着,脸上全是惊讶和自责:“我……我发现她有了身孕,也是近半月来的事情……二哥常年在外,这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的。莫妍行为不检,有损妇德,我深以为耻,可又怕说出去,以二哥的脾气定会把事情闹大。毕竟……藏龙山庄今时今日的地位,叶家父子在江湖上的脸面,这些都还要顾及,思量再三,我打算先隐瞒下来。我并不想去追究这孩子到底是谁的,可是打从那以后,我对莫妍不知不觉的就盯得紧了,只要她和别的男人多讲几句话,我就忍不住要去阻止。莫妍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因此我和她的关系变得特别紧张起来。原先,我们是……很要好的,她……她待我就像亲姊妹一般……”说到这里,她已是泣不成声。

文隽也知大户之家,闱帐私事往往有更多不可告人的丑闻,他不禁叹气道:“莫妍的死因说得通了,咱们再来说说他们兄弟之间吧。叶向龙一向不许儿子成人后滞留家里,凡有意见者,均被他用武力打出。在外人看来,叶向龙倒不愧是个严厉的好父亲,他把儿子们都赶出去自立门户,逼他们成才,自有一番作为。而事实上,叶向龙只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听说早年他混迹黑道时打家劫舍,掳人掠货,搜刮了不少金银财宝。他心眼极小,即使是亲生骨肉,也不肯轻信,他定然是害怕将来有一天儿女们会为了夺家产而杀了他,所以才将三个女儿早早的嫁了,又把成年的儿子纷纷赶出家门。我说的对不对?”

林晓彤泪汪汪的咬着唇,不吭声,即使到了现在,她仍是尽量维持着藏龙山庄的体面,不肯透露半句叶向龙的不是。似乎在她心中,甚是敬重叶向龙这位继父,对他们之间的父女之情十分看重。

文隽见她不答,于是自己接道:“你不吭声,我就当你默认好了!”林晓彤垂下臻首,文隽看着她一头乌发,心中渐起怜惜之情。这般玲珑剔透,外柔内刚的好女子,为何偏偏将“声誉”二字看得如此之重呢?

文隽道:“好啦!叶炅杀父弑兄的原因也找到了。现在咱们只要好好将藏龙山庄里外找寻一番,看看叶向龙收藏的那批珍宝还在不在,如果在的话,咱们只要来个守株待兔,就不愁叶炅不上钩啦!”林晓彤仍是犹豫不决,讷讷的道:“真会是二哥做的吗?我……我还是无法相信。”

两人将藏龙山庄里里外外找寻了遍,就连花圃园林也未放过,可惜却是一无所获。藏龙山庄占地广大,仅凭两人毫无目标的搜寻,真好比大海捞针。文隽细细一琢磨,决定先缩小范围,着重在叶向龙的寝室内寻找线索。

叶向龙的寝室位置很偏,林晓彤领他去的时候,文隽才知道原来叶向龙除了与夫人有一间合用的卧室外,他还另外单独有一间寝室,每个月叶向龙起码有大半月会睡在这间房间内。

为什么夫妻俩会分开睡?这显然又是个涉及私闱的秘事,仅看林晓彤脸上尴尬别扭的神情就知道,这中间也许还牵扯到夫妻感情的问题。

但文隽却认为叶向龙会给自己另外单独设立寝室,真正原因也许是不想让妻子知道自己太多的秘密,财宝或许就藏在这里也说不定。

叶向龙的卧房布置的很简朴素雅,完全不像他的风格。房内除了一张大榻外,还有一张大桌案,案上笔墨齐全,对于叶向龙这样的粗人来说,会用得着文房四宝倒是件稀奇的事。

桌案旁的墙壁上悬挂了一副女子的肖像画。文隽端详片刻,觉得那画上怀抱婴儿,一脸慈祥的女子与林晓彤长得十分酷似,忍不住侧头看了眼林晓彤。林晓彤腼腆一笑,低声说道:“那是家母。”顿了顿,她扬起头来一笑,指着那画上的婴孩,道,“这是螭儿满月时,叶伯伯特意请了画师到家里来画的。叶伯伯中年得子,对螭儿自然分外疼爱些,我妈妈因此也很受叶伯伯敬爱。”说这话时,她脸上不自觉的流露出悲伤痛苦的神情。

如果不是发生这等的惨案,想必此刻他们一家人仍是团聚在一起,其乐融融。文隽知道她是想起了过去,想到了母亲惨死、弟弟下落不明而心里难受,忙岔开话题,指着对面另一副画,故意大声问道:“啊,那张画的又是什么东西?”

林晓彤果然回过神来,轻轻应了声,随口答道:“那是九龙卦!”文隽奇道:“九龙卦?”定睛看去,只见画页已淡淡泛黄,画却保存得很好,色彩鲜艳,犹如新画般。画上之物乃是是个青玉古璧,璧上一圈盘踞着九条形态各异的巨龙。仔细分辨,文隽发现那九条龙,长相竟是各不相同,他摸着一条条龙 身,忍不住叹道:“如此精绝的画工,实属罕见!”

林晓彤笑道:“那是自然,俗话说龙生九子,个个不同,那岂是说假的。”指着正上方的一条长的像马脑袋一样的龙道,“这是大儿囚牛,它喜爱音乐,故常常伫立在琴头上。这是二儿睚毗,它性喜杀戮,所以多被安在兵器上,用以威慑敌军。”手指点向第三条长得像狗一般的龙,“这是三儿嘲风,它善于瞭望,故多安在殿角上。据说可以威摄妖魔、消灾灭祸。四儿叫蒲牢,它喜欢吼叫,人们就把它安在钟上,据说它是住在海滨的,但却十分害怕鲸鱼,一但鲸鱼发起攻击,它就会吓得乱叫。故人们把木杵造成鲸鱼的形状,以令铜钟格外响亮。”

她说得既形象又生动,就连文隽也被她勾起好奇之心,指着第五条像狮子一般的龙道:“这个呢?”林晓彤道:“这是五儿狻猊,它性格沉稳,好安静、又爱烟火。所以往往把它安在佛位上或香炉上,让它为佛门护法。”

文隽心中一动,想起了叶昱以及他所创下的“狻猊镖局”,叶昱的性格倒真有点像这条叫狻猊的巨龙。他目光移动,瞥到下面一条龙子,与其说它是龙,倒不如说是龟。林晓彤道:“这是六儿霸下,又名赑屃,样子似龟。相传上古时它常背起三山五岳来兴风作浪。后被夏禹收服,为夏禹立下不少汗马功劳。治水成功后,夏禹就把它的功绩,让它自己背起……这样子像虎的是七儿狴犴,又名宪章,相传它主持正义,而且能明是非,因此被安在狱门上下、大堂两侧、以及官员出巡时肃静回避的竖牌上端,以维护公堂的肃然之气。唉,这九龙里头,我最欣赏的就是它了……”还剩两条,林晓彤显是说得有些乏了,已没了起初的勃勃兴致,只淡淡的说道:“八儿是负屃,因它喜爱文学,故多安在石碑的两侧。么子……是螭吻,又名鸱尾,鱼形的龙……”她说这句话说,眸光一黯,声音低沉而温柔,“螭儿这个小名,就是由此来的。”

文隽早已心里有数,叶向龙一定是将自己的九个儿子比作九龙了。

林晓彤幽然道:“七年前我刚进山庄的时候,叶伯伯就常常指着这张九龙卦跟我讲,他外号‘神龙’,若也能生他个九条龙出来,岂不更名副其实的威风?只可惜他只有八个儿子……所以后来螭儿的降生才让更他欢喜异常!”她幽幽叹了口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只是他怎么不晓得,龙生九子,都不像龙的道理呢?”

文隽还是首次听到她对叶向龙用戏虐的口气说话,差点要大笑出来,但又怕她着恼,忙憋住笑意,转而说道:“叶向龙心思过于狭隘,他的儿子们不像他岂不更好?”林晓彤蹙眉道:“教你这么一说,那二哥的为人又是像谁呢?”文隽顿时哑然。

文隽和林晓彤垂头丧气的从叶向龙的寝室出来时,已是翌日清晨,这也是文隽到达藏龙山庄的第五天。

草草用罢早饭,文隽突然说道:“今日我想到城里去走走,游览一下这里的山水风光,顺便也好醒醒脑子。”他见林晓彤在听完他的话后,神情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便又加了句:“我对这里不熟,林姑娘愿不愿意……”

不等他把话说完,林晓彤已放下碗筷,霍地站了起来,说道:“我回房换身衣服便来!”看着她急匆匆奔回房的身影,像是生怕文隽扔下她不顾而去似的。文隽苦笑一声,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林晓彤倒成了个大问题,无论如何,自己总不能守护在她一辈子吧?

正胡思乱想间,林晓彤的声音已在耳畔重新响起:“文大哥,咱们走吧!”文隽抬头一看,随即愣住。

林晓彤脱下一身缟素,换了件淡绿色真丝裙褂,领口襟边上均绣着繁复的花纹,显得既清雅又贵气。一挂银白流苏垂在她光滑平整的额头上,秀发高高绾起,在顶心梳成个美人云髻,髻旁各斜插两枝银钗。那张平日看惯的素面上淡淡的敷了层胭脂,使她原本苍白憔悴的双靥点染出一抹娇艳之色。

只是这么随意的一打扮,林晓彤就像整个换了个人似的,文隽自问见过的美女不少,但姿色出众如林晓彤者,确实难逢一见。

林晓彤见他望着自己发呆,赧然羞涩道:“是不是这么穿不好?”文隽忙道:“不,不,很好……很好看!”林晓彤似乎也清楚自己的美貌,女为悦己者容,她同样是一般的少女心思,看到大名鼎鼎的文隽也会为自己的容颜倾倒,心里不免又是得意又是欢喜。

这么些天来,文隽还是头一次看到她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他实在不忍扫了她的兴,便又故意赞美她几句。这哄女人的本事对于文隽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不一会儿,林晓彤已是笑声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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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魔无悻

灵州城内有家“畅意坊”,是灵州最大的赌坊。

赌坊门面不大,但里头却摆了不下二十张台面,骰子牌九样样齐全。时近中午,畅意坊内仍是人头攒动,每张桌子前都黑压压的围满了人。

文隽站在靠墙角不起眼的一桌,他的面前已经堆了满当当的一堆银子,整碎不齐。对面坐庄的畅意坊伙计顶着满头的大汗,摇着手里的宝盖有些内怯的迟迟不敢放下。文隽不慌不忙,好整以暇的含笑望着他,这种了然于心的心态将对方逼得更加乱了心神。

砰地声,宝盖落上台面,围观的赌客纷纷大声吆喝:“开!开!开!”

伙计的手放在宝盖之上,汗水顺着他的鼻梁滑下,这时一旁的小门里走出一位胖胖的商贾模样的中年人,肥肥的脸庞上显露着一种生意人的精明,他含笑搓着双手,手指上的四枚金灿灿的大戒指在显出他贵气的同时,也流露出一种俗不可耐的感觉。“我说,这位小哥……可否到内室喝杯茶?”

他的话不冷不热,虽然面上是笑眯眯的,但眼睛里却有种阴冷的光芒在闪动。周围的赌客在稍愣片刻后,纷纷喝起了倒彩。文隽却不以为然的淡淡一笑,将身前的银两往台面上轻轻一推,说道:“好啊!”

在众人狐疑的目光和叹息声中,文隽跟着那中年人经那扇隐秘的小门进入了一间密室。室内空无一人,那中年人在确定门已关上后,忽然一个转身,虚肿的狭长小眼狠狠的瞪住了文隽,怨声道:“我说文大侠文公子,你是存心要砸我的场子是不是?”文隽抱拳大笑道:“哪里,哪里……”

中年人气得险些翻白眼,对着文隽拱手作揖道:“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吗?现如今我真已洗手不干那些事了,你还想怎的?”文隽笑道:“沈兄毋需紧张,我这次来找你绝无恶意,只是想要跟你打听个人!”

中年人想也不想,脱口大叫道:“我不知道!”文隽“哦”了声,亮闪闪的眼眸射出精芒,那中年人被他瞅得心里直发虚,犹豫的改口道:“那……你想找谁?”文隽弹指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沈兄应该知道我来找谁!”中年人为难的低下头,嘀咕道:“那你还不如拿把刀杀了我算哩!”

文隽大笑道:“你知道我从不随便乱杀人的!”他忽然侧身对着密室南墙上的一个出气孔,大声喊道:“随先生,你也不想你的师弟为难吧?”听了他这句话,中年人面色随即大变。

只听墙的那头幽幽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接着那面看似平平无奇的墙忽然开了一道暗门。从暗门里缓缓走出来一个躬背的精瘦男人,约莫五十岁年纪,一头灰白相间的乱发好似稻草似的遮盖住他的双眼。此人鼻子很大,嘴巴反而很小,显得极不对称。只见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黄的牙齿:“我早知道要瞒天下人容易,瞒你文隽却属不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找来了,到底你是怎么发现的?”

文隽轻笑道:“随先生岂是等闲之辈,哪里就这么容易被人杀死呢?”那男子摇了摇头,嘿嘿冷笑道:“文老弟抬爱了,这一次我随便郎中的这条老命能够苟且偷生实属侥幸。”他似乎很后怕,连想都不愿想起当时的情形,可是他也清楚今日若是不把事情有所交待,文隽是不会离去的。“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文老弟,即便换作是你,也未必是那人的对手!”

文隽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是这话从随便郎中嘴里讲出来却仍是叫人不寒而栗。随便郎中的师弟弯了弯腰,低声道:“你们慢聊,我还要到前头去招呼生意!”随便郎中点了点头,用他那双保养得很好的手将头发耙了几耙,露出一双眼睛:“文老弟,这便是我活命的代价!”

文隽目光触及,心头猛然大震,只见随便郎中一对眼珠子已被人生生剜去,徒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凹陷眼眶。这情景叫人乍看之下,实在骇人惊悚至极!

随便郎中悲哀道:“你都看到了?”文隽曾与随便郎中的师弟、也就是刚才的那个中年人沈先璀交过手。沈先璀的武功已是极高,文隽直到百招开外才将他制服。据说随便郎中的武功胜过沈先璀一倍,像他这样的高手居然也会被人剜去双目,可想而知对手是个多么厉害的家伙!

随便郎中啧啧嘴,缓缓说道:“那日叶向龙来找我……嘿,那家伙,他根本就没病,只是装作行动不便而已。”文隽想不到叶向龙居然会是装病,不觉讶然。“他告诉我,有个十分厉害的对头想要害他性命,我若是能帮他一同对付那对头,他便将毕生积攒下的金银财宝与我一人一半!你大概也知道,叶向龙这老东西前半生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他的那些积蓄足可媲美帝皇家的小金库!”他喘了口粗气,突然仰天破口大骂道:“他娘的,叶向龙这狗东西,自己死还嫌不够,居然还要拉上老子给他垫背……唉,也怪我一时贪财贪色,居然就答应了他,谁知竟给自己惹来一场杀身之祸!”

文隽深知随便郎中的三大嗜好,淡淡一笑,笑容却有说不出的酸涩。

随便郎中又大骂了会儿叶向龙,这才重归正题,说道:“那天的经过我不想多说,你既然找到了我,我也只能告诉你,那日叶向龙与我联手,也只能与那人拼上半个多时辰。叶向龙后来被他一刀砍下头颅,尸首踢进了黑水沼泽。我呢,情急仓皇之下只能拼着舍却这对招子,启动了屋内设置的机关逃了出来。我怕他随后追来,逃进密道后便毁去了机关……”他显得很激动,边说身子边颤抖个不停。

文隽想也没想,一针见血的问道:“你既然已经与他交手了,应该知道他是谁了吧?”随便郎中身子剧震,空洞骇人的眼眶直勾勾的望向文隽,一张蜡黄的脸上血色尽数褪去,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艰涩的吐出三个字:“疯魔刀……”

这三个字的分量相当惊人,文隽骇然道:“疯魔刀?!是赵无悻那个疯子?他不是十多年前被少林武当两大派的高手围剿,已经死在关外沙漠了么?”随便郎中拿手不断的扯着自己的头发,恨恨的道:“谁知道!那赵疯子好像打不死的!他出现在我面前时,我还以为自己见到了阎罗王呢!若早知道要对付叶向龙的人是他,便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管这闲事。什么财宝美人,我呸,命都没了,哪还顾不上那些东西!”

文隽奇怪道:“没听说赵疯子和叶向龙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啊,他居然连叶向龙的子女也不放过……”随便郎中闻言动容道:“叶向龙的子女都死了么?那么……那么那个林晓彤也死啦?”文隽正奇怪他怎么会突然提起林晓彤,他突然像是中了邪般跳起来,大喊大叫道:“走!走!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再来烦我!”他激动得语无伦次,也不管文隽怎么想,怒气冲冲的下了逐客令,转身逃也似的钻进了那扇暗门。

文隽知道即便再找他问下去,他也不会再开口吐露半个字。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令他突然那么激动反常,态度发生那么大的转变呢?

文隽耸耸肩,让自己紧绷的神经略微松弛一下,沉思着慢悠悠的由原路返回。

赌坊内仍是人声鼎沸,沈先璀已经不在厅里,文隽没心思再去拿回那些赢来的银两,转身直接出了“畅意坊”。

至少这一行并没有白来!起码他现在心里已经有了底,那个可怕的无可查知的神秘凶手,竟是人见人怕的疯魔刀赵无悻!

林晓彤正喜气洋洋的坐在客栈临街靠窗的那张桌旁等他。

文隽站在门口并不急于进去,林晓彤还没发现他走过来,远远看去,她平时忧郁的眉宇间此刻添了一分妩媚,多了一分欣喜。

“天喜客栈”的小二却眼尖瞅见了他,忙乐呵呵的从店内出来招呼:“客官,是住店呢还是打尖?”文隽点点头,正要说话,林晓彤已经瞥见了他,欢喜的喊道:“文大哥,我在这里!”

小二忙将他迎进门,张罗着多添碗筷。文隽摸摸空荡荡的肚子,一个上午都耗在畅意坊里赌钱也确实饿了。他目光一扫桌面,只冷清清的摆了四碟冷菜,一壶女儿红,酒杯和碗筷都是干净的,不禁诧异道:“你还没吃么?”林晓彤摇头低声道:“我在等你!”

文隽见她双靥飞起两朵红云,煞是美丽,脑袋忽然隐隐作疼起来。他揉着额头喊来小二,随意的点了几样炒菜,又要了一碗鸡汤面。林晓彤诧异道:“你不喝酒么?”文隽摇摇头,面色不佳道:“头疼!”

鸡汤面比炒菜先端上桌,文隽看也不看林晓彤,埋头吃将起来。林晓彤原本笑吟吟的俏脸缓缓收起,露出一种哀伤的神情。

文隽很快就吃完面,起身说道:“你慢慢吃,我下午还有点事,嗯……晚上恐怕也赶不回来,你吃完饭后要没什么事便自己先回去吧,不用等我!”林晓彤玉容失色道:“你……你不管我了么?万一那恶人来了我怎么办?”

文隽头疼得甚是厉害,强忍着硬起心肠道:“不若你今晚便投店住在这里吧!客栈人多,赵无悻也不敢拿你怎样?”

林晓彤失声道:“赵无悻?谁是赵无悻?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你……你是不是怕了,所以想要扔下我?你、你是想……”“逃”这个字她终于没能说出口,她用颤抖的手拼命捂着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好似断线的珍珠般滚落。

她含泪的眼神是一种心痛,也是悲哀,更是一种无声的指责与恨意。

文隽不敢看她的眼睛,扭过头,讷讷说道:“随你怎么想吧!”丢下这句话后,他近乎狼狈的从天喜客栈逃了出去。

林晓彤“哇”地一声,趴在桌上失声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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