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察言观色,顿悟道:“你一定知道对不对?绯哥哥,你到底瞒了我什么事?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上京城?是不是……是不是和我娘有关?”
丁绯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自己的臆测,披香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正被人无形的控制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神智失常,作出令人发指的事情。而这个操控她的人有可能就是她的母亲!丁绯到此刻仍不敢相信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忍心下毒手荼毒自己的女儿,总觉得其中一定还有蹊跷。
“如果你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休想我跟你回京都!”外表柔弱的披香发起脾气来自有股子倔强。她甩脱丁绯的手,转身背离城门往回跑。
顾虑到路上行人众多,丁绯没有明目张胆的施展轻功。静静的看着她跑进了路边的一个小树林里,他才追了进去。
秋天的气息已经很浓,漫野的落叶,林子里的树木并不茂密,但放眼望去,稀稀拉拉的树丛间竟看不到披香的影子。
“披香?”他提高声音喊,“出来吧,别耍小孩子脾气了!披香?披——”
披香匍匐倒在一颗大树地下,丁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张的跑过去。忽然他脊背上一阵发寒,他正弯腰要去扶披香起来,这时感觉异样,已来不及变化姿势,只得强行运气于背,硬生生的接了一掌。
掌力浑厚阴冷,他身子微微一颤,胸口一阵发闷,内息急速逆转。耳边有个女声“嗤”地一声蔑笑,衣衫飒飒声响后,他退开一步,将后背靠在一棵大树上,以防那人再次偷袭。
一道红影闪过,原本倒在地上的披香被人一把抓住腰带,就在这电光火炽的刹那间,丁绯看清了一张绝世风华的脸孔。
“等等!”他及时调匀内息,一个闪身拦住对方的去路,“如果我没认错的,您应该就是花伯母吧?”
这个曾经风华绝代的江湖女子,此时脸上已多了几许尘霜,虽然红颜老去,却仍是风韵尤存。她见丁绯识破她的身份,也不再逃避,抱了女儿,冷冷的说道:“小子,我念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饶你不死!你若想再活得久些,最好不好多管闲事!”
“哦?”丁绯看似漠不关心的样子,实则暗中默默运气,“我倒不知道什么叫闲事!”
夏馝萩闻言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怅然大笑:“看样子,你还真不愧是花晏晋养的一条好狗!”红色的影子一晃,她猝然欺近,袖中剑出手,如裂岸惊涛般刺向丁绯心口。丁绯早有防范,不与她正面硬拼,往后急速飘退。
夏馝萩似乎当真已起杀心,手腕一抖,剑化千百点寒芒,卷向丁绯周身。丁绯一个腾身,跃到三丈高空,夏馝萩的剑气触到一棵合臂粗的古树,“蓬”地声巨响,地皮都被震得微微发颤,那棵参天大树被撕裂成千万片碎片残枝,纷纷扬扬的落下,犹如下起了一场暴雨。
夏馝萩大笑,笑声中带着披香,扬长而去。丁绯想不到她随随便便的一剑之威竟有如此之大,虽然以往对她的武功已有一定的认知,然而却估摸不到竟会有这等惊人的厉害!
她的武功,犹在自己之上!
丁绯面色有些惨淡的望着漫天飘舞的碎屑,轻轻叹了口气。
花晏晋一心想要置夏馝萩于死地,甚至不惜倾家荡产,被激怒了的夏馝萩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善罢之人,只怕她迁怒花晏晋之余,更会对天朝有所不利。这种女人,一旦偏激起来,哪怕是最后斗得两败俱伤,也会不遗余力的吧?
一想到这件事背后牵扯的严重性,丁绯便不寒而栗。雷浥那一班老臣或许看不惯自己在皇帝跟前的一些做法,但丁绯也不得不承认,从雷浥的角度去考虑,为了杜绝后患,打消皇上的念头,杀掉能左右皇帝思想的亲信,这绝对是最快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他,是否该去阻止花晏晋?
回到住所后的第一天,赶着处理完这几天落下的公文,丁绯简直就没好好的合过眼。伺候他的下人不敢多嘴问他,为什么随行同去的阿忏没有回来?丁绯亦是感觉自己已经心力交瘁,这副身躯像是到了极限,再也撑不了多久了!
“爷!”一名面目清秀的小厮端了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盘上托着一只白玉瓮,边上还有一杯才沏好的新茶。这些活原本都由阿忏来做,如今陡然换人,这个叫阿柯的小厮显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惶恐。
丁绯从白玉瓮中拿了几颗黑红色的药丸放进嘴里,和着茶盏里的水一口咽下。阿柯看向他的眼神既羡且惧,小声道:“爷,您若是肯把这‘美虞膏’分点给奴才,奴才就是死也愿意!”丁绯乜了他一眼,很不在意的说道:“你若想吃,尽管拿去!”
“爷!”他躬着腰,苦着脸,“奴才就是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不是?谁不知道这宫里的美虞膏是好东西,吃了能滋阴润颜,练武的更能增长内力?可是没有‘残灭心法’辅助,这美虞膏无疑就是剂最毒的毒药,奴才……奴才……”
丁绯抬头望天,好个大胆的奴才!阿忏近身跟了自己三年,心里便是羡慕死了,也不敢开这个口请他教个残灭心法的一招半式。这个狗奴才倒是胆大包天,野心不小!
他转过脸,深深的打量了阿柯一眼,人长得倒也俊朗端正,眉清目秀,比阿忏要强些。“你这么机灵聪明的一个人,既然知道美虞膏须得配合残灭心法才能服用,又怎会不明白是药还有三分毒呢,更何况是美虞膏!”
“爷您说笑了,奴才若是能有一天像爷您这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便是立刻死了也心甘情愿!”
丁绯知道他虽然说得语气有些夸张,倒也不失为真心。
人人都羡慕他丁绯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只有他自己,有苦难言!若他当初能自己选择的话,他绝不会走今天的这条路!
“爷!外头一个姓花的,说是爷您的朋友,他托人送来张条!”门外走进来另一个小厮,恭恭敬敬的将纸条呈上。
打开一看,果然是花晏晋亲笔,书曰:“今夜亥时,城外十里铺,不见不散!”十里铺那么偏远的地方,而且还是在亥时这么晚,花晏晋约他前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爷!”阿柯居然识字,他瞄了眼纸上的字后,提醒道,“爷您别忘了,今晚戌时三刻圣上邀了您下棋,亥时恐怕脱不了身!”
的确!丁绯猛然一凛,回来一整天精神不济,整个脑子都迷迷糊糊的,差点忘了还有这茬事!他站起来预备更衣,阿柯像是早体察到主子的心意,先一步拿了件白色的长褂出来。
“怎么是白色的?”丁绯并不太喜爱这个颜色。
“圣上最爱瞧爷穿白色衣裳,还夸过爷不是?”
丁绯心里又是一抖!这个阿柯!
换好衣服,临出门前,他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阿柯俊秀的还略带稚嫩的脸上露出粲烂的笑容:“奴才给爷留门!”
他居然知道自己从不在寝宫过夜的习惯!这个阿柯!太过聪明外露,小小年纪已是如此,待到再过得几年,岂非终有一日必将盖过他的光芒,成为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
这个奴才,留他不得了!
丁绯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后,匆匆跨出了门槛。
亥时,十里铺,不见不散!
丁绯不断默念着这几个字,心急火燎的施展轻功飞驰,路旁树木急速倒掠,呼呼风声倒灌进耳朵。
今夜与皇上的三局棋,他都落了个惨败。这倒并非是他有意作假,实在是他心神不宁,精神一直无法集中起来。他总觉得花晏晋不会无缘无故写张纸条给他,还是约定“不见不散”!这不像是花晏晋的作风!
赶到十里铺的时候,已近子时,十里铺是个废弃的荒村。丁绯依稀记得村子里有条小溪横穿而过,因为罕有人烟,溪水极为清净凉爽。
秋风凉嗖嗖的吹过,隔着淙淙流淌的溪水,丁绯有些心惊胆寒的望着对岸那一片如血的颜色。
彼岸花!
居然开到了这里!是谁刻意在这里撒下了这邪恶的种子?
丁绯不觉感到有些腿软,他很害怕会在花丛中发现花晏晋的尸体,虽然自己对花晏晋的感情,感激之外也有强烈的痛恨,然而要他亲眼看到他被人杀死,他会更痛恨那个杀害花晏晋的凶手!
沙沙沙……像是风吹过花海的声音,又像是有什么人正踩在花枝急速往这边过来!丁绯一个腾身预备渡河,突然临空一掌劈下,将他的去势截断。丁绯连忙在空中折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