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妾桥石梁上有道黑影倏地闪了过去,骆韶卿喝道:“哪里逃!”施展轻功,一路追下。
妾桥山头,空留下葛竞舯一人独自发呆,忖道:“我这算是把命交给他了呢,还是没交?我是在这等他回来再取我性命呢,还是改日坐在家里等他上门来讨?”一时间,百感交集,愁绪万千。
三、狙杀
如果叶落一片代表了一天,那地上这一层的黄叶又是满了几月?
江采婷仍是一袭红裙的坐在门口,青葱般的玉指轻拈了片黄扇叶儿,那痴痴凝望的秋波竟像是在注视着自己的爱人,目光迷朦,寄情无限。时而抿唇浅笑,时而蹙眉低嘘,直把那远远观望的骆韶卿看了个心酸心痛心揪。一个不留神,他脚下触动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江采婷立即警觉,低叱道:“谁?是谁在那?”她站起身,竟意外的看见了自己的丈夫。眨了眨眼,她有些不置信,最后欢呼一声,扔掉手中的落叶,飞身扑进丈夫的怀里,喊道:“卿哥,是你么?是你么?我不是在做梦吧?”
骆韶卿抱住她,说道:“不是……你不是在做梦。”江采婷欢喜道:“卿哥,真是你回来啦!”捧起丈夫的脸,在他面颊上亲了亲,问道:“你做完事啦?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要去四五月么?怎么才一月就做完啦?”
骆韶卿身子僵了僵,突然劈头反问一句道:“你为什么要救下葛竞舯?”江采婷怔住,奇怪道:“卿哥,你在说什么?是问我么?”骆韶卿苦涩道:“当然是你,这里还有旁人在么?”抓着她的胳膊一紧,厉声道:“你为什么会跑到秦淮河去?我承认平日冷落了你,叫你受了许多的委屈,但你……但你毕竟还是我骆韶卿的妻子,你怎么可以跑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你……你,你真要气死我啦!”一甩手,狠心将妻子推dao在地。
江采婷错愕道:“你说什么?什么不三不四的地方?”见丈夫一脸厌恶的表情,她终于有些明白他说的大概是什么意思了。妇人家最重的便是名节,江采婷见骆韶卿竟如此诋毁她,哇的一声哭道:“你巴巴的回来,难道就是为了冤枉我,说这些胡话给我听么?你若是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要休了我另娶他人,你、你只管明说便是,又何苦胡乱编造我的不是,来毁我名节?”
骆韶卿见她哭的伤心,倒不像是作伪,心里也好些内疚,语气稍缓道:“我亲眼所见,那还有假的么?”江采婷惊道:“亲眼所见?我……这一月我明明都待在家里,哪都没去过呀。”骆韶卿心头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此话当真?”江采婷连忙点头。
骆韶卿扶她站起,将自己在秦淮河上遇见娉婷一事说了。当然,其中去刺杀葛竞舯一事自然是略过不提的。江采婷听完,身子直颤道:“你是说那娉婷与我长的一模一样?”骆韶卿道:“是一模一样,我都没分辨得出来,你说你俩像不像?”江采婷叫道:“一定是她,那个娉婷一定是我的姐姐,是我失散多年的孪生姐姐江采娉啊!”
骆韶卿道:“姐姐?你还有个姐姐么,怎的我从来就没听你提过?”江采婷横了他一眼,眼波飘动,满是嗔怨,说道:“你又何时问过我来着?”
骆韶卿不禁想起,与江采婷成亲没多久,他便成为了星月斋的一名杀手,这结发后的三年里实是聚少离多,对妻子别说是尽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了,就是妻子平日里的喜好厌恶,他也说不完整,相反妻子采婷对自己倒是了如指掌。
越想越觉惭愧,骆韶卿搂住妻子的肩膀,说道:“是我错啦,是我没弄清楚事实,便冲你胡乱发脾气,我向你道歉。”顿了顿,接道:“这样吧,我去把你姐姐接了来,让你们姊妹团聚,从此你便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啦,你说这样可好?”
江采婷想了许久,才轻声道:“好……就怕姐姐她……是不肯来的。”
倚香院的大门口高高挑起了一盏大红灯笼,灯笼糊纸上写了个大大的“娉”字,这意味着今儿娉婷姑娘心情不错,正当挂牌中。有意的王孙公子,若银子多的烧人,有心花钱一亲佳人芳泽的话,选今晚是绝没有错的了。
果然,天才擦黑,那纸糊大红灯笼还没挂出多久,倚香院内老老少少的达官贵人便挤满一堂。老鸨子笑得只见牙齿不见眼的,手里拎了块大红香巾,一会儿招呼这,一会儿招呼那的,她脚下似装了个转盘轮子,嘴上却似抹了甜糖蜜津,直把诸人侍弄得服服帖帖。更有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嘤嘤婉转,个个小鸟依人的贴在恩客们的身上,那模样叫人见了好不消魂,只怕是连骨头都要酥掉了。
皓月高升,客人们见正主儿迟迟不出,终于等的耐性全无,纷纷起哄闹了起来。老鸨子急得满头大汗,喊道:“再等一会,我们姑娘正在梳妆打扮,一会儿也就下来啦!”暗里却是催问服侍娉婷的小丫鬟,道:“姑娘回来了没有?不是说出去半个时辰的么?”丫鬟满脸彷徨,颤道:“是呀,姑娘是这么交代的没错。”老鸨眼一瞪,道:“没错?没错怎么到现在还没见回来?”一伸手,狠狠捏了把丫鬟的胳膊,丫鬟受疼,哎哟哎哟直叫唤,嘴里喊着:“妈妈,你饶了我吧。哎哟,好疼……”
老鸨气没处发,正打得起劲,哪肯轻饶,忽闻一婉转的声音道:“妈妈,怎么我一不在,你就拿我的丫头欺负呀?”老鸨脸一红,面上却大喜道:“唉唷,我的好女儿,你可回来了呀!可担心死妈妈了。”娉婷嗤地一笑,道:“怕是担心到手的银子又都飞了出去吧?”
老鸨讪讪道:“哪有这等的事,妈妈素来最疼你,你可不能讲话没良心啊!”娉婷哼了一声,相当高傲的昂起了头,轻嗤道:“今儿你又收了不少花红了吧?”自楼上阑干处悄悄探头一望,说道:“嘁!妈妈,你眼光可真叫绝啊,这楼底下坐着的可都是些什么禽兽啊!”
老鸨心里怪道:“今儿我这女儿是吃了炮仗啦,怎的说话这么冲?”但娉婷是她手里的摇钱树,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得罪了这棵摇钱树的,当下打了个哈,陪笑道:“那女儿的意思是……”娉婷断然道:“不见!就都长的这副尊容,我胃口都倒尽啦!”一甩袖,回房砰地将房门砸上了,唬得老鸨子心咯噔跳起老高。
房里头娉婷才把门甩上,便嗯嘤一声,身子瘫软倒地。这时窗户格格轻响,娉婷勉力撑起一口气,斥道:“谁?”窗户轻轻推开,呼的跳进一大汉,见娉婷躺在地上,大惊道:“娉婷姑娘,你怎么啦?”娉婷看清来人,气恹恹道:“是……葛大爷呀,吓了我一跳。”
葛竞舯扶她站起,娉婷低低呻吟,他一双粗糙大手才扶上她的背,正要将她抱上chuang去休息,娉婷身子却是一颤,忍不住嘴里逸出一声痛楚的呼声,葛竞舯惊道:“怎么啦?”缩手一瞧,手掌上湿濡一片,竟是殷红的血迹。
娉婷淡然一笑道:“算不得大事,劳葛大爷你挂心啦。”葛竞舯叫道:“这还算不得大事,难道还要等到死了人才算大事?”说话间已快速扯去娉婷的上衣,但见她雪白如婴儿般滑嫩的背脊上,布满一道道纵横交错的鞭痕,鞭痕极深,可见下手之人除了丝毫没怜香惜玉之心外,手劲还很不弱。葛竞舯瞧得血脉贲张,叫道:“好狠辣的人,娉婷姑娘,这是哪个贼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将你打成这样?”
娉婷不答,双手拉过锦被,遮住身子,一张脸红如樱桃。葛竞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实在失礼,娉婷虽是妓女,众所周知却还是个清官人,当下他紧张的结巴道:“我……这个……”娉婷将头埋在了被褥里,闷闷的说道:“娉婷没有怪葛大爷,娉婷……是娉婷命苦。”
葛竞舯挨在床边坐下,说道:“这……你若不嫌弃,我赎你从良如何?”娉婷侧过脸,满脸惊愕,道:“大爷你是说笑吧,娉婷的身价,妈妈她开的可不低啊。再说,娉婷一介红尘薄命女子,哪来的福气叫大爷如此费心。”葛竞舯咧嘴一笑,说道:“别的不说,要说这银子,多了去了,我倒还实在没放在心上呢。老鸨子即便开的是天价,我也有这天价的银子给了她。”话音一顿,缓道:“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说露白些叫出淤泥而不染。我是个粗人,不通文墨,说不得再好听的赞词,但我觉着用这句来形容你,却是最贴切不过啦!”
娉婷呆了呆,感动道:“多谢……多谢葛大爷你这么抬举娉婷,你没有瞧不起我,我很是感激……娉婷没有看错人……”声音哽咽,泪水潸然而下。葛竞舯瞧着她嘁嘁而泣的娇柔模样,心湖一阵异样的荡漾,才要开口,突然有个女声冷冷的说道:“谁说你没看错人啦?”葛竞舯只觉眼前一花,这间仅十丈宽的房间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名黑衣蒙面女子,露出一截皓玉般的小手里紧握了对峨嵋分水刺。
葛竞舯站起厉声喝问:“你是谁?”那蒙面女冷道:“你一个要死的人还不配和我说话!”葛竞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额上的刀疤更显狰狞。他才要发怒,娉婷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叫道:“大爷,万万不可。”葛竞舯急道:“你……你快松开,我要好好教训教训她!”娉婷只是摇头,冲那女子喊道:“就算我求你啦,你给我个面子,放过他这回吧。”
蒙面女手里分水刺一紧,冷道:“你倒真是处处为他着想啊!我看你是被鬼迷了心窍了,背上这二十荆鞭难道挨的还不嫌疼么?”葛竞舯心中一懔,娉婷哀道:“你不明白的,将来有一天等你遇着啦,自然也就体会得到我心里的想法了。”
蒙面女摇头道:“不管我明不明白,他都是死定了的。当家的已派出四大金刚出阵,这次不光是他要死,便是骆韶卿也要死!你若是再执迷不悟,下场怕是和他二人一般模样。”
娉婷似是大吃一惊,问道:“骆韶卿也要死?那是为什么?”蒙面女道:“他奉命杀人,最后却因徇私,没能按计划完成任务。”话音一顿,不耐的说道:“废话少说,待我先杀了他。”双手峨嵋分刺一挺,一招“移行换位”,身子倏地在瞬间闪到了葛竞舯的面前,快得葛竞舯连抬手招架的余地也没有,空瞪大了牛铃般的双眼,瞧着一对分水刺朝着自己的胸口猛烈刺来。娉婷惊呼一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一抓葛竞舯的背心,将他拉倒,蒙面女一刺落空,分水刺倒转而下,仍是刺向葛竞舯胸口。
葛竞舯这回有了防范,抬脚一踢,那蒙面女侧跳避了开去,葛竞舯反守为攻,伸手抓向那女子的手腕,一招“空手夺刃”固然使的唯妙,蒙面女轻哼一声,娉婷大叫道:“不要!”葛竞舯只觉右手一痛,却是被一支分水刺刺穿了掌心,心里惊道:“这女子好高的武功,只怕就是那骆韶卿也不是她的对手。”忍不住脱口骂道:“去你娘的!”一脚朝她腿下扫去。
蒙面女大喝道:“去死吧!”凌空一跃,分水刺划了两道圆弧,气势阴冷,破空嗤嗤有声,夺人魂魄。葛竞舯明知不是敌手,到得如此紧要关头却也只得硬起头皮,不躲不闪的接招,因为娉婷就在他身后,若他逃开,这要人性命的分水刺势必要刺穿娉婷的胸膛。
情急中,后背受力一撞,他整个人飞了出去,却是娉婷拼力将他撞开。一声惨叫,娉婷左右肩头各刺中一对分水刺,刺身入肉三寸,蒙面女略一愣怔,娉婷身子向后仰倒,双刺随即拔出,娉婷的血如水柱般射出,直溅了她一身。
葛竞舯一声大吼:“娉婷姑娘!”一拳捣向蒙面女,蒙面女轻松避开,要待再上,娉婷咕咚滚下床榻,染血的手抓向蒙面女的鞋面,哀求道:“求……求你……”蒙面女眼里闪过一阵复杂的神色。
这时,葛竞舯却是一声高喊,惊喜道:“骆韶卿?你来的正好,快来帮我……”话说一半,那蒙面女一阵惊骇,纵身一跳,竟从东头靠河的窗口一跃而下,扑通跳进了秦淮河里。
北边敞开的窗口里跃进来的人正是骆韶卿,他一进屋,看见满屋狼籍,遍是打斗痕迹,惊道:“发生了什么事?”葛竞舯道:“如我猜的没错,该是你们星月斋派出的杀手,是来杀你我的。”将方才的事简略的说了,骆韶卿眉头一皱道:“果有此事?”沉吟片刻道:“我早该料到的,只不知他们竟有如此快的速度,依我的判断,从得到消息到当家的发令,起码还得再过个半月才是。”
葛竞舯替娉婷草草裹好伤口,见她失血后的脸庞苍白的如张白纸,他心中一痛,想到她是为了自己受的伤,愧疚感更甚。
骆韶卿走近前,拿出金创药,说道:“这里不能再待啦,刚才我就是听到房里有异样,才悄悄从窗户溜进来探个虚实的,此刻这么一闹,外头宾客虽嘈杂,终不免有人会留意到这间房的动静。娉婷姑娘有伤在伤,又与刚才那人打了照面,咱们不能撇下她,带她一块走吧。”葛竞舯连声称是,小心翼翼的抱起昏迷中的娉婷,骆韶卿睨怀中佳人,见她除了面色苍白,那一眉一唇竟是像极了自己的妻子,与江采婷一般无二,心神不禁一阵恍惚,忙定住心,思道:“那是采婷的姐姐,她俩长的像是理所当然的,并非就是采婷。”
四、接线人
明霞山两面临水,北面是悬崖,唯一的入口便是南面的一条羊肠小道。葛竞舯选中这里作“九龙寨”的老窝,实在是明智之举,他后来又命人在南面的必经之路上搭了塔碉,一日十二个时辰派人镇守在塔碉里。里头的人出去容易,但外头的人若要想进来却是很难。明霞山实实在在是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平日里九龙寨打劫过往车队行人,大半便是倚仗了山势的险要。
至于葛竞舯的身份,说的好听些是九龙寨的寨主,难听些便是强盗土匪山大王,他手下的兄弟也不多,才五十几个,以这种实力竟能轻松拿下俞丞相的生辰纲,骆韶卿除了惊讶,就只能大叹一句:“你们九龙寨的运气可真好!”
葛竞舯把骆韶卿和娉婷带到九龙寨后,又将大姐儿他们统统接上了山安置,这才稍加停顿,骆韶卿却执意要下山回家去接妻子。葛竞舯见拦不住,欲叫上十个弟兄跟了去,骆韶卿却淡淡说道:“人多赶路不快,且目标太明显,我一个独去,日夜兼程的,十日后也就能回来了。只不过,我不在的这几日,你当务必小心。星月斋里我不过只是个听命行事的杀手,四大金刚却是星月斋的四大执法长老。他们据说武功奇高,但我也只是听说过他们,从没见到过,到底有多厉害,却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事小心总是对的。”
骆韶卿千叮咛万嘱咐的走了三天,娉婷也就一直昏睡了三天。待到第四天,葛竞舯再去探望,却看见娉婷已能下地走路了。
娉婷冲他嫣然一笑,唤道:“葛大爷,你早哇!”葛竞舯摸了摸鼻头,讪讪道:“早!早……”娉婷见他无精打采的似是满腹心事,不由问道:“葛大爷有心事?是担心那四大金刚的事么?”葛竞舯抬头望她,嘴角蠕动道:“你……”欲言终又止。
娉婷察言观色,柔声道:“但说无妨!”葛竞舯咂了咂嘴,啪地一掌拍在桌上,说道:“好,说就说,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说么?我且问你,那日那女杀手来杀我,你与她对答间我听得明白,你是否与她早就熟识?还有,她连你背上受伤也知晓得如此清楚,我倒要奇怪的问一句,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娉婷面色微变,惨然道:“果然还是瞒不过你,骆公子他也知道了吧?”葛竞舯道:“我……我没告诉他。”娉婷点了点头,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了,凄凄道:“我……我本名叫江采娉,外人看来我是个秦淮河上的歌舞伎,其实我真正的身份,是星月斋的接线人……”葛竞舯早就隐隐猜到她可能也是星月斋的人,这几日反复辗恻,终在她口中得到了确切证实。
江采娉见他抿紧唇不说话,眉头深锁,一脸肃穆,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续道:“所谓的接线人,也就是每当星月斋接了生意,选定执行任务的杀手后,便先通知接线人,再由接线人去跟杀手联络。而这一回,你在秦淮地界上做下案子,做这趟生意的接线人自然落在了我的头上。骆韶卿……他接到我的飞鸽传书,我原以为两个月内他定当稳妥的办完此事,却哪知他竟会选在我的画舫上动手。那日我原很焦急,他杀了你,为了不曝露身份,势必要杀我灭口,我若不说出身份就要被他杀,但我若说破自己的身份,却又是坏了做生意的规矩。按着星月斋立下的规矩,杀手只知接线人的代号,却不知接线人的真实身份,接线人一旦曝光,便如同杀手执行任务失败一样的下场。”说着,她伸出手,比了个抹脖的动作,葛竞舯心神一懔,暗道:“怪不得星月斋生意愈做愈大,连官府的差事也敢揽来干涉,想来他们做买卖自有一套与众不同的方法。”
江采娉嘴角抽动,又道:“后来的事情,谁也没料到会演变到如今的地步……”声音越说越低,终是没了声息。葛竞舯见她苍白的面上一脸哀伤,心头一动,问道:“那日你受伤是挨了罚不成?”江采娉神色一阵惊慌,苍白的面颊隐隐透出绯红,点了点头。葛竞舯道:“他们为何罚你?骆韶卿他饶我性命,只是他一人之过,难道连你也要一并受罚?”江采娉抽气道:“不是的……”声音细若蚊蝇,几乎未闻,说道:“那日妾桥山你与骆韶卿决斗,他本可杀了你,是我……我……”
葛竞舯恍然大悟,内心一阵激动,拉住她双手,说道:“那黑影人便是你,是你救了我?”江采娉不答,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瞅着葛竞舯,哀道:“葛大爷,我是命苦之人,只怕配不上大爷……”葛竞舯猛一低头,嘴唇在她柔软的红唇上深深一吻,朗声道:“不许你这么瞧轻了自己!”江采娉面若红霞,羞道:“葛大爷……”葛竞舯道:“以后都别再叫我大爷啦,我不是什么爷不爷的,这辈子能得你这么个红颜知己垂青,我葛竞舯便是立刻死了又如何?”江采娉忙伸手捂住他的嘴,骇然道:“你……你别说死字,我怕……”葛竞舯搂住她,问道:“有我在,你怕什么?不说便不说好了,那又有什么打紧的。”
葛竞舯是个大老粗,他乍与江采娉互诉倾慕之意,正满心喜悦,哪里还看得到江采娉心底的忧虑——这星月斋岂是他一个小小九龙寨惹得起的?星月斋势力之庞大,外人不过略知皮毛罢了。
骆韶卿没用得上十日的功夫,这一路上他跑死了三匹马,竟是在七天上就回到了九龙寨。不过,他一人去却仍是一人回,而且身上还带着伤。葛竞舯到山脚下接他时,看到他风尘仆仆,一脸疲惫,忙问道:“出了什么事了?弟妹呢?”
骆韶卿作势下马,却没想脚被马镫绊住,竟一个倒栽葱的从马上滚了下来,葛竞舯扶住他,叫道:“兄弟!”见骆韶卿衣衫褴褛,沾满泥土与血迹,且魂不守舍,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英姿风采。他听得葛竞舯叫唤,茫然的抬起头,苦笑一声道:“我去晚了一步,采婷她……她被星月斋的人掳去了。他们……叫我半个月内拿东西去赎,不然……”葛竞舯道:“什么东西,是银子么?啊,是我劫下的那票生辰纲么?他们要就给了他们,咱们去把弟妹给换回来就是。”骆韶卿苦涩的摇了摇头。
两人回到九龙寨,江采娉见问,葛竞舯便把事情说了,但说到详细情形,两人不约齐看向一言不发的骆韶卿。江采娉倒了盏热茶,端去给他,说道:“采婷既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咱们更是不能不理,只是依我判断,当家的要的绝不能只是生辰纲。银子,哼,星月斋有的是,他们要的怕是比银子更值钱的信誉,这趟生意若做砸了,他们失了信誉,丢掉的可就不是这么一点点的小钱了。给我妹妹当赎码的怕是还得加上大哥他们一干人的性命吧?”转身向葛竞舯回眸一望,葛竞舯不禁神色一懔。
骆韶卿在上山的路上便听葛竞舯说了有关江采娉接线人身份的事,这时听她说话头头是道,思路明确,暗赞道:“果然不愧是星月斋选中的接线人。”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但见她明眸浅笑,一双水翦大眼里略带些许无奈哀伤的韵味,一双雪白的柔夷轻轻将茶盏放下,这举手投足间的丰韵,十足便是一个江采婷,他心中一阵激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喊道:“采婷!”
江采娉猛地抽回手,低声说道:“妹夫,你认错人啦!”骆韶卿稍稍回复些理智,心中一阵悲伤,竟忍不住落下泪来。江采娉颇为感动道:“妹夫是个至情至信之人,妹妹嫁给你了,真是……不枉了。”
葛竞舯从旁大声道:“死就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颗项上人头本就是寄放在我头上的,骆兄弟要,一句话,拿去了便是!”从桌上拿起把削水果的匕首,刷地笔直朝自己胸口扎下。
骆韶卿叫道:“不可!”伸指在葛竞舯腕上一戳,葛竞舯只觉手臂一麻,匕首拿捏不住竟当啷落在了地上。骆韶卿捡起匕首,道:“你即便是此刻自刎,星月斋也不会就此罢手,轻易放过了我们夫妻。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进退都要在一块,你怎么可以如此轻松就想卸下包袱呢?你别忘了,你若死了,江姑娘和那些娃娃们该怎么办?”葛竞舯性子耿直,脑筋也从不会转着弯的思考问题,听了骆韶卿这么一说,想想倒也是很有道理,不由涔涔汗下,对着江采娉一揖到底,说道:“对不住,是我考虑的不够,竟没替你好好想想!”
江采娉面如土色,贝齿轻咬红唇,惨然一笑,说道:“没什么,大哥若是去了,黄泉路上自有妹子陪着一道就是了。”说着,有意无意的朝骆韶卿瞥去一眼,骆韶卿见她凄然若绝的无双脸庞,只觉得是采婷也曾如此无奈的瞅过自己,一时心魂俱碎,深陷在痴迷中不能自拔。
五、密函
落叶缤纷,江采娉一袭红衣曳地的站在树下,平平摊开手掌,接住了一片被风吹下的树叶。
葛竞舯远远的就望见了这道美人玉树的风景,笑呵的飞奔直上,呼得出拳一掌打在树干上。一时间,落叶如大雨般直泄而下,江采娉愕道:“你这是做什么?”葛竞舯傻傻一笑,道:“我见这树叶子落在你身上,衬着你的红裙子挺漂亮的,所以就……哈!”江采娉笑得直打跌,喊道:“你这个傻子!”拍掉一身的树叶,她招了招手,唤道:“你过来!”
葛竞舯直直的走了过去,江采娉挨进他怀里,柔声道:“大哥,你抱紧我,我觉得有些冷……”葛竞舯依言环抱双臂,将她搂在了怀里,鼻端闻到她发稍间的阵阵幽香,只觉薰薰欲醉,直比他喝了五十斤烧酒还要醉人。
两人正陶醉温存,远远的骆韶卿信步走来,他见葛、江二人亲热,不好意思打搅,正要绕道回去,葛竞舯突然闷哼一声,两百来斤的壮硕身躯竟仰天砰地摔到在了地上。骆韶卿大吃一惊,晃身掠过,但见葛竞舯腰间腹上,插了柄匕首,直没至刀柄。葛竞舯倒下时,双手犹呈环抱状,一脸的错愕与不置信。
骆韶卿手按在刀柄上,想了想,终是不敢轻易将它拔出,怕葛竞舯一口气挺不住,当场毙命。他转头对着仍站在一旁的江采娉吼道:“你干么要杀他?”江采娉掠了掠耳鬓被风吹乱的发丝,反倒从容应道:“我杀他自然有我的理由,不必向你多费唇舌。作为一名职业杀手,你因心软而失手,这倒更应该好好检讨一番。”
骆韶卿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来,吃惊道:“你到底是谁?”她笑而不答,那股子柔美直叫他看的分外眼熟,忍不住脱口叫道:“你是采婷!”江采娉道:“有些时候,你不用太清楚我是谁,对你而言,作为接线人的我只是一个代号,名字并不是最重要的。”
骆韶卿怨恨道:“你到底是谁!江采娉?江采婷?还是娉婷?或者这三个人来来去去本来就都只是你一人?”江采娉淡笑道:“随你怎么称呼,我说过的,名字只是个代号,没什么意义。”
骆韶卿只觉有种被玩弄了的受伤痛感,一丝一丝的啃噬着他的心。好半晌,他心痛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声长啸,腰间佩带的三尺青锋,龙吟绵绵,脱鞘而出,舞起一道寒芒,笔直的朝江采娉刺去。
江采娉动也不动,剑尖快到触到她红色的衣衫时,她忽然伸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那动作幽雅的就像平日里她在抚琴,琴弦拨动,如玉珠落盘,叮咚有声。长剑“嗡”的声荡了开去。江采娉长袖翻飞,袖子在剑身上一卷,脆脆的喊了声:“撒手!”骆韶卿只觉有股热力自剑身上传了过来,片刻间叫他的掌心烫得炙手,慌忙撒手弃剑。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的兵器,陪伴他杀人无数的三尺青锋竟会被人两招内便夺了过去。
这是什么武功?骆韶卿自问自己的武艺,在江湖上已可算是一等一的好手,却没料到今日才出手便栽在了自己的妻子手中。他更从来不知道,他的妻子,与他结发恩爱了三年的妻子,竟会得一身傲视天下的好武功。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像个傻子,呆子,十足的笨蛋。当对面的江采娉拿着那柄原该属于他的剑冷冷的指向他时,他觉着当真是万念俱灰,一时心寒,他闭上眼,直直的将身子撞了过去。
江采娉吃了一惊,手臂一抖,那长剑叮叮当当断成无数截,落在了地上。她说道:“你就这么想死么?”骆韶卿睁开眼,瞧那花朵般明艳的容颜,更觉揪心,冷冷道:“你还要玩什么把戏?我和葛兄空有两双眼睛,竟是睁着一双瞎眼,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我好恨,恨当初怎么没认清你的真面目!”
江采娉轻轻一颤,道:“你后悔啦?”骆韶卿厉声道:“当然!”江采娉震动不已,脚步趔趄着向后退了一步,脚跟踩到一颗石子,脚一歪,险些摔倒,骆韶卿下意识的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待到醒悟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倏地撤回了手,对着自己的脑袋直捶,暗骂自己是头蠢驴。
江采娉却是嫣然一笑,开心道:“卿哥,你心里仍是关心我的对不对?我……我好高兴!”顿了顿,续道:“我今日做的一切,也许你都无法明白,但你只要相信,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她抬起手,想像往常一样,去擦他额头的汗水。骆韶卿头一偏,让了开去,她的手僵在空中,满眼哀怨道:“卿哥!卿哥!为什么你不信我?难道你不知道,为了你,我便是舍了自己的性命,也甘愿呀!”
骆韶卿厉声道:“莫要再多说那些无用的花言巧语啦,你以为我和葛兄都还会再上你的当吗?”江采娉叹了口气,突然转身向北一跃而下。
骆韶卿吓了一跳,那北面便是悬崖,江采娉这么纵身跃下,哪里还有命在?一时心急,嘶喊道:“采婷,我信你!我相信你便是!”奔到悬崖边时,已晚了一步,江采娉身子疾疾坠下,红色的衫子尽在风中翻舞。骆韶卿惊得险险昏过去,但见那直直坠落的红影忽地一顿,江采娉右手已攀住根生在悬崖上的松枝。轻轻一荡,她顺势缓缓落下,下得数丈,又是攀了根松枝,如此接连借力使力,竟转眼没了踪影。
骆韶卿从没见过世上竟还有这等高明的轻功,一时看得目瞪口呆,完全傻了眼了。
那一击匕首插的很深,却没能立即要了葛竞舯的性命,他直直昏迷了三天三夜后,竟又醒了过来。
醒来时,他见大姐儿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趴在床边,不禁怜惜的抚mo她消瘦的脸颊,虚弱道:“大姐儿……傻孩子,哭什么呢?爹爹命硬的很,阎王老爷见了爹爹都……都怕的紧呢。”大姐儿见他脸如白纸,伤心哭道:“爹爹,妈妈为什么要害你?妈妈她……爹爹不是说给我们找的妈妈,是世上最好最好的妈妈么?”
想起江采娉,他心中不禁大痛,直觉得比腰上的伤口还要痛去了百倍。那日遭刺后,他神智尚清醒,她与骆韶卿两人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这几日陷入昏迷,脑袋里乱的似千缕丝万缕麻,反反复复闪过的却尽是江采娉的音容笑貌。
她到底为什么要杀他?若真要杀他,当初为什么又几次三番的救下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以她那般高深的武功,便是十个葛竞舯也早死一百次了,她为什么不直接一刀砍了他,偏偏选了个最麻烦、最费解的方法?难道只为了要让他与骆韶卿生前先伤心痛苦一番,折磨尽了再死去么?
愈想愈去头疼,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再回神时,大姐儿已捧了个小匣子回来,葛竞舯认得那檀木上的镶金细纹,匣里头装的正是当初他给大姐儿的黄金银票。
大姐儿将匣子打开,说道:“爹爹,你把这些钱都拿回去还给人家吧。”葛竞舯道:“为什么?”大姐儿道:“还了回去,他们就不会再伤害我爹爹了。”葛竞舯心头一酸,险些落泪,哽咽道:“傻孩子!傻孩子!”
正要说话,骆韶卿走了进来,一脸严肃,说道:“葛兄醒了?太好啦!如果还能撑着住,咱们今晚就走!”葛竞舯惊道:“走?走到哪去?咱们为什么要走?”骆韶卿道:“不走不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葛竞舯道:“怎的?星月斋的人来了?他们闯过塔碉啦?”骆韶卿道:“那倒还没有,只是葛兄想一下,那采……那江采娉是从哪里下山的?”
葛竞舯心中一懔,惊道:“你是说……北边悬崖?”骆韶卿道:“不错,以她的武功,能从北崖上下去,必然也就能够上来。她尚且能来去自若,更何况是四大金刚了?”一想到四大金刚的武功更是可能在江采娉之上,他就不寒而栗。江采娉已如此厉害,那四大金刚的武功怕还不知要诡异成什么样呢。
葛竞舯道:“不错,这里不能久留,咱们得快些离开。”挣扎爬起,伤口猛地一痛,他“哎哟”声低叫,身子重又跌了回去,大姐儿慌忙伸出手去扶他,顾不得手里原本捧着的檀木匣,匣子打翻,黄金银票撒了一地。
骆韶卿弯下腰,帮忙一一捡起金元宝与银票,捡到最后一张银票时,他“咦”了一声,说道:“这一张……好象不是银票,叠得这么仔细,是什么?”将纸慢慢的展开,他面色骤变,拿纸的手微颤,手指关节泛白,绷得铁紧。葛竞舯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骆兄,出了什么事了?”
骆韶卿目露精光,厉声骂道:“这俞享哲的狗贼,枉为了一国之相!你道这是什么?这是金人的狗皇帝写给俞享哲的一封密函!”葛竞舯一惊跳起,叫道:“什么?”大姐儿见他腰上包扎的白布又渗出血来,惊道:“爹爹,你……你……”
葛竞舯满不在乎,只催问道:“信上写的什么?”骆韶卿道:“那金国的狗皇帝,命俞享哲暗中贿赂咱们朝中大臣投降金国——原来,这生辰纲里的金银珠宝尽是金国的狗皇帝送给俞享哲,用来贿赂朝中大臣所用。那狗贼,贵为丞相,却是个通敌卖国的奸细!”葛竞舯听的义愤填膺,气得用力一拳朝床柱打去,骂道:“操他娘的俞享哲,老子不过是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他倒好,把整个一国家都给卖了去!”
那床柱有拳头般粗,却哪里承受得起葛竞舯的重拳,只听吱嘎一声,床柱断裂。剩下的三根柱子支撑不住床顶,也噼啪断裂开,轰的声剧响,床榻倒塌,支离破碎。大姐儿先是吓了一跳,而后瞧着那一堆的破烂的床什,竟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她一笑,逗的葛竞舯也笑了起来,他哈爽朗说道:“丫头,你爹爹劫了那卖国狗贼的不义之财,那可真是劫对啦!”大姐儿眨眨眼,颇有大人味的一拍葛竞舯的肩膀,说道:“爹爹,大姐儿不怪你啦,你做的好,是女儿心中的大英雄!这银子,咱们拿去给穷人,绝不还给那坏蛋!”葛竞舯道:“对!当然不能还给他!”
骆韶卿道:“这封信原是藏在木匣的夹缝中的,若不是大姐儿方才那一摔,还真摔它不出来呢。怪不得那姓俞的狗贼这次这么紧张,居然还雇了星月斋的杀手来杀你,他是想杀人灭口呀!只怕星月斋的当家也还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呢。”葛竞舯道:“那可好啦,咱们把这封信给星月斋的人看不就行了么?哈!”他笑得正欢,骆韶卿却给他泼了盆大冷水,说道:“不然,星月斋一向只管做买卖,国不国的对当家的而言,恐怕还远没你葛兄看的那般分明。”
葛竞舯沉吟道:“是么?传言道星月斋的当家历练狠辣,却是不知其是男是女,是老是幼,弄不好他本身就是金人也说不准呢!”他言语中满是揶揄,骆韶卿却知他心中压满忧虑,只是脸上故作轻松罢了。
当下,葛竞舯叫来副寨主及寨中兄弟,说明原委,给众人分了银两细软。又嘱咐了几句,叫他们各自散了。
九龙寨虽是乌合之众,但这五十来名兄弟却颇讲义气,听说老大惹了大麻烦,倒有泰半数人不愿意独自离去。最后还是葛竞舯老牛脾气发了难,他们这才怏怏散去。
叫葛竞舯唯一挂念不下的,便只剩下大姐儿他们一群孤儿,大姐儿却颇识大体,说道:“爹爹,你放心,我们绝不拖累你。我这就领了弟弟妹妹下山去,等他们长大了,定要叫他们做像爹爹一样的好人。”
葛竞舯眼泪哗的流了下来,瞅着这一群的娃娃,抱抱这个,亲亲那个,满心的不舍。但终是狠下心肠,将孩子们托付给了副寨主,一同领下山去安顿。
六、娉娉婷婷
明霞山变成了座空山,南面的山道上,塔碉荒了下来。葛竞舯他们没做丝毫防范,每日每夜的只是空坐在北面悬崖上喝酒聊天,如此过了两天,到得第三日晚,九龙寨地窖里藏着的几十坛好酒全被二人喝得一干二净。
明月当空,骆韶卿举樽对月,葛竞舯微醺的躺在冰冷的山岩上,含糊道:“你说……他们今晚会不会来?”骆韶卿嗤的一笑,道:“他们……已经来了!”葛竞舯微吃一惊,爬起道:“来了?我怎么没看到?”骆韶卿道:“听!风声,来的好快……”他面色稍变,道:“这轻功……唉,实在已臻化境。”猛一回头,身后已站了位一身夜行劲衣的蒙面人。
葛竞舯认得那人手中的峨嵋分水刺,哦了一声,说道:“是你?”蒙面女哼道:“是我!”声音沙沙的,叫人听了很不舒服。
骆韶卿冷道:“怎么,就你一个?其余三个呢?干么不一起现身?”蒙面女蔑笑道:“就凭你们两个,有必要让四大金刚一起出手么?”分水刺凌空一点,竟是亮光闪闪的朝骆韶卿眼睛上刺来。骆韶卿吃得一惊,人快速的朝后疾退数丈。哪知那女子使得却是个虚招,她逼退骆韶卿,转身一绕,分水刺刺向葛竞舯。
葛竞舯的武功本就差了骆韶卿一大截,此刻更是有伤在身,转动时很不灵活。才眨眼间,刺尖已点上他左眼,只觉眼皮上刺辣辣的一阵疼,他将头一仰,那刺尖擦着他的下颚滑了过去,险些将他的头颈血管割破。那女子顺势用肘向下猛地一撞,正好撞中他腰上的伤口,葛竞舯闷哼一声,人重重的跌下,那女子对准他胸口又是一脚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