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几招一气呵成,利落的紧,待到骆韶卿抢上救人,那蒙面女冷哼一声,玉手拢在袖里随手一挥,骆韶卿只觉有股大力猛的朝胸口压下,逼得他气都喘不过来,刚喊了声:“葛兄……”体内真气一窒,竟被那女子打飞出三丈。

葛竞舯更惨,他伤口被撞得迸裂,鲜血直流,才倒地,胸口又是落下一脚,只听喀嚓一声脆响,肋骨被生生踩断,他痛得撕心裂肺,只觉五脏六腑皆被踩得移了位,痛苦难当。

骆韶卿眼见葛竞舯双眼翻白,七孔里皆流出鲜血来,怒吼一声,飞身扑上,一把抱住那蒙面女子。他原没想过这般作为能制住那女子,只求能缓得一缓,救下葛竞舯,自身安危是全然不顾得了。却没想那女子被他抱住,浑身像是散了气似的,软绵绵的一点劲也没有,手中的分水刺更是当啷落地。骆韶卿不及想透原因,就地一滚,与那蒙面女抱着一同滚向悬崖。

直近崖沿,那女子嘤的声,似是方才觉醒,瞄眼一看身旁,骇了一跳,脱口道:“你做什么?”这声音异常清晰,如道闪电般划过骆韶卿耳畔,他心头一愣,惊道:“采婷……”话才脱口,两人已就势滚下悬崖。

两人身子直坠,危急中蒙面女一手攀住根松枝,一手抓住骆韶卿的手腕。松枝吃重,承受不住两人的冲力,啪的声断裂,两人又是笔直坠下。那女子也好生了得,脚尖在崖壁上一点,左手五指牢牢的钉在了崖壁上。

骆韶卿迷迷糊糊的仰起头,低声问道:“采婷……采婷,是你么?”那女子哽咽道:“是……是我。”身子一颤,两人直滑下一尺,她的手指沿着石壁拖了下来,鲜血直流,却又是硬生生的钉住石壁,不松手。

骆韶卿只觉面上一凉,一滴水珠溅到他脸上,睁眼一看,月光下却是江采婷在流泪。他心痛道:“为什么?采婷,为什么?”江采婷哭道:“你做错事了,知道么?当家的很是生气,是我……是我求了他好久,他才肯答应,只要你杀了葛竞舯,他就饶了你的性命。”骆韶卿苦涩的摇了摇头,江采婷哭道:“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所以……所以……啊!”随着她一声叫,却是又滑下数尺,骆韶卿眼见她左手指尖血肉模糊,鲜血淋漓的十分骇人,心中大痛,喊道:“采婷,你松手,你放开我,以你的武功,你一个人能上去的!”江采婷摇头哽道:“我怎么……怎么舍得放开你!”深吸一口气,右手猛一用力,骆韶卿只觉身子腾空,被巨大的力量甩得老高,但他身子只拔高丈许,却因找不到落脚之处,又再次坠下。

江采婷喘了口气,本待运气爬上,陡见骆韶卿身子落下,秀眉一轩,右手推出,一掌击在骆韶卿腰上。骆韶卿只觉有股绵绵柔劲托住了他,将他向上弹起。

江采婷打出这一掌,自己却全无落脚着力之处,这一推更是耗尽她全部的体力,骆韶卿向上飞出的同时,她左手一滑,身子快速凌空坠下。

骆韶卿在高处瞧的真切,凄厉的高喊一声:“采婷——”只见她面上的黑纱一松,月光下露出一张花一般娇艳的面容。衣袂翻飞,她胸前的飘带翩飞舞动,宛若仙子。骆韶卿泪眼朦胧,睁大了眼,依稀见到妻子凄然一笑,高叫道:“卿哥——我求爹爹许了你,此生无悔——”

骆韶卿一回神,发觉自己已平安落到崖上,再回首望向悬崖,高崖烟雾缭绕,一眼望不到尽头,却哪里还有江采婷的半丝身影,一时神魂俱碎,惨然吼道:“采婷——采婷啊——”

直吼得嗓音嘶哑,他方停住,心头乱道:“下崖去,下崖去……采婷她不会死,她武功那么高,一定是在崖底等着我……”双膝颤抖着撑起,才回身,却见一人跪倒在葛竞舯身旁,捧着他的头哭道:“大哥!大哥……你醒醒啊!是我,是我回来啦……大哥啊!”骆韶卿眼睛一亮,惊叫道:“采婷!采婷!”连滚带爬的奔到她跟前,拉住她的手激动不已。

那女子泪流满面,抬头道:“我……我是采娉,不是采婷!”骆韶卿一怔,犹如被雷劈中,全身动弹不得,脑子里嗡嗡嗡的响个不停,喃喃道:“不是……不是?什么不是?”江采娉深情的望着葛竞舯,但见他躺在她怀里,双目紧闭,满脸满身的血,却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她凄楚的一笑,轻声说道:“大哥,你不用怕,我在你身边哪都不去啦!”葛竞舯紧紧拽住她的手,舍不得放下。

骆韶卿仰天长啸,叫道:“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采娉幽然道:“我是采婷的姐姐,我和采婷是一对孪生姊妹,我们俩都是星月斋的人。”语气凄迷,神情悠然,似是回想过去,她侧着头,替葛竞舯擦拭脸上的血污,说道:“采婷从小就要强,我俩的爹爹,也就是星月斋的当家,从没对人说过我俩的特殊身份。我们俩从小在星月斋里长大,为了要生存,靠的只有是自己的拼搏。采婷是爹爹最欣赏的好女儿,她不像我庸庸无碌的只做到了接线人的位置,她心气高,人又聪明,武艺学的最精,十年间便跻身做了四大金刚之一。”

骆韶卿心头一震,江采娉回眸望他一眼,淡笑道:“我原本以为她下嫁给你,是应了爹爹之命,奉命来监视于你——因为爹爹说过,你是个极佳的人才,好好培养,有可能成为星月斋下一任接班人。可是我猜错了,直到今日我才明白,我这个傻妹妹,是因为真的喜欢上了你……她为了要救你,甘愿挨爹爹的责骂,甚至不惜绑了我,冒充我而刺伤大哥。”说到这里,葛竞舯的身子轻轻挣了挣,握着她的手突然松了开去。江采娉也不哭叫,只轻轻在他额头吻了一下,对骆韶卿淡淡一笑,道:“四大金刚除了我妹妹,其他三个今天都没来,因为她拼死求了爹爹,爹爹答应她,只要杀了大哥,对你便不再追究……我不能和你说下去啦,以前的事你好好想想,也就都明白了。大哥还在等着我,我要去陪他了!”

骆韶卿一怔,才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见她抱住了葛竞舯的尸身,纵身跳下悬崖。

骆韶卿摇摇晃晃的走近崖边,那雾一般的黑洞吞噬了一切,他的耳边仿佛犹响着妻子最后的喊声:“卿哥——我求爹爹许了你,此生无悔——”

此生无悔……

尾声

半年后。

秦淮河畔,袅袅响起缭人的歌声。一曲未罢,歌声骤停,只听一声惨叫,秦淮河上一艘画舫突然燃起熊熊大火。一道黑影从画舫里急速窜出,足下连点一艘艘河面上的舫顶,晃身跃到了岸上。河面上乱成一团,大批官兵四下奔走。

岸边,那黑衣人才拐过一道小街,那头官兵已大批奔来,为首的见江南小道甚多,正愁无处搜寻,迎面蹦蹦跳跳的跑来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高喊着:“卖花啦!卖花——”头头一把拽住她,喝问道:“小丫头,我来问你,你刚才可有见过一个黑衣人?”那女孩眼睛里满是害怕,结巴道:“长……长官大人,你……你是说那个穿黑衣服的人么?”头头心头一喜,喝道:“他去哪了?”女孩抖抖缩缩的伸手一指,说道:“那……他拐进了那里!”

头头一招手,喝道:“咱们走,别让那人跑了……他妈的,胆子忒大了,连当今的丞相爷也敢杀!兄弟们,卖力些啊,抓到了可是大功一件;抓不到,咱项上人头便都要交出去啦!”众官兵应了声,吆喝着朝西走了。

那小女孩见他们走远了,嘻嘻一笑,朝身后招了招手,低低喊道:“骆叔叔,他们走啦!”

拐角暗处走出一身黑衣的骆韶卿,他满目沧桑,两鬓竟已微微泛白,只见他弯腰抱起小女孩,柔声道:“大姐儿,咱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大姐儿应道:“好啊!”趴在他肩上忍不住咯咯一笑。

骆韶卿双足一顿,已纵出数丈,远远只听他说道:“大姐儿,你武功练得不错啊,方才是不是暗里对那人做了手脚?”大姐儿调皮道:“当家的,怎么我什么都瞒不了你呢?我只是轻轻点了他的穴道,叫他三天三夜不能睡觉罢啦……”

声音远去,终是没了半分声息。

青海残歌(上)

更新时间2003-9-23 16:14:00 字数:18160

 一、昆仑来客

“得、得、得!”

急促的马蹄,踢起无数黄沙,滚滚尘土在蹄下翻滚。鞍上低伏了个灰色的人影,焦急的瞪着前方。脉脉的黄沙平原,一望无际,他猛地夹紧马肚,马鞭狠狠的朝马臀上抽了一鞭。马儿吃痛,咴的嘶鸣一声,撒开四蹄狂奔。

半个时辰后,眼前出现一片青草绿色,马上那人心中一喜,更加死命催马而行。胯下坐骑在奔出数里后,突然马失前蹄,整个身子轰地向前倾塌。眼看便要摔下马来,那人忽地弹起数丈,身子快速一掠,纵到了一旁。

马摔倒在地,掀翻侧倒,那灰衣人眼见那马口吐白沫,鼻子哧哧的直喷粗气,再也站立不起。心下怜惜,用手拍了拍马首道:“老弟,对不住,你先歇歇吧,回头我再来接你。”将马鞍上挂着的一个长条包裹解了下来,系在了自己背上,鼓足一口气,朝西南方向发足狂奔。

片刻工夫,便接近营寨,早有放哨的士兵瞧见了,举枪齐声呼喝:“什么人,站住了!”灰衣人奔得急了,一时竟收不住脚,士兵们只见灰影在面前一晃而过,还没反应过来,那灰影已冲过长枪阵。

士兵们面面相觑,忍不住回头大叫道:“站住!”更有人执起号角,欲待吹响。灰衣人收住脚,忙道:“且慢,是自己人!”这么缓得一缓,随后追上的士兵早将他团团围住,数百柄亮闪闪的矛头对准了他。灰衣人急道:“是自己人!我是吕大帅派来的,烦劳请通禀少帅!”

百名士兵无一人应声,只冷冷的拿枪头对准了他,以防他有异动。这时人群后有个粗犷的声音洪亮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即有士兵应道:“向将军,抓到一名奸细!”灰衣人皱眉忖道:“我明明已说明身份,怎的还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将我说成是奸细?”

只见对面人群分开条道,有个身材高大,肩宽腰粗,身着盔甲的武将走了过来,不屑鄙夷的神情在满是蜎须的脸上一览无遗,他啐道:“奸细?嘿嘿,好小子,瞧你年纪不大,竟然有胆子做起奸细来?想是定有过人的本事啦?来来来,我向某人先来讨教几招!”大手一伸,当先朝他胸口抓来。

灰衣人灵光一闪,心道:“这人姓向,莫不是人称‘莽张飞’的向继?此人力大无脑,果然便是个莽张飞。”心下微恼,顺着向继抓来的大手滑啦开去,猛然欺到向继身前。向继没想他身法竟有如此之快,大吃一惊,待要回掌,心口盔甲已被一硬邦邦的东西顶住,啪的声,那坚硬的盔甲竟凹陷得破开个口子。耳畔,只听灰衣人冷冷的道:“向将军承让啦!”

向继面若死灰,他一时轻敌,原以为命不保矣,哪知灰衣人竟及时收手。呆了呆,醒悟道:“是了,他是想挟持了我,好以此要挟少帅。哼哼,这也未免小瞧了我姓向的。”正要命手下士兵进攻,那灰衣人忽然放脱了他,长臂一振,将抓在手里的包裹抖落开来,露出一张封有火漆金印的文牒通告。向继认得那火漆上的金印,正是吕大帅的,咦了声,才要开口询问,那灰衣人早朗声道:“在下阮绩韬,奉吕大帅之命,星夜赶至青海,助少帅一臂之力!”

向继张口结舌,好半晌才“哎呀”一声叫道:“你……你、你,你便是阮绩韬?怎么这么年轻啊!辣块妈妈的,我还以为阮绩韬是个六七十岁,老得快掉牙的糟老头子呢!”见阮绩韬面有愠色,忙住了口,干笑道:“对不住,我向某人向来心直口快,阮先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挥手推开围堵的士兵,嚷道:“走开,走开!都瞎了眼么?没见是吕大帅特特请来的军师到了么?”

阮绩韬淡淡一笑,托着那牒文抖了抖,道:“向将军,还是先验过真假再撤兵的好。”向继好不尴尬,笑道:“哪里的话。阮先生请,少帅在营帐内恭候多时啦!”阮绩韬微微一笑,将手中牒文扔了给他,大袖轻悠悠的一甩,转身朝营内走去。

向继接过牒文一看,只见那固定丝绢用的木制卷轴,一端已裂开一道细口子。想起方才阮绩韬用来刺穿他盔甲的物件,除了此物再别无其他,不由一阵心惊,冷汗渐渐沁湿了背心,忖道:“瞧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却已身怀如此过人的本事,怪不得大帅千方百计的要请他来做军师,想来确有很大的道理。”

当下引了阮绩韬来到一个大营帐前。阮绩韬暗自打量,见这青海附近方圆一里多驻扎的前锋营帐篷大小不一,排列的却是密而不乱;四周巡逻的卫士手持长枪,威风凛凛,步伐整齐划一,不由暗暗点头:“传闻吕大帅独子年齿虽幼,却是个领兵打仗的将才,这次皇上亲自点兵,命他父子齐上战场,吕大帅更是大胆推荐儿子领为青海前锋,可见这年轻少帅不简单!”

正思量间,耳听身边有个小兵朗声道:“少帅有请阮先生!”说着掀开帷帘一角。

阮绩韬跨步走了进去,只见偌大个营帐内却是空无一物,地上简单的铺了层软席,软席的另一端,席地而坐了位身着青色战袍的青年,约莫二十出头,皮肤晒成古铜色,鬓若刀裁,眉若墨画,一双眼眸炯炯有神,端的是气宇非凡,俊朗潇洒的人物。

才触到那青年犀利的眼神,阮绩韬便吃了一惊,他原没料少帅帐内的布置竟会如此空潇,更没想才见面,便看到这少帅眉宇间淡淡的有层黑气笼罩,不由蹙起眉头。

少帅起身道:“久闻先生大名,父帅几次上昆仑山相请,先生却都在闭关修行。这次得知先生肯出山相助,吕莆莫感荣幸!”说着深深对着阮绩韬一拜。阮绩韬忙伸手拦住,道:“少帅折煞草民了!草民一介山野闲人,得蒙吕大帅青睐,待为上礼,已是不知该如何相报了,又怎敢当此大礼?”他只随手轻轻一格,吕莆便再也拜不下去。他少年心性,一向争强好胜,便使足了力气强往下摁劲,这时阮绩韬只需骤然收劲,还不把他掀翻一个跟斗去?但如此一番作为,怕也大大削了这年轻少帅的面子,当场令他下不了台。

当下微微一笑,只当未知,口里说道:“少帅不必客气,请起!”

吕莆这才真正心服,挺腰站起,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一层微红,但随即便恢复常态。阮绩韬见席上铺了一张羊皮地图,图上绘制的正是青海至玉门关一带的边疆局势,微一沉吟,问道:“少帅已与吐蕃单于的兵马交过手了吧?”

吕莆吃得一惊,答道:“今早才与之有过一场小战,报讯的小兵此刻恐怕还未赶至凉州父帅那儿,先生怎会得知?”吕莆淡淡一笑道:“看少帅的气色便知。”顿了顿,又道:“依在下揣测,今晨必是双方兵马未及交火,只主帅出阵拼斗……看样子,是少帅胜了?”

吕莆嘴越张越大,惊讶道:“先生、先生怎会知晓的这般清楚?难道……你有卜卦之术?”阮绩韬呵笑道:“我哪里有什么卜卦先知之能,只是依常理推论而已。”大袖一挥,手指点在羊皮一处,道:“交兵之地可在此处?”

吕莆又惊又喜,再无疑虑,扑通跪倒,拜道:“请教军师!”

阮绩韬跪倒席上,算是还了他这个礼,两人也不再站起,跪伏在羊皮地图旁。阮绩韬一只修长的手指不住的在图上指来点去,吕莆神色凝重,眼光随着阮绩韬所指之处流动,不住点头。

也不知过得多久,营帐门帷掀开一角,向继一颗硕大的头颅探了进来,才要开口叫唤,但见两人低语连连,神情肃然,硬又把话重咽了回去。咋咋嘴,才要退去,吕莆突然朗声唤道:“向将军!”向继一愣,应道:“在!”

吕莆已快速站起,奔出营帐去,脚步急促,扔下一句话来:“整军!备马!速命前锋营抽调八支冲锋队来!”向继吃了一惊,叫道:“八支?那不是去了大半?少帅……”欲喊吕莆回来问个清楚,却见他早去的远了,忙又回头用目光询视徐徐走来的阮绩韬。阮绩韬笑脸吟吟的道:“向将军,你只管照军令行事便是,少帅他自有主张!”

向继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绪,讷讷的退出营帐,但听身后阮绩韬又一声叫唤,他困惑的转过身去。只见阮绩韬一脸淡淡的惆怅,欲言又止的表情。向继是个急性子,忍不住说道:“有话便快说,我向某人最受不了吞吞吐吐,婆婆妈妈的人啦!”

阮绩韬淡淡一笑,最后才道:“也没什么了……只是,黄昏一战,无论战况如何,请向将军时刻守在少帅身侧,切记!切记!”

向继随口应了声,也没多加琢磨,径自去了。阮绩韬轻轻叹了口气,自语道:“且看这一仗鹿死谁手啦!”

二、反计突袭

黄沙卷天,黄云遮日。

一支近万人的队伍在落日的黄昏下,悄悄的行进着。领头骑马的是一位年青公子,二十五六岁,一脸的斯文,衣着甚为华丽,一眼便知是吐蕃贵族。只见他手持长鞭,得意的对身侧的老人笑道:“库伦达布,你的妙计果然使得好。咱们今早佯装败了,傍晚再悄悄的杀他个回马枪。他们正得意于早上的小小胜利,哪里会料到咱们会杀回来。哈……”笑声爽朗,走得近的数十名士兵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

库伦达布将手横在胸口,谦道:“是杰瓒王子英明,不计个人荣辱!”杰瓒王子将手一摆,道:“诶,能不损一兵一卒的将妙计顺利施展,个人荣辱又算得了什么?等这一仗打胜了,我生擒了那吕莆,还有谁会再记得今晨的那一败?”库伦达布抚须点头,道:“杰瓒王子果然好胸襟,怪不得单于那么赏识你!”杰瓒王子听了也不骄傲,微微一笑,不语。

走的半个多时辰,突然风沙大起,风力竟比前陡然强了数十倍。沙子吹进人的眼里,迷得眼睛都睁不开,战马纷纷嘶鸣,躁动不安,不肯再向前迈进。

杰瓒王子问道:“此处离那青海湖还有多远?”库伦达布答道:“不远啦,也就只有十多里了。”杰瓒王子点头道:“总得趁着天黑前赶到才是!”

天一黑的话,对于不熟悉敌方地形布置的他们总是不利的,库伦达布岂有不知之理?杰瓒王子传令手下道:“继续前进,不得停步!”士兵们于是继续顶风赶路。

风呼呼的吹,举旗的士兵一个不留神,人便随着那呼剌剌的旌旗给吹得倒退几步。杰瓒王子见状,果决叫道:“扔了旗子!除武器外,其余累赘之物统统扔掉!”如此一来,队伍果然行动的比之前迅速了许多。

又坚持走得片刻,忽听队伍里有人“啊——”的声惨叫,跌下马来。杰瓒王子急忙勒马喝问:“什么事?”

但见黄沙遮日的昏暗间,频频有人惨呼哀号,细辩呼呼风声中竟夹带了尖锐的破空声,心中才一凛,只听“铮”的声,一枝羽箭疾射过来,钉在了他身侧的一位士兵身上。库伦达布尖叫道:“王子小心!”

一连串如雨点般密集的羽箭嗖嗖嗖的射了过来,库伦达布迎身扑了过来,将杰瓒王子推下马——那马却是不能幸免,被乱箭射中,悲鸣一声,轰然倒地。

杰瓒王子跳起拔出弯刀,挡住飞来的羽箭,回眸一瞥,但见库伦达布腿上、胳膊上各插了枝箭,不由惊呼:“库伦达布,你受伤啦?”库伦达布左手擎了杆长矛,边击挡开飞箭,边喘气道:“我没事,小伤而已。王子,咱们可中了埋伏啦!”

杰瓒王子恨道:“瞧不出吕莆那小子竟有如此本事!”振臂一挥,高喊道:“全军撤退!”

一万人的队伍被多如飞蝗的羽箭射死小半,剩下的残兵纷涌向后退去。杰瓒王子扶住库伦达布,早有三四十名亲兵赶了过来,将两人扶上马背,拍马向后撤去。

行得半里,忽听鼓声隆隆,荒漠里一片呐喊: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风沙稍减,金乌下扬起阵阵旌旗,正是吕莆的军队。库伦达布惊道:“他们截了咱们的退路!他们竟然在这里也埋下了伏兵?”杰瓒王子脸色发青,但见昏暗的金乌下,七八千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一人,白马金甲,手握雪亮单刀,寒光凛凛,正是今早才碰过面的吕莆。不由怒道:“好小子,咱们再行打过!”手中弯刀一挥,夹紧马肚,预备冲上前去。

库伦达布连忙阻止:“王子,切勿冲动!我军虽损伤较大,但也未必就输了他去。然而主帅若贸然近敌,却叫底下的士兵如何作战?”杰瓒王子本就不是愚笨的人,只是一时激昏了头脑,这时听得库伦达布如此一说,不由惭愧道:“是我的不是!”沉吟片刻,从马鞍上取了弓箭,搭箭张弓,只听嗖地声,那枝箭急速的射向吕莆。

吕莆距他足有三四百步远,这一箭若换了别人,早在中途便力竭落地了。但杰瓒臂力过人,自幼熟练弓法,箭术超群,那一箭竟直直的朝他射来。

吕莆冷笑一声,手中单刀一挥,砍落羽箭。才砍落,眼前亮光一闪,竟又是一枝羽箭震震迎面射到。身旁向继惊呼:“连环神技!”竟是那杰瓒王子连发了三箭。

吕莆仰面侧倒,在马背上腾跃,身法灵巧,轻松避过。只听呐喊声阵阵,却是吐蕃军队跟在杰瓒王子的连环三箭后开始突围了。吕莆精神陡振,昂然道:“弟兄们冲啊!杀敌一人者赏金一两!”士兵们顿时情绪高涨,嘶喊着冲向敌人。

两军交战,向继看得热血沸腾,早忘了临别时阮绩韬的最后关照,手中板斧一扬,高叫道:“吐蕃的龟孙子们,你爷爷我来啦!”当先一人,拍马直闯进敌军阵中,板斧挥处,斩敌无数。

吐蕃军队连番受阻,却也没就此乱了阵脚。混战中,杰瓒王子连杀数十人,一身华丽战袍染满了鲜血,他憋足了气,一心只为要找到吕莆。

吕莆指挥若定,但见阵中冲出一血袍将军,挥舞着弯刀向他冲了过来,当下冷笑道:“杰瓒,你是我手下败将,竟有胆子前来送死!”杰瓒怒道:“早上我不过是佯装输于你!咱们再行比过,我今日定要取你项上人头,一雪前耻!”这几句话却是说的汉语,字正腔圆,十分流利。

吕莆冷笑道:“取我项上人头?那可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啦!”单刀划圆,闪出一道弧线劈向杰瓒。杰瓒勒马避过,弯刀穿出,疾刺向吕莆胸肋。那弯刀形状奇特,吕莆早上与之交战,觉得它作为一件短兵刃,实不宜做为战场打斗之用,正所谓一寸短、一寸险,战场上都是在马背上厮杀拼斗,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弯刀,实在没什么可取。当下冷哼一声,也不理会,手中单刀一伸,同样递向杰瓒胸口。杰瓒见他轻敌,心中窃喜,手中弯刀忽然脱手掷出。

但见银光一闪,吕莆闷哼一声,胸口自肩及腰,被弯刀利刃破开一条口子,顿时鲜血直流。早有五六名亲兵见到,奔了过来,却被杰瓒一刀一个,轻松结果了性命。吕莆见他连番出手,这才看清,原来他手中弯刀的刀柄尚系了条银链,弯刀飞击而出,却仍能靠银链收得出来。

吕莆一时大意,身负重伤,渐渐支撑不住,惨白着脸伏在了马背上,单刀刀尖在马臀上用力一刺,白马“唏”的一声长鸣,撒蹄狂奔。杰瓒岂肯轻易放过,连忙催马直追。怎奈吕莆胯下的白马实乃神驹,杰瓒自己的战马却早在混战中被乱箭射死了,现下骑的不过是普通马驹,如此差距下,只见前面吕莆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追没了影。

吕莆昏沉沉的伏在马上,胸口滴下的血渗过盔甲,染得白马也变成了血红色。也不知在马上颠簸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忽听得一片悠悠丝竹之声,有人轻声歌唱: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关中昔丧乱,兄弟遭杀戮。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世情恶衰歇,万事随转烛。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声音娇柔婉转,若黄莺出谷,夜莺鸣啼。

吕莆抬起头来,但见四周昏暗一片,山峋丘嶙,一脉黄沙。和风细细的吹在他脸上,他呻吟一声,终是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他落地时,盔甲撞在沙石上,发出砰然响动,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刺耳。

歌声骤停,有个清脆的声音厉喝:“谁?”衣衫飒飒,旋即一个纤细的人影在吕莆身边落下,侧转着头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忽然“噗嗤”笑道:“九姐!九姐你快来瞧啊!”

黑夜里又有个白影一晃而至,身材窈窕,莲步婀娜,只听她说道:“十二妹,咱们回去吧。这些陌生男人又有什么好瞧的了?”声音轻柔婉转,依稀便是方才那歌唱女子。

那十二妹却将头一偏,傲然道:“不!我偏要瞧个仔细……冯黎,拿盏灯过来!”西头有人脆脆的应了声。只一会儿,便有个头梳双鬟的小丫头擎了盏琉璃灯走了过来,将灯火凑近了照在吕莆脸上。

那十二妹长长的咦了声,叫道:“是位年轻公子,瞧他打扮的好奇怪呀!”那穿白衣的九姐原本站的远远的,听她如此一说,也转头看了过来,笑道:“哪里奇怪啦,那是打仗时穿的盔甲,瞧他模样挺年轻的,没想还是个小将军呢。”

十二妹道:“将军便是将军,又何来什么小将军!”一双秀目在吕莆脸上转了几圈,点了点头,半晌忽道:“冯黎,将他扶回家去罢!”那边九姐与那丫鬟冯黎听了,均骇了一大跳。九姐惊道:“妹子,你没发烧吧,你可确定要将他弄回家去?”

十二妹一跺脚,嗔道:“哎呀,罗嗦那么多干什么?你们到底帮不帮我?”九姐愣了愣,忽然笑了,说道:“帮!当然帮!既然是十二妹求我的,我自然是要帮的!”那丫鬟冯黎也笑道:“哎,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呀?瞧他伤的倒重,不过……能得我们十二姑娘垂青,可真算他命好啦!”

吕莆伤重,神智昏沉间依稀瞧见有三四个模糊脸孔在眼前晃动,过得片刻,有个柔软的身子挨近自己,将他抱起。吕莆鼻端嗅到阵阵淡雅香气,十分温柔香腻,脑子越发沉重,渐渐的沉沉阖上了眼皮,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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