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双脚腾空,不住的踢腾。双眼翻白,舌头都露在了外面,喉咙里格格作响,整张脸痛苦的扭曲在一起。危急关头,人群里抢出一人,急叫道:“手下留情啊!”
一人砰地跪倒在杰瓒面前,磕头道:“王子,手下留情啊!你若一时愤怒杀了卓玛郡主,怕是在宝胜亲王面前不好交代啊!”杰瓒道:“好啊,又是你。库伦达布,你胆子也越来越大啦,三番四次的顶撞我,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库伦达布脸色苍白,磕头道:“属下不敢。请王子三思,属下确实是为王子着想啊。”
杰瓒也知卓玛不能杀,所以一直忍着,但心里的怨恨却是越积越多,加上方才一片真心被冯十二断然拒绝,他憋着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
这时听库伦达布言辞恳切,脑子里渐渐恢复冷静,他放下卓玛,说道:“把她关进死牢!三天三夜不准给她饭吃,连水也不给!”
卓玛气奄奄的瘫在地上,任由两名士兵一左一右的将她架起。杰瓒伸出两指,抬起她的下巴,冷笑道:“你不是想见吕莆么?我这就送你去见他!带走——”
十三、地牢酷刑
“当啷!”牢门重重的落下枷锁,卓玛一跤跌在冰冷刺骨的湿地上。
这是个昏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空气里弥漫的尽是潮湿阴冷的霉臭味。卓玛揉了揉发疼的胸口,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双手抓住儿臂粗的铁栅栏,叫道:“杰瓒,你放我出去!你私设地牢,你可知道犯了什么罪,爹爹若知道了,绝不能饶你……”叫得片刻,左侧出口的大铁门上“哗啦”拉开扇小窗,有个人脸凑了过来,骂道:“叫鬼呢?半夜三更还让不让人睡?进了这里,就好比进了阎王殿啦,你还想着出去,做梦去罢!再吵,老子拿大家伙伺候你!”
“咣当”声小窗又给关上了,卓玛浑身酸痛,又惊又怕,不知该如何是好。那铁栅栏坚若磐石,哪里是她纤弱身子撼动得了的?
四周黑漆漆一片,偶尔门缝里有风吹过,带出尖锐刺耳的声音,身旁不时有“叽叽咯咯”的异响,听起来充满恐怖。卓玛越听越害怕,浑身抖瑟不停,拿手捂了耳朵,闭了眼睛缩在墙角,动也不敢动。
过得许久,也不知打哪传来一声诡异痛楚的呻吟,那声音低而缓,如同鬼蜮里的亡魂在向世人道诉不平。卓玛骇怕得“啊”的一声尖叫:“不要,不要过来!”
那呻吟声近得如同在耳畔,一声接着一声,最后竟低沉嘶哑的喊道:“呃……水……水……”
卓玛愣住了,这分明就是人声。她循声望去,黑暗里只瞧出个模糊的轮廓,有个十字似的架子搁在右边,依稀辨认,那十字架倒又像是个张开了双臂的人,声音却是从那里发出的。
卓玛此时稍稍却减了害怕之心,小声问道:“谁?谁在哪里?”那人闷哼了下,仍旧喊道:“水……”卓玛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杰瓒最后对她说的的话来,惊叫道:“是吕大哥!你是吕大哥……吕莆!吕莆!你是吕莆吗?”
那人却不回答,只是一声弱似一声的呻吟,卓玛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跑到最接近他的地方,隔着栅栏将手伸了出去,却差了一大截,够不着。她哭道:“吕大哥……吕大哥……”
她走得近了,又看清楚几分,只见一个男子光着上身,披头散发的被吊绑在一根十字木架上,脑袋无力的耷拉着。若不是听到他呻吟,还以为已是具不会动的死尸了。卓玛虽然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却也知道他被动了刑,是被活活折磨成这样的。
卓玛伤心哭道:“吕大哥,你怎么了……他们,他们对你都做了些什么呀?”
杰瓒言出必行,这三日内果然没人往牢里送过滴水,卓玛实在饿得不行,瘫软在地上,身子歪靠着栅栏,目光死死的盯住了吕莆。
三天了,外头没给她送给吃的,同样也没给吕莆喝过一口水。他一开始还有不断发出呻吟声,这半日,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卓玛也是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昏迷。清醒时,她舔着干裂的嘴唇,忍不住想:“他们是要把吕大哥活活饿死在这里了,冯姐姐只以为他变了心,自然也就不会再找他……我、我……我却能在这里陪着他同赴黄泉,实在是件叫人欣慰的事。冯姐姐不能做到的事,偏给我遇到了,这是不是也是上天怜悯我,给我的造化呢?”
想到这里,不由挣扎着将手伸了出去,凌空虚抚着吕莆的脸颊,眼中充满无限痴恋,心道:“等等我,吕大哥……这辈子你是属于冯姐姐的,那下辈子由我陪你,好不好?好不好?”痴痴的想着,眼泪不觉自腮边滑落,脸上却露出欣慰甜蜜的笑容。
她与吕莆的接触不多,唯一的一次也就是吕莆乱箭阵中救了冯十二。那一次,她坐在冯十二的怀里,望着身旁侧马奔驰的少年将军,那样的英姿勃发,那样的深情厚意,那样的英勇神武,她那颗充满少女情怀的心,不知怎的,就被深深牵绊住了。明知他已是救命恩人的心上人,又是敌我对立,这辈子不管天地怎生改变,也是与他无缘,但那颗心就是陷进去,拔不出来了。
卓玛望着心意所属的男人,视线却在不断的模糊,心底叹了口气,满是欢喜,静静的阖上眼。
忽然,牢门“咣”地声竟被打开了,刺眼的光线射了进来,即便是闭着眼,也能感觉得到炫耀的光芒。卓玛皱起了眉头,为有人肆意的闯入她与吕莆的二人天地而不悦,但不管她愿不愿意听,杰瓒那尖锐的声音就是传进她的耳朵里来,叫道:“卓玛,感觉如何啊?这里环境不错啊,有成群的老鼠蟑螂陪伴……啊,对了,对了,还有个你最最想见的男人!”
卓玛睁开眼,也不看他,只是把目光转向吕莆。但这一眼,却把她看得心魂俱碎,失声痛哭道:“啊——”
吕莆满身血污,身上几乎已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来。血肉外翻,带出累累白骨,凝血的伤口处密密麻麻的遍布着黑压压的成群蚂蚁……
卓玛瞠目,眼睛瞪得滚圆,嗓子里憋着气,不停的啊啊尖叫,恐怖至极。她被吓坏了,出生至今,她也没看过如此血淋淋的可怕场面。
杰瓒穿了件崭新的青稠袍子,阴鸷的脸上不带一丝笑容,他捏着鼻子,吩咐一名手下道:“打盆盐水给我泼醒他,是开饭时间啦!”手下应了。
不一会儿,一盆盐水从吕莆头上淋下。盐水渗进凝结了血块的伤口,登时撕心裂肺的剧痛将他激醒了。吕莆连声惨叫,挣扎着扭动起身子,手脚上的铁链“当啷当啷”互相撞击。
卓玛捂住了耳朵,泪流满面,哭喊道:“你饶了他吧!”
杰瓒冷笑:“怎么?这就心疼啦?好戏还在后头呢,你睁大眼好好给我看着!”伸手一挥,立即有数名士兵走上前来。卓玛见他们个个动作熟练,才一会儿工夫,地牢内便架起了火盆,马粪在盆里烧得劈啪响,温暖的火光却让卓玛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叫道:“你要做什么?”杰瓒笑道:“你不是三天没吃饭了么?我给你做好吃的呀!”
两名士兵上前摁住了吕莆,另有一人拿了把亮闪闪的刀子朝他走去。卓玛尖叫道:“不要!不要!不要!”
吕莆的头被扳正了,他一脸的血肉模糊,基本上从容貌上看,已完全认不出他就是原来那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了。那名士兵拿了刀子,在他身上比划了几下,似在考虑在哪里下手。
卓玛叫的嗓子都哑了。
手起刀落,吕莆身子一颤,惨叫一声,胸口的一块肉被割了下来,鲜血直流。那名士兵驾轻就熟的在他伤口上抹了一层蜂蜜,蜂蜜粘稠,竟将伤口汩汩流淌的血止住了大半。
割下的肉被放在了火盆上烤,火苗高窜,烤得滋滋直响。卓玛突然明白杰瓒要做什么了,一阵恶心反胃,“呃”地声,捧着胃大吐起酸水来。
杰瓒扫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看来你是不饿的了?”吩咐那名士兵,道:“拿去给吕少帅吃罢!”
吕莆浮肿着眼,微微睁开一线,满是鄙夷的看着杰瓒。那烤焦的肉递送到吕莆嘴前,他想也不想,张口一叼,竟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下,杰瓒反倒吃了一惊,愣了半天,“哈”地拍掌笑道:“疯子!当真是疯子!还说什么礼仪之邦,文明之国,原来不过是个禽兽也不如的疯子!哈……哈……味道怎么样啊,吕少帅?我的烹饪手段还不错吧?”
卓玛大吐特吐,只把胃里的一点酸水全吐尽了。吕莆却是大口嚼肉,最后脖子一伸,把肉全部咽下了肚,沙哑着嗓音,傲然道:“忠臣的肉又怎会不好吃!”杰瓒面色大变,眼中闪过疯狂的狠戾,他随手在一旁的刑具架上抓了根鞭子,“啪”地下抽在了吕莆的身上。那鞭子上生满了倒刺,一鞭下去,勾起无数血肉。卓玛只觉面上一热,伸手一抹,竟是吕莆的鲜血飞溅到了她的脸上,不由放声大哭:“杰瓒,你不是人,你不是人啊!”
杰瓒死命狠抽了十来下,吕莆气息奄奄,险些昏死了过去。杰瓒一把抓住了他的下巴,用力捏住了,瞪着他叫道:“你想当英雄?呸!”一口唾沫吐到了吕莆脸上,吕莆挣扎了下,却是徒劳。
杰瓒继续叫嚣道:“我要让你遗臭万年!遗臭万年!我要叫世人鄙视你,唾弃你,憎恶你,叫你死也不得安生!”吕莆双目憎恨的瞪视他,杰瓒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得意。
卓玛想到杰瓒叫人假冒吕莆,散布吕莆投降吐蕃的消息,心内一寒,知道他所言非虚,而他所施毒计,当真叫人发指,哪里还有一点光明磊落的侠义存在。她自小许配于他,虽谈不上男女之情,但至少甚敬重他少年英雄,是个了不起的汉子。今日所见,全然称不上英雄二字,竟是个卑鄙无耻,下流狠毒的小人。
杰瓒狞笑道:“你是想死的痛快些,还是要我慢慢的陪你玩?”他一招手,立即有人抬了张案几过来,案上摆有笔墨纸砚,还有一只白玉小瓷瓶。卓玛弄不懂杰瓒要搞什么花样,只以为他又想出什么毒辣法子来折磨吕莆,不禁失声尖叫。
杰瓒命令道:“把他放下来!”
手脚镣铐一解,吕莆支撑不住,软软的瘫倒在地。杰瓒将案几推到他面前,冷道:“只要你写封信,这瓶鹤顶红就是你的啦!”吕莆缓缓抬起头来,斩钉截铁道:“要我写降书,你做梦!”
杰瓒嘿嘿冷笑,道:“我不要你写什么降书,我只要你写封休书!”
“休书”二字一出口,吕莆浑身一颤,早有两名士兵将他拖起,把他血肉模糊的双手摁在了案几上,威吓道:“快写!”杰瓒蹲下身子,冷冷说道:“只要你肯写下与冯十二的休书,我就让你痛痛快快的当你的英雄!否则……!”
卓玛的心扑腾扑腾的猛烈跳着,不知吕莆会如何作答。谁知,过了好半晌,吕莆嗤地一声蔑笑,沙哑道:“我与她尚未拜堂,说什么写休书?何况……像十二那般烈性的女子,会把薄薄一纸休书放在眼里么?”
杰瓒闻言大喜,笑道:“果然?原来你们……你们尚未成亲,哈,哈,太好啦!”吕莆嘿嘿冷笑:“好什么?你开心个什么劲?十二虽未与我行礼,但是……但是在我心里,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别说是写休书,就是要我不承认她是我妻子,我也不答应!”
杰瓒勃然大怒,一脚踹在吕莆背心,只听“咯咯”的骨头响,吕莆的肋骨生生被踩断了两根,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面前的白纸。杰瓒叫道:“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十二是我的,她是属于我的!你算什么东西,你哪里配得起她?”
卓玛见吕莆受尽折磨,饱受ling辱,忍不住哭道:“你……你就写了吧!冯姐姐……冯姐姐她是不会怪你的!”吕莆睁开眼,口里吐着血,虚弱道:“别……别这么说。不只我心里把她……当作是唯一的妻子,她……她心里也是这般……把我……当作唯一的……啊——”
杰瓒一脚重重踩下,最后“丈夫”二字终是没能说出口。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红着眼狂叫道:“不是!不是!不是!总有一天,她会爱上我,她会爱上我!她只会恨你,恨你一辈子!”吕莆忍痛大声道:“你……你痴心妄想……可笑、可怜……啊——”
杰瓒抡起皮鞭,狠命的抽打,吕莆支持不住,神智渐渐昏迷。卓玛大叫道:“别打了,住手!住手啊!你就算打死他,冯十二也不会喜欢你!你是个魔鬼!”
杰瓒顿住,恶狠狠的向她瞪过去,卓玛骇怕的打了个冷颤,连退三大步,直退到牢房墙角。隔着栅栏,杰瓒疯狂道:“你是在吃醋,你是在嫉妒我对十二那么好。我就是喜欢她,不喜欢你这个贱货,我就是要她当我的王妃,我就是要她做我的妻子!哈……哈……我这就去找她,你尽管待在这里陪着这个死人吧!”
卓玛看着他如阵风般冲出了地牢,反倒大大松了口气,回头见吕莆动也不动的倒在血泊中,又惊又怕,放声大哭起来。
十四、姊妹情重
脚步声急促、错乱。火光四起。
冯十二静静的坐在房里,手里专心的缝制一件新衣,抿拢的嘴角上挂着一丝温馨一丝酸楚。门外嘈杂声四起,她只作未闻,神情专著的做着手里的针黹。
砰地声,门被撞开了,丫鬟茗雁喘吁吁的闯了进来,急叫道:“哎呀,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呢?快些逃罢!”冯十二眼皮也未掀一下,问道:“怎么啦?”茗雁叫道:“宝胜亲王叛变啦,他手下的六万精兵围住了咱们王府,你若再不逃,可就没命啦!”
冯十二轻轻“哦”了声,问道:“那你们王子呢?”茗雁答道:“四王子被赞普叫进宫去了,单于要他负责守卫,怕亲王带兵攻进皇宫里去!”
冯十二笑道:“好哇,他不在那可就更好了!”针线一挑,打了个结,她用牙咬断了线头,举起完成的新衣,回眸嫣然笑道:“你瞧我做的袍子,可好看?”
茗雁瞥了眼,见是件崭新的湖蓝色男人袍子,笑道:“姑娘的手好巧,王子见了肯定欢喜……”冯十二脸孔一板,愠道:“他欢不欢喜关我什么事?谁说这是给他做的!”手里的细针轻拈,弹指对准茗雁疾射而去。
茗雁没料到她谈笑风生间便要杀人,面色大变,脚跟一转,已飞快向左挪移一尺,抬手一夹,细银针夹在了两指中间,她叫道:“姑娘好狠的心啊!”
冯十二冷冷一笑,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普通的丫头,这三月来,你明为服侍我,其实不过是暗中监视我。嘿嘿,你的武功不错嘛,倒是委屈你做了三个月的丫头!”茗雁变色道:“你早知道啦?”冯十二道:“我的内力虽然被封了,不代表说我的眼也瞎了,你走路行动,处处都显出深厚的武功底子,想瞒也瞒不过去。”
茗雁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绕着弯子说话啦,四王子要我接你去皇宫暂住!咱们这就走罢!”冯十二冷道:“如果我不去呢?”茗雁道:“姑娘还是别为难奴婢的好,否则别怪奴婢失了礼数!”言下之意,冯十二若不肯走,她便要用强了。
冯十二冷笑道:“你以为凭你的武功足以挟持我么?”玉掌一拍桌子,针黹盒内的细针猛地跳起,她衣袖一挥,数十枚细针齐向茗雁射去。
茗雁眼前只觉无数闪亮寒芒烁烁,竟是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是夺目光影,无法躲避。她向后疾退,砰地声撞在了门板上,接着手脚的几处穴道上一麻,已被细针穿透而过,眨眼被废去了武功。
冯十二冷道:“若不是瞧在你三月来辛苦服侍的份上,今日定要了你的小命!”茗雁跪倒在地,不可置信的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不可能的,我……我早上明明趁你睡着时,已封了你的穴道!”冯十二走到她面前,冷笑不答。
只听房内另有一女子声音响起,说道:“你以为长门女子这么容易就由你摆布了么?你也太天真幼稚啦!”茗雁吃了一惊,忍痛抬头望去,只见冯十二身后缓缓走出一年轻女子,容色端庄,清雅脱俗。脸上脂粉未施,发髻上也无任何钗饰,只鬓角旁簪了朵白色玉莲花,一身白衣,如同新丧的寡妇。
茗雁一见她的脸,便大叫道:“你……你是冯九娘!”说完,脸色发白,骇得身子直颤。冯十二笑道:“奇怪,你见了我倒胆气十足,怎么见了我九姐吓得就跟什么似的了?我九姐天仙般的人物,哪里叫你害怕啦,说给我听听,我倒要好好学学。”
茗雁颤声道:“她……她不一样……她连自己新婚丈夫也下得了手杀,还有……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冯九面色一白,冯十二甩手掴了茗雁一巴掌,怒道:“你懂什么?那种薄情寡意的下作男人,怎么不该杀?他幸好死的早,若是落到我手里,我定要教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冯九见妹子异常恼怒激动的样子,伸手搭着她肩头,淡淡道:“静一静罢!其实她说的也对,你还是不能跟我比,你对吕莆,就下不了手杀了他!”冯十二羞怒道:“谁说的?谁说我不会杀他!”冯九笑道:“你若要杀他,干嘛还给他做新衣服?”
冯十二面上尴尬,讪道:“我……我……”冯九笑道:“难道你是给死人准备寿衣么?”笑吟吟的伸指一点,尖尖的指甲点在了茗雁眉心上,淡然道:“你既然知道我的手段是绝情绝意的,那就老老实实的说出吕莆的所在。否则……就算我小妹说饶你,我还不答应呢!”
茗雁吓得全身直抖,被冯九玉指点中的眉心,如同遭雷击中一般,自上到下流转着一股森森寒气。她结巴道:“我……我不知道,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别……你别杀我,四王子只叫我看住了十二姑娘,其他的……其他的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冯九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冯十二及时叫道:“九姐,你不用逼她了,我看她也未必知道!”顿了顿,轻轻叹口气,道:“无论如何,今生我是不想再见到那个人啦,九姐你也别费心找他。”
冯九冲茗雁喝道:“滚!”茗雁如释重负,赶忙站起,只觉腿脚都酸软了,跌跌撞撞的跑出门去。
冯九回过身,望着妹妹,好半晌,幽幽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回长门去吧!”冯十二怅然失神道:“回长门?”冯九道:“是啊,回长门。我在来吐蕃之前已经放了鸽子,传讯给长门中的姐妹,这会子她们怕早按耐不住也动身往这边来啦!”冯十二惊讶道:“什么?”冯九温和的看着小妹,说道:“你是长门最小的妹妹,做姐姐的不疼你还疼谁呢?她们若是还能在长门里坐等得下去,就不是你的姐姐啦。这吐蕃虽大,咱们姐妹可也不放在眼里呢!”说着,拉起十二的手,接道:“我看你也没啥东西好收拾了,这就走罢!多在这里待上一刻,只会叫姐妹们多担心一刻!”
冯十二好生感动,心中被亲情包容着,感觉暖融融的。冯九带她走出了房间,顺着四王府的一条大道直走,但凡路上碰到有阻碍的官兵,冯九立即出手便料理了。
走得片刻,冯十二瞥见旁边一幢房舍眼熟,细心一辩,恍然大悟,原来就是那夜杰瓒带她见到吕莆的那处别院,她触景生情,不禁停下脚步。
冯九回头催道:“十二,你怎么啦?”冯十二忽然一咬牙,甩脱九姐的手,说道:“九姐,你先走,我去去就来!”足下一顿,人已朝那别院飞射而去,快如旋风。冯九大叫道:“十二!回来!”但冯十二的人影早冲了进去,只留下一声回答:“我要去问个明白,否则死也不甘心!”
此时,整座王府外已是兵刃交加,乒乒乓乓的械斗声不绝于耳。
冯十二跳入房中,看见房内一片狼籍,桌椅板凳,鲜花盆景,一应装饰之物皆掀翻在地,房内静悄悄的哪还有半个人影。冯十二心中激动,大叫道:“吕莆,出来!吕莆,你出来!你出来跟我说清楚!吕莆——”
一阵细微轻异响发出,声音虽细,但冯十二的耳目灵敏,早看到内屋的幛子在瑟瑟的无风自动,后头恰似躲了个人。
冯十二怒道:“出来!鬼鬼祟祟的……”将帏幛一把拉下,竟是呆住了,那躲在幛后的男人可不就是她要找的人?不由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百转千折,将她满心柔肠都给撕碎了。
她气得直哆嗦,喝道:“你躲我做什么?你心中有愧,不敢看我了吗?”一把抓过那人的肩膀,谁知“扑通”一声,那人竟吓得瘫下了,缩在墙角,身子抖得如筛子一般,害怕道:“别、别杀我!饶命啊!别杀我!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刚满月的孩子嗷嗷待哺……”冯十二震住,傻了眼,脑子里嗡嗡作响,一霎间思维呈现一片空白。
那人见她不吭声,忙又哀求道:“我求您饶了我罢,我命贱,不值得女侠弄脏了手。女侠若饶了我,回去后我定给您贡个长生牌位,日日高香膜拜……”讲到这里,冯十二突然一声厉吼:“你敢骗我——”一掌对准他的天灵盖劈了下去,那人都没来得及叫唤了声,头骨咔嚓碎裂,倒地而死。
这时冯九正好追进来,看到冯十二一脸的愤怒。才要追问,冯十二却忽然放声大哭,叫道:“吕莆——吕莆——你在哪里?我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笨啊!”
冯九见那名被杀的男子,眉宇间竟与吕莆有七八分的相似,脑子一转,已猜出大概。又见十二哭得伤心欲绝,没来由的,心中隐隐作痛,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觉。
卓玛昏昏沉沉间,只觉自己身子轻悠悠的浮起了,仿佛脱离了人世。她在云雾氤氲里走着,不住的呼喊着吕莆的名字,却总没人应。正感无助彷徨的时候,吕莆的声音却从看不见的另一头传了过来,喊道:“卓玛!卓玛……卓玛!”
卓玛大叫道:“吕大哥!”拼命向着发声的地方跑去,却不小心摔了一跤,身子陡然从高高的云雾里摔了下来。
她“啊”的声尖叫,身子一挣,睁大了眼。身旁有个苍老熟悉的声音欢然叫道:“总算醒来啦!”卓玛迷茫的看去,模糊间有个长胡子老头在对着她笑,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认出,喊道:“库伦达布……”声音嘶哑,喊出的声音竟是比蚊子还小。
库伦达布感伤道:“郡主,委屈你啦,我这就带你出去!”卓玛扭过头,那片尚未干透的黯红色血洼中却已不见了吕莆,她激动道:“他……他……”
库伦达布明白她的意思,说道:“那个男的,瘦得只剩了个骨架子,四王子昨日命人将他拖到鬼寞谷去喂狼啦!”卓玛眼珠子瞪得溜圆,双手用力抓住了库伦达布的衣服,尖叫道:“他……他死了?”库伦达布道:“拖出去的时候还剩一口气没咽下,这会子还不早断气啦,只怕现在连尸首也已经被豺狼啃噬的差不多了罢!”
卓玛双眼一翻,险险厥了过去,库伦达布忙给她灌水,掐人中,急道:“郡主,你可不能有事啊!四王子现在危在旦夕,只有你能救他一命啊!”卓玛冷笑道:“我……我有什么能耐,我不过是他的阶下囚……”库伦达布道:“快别这么说,四王子绝非有心这样做的……唉,你爹爹……”卓玛不解道:“我爹爹怎么啦?”
库伦达布道:“你爹爹宝胜亲王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你的事,动怒带兵围住了王府。四王子一状告到了赞普那里,单于很是生气,说亲王图谋造反,下令缉拿。亲王更加恼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真的带兵造起反来。皇宫守卫严密,原是不易攻入,可是昨天晚上皇宫外突然出现一群武功高强,行动诡异的女子……”说到这里,他不禁打了寒颤。卓玛关心父亲,忙问道:“后来怎样?那些女子都是些什么人?”
库伦达布颤道:“长门……长门十二啊!她们虽然统共才十二个人,但个个以一挡百,守卫皇宫的士兵一夜之内死伤在她们手上的何止千人……”卓玛“啊”的一声,叫道:“冯姐姐……她,她是去找吕大哥的,她一定以为……以为吕大哥是被关在皇宫的天牢里……”想到吕莆却已经死了,忍不住痛哭起来。
库伦达布道:“皇宫破了,宝胜亲王杀了赞普,篡夺了整个吐蕃的兵力。四王子虽然逃脱了,但你爹爹却仍下令通缉他,要取他的性命。郡主啊,念在你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你去求求亲王,叫他放过王子罢!”
卓玛冷冷的道:“我凭什么救他?他……他害死了吕大哥!”越想越伤心,泪流不止。库伦达布却误因为卓玛还是对杰瓒有些情意的,只是一时屈辱与愤懑难平。只要等过些日子好生劝解,她自然就会回心转意了。于是命令手下,抬起软榻,将卓玛小心翼翼的抬出地牢。
此时正是黎明破晓时分,卓玛被抬出地牢一看,原来出口竟是在一片荒郊野岭之中。不远处,一脉青灰色的高山挡去了大半阳光。卓玛忍不住问道:“鬼寞谷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