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唐瑜迅速站了起来,惊恐喊人。
然而火舌肆虐,包裹着房梁桌椅噼里啪啦,唐瑜听不到任何回应,不知是她声音太小没有传出去,还是火势太大,阻隔了外面的声音。唐瑜急切地往门口跑,眼看就要跨出去,前面突然掉下来一根烧着的房梁!
唐瑜吓得连连后退,退得太急,跌坐在地上。
地面都是热的。
盯着前方被堵住的去路,唐瑜心底第一次生出绝望,起火了她可以逃,可是现在,她怎么办?
“墨兰!”火舌迎面扑来,唐瑜狼狈地往屋中空旷的地方躲,朝着窗子尖声求救。浓烟呛人,她渐渐站立不住,踉跄着朝房间唯一一方完好的桌子走去,头顶突然掉下一条通红的房梁。唐瑜捂着嘴往旁边躲,身体却没有更多的力气支持,软绵绵倒了下去。
她想站起来,却使不出一点力气。
身上好像着了火,除了难受,她又热又渴,望着西次间的方向,唐瑜体内仅存的水化成了泪。
如果在劫难逃,她想死在母亲的画像前。母亲长什么模样?都怪父亲画的不好,她看画像看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无法记住母亲……她想再看一眼,也许这一眼就记住了,到了阴曹地府,能认出母亲……
“娘……”
真能见到母亲,生她养她的母亲,会待她如珠似宝的母亲,或许,死了也不错?
视线模糊,小姑娘神志不清,闭着眼睛蜷缩成一团,梦呓般唤她短短十几年最想的人,大多数时喊得都是娘,偶尔换成爹爹。
喊着喊着,周遭的火突然没了,唐瑜茫然地环顾四周,却只见一片白雾茫茫。她不懂这是哪,不懂那片即将烧死她的火怎么不见了,她攥着衣襟往前走,忽然迷雾晃动,前面隐隐约约走过来一个人。唐瑜惊慌地往后退,紧张地盯着那道身影,直到对方越来越近,穿一袭白裙,面容模糊,如云的发髻里簪着一朵牡丹花。
唐瑜愣住了。
父亲说,母亲生前最爱牡丹,难道这人是母亲,母亲来接她了?
唐瑜不再害怕,她期待地盯着女人的脸,想要看清她。
可就在对方五官渐渐清晰就要完全露出来时,雾海再次震荡,转眼化成熊熊火海。
“娘……”唐瑜哭着喊,其实只是动了动嘴,几若无声。
但宋钦听见了,他低头看她。
唐瑜神智涣散,勉强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他看着她,意外又怜惜。唐瑜忽然记起了小时候,父亲带她去赏牡丹,她想起母亲,靠在父亲怀里问母亲最喜欢哪种牡丹。当时父亲正在笑,然后唐瑜清晰地记得,父亲脸庞转向她时,他嘴角的笑一点点消失了,深邃的眼意外地看着她,哀伤,怜惜……
父亲的肩膀也像这个人一样结实有力,轻轻松松就抱起她。
所以,是父亲来救她了吗?
“爹爹……”唐瑜拼尽仅剩的所有力气抱住男人,哭着喊爹爹。
宋钦正因她依恋的动作身体僵硬心跳如鼓,忽然听到小姑娘细细弱弱的轻语,心陡然平静下来,嘴角冷笑。
火势太猛,此时不是跟她计较的时候,宋钦谨慎地往此间冲。他在外面观察过了,这场火是东厢房烧起来的,山里风大,火势迅速蔓延到上房,连着后面一排房屋也着了。上房受到两侧火势夹击,火势最险,护卫们努力几次都没能救出人。
安国寺、附近人家都派人救火来了,别院一片混乱,宋钦抹黑脸,扮作家丁冲进来。如今往前面走,出去就是站在院子里着急等候的唐家护卫,往后面走,都是火,但闯出去了,便没人知晓唐瑜已经得救。
宋钦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善人,他就是要让她知道,是他救了她。
西次间火势稍弱,宋钦闯了进去,暂且将唐瑜放在地上,他去拆北墙上的窗。墙上火势蔓延,宋钦一脚踹开窗扇,但周围的火还是围了过来。宋钦搬把椅子过去,然后将房间唯一一盆水都泼在了唐瑜身上。
唐瑜贪婪地张开嘴,舔唇上的水迹。
宋钦在旁边站着,以为她会清醒会生气,没料到她只是躺在那儿,闭上眼睛,近似慵懒地做了这样一个动作,像明知将死却只求一次欢好的疯子,妖娆难以抗拒。心底不受控制,窜起一股无明业火,好在理智尚存,宋钦一把将唐瑜扛到肩头,朝窗口走去。
唐瑜脑袋晃动,身上凉快了,她清醒了些,一抬眼,看到供桌前挂着的画像,画像一角已经着了,随时可能被大火席卷。
“娘……”
唐瑜着急地喊。
宋钦听见了,侧头看了一眼,不想管,时间紧迫,多留一瞬就多一分危险。
他径直往窗口走,唐瑜急了,哭着拍他后背,“爹爹,娘……”
宋钦眉头一突一突的,踩上椅子时顺势将她抵在窗前,一手探进她湿透的长发,一手抬起她下巴,黑眸危险地盯着她眼睛,“看清楚,本王是谁。”
唐瑜呆呆地看着他,空气太热,她根本看不清,包括那张画像,也只是看到了一幅画,因为对着画像祭奠了几日,很确定那是母亲的画像。刚刚吸了那么多烟,脑袋还糊涂着,认定救她的人是父亲,所以眼前的人问了,唐瑜依然执着地喊他,“爹爹……”
她声音无力,轻轻地像撒娇,美眸噙泪,无辜地望着他,“撒起娇来”,比三公主还招人疼。
宋钦盯着她,盯着她,认了。
色令智昏,她这张脸,有让任何男人头脑发昏的本事。
已经确认过窗外是片花丛,宋钦飞快扯下外袍将唐瑜裹住,然后扔麻袋般将她扔了出去。扔完了,他迅速跳下椅子,几个箭步冲到供桌前,以手扑灭画像边角的火,取下画像卷好,再度冲到窗前,敏捷地跳了出去。
第17章
跳出窗外,宋钦迅速抱起唐瑜离开危墙之下,暂时安全了,他解开罩住唐瑜脑袋的外袍。火海滔天,照亮了小姑娘模样,她闭着眼睛,娇嫩脸蛋上沾了几抹灰,腮边黏着一缕碎发,狼狈,却难掩其国色天香。
宋钦探她鼻息,知道她只是昏迷了,便将人扛到肩头,带她穿越一片火海。
翻出唐家别院,宋钦没有离开太远,扛着唐瑜闪进了附近的树林中。别院那边人语喧哗,和尚下人来来回回地提水灭火,宋钦挑了一处隐蔽位置停下,慢慢将肩头的小姑娘放了下来。她昏迷着,站不住,软软地倒在他身上。宋钦一手扶她肩膀一手搂着那柳条似的小腰,温香软玉,倒挺想一直抱下去。
可是想到她醒来后会有的反应,宋钦理智地让她背靠树干而坐,他面朝别院的方向坐在她对面,一会儿看看别院火势,一会儿看她,看着看着,目光就凝在她身上移不开了。
她里面穿的是睡衣,盛夏时节,睡衣料子薄得很,宋钦还记得她一身是水躺在地上的情形,素白中衣里面透出兜儿的藕荷色,底下绣花鞋不见了,宽松白绸裤下一双小脚丫完全露在外面,白白净净,让人想握在掌心赏玩玉器般细细品鉴。
想到那双玉足,宋钦不由看向她脚,却见她下半身被袍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像襁褓里的孩子。宋钦有点后悔,当时怕火烧了她、怕花丛枝桠划破她吹弹可破的娇气身子,裹得太严实了,现在一点春光都看不到。
目光就又回到了她脸上。
这是宋钦第一次如此近、如此长时间地打量她。说实话,美人宋钦见过不少,王府里的丫鬟,在南疆驻守时当地官员献上的歌姬甚至拐弯抹角引荐的千金小姐,环肥燕瘦各有不同。但宋钦从未上心过,甚至反感那些女人用倾慕的眼神看他,为此不知发卖了多少丫鬟,直到王府里再没有人敢胆大窥视他,只有唐瑜,不知哪里合了眼缘,看完一眼,忍不住还想看第二眼。
她迟迟不醒,宋钦拿起放在一旁的画像,对着火光展开。
这画有些年头了,画中女子头戴牡丹,站在牡丹丛中温柔浅笑,美貌动人。作画的人应该是爱极了她,笔笔用心,宋钦在她身上看到了唐瑜的影子,唐瑜同卫昭在一起时,笑得就是这副模样,像娇艳的牡丹开在阳光下,不自觉地展现她所有的美,到了不喜欢的人面前,再装成榆木疙瘩。
宋钦目光冷了下来,卷起画轴,别到腰后。
她还没醒,宋钦却不想再等,伸手过去,要掐她人中。
唐瑜偏偏在这个时候醒了,眼帘抬起,就看到一只手凑了过来,手背上沾满灰,黑不溜秋的,又大又长,显然是个男人,唐瑜大吃一惊,本能地往后躲,却不知身后是树,“咚”的一声,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到了树干。
唐瑜却顾不得疼,防备地盯着对面脸也抹灰的人:“你是谁?”说话时挣扎着要起来,一动才发现身上裹着宽大的袍子,她上半身直起来了,腿还受困,人就不受控制地朝前栽了下去。唐瑜惊慌闭上眼睛,那瞬间脑海里一片空白,紧紧皱着眉头准备承受倒地之苦。
可是意料之中的疼并没有到来,一双大手稳稳撑住了她。被陌生男人触碰,唐瑜宁可倒下去,可没等她往旁边使劲儿,男人忽然将她转到怀里,如抱幼儿那般将她放到了他腿上。唐瑜脸蛋煞白,奋力挣扎。
“现在知道跑了,方才是谁紧抱本王不放,还口口声声喊本王爹爹?”
宋钦一手搂紧她,另一手轻佻地抬起她下巴,凤眼清冷地盯着她震惊茫然的美丽眼睛,唇角讽刺上扬,“唐姑娘,你仔细看清楚,本王与你父亲景宁侯真的如此相像?”顺便看清楚,他看起来真的像年近四旬的人?
宋钦从未在意自己的年纪,但被一个及笄的姑娘喊爹爹,他自觉当不起。
男人眼神危险,唐瑜对上这熟悉的冰冷眼神,再听他自称本王,终于认出了他,紧跟着记起了火海里的那一幕。有人抱起了她,当时她做梦似的,以为救她的是爹爹……她主动抱他,在他质问时依然不改口……
脑海里轰的一声,唐瑜浑身僵硬,忘了挣脱。
宋钦也不着急,耐心地等着她。
先是起火再是被宋钦所救,一连串的打击,唐瑜脑袋有些不够用了,但她听到了别院那边的喧哗,甚至听见了墨兰凄厉地喊她,理智迅速回笼,唐瑜扭过头道:“王爷龙章凤姿,岂是家父可以相提并论,我不懂王爷为何如此发问。今晚多谢王爷出手相救,只是别院人乱,还请王爷放我回去料理家事。”
“不懂本王为何如此问?”宋钦掰回她下巴,声音轻了,却更冷了。
再次落到他手里,再次被他这样轻薄,唐瑜身上比他还冷。余光扫视这偏僻的树林一角,唐瑜心底一片寒凉,宋钦对她别有心思,她早就知道了,只要宋钦想,他现在完全可以强占了她,她要么死,要么怯懦地活着,就算闹出来,只会自取其辱,丝毫撼动不了宋钦这个摄政王。
唐瑜不想死,更不想激怒宋钦,在今晚丢了清白。
想到上次在水里她几番冷语相求都不管用,虽然不愿,唐瑜还是决定改变策略,否则继续硬碰硬,骨气有了,最终还要吃大亏。
看眼头顶一脸灰尘却冷俊依旧的男人,唐瑜垂下眼帘,抿抿唇欲言又止,似是十分为难,好一会儿才认命地闭上眼睛,“王爷,我刚刚被烟火熏得神志不清,错将王爷当成家父,得罪之处,还请王爷看在我不是故意的份上,原谅我一次。”
声音微颤,终于像个普通的小姑娘了,为做的傻事羞愧。
她坦白承认,宋钦满意了,见她右脸鼻梁旁边有块儿灰,他轻轻帮她擦:“好,本王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今晚就原谅你一次,再有下次,莫怪本王治你大不敬之罪。”
唐瑜身体止不住地哆嗦,脸上看似温柔的碰触,对她而言无异于毒蛇,随时都可能狠狠咬她一口,逼得她生不如死。
“求王爷放我回去。”唐瑜忍着扭头闪躲的冲动,盼着他占了便宜,别要求更多。
“今天怎么不躲了?”宋钦盯着她不停颤动的眼睫,意外地问,擦完灰,他没有收手,继续试探着抚她细腻如玉的脸颊,好奇她能容忍到什么地步。身体为她的乖顺雀跃,心很冷静,知道她忍而不发不过是别有所图。
他的手指碰到她眼角,擦过她耳,食指中指轻轻地捏住耳垂,如捻玉珠,拇指缓缓地抚她香腮,似涂胭脂。她一直忍着,大气不敢出,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泄露了她的屈辱。宋钦无声而笑,目光落到她唇上,他拇指渐渐移了过去。
就在他碰到她唇角准备按住她丰润的嘴唇时,小姑娘终于攥住了他。
“王爷,你救了我,我心中感激,除了我,王爷想要什么谢礼我都愿意给,求王爷不要为难我一介女流。”唐瑜紧紧扣住男人手腕,只是那手腕结实有力,她的手更像是细细的藤蔓,随时可能被他震断。
唐瑜真的怕了,她反抗他强迫,现在她顺从,他也没有放手的意思,反而得寸进尺。如果怎么都躲不了,她再不想死,也只能以死明志。
“谢礼?”宋钦拇指停在她嘴角,轻笑了下,审视她闭着的眼睛,“你觉得,景宁侯府有什么稀罕物,是本王没有却又惦记的?想到了,那就是我想要的谢礼。”
一句话暴露了他的狼子野心,心知他软硬不吃了,唐瑜脸色沉了下来,睁开眼睛冷冷看他:“王爷铁了心不肯放人?”
宋钦凝视她被远处火光照亮的眼睛,被那里跳动的愤怒光芒深深吸引,“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如果本王没有记错,历来英雄救美,美人都会提出献身报答。”
唐瑜别开眼,讽刺道:“王爷的道理我不曾听说,只知道施恩图报非君子。”
“难道本王放了你,在你心里就是君子了?”宋钦同样讽刺,再度逼她看他,“唐瑜,本王现在就告诉你,本王从未想过当君子,半夜不睡觉不顾危险扑进火海救你,你以为本王图什么?不过你放心,本王要的不多,只想尝尝你这张能说会道的嘴儿……”
脑海里浮现她舔唇的动作,宋钦不想再忍,猛地搂紧她。
男人脸庞迅速逼近,唐瑜只来得及捂住嘴,他急切地拽她手,唐瑜那点力道不堪一击,轻而易举被他扯开。左手被困,唐瑜一边扭头躲一边用右手打他,他的唇擦过她脸,也不得不暂停攻势,躲避她抓上来的手。
右手被他别到背后,唐瑜望着远处的大火,心底突然冒出一股寒意。
施恩图报,那么也可以为了报,先施恩……
她不再挣扎,宋钦别过她脸,她盯着他问:“深更半夜,王爷为何会在山中,又碰巧救了我?”
宋钦呼吸粗重,根本没想听她说什么,眼里只剩她诱人的红唇,然而就在他即将贴上那唇时,她红唇轻动,平平静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宋钦动作僵住,他慢慢抬起头,凤眼里还带着被她撩拨起来的欲望,可那份炽热在对上她冷静嘲讽的目光后,潮水般退了下去,瞬间化成雪山上万年不化的寒冰。
“你怀疑本王故意安排了这场英雄救美?”宋钦语调缓慢地问,手指深深嵌入她手臂。
唐瑜嗤笑,想不到别的理由。
她看向别处,认了,宋钦费尽心思要她,别说父亲不在,就是在,父女俩能躲过宋钦?
宋钦盯着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突然将她扔到地上,顺手扯住自己的外袍。他力道太大,唐瑜身不由已地滚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停下来,她惊恐地抬起头,迎面却飞来一卷画轴。
“本王真想要你,当日在宫里,大可带你回府。”
画轴散开,挡住了男人,挡不住他不屑的话。
唐瑜茫然地抓住画卷,视野开阔了,面前却没了男人的踪影。
危险消失地太出人意料,唐瑜不敢相信,环视一圈,确定宋钦真的走了,这才看向手里的画。
画中人是个美丽的女子,温柔地朝她笑。
唐瑜摸摸被烧毁的一角,忽然记起来了,宋钦救她出来时,她求他救下这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