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刻钟后,唐瑜如愿以偿地坐到了浴桶里,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她早不哭了,闭着眼睛,怪他,也无颜见人。

“瑜儿……”宋钦搂着受了委屈的小姑娘,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哄她,“瑜儿,我以后不逼你吃那些了,你别生气了?”

唐瑜就跟睡着了似的,坐在他腿上一动不动。

宋钦叹口气,先帮她擦拭,巾子挪到最底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多洗了两下,察觉她身体绷紧,他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她脸蛋红的不能再红,红唇紧抿。宋钦忽的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可能让她误会,忙道:“瑜儿,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唐瑜不信,不嫌弃他为何多擦两下?

可这根本不是他嫌弃不嫌弃的问题。

“你出去!”唐瑜不想见他,片刻都不能容忍他待在身边,至少现在不想。

宋钦不动,她气哭了,小手不停地推他,宋钦本就不是柳下惠,因为疼惜她先前抱着美人才没动坏心思,这会儿她“动手动脚”,宋钦再也忍不住,将她压到桶壁上,低头就亲,亲得她没力气再哭闹,亲得她藕节似的双手慢慢抱住了他脖子,晃得水涌出木桶,才松开她嘴。

一松开,她就哼出了声。

“还哭不哭?”宋钦亲她耳朵,重重地问。

唐瑜怨他,双手抓紧他脊背。

宋钦顿时发了狂,一把抱着她跨出木桶,湿哒哒地丢到了内室床上。

~

唐瑜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了,睁开眼睛,看到宋钦衣衫整齐地坐在床前,凤眼仿佛一直都在看她。目光相对,他眼里恢复清明,身体凑了过来,关切问:“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睡前的一幕幕闪过脑海,唐瑜不知该哭还是笑。

她确实笑了出来,笑得很是无奈,宋钦不解,“在笑什么?”

“我那样出丑,王爷真的一点都不嫌弃?”换成他,唐瑜肯定会觉得恶心。

宋钦愣了愣,随即笑了,一手撑着床,一手绕她耳边的长发,温柔地看着她,“瑜儿,换成旁的女人,一来我不会让她与我同车,二来就算是三公主,我可能也只会交给褚风打理。轮到你,在我眼里,你怎样都美。”

他眼神温柔,动作亲昵,唐瑜看着他,不信他的话,偏偏他确实没有嫌弃。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唐瑜望向了窗外。

“日头快落山了,今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赶路。”宋钦摸摸她额头,“肚子还难受吗?”

唐瑜微微地摇头。

“想不想吃东西?”宋钦继续问,她一天没进食了,说完见她变了脸色,宋钦打趣道:“让家养厨子做的,绝对干净。”

唐瑜脑袋转向里面,脸红了,他追过来亲她,唐瑜忽然记起一事,为难片刻,道:“王爷,我早上还没用汤……”

宋钦闭着眼睛,嘴唇在她脸上流连,“不用喝了,我叫沈寂配了药,我用,免得伤了你底子。”

说着,压住她唇,堵住她任何可能的话。

第62章

休息了一晚,接下来边走边逛,便不再觉得路途艰辛了。

这几天,唐瑜被宋钦拽着,看过一次镇上富户发丧,看过一次小县城的戏班子,街上看到什么小吃,他会让私宅家养的厨娘做,不会就让褚风去找会的人,进府后先去沐浴更衣,洗的干干净净再开始做饭。

宋钦还带她去屋顶看星,看够了,他捂住她嘴,不叫她发出声音,当他沉浸其中松开手只管兴风作浪,她要么自己捂着,要么咬住他肩膀,那时候她脑海里是空的,眼里只有夜空皎洁的明月,只有漫天晃动的繁星。

夜深人静,她会忽然醒来,他就躺在她身边,几乎每次都是抱着她。中元过后,夜晚明显凉了,月初还会嫌他身上太热,如今他身上暖和,平心而论,靠在这样的怀里,唐瑜无法生出反感。

是单纯身体上的惬意,还是对他的态度也变了?

唐瑜无法否认,她已经不再厌弃这个男人。

她知道她不会喜欢他,更不会嫁给他,但一日日相处下来,她恨不起来了,特别是在看清太后的真面目后、意识到她因为误会他的心胸才导致今日的结果,唐瑜只是感慨命,不再恨他。以前他对她好,唐瑜会烦会抵触,现在,唐瑜什么都听宋钦的,反正不听他也会笑着强迫。

不恨不喜欢,她就盼着早点回家,早点恢复正常的生活。

轰隆的雷鸣传进耳中,将她从那种似梦非梦的混沌状态中唤醒,唐瑜扭头,身体刚动,男人俯身过来,大手握住了她肩膀,“瑜儿,可能要下雨了。”

唐瑜睁开眼睛,看到了宋钦俊朗的脸庞,他凤眼安抚地看着她,仿佛万事都胸有成竹,一边扶她坐起来一边道:“前面有个村子,咱们运气好的话,可能……”

话没说完,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噼里啪啦砸在车顶,没一会儿就变成了连串的雨线。风吹开旁边的窗帘,雨水斜飞进来,唐瑜本能地闭上眼睛,脸上一片清凉。宋钦立即将上面的竹帘放下来,挡住潲雨,前面的门板也合上了。

“褚风……”唐瑜担心赶车的侍卫。

“车板底下有暗格,里面准备了蓑衣。”宋钦将她抱到腿上,紧了紧她肩膀,“冷不冷?”

她刚刚歇晌醒来,脸蛋红扑扑的,宋钦见识过她千金小姐的娇贵身子,担心她着凉。

唐瑜摇摇头,刚要开口,空中一声雷鸣,霹雳干脆,震得她心跳都快停了。唐瑜不怕雷,但这声雷响来得毫无预兆,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而宋钦几乎立即将她脑袋按到胸膛,大手捂住她露在外面的耳朵。

他这些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算计,就像那天她肚子不舒服,他似兄长又似父亲,如他所说,真的把她当孩子似的照顾。唐瑜怔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胸膛,听着外面依然可辨却减弱很多的雷声,尽管人在路上,尽管大雨倾盆,她心里一片宁静,不慌不乱。

“还有多久能到?”宋钦高声问褚风。

褚风往返青城多次,对一路的情况了如指掌,一边快马加鞭一边大声回道:“王爷,可能得一个时辰!”王爷管得了所有人,唯独管不了老天爷,非要这时候下雨添乱。

宋钦看看怀里的小姑娘,英眉微皱,马车重重地颠簸了下,宋钦勒紧她腰,抿抿唇,低头哄她,“瑜儿先忍忍。”雷雨交加,困在路上不安全。

唐瑜点点头,“我没事,王爷不用担心。”

宋钦心不在焉地摸了摸她脑袋,凤眼盯着车窗。

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没有走官路,村镇之间的小路更不平整,一经大雨淋,转眼就变得泥泞不堪。连绵的雨雾、随风飞来的雨珠模糊了视线,只能看清整条路的轮廓方向,褚风赶车再熟练,路线记得再熟,也不可能连哪条路有几个坑几个坎都记得,如今着急进村避雨,马车几乎快要飞起来了,不巧骏马前蹄踩进一个深坑,前面绊住了,马身却还在往前冲……

骏马猛地跌倒在地,马车陡然侧移,车辕上褚风被甩出去了,里面宋钦也不受控制地朝前扑了出去。怀里小姑娘啊啊尖叫,宋钦人在空中,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硬生生转身,后背重重地撞上前面叉着的车门板,脊背中央不偏不倚撞到棱角。他闷哼一声,眼看马车又要翻倒,宋钦瞬间将唐瑜挪到他与车壁中间,他弓着脊背腰腿,大手紧紧护着她后脑。

轰隆一声,马车整个倒在了地上。

有宋钦用力往回护着,唐瑜只是身体轻轻撞到了车壁,紧接着宋钦重重地压到了她身上,对面的黄杨木矮橱咣当砸中他背。震动隔着他身体传过来,唐瑜惊恐地睁开眼睛,只看到他胸口,只听到瓷器硬木撞到他身体的声音,而他结实的身体山岳一样撑在她身上,免她于风雨。

“王爷……”有什么东西流到了她额头,再流进她发中,唐瑜看不清,她想到了血,脑海里一片空白,哆哆嗦嗦地喊他。

“没事,顶多撞青了几块儿。”宋钦一手抱着她背,一手将压在身上的柜子推到一旁,外面褚风恰在此时打开车门,一看这情形,连忙帮着将那些杂物扔开,“王爷可曾受伤?”

宋钦真没有流血,唐瑜感受到的是洒出来的茶水,他稳稳地跨出车篷,再把受惊过度几乎浑身僵硬的小姑娘扶了出来。褚风见主子不像有事,先去暗格里翻出两身蓑衣,宋钦身上已经湿透,不屑再用这碍手碍脚的东西,接过一身替唐瑜披上。

小姑娘脸色苍白,雨水打得她都快睁不开眼睛了,偏她努力睁开,打着哆嗦跟他确认:“王爷真的没受伤?”刚刚她完全无法思考,但她觉得宋钦肯定撞得不轻,两人完全是从榻上甩下来的。

“真没事。”宋钦替她戴好斗笠,见旁边骏马倒在泥泞里显然站不起来了,他侧头张望,发现被雨水模糊的村子就在两里之外,立即蹲下去,“瑜儿上来,咱们先进村。”这里交给褚风处置。

“我能走……”唐瑜想自己走,这次倒不是碍于礼数,而是不想加重他的负担,然而宋钦不接受,强行拉过她,抱起腿便大步朝前赶去。

褚风站在原地,望着暴雨里主子迅速远去的背影,想到刚刚打开车门瞧见的情形,主子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小姑娘周全,心里突然一片复杂。

他明白了,王爷对唐瑜动了真情,那个在战场上杀敌如麻铁令如山、在朝堂说一不二呼风唤雨的摄政王,如今却心甘情愿让一个十五岁的闺阁姑娘凌驾于他头上,甘为孺子牛。

如果这样唐瑜还惦记卫昭那个毛头小子,褚风……

咬牙切齿,可是他又能如何?

王爷都舍不得罚她,没碰到狐狸精的时候,关一会儿柴房就舍不得了,巴巴地接回房里伺候。如今得了人,王爷非但没有腻味,反而快变成了孙子,他真敢自作主张教训狐狸精,恐怕他才说句坏话,王爷的军棍就砸到他身上了吧?

虽然不甘,但褚风不得不承认,王爷确实重色轻……

褚风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只求狐狸精的心是肉做的,别辜负了王爷一片真心。

第63章

唐瑜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大的雨,来得快下得急,好像老天爷手里端着一江清水,照着黎民百姓一阵猛倒,不见一丝松缓。头上斗笠太大,宋钦刚背上她,脑袋就往下低,眼看着雨水不停地砸在他头顶,砸在他被撞出一条红痕的玉白后颈,唐瑜立即将斗笠扣到了他头上。

“瑜儿……”宋钦扭头,才要劝她,小姑娘忽的钻到斗笠底下,脑袋搭在他肩头,像几岁的孩童,乖乖地藏在他的斗笠下,聪明又可爱。宋钦不禁停下脚步,凤眼惊喜地看着她……的后脑勺。

如果她钻进来的时候脸对着他,他的心可能一下子就化了。

“瑜儿……”宋钦低声唤她,想看看她的脸。

“雨大,王爷快走吧。”唐瑜抱着他脖子,细声道。

“那你再往我这边挪挪,小心淋到,”宋钦真的担心,“你身子弱,别又病了。”

风吹雨斜,唐瑜脸上确实淋到了雨,她也不想生病,就往里面缩了缩,耳朵忽然被他嘴唇捉住,唐瑜身体一僵,才要叫他松开,他自己松了嘴,意味不明地笑两声,继续前行。

唐瑜轻轻地抿唇,这人,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占点便宜。

雨大,他走得疾,谁都没有说话,唐瑜一手攀着他胸膛,一手悄悄挡住了一直被雨水吹到的脸,只露出眼睛,静静地看斗笠外面的大雨。她是侯府娇养的姑娘,父亲常常出门在外,家里没有可以说贴己话的亲人,她习惯了一个人待着,赏花观月,听风品雨画雪。

雪只有冬天才来,冬天到了也未必有多少场,所以唐瑜更喜欢四季常见的雨,轻柔的毛毛细雨,淅淅沥沥的小雨,突如其来疾风骤雨、连续不停的暴雨……各种各样的雨,她或是坐在窗边看,或是坐在乌篷船里,在男人背上看雨,除了小时候父亲背着他,今日是第一次。

而背她的人,是那个一开始对她再三轻薄、冷眼嘲讽的摄政王,是故意骗她入瓮的王爷,他给她时间接受他的亲近,他最终还是要了她,但他不是完全对待歌姬的那种欺凌,他会想方设法哄她高兴,会千方百计地对她好,就算晚上,他也会从温柔开始……

她一直不信他,觉得他对她好是一种男人对美人都会有的宽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信他对她有几分真心?是识破太后阴谋后他拥她入怀,问她是不是委屈,还是那晚灯笼架起的鹊桥?是中元晚上他坚持等到子时才要她,还是前几天他不嫌弃她腹痛出丑?

又或者,是刚刚马车里,他不顾自己牢牢护她周全。

有些事情,是掺不了假的。

唐瑜闭上了眼睛,耳边是雨声,是他加重的呼吸。

“咱们找房子最好的那家。”进了村子,宋钦脚步微慢,脑袋抬高,左右观望。

唐瑜心里好笑,王爷就是王爷,避雨也要那么多讲究。

最后宋钦挑了村东一座新宅子,上房五间,左右还有两排厢房。大门关着,宋钦试探着推了下,门竟然开了,唐瑜也抬头往里看,就见对面的堂屋里坐着一对儿老夫妻,好像在下棋,旁边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看衣着竟然是丫鬟打扮。

“记得叫我相公。”眼看里面三人发现了他们,宋钦边往里走边嘱咐她。

唐瑜叫不出口,小声提醒道:“我现在是男装。”

“谁会信?”宋钦笑她。

唐瑜沉默了会儿,马上又道:“那我喊公子……”

“哪个公子会背着丫鬟?”宋钦继续反驳,“兄妹也不行,晚上咱们肯定睡一屋。”

唐瑜无言以对。

宋钦已经走到了屋檐下,朝里面的老爷子道:“这位老伯,我陪内子出门省亲,方才马车不小心陷进坑里,车夫在那边看着,我们先来避雨,不知您可否行个方便?”

他身上狼狈,靴子衣摆上全是泥点,但那料子一看就是好料子,斗笠下的脸庞也是神仙似的俊美,吕老太爷还在纳闷男人口中的妻子为何作男装打扮,吕老太太已经热络地答应了下来,“方便方便,我们家别的不多,就属屋子多。”

吕家老两口有两个儿子,都有出息,去城里住了,老两口不习惯城里的日子,坚持在家养老。儿子们孝顺,给父母买了丫鬟伺候,还盖了一座气派的大宅子,逢年过节回来探望,这么多屋子都能派上用场,其他时候都是闲置的。

吕老太太想请他们去西屋,宋钦背着唐瑜婉拒,对着西厢房道:“这边进进出出的太打扰二老,我们还是住厢房吧,多谢了。”

吕老太太便叫上丫鬟珠儿,撑着伞送两人过去。因为刚过完中元节,孩子们才走两三天,西厢房看起来同刚收拾过差不多,当然没法跟侯府王府比,但也算得上干净整齐。

见宋钦抱着美人不舍得放手似的,吕老太太笑弯了眼睛,“公子对您夫人真好,不过现在已经进屋了,赶紧放下来吧,都收拾收拾。珠儿,你去把大爷、二姑娘没穿过的新衣裳拿来两身,再抱一床新被褥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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