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是白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却不吭声,一动不动像块木头,还不如那天在林子里,他轻.薄她,她会生气会骂他,而不是这样毫无生机。
她像木头,那他像什么?
强占良家女子的恶霸?
身上的火还没消,心里的火却灭了。
吴白起挪了下去,低头帮她重新系上那几颗花扣,苦笑着问:“宣宣你不喜欢是不是?肯定是的,你一开始就不喜欢我,被我耍无赖才答应嫁我。你是好姑娘,不跟我闹,我喝醉了你还照顾我,也纵容我当你的丈夫,你这样好,我怎么能一点都不顾及你的想法?”
扣 子系好了,吴白起将被子拉了上来,替她盖好,他老老实实在一旁躺下,闭着眼睛赔罪:“我错了,那日答应你婚后会对你好的,结果你一嫁过来我就强迫你……宣 宣你放心,在你原谅我喜欢上我之前,我再也不碰你了,一下都不碰,只求你别不说话行吗?你不跟我说话,咱们怎么过下去?”
不知是怕她真的打算永远都不跟他好好说话了,还是心里委屈,说到最后他声音发哽了,眼角也有泪水悄悄落了下去。他那么喜欢她,她却视他为不得不应付的丈夫,一月两月没有关系,一年两年他也愿意等,但万一他永远都等不到怎么办?
哄不好她,她就不喜欢他,在这里过得肯定也不开心,那他岂不是害了她一辈子?
越想越凄凉。
他没有哭出声音,但两人挨得那么近,傅宣不用看也知道他哭了,听出他在抹泪。
这人,心里是真的有她吧?
只是他哭什么?都多大的人了,她又不是不允许他碰,他有什么好哭的?是他先不顾她的意愿用手段逼她嫁的,现在她如他所愿,他又因她不肯好好搭理他就委屈了?可她为何要事事纵着他?官哥儿都比他懂事,官哥儿都不会因为母亲不许他学商哭闹耍赖。
不过他没有继续下去,倒是挺让她意外的。
傅宣朝里面转了过去,听他受惊般扭头看过来,傅宣闭着眼睛道:“睡吧,明早还要敬茶。”
这是今晚她跟他说的第三句话。
吴白起高兴极了,兴奋地问她:“宣宣,你这是答应我了吗?以后都会跟我说话?”
话语里充满了欢喜劲儿,哪还有之前自怨自怜?
傅宣彻底明白了,这人就是个孩子脾气,委屈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若真因为他一时的可怜心软,下一刻他定敢得寸进尺。
因此她没理他。
吴白起追问了几句,见她又不说话了,他身上就像爬了一只蚂蚁,得不到肯定浑身难受,“宣宣,你到底是不是答应了啊?答应了你点点头,我马上睡觉不烦你了,行不行?好宣宣,你给我一句准话吧,求你了……”
一会儿念叨一句,要么就翻来覆去的折腾,自言自语说个不停,傅宣被他闹得心烦,背对他冷声斥道:“你若再废话不断,那以后有正事我也不会回你。”
吴白起刚张开嘴要问她,听到这话大喜,乖乖躺好:“好,我不说了,我懂了,你快睡吧,我再也不说废话了。”原来不是不理他,只是不想跟他说废话。
吴白起松了口气,嘴角刚翘,下一刻又发愁了,什么叫正事,什么叫废话?
他悄悄转过去,看着妻子的后脑勺,哪有半点睡意?
傅宣已经决定跟他做夫妻了,吴白起半夜反悔要继续她也不会反抗,他不来更好,不担心,自然很快就睡着了,睡着了,姿势就不可能不变,加上她习惯了面朝外侧睡,不知不觉就又转了过去。
漫长的寂静后,吴白起刚有了点睡意,听到动静,提着心扭头,就见傅宣鬓发散乱,脸庞在柔和的烛光里宁静美丽,像白日绽放夜里又合上花苞的睡莲。
她离他这么近,就在半臂之遥。
他不安躁动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屏住呼吸凑过去,吴白起轻轻亲她脑顶,躺好后盯着她看,看到困了,才心满意足地睡了。
☆、第282章 傅宣番三
????第二天傅宣醒来时,最想看到的,是男人如玉的脊背。
吴白起背朝她侧躺,没盖被子,身上只穿一条中裤,从宽阔肩膀到窄瘦腰间,一览无余。
傅宣尴尬地闭上眼睛。
除了弟弟小外甥小侄子,傅宣还没见过男人身体。
可外面丫鬟们已经起来了,再不起床怕是要迟了,傅宣自己习惯早起,吴白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乖乖早起的人。
算了,两人一起过日子,早晚避不了的。
傅宣悄悄将被子放到一旁,慢慢坐了起来,揉揉脸再顺顺头发,这才小心翼翼朝床脚爬去,准备从吴白起脚下绕过去。她不怕面对他,但如果有办法可以避开尴尬,她也会用。
吴白起个子高,他的床也大,脚下还空着足够两人并排坐的地方。
傅宣跪坐着,刚要挑开这半边的纱帐,吴白起突然坐了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茫然地问她:“这么早就起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任他长得再俊,做这个动作也不可能好看。
傅宣目光却在他右臂臂膀停住。
那里有块黑色的纹身,蛇状,在白皙的肌肤上很是明显。
傅宣没见过纹身,但她读过《水浒》,知道有些人会在身上弄这个,但那一般都是绿林莽汉,她没料到吴白起竟然……
她根本不敢仔细看那蛇纹,白着脸下去了。
但吴白起已经发现她的异样了,看一眼手臂,吴白起大惊,迅速抓起睡衣,一边穿一边大步去追妻子,“宣宣你别生气,我,我这是喜欢你之前刺的,不是故意吓唬你的,我,我找不到办法去掉……宣宣我以后穿衣服睡,你别生气啊?”
他挡在她身前,真的后悔极了。
傅宣面无表情:“我要洗漱了,世子是自己更衣,还是要丫鬟们伺候?”
“宣宣……”吴白起哀求地看着她,明明比她高出一头,做这种低声下气的举动却无半点不自在的感觉,“宣宣你先答应我不生气?我以后真的不会再让你看到了。”
傅宣怕他的烦人劲儿,抬起头,直视他眼睛:“既然你这样说,我就信你一次。”
吴白起如释重负,不敢耽误她洗漱,自己去换衣服。
收拾妥当,早饭回来再用,小两口先去前面敬茶。
吴白起跟在傅宣身边,指着一路上见到的院落给她介绍,然后就说到家人了:“老头子喜欢出去会友,平时自家不多,宣宣不用怕他,而且老头子很喜欢你,你在他面前完全不必拘束,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傅宣嗯了声。
看来这就算是正事了。
吴白起为她的一点回应窃喜,接着又道:“二婶那人喜欢啰嗦,我不喜欢她,也不反感,反正平时跟她打交道不多,宣宣自己在家无聊了,可以去那边说说话。大嫂我不熟,大哥对我挺好的,还有明哥儿,刚会喊人,挺招人喜欢的。”
傅宣点点头,“知道了。”
吴白起瞅瞅她清冷的侧脸,纳闷地问,“宣宣在家也不爱说话?”
傅宣终于看了他一眼,“是,我在家也很少说话,世子不习惯?”
吴白起忙道:“没有没有,你别多想,你看,咱们以前也不算熟,现在刚成亲,我先摸透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以后就不会再招你烦了。那除了不喜欢说话,你还有什么不喜欢的?”
傅宣目视前方:“我不喜欢别人接二连三问我问题。”
言罢加快了脚步。
青竹跟在她身后,咬唇偷笑。
吴白起在原地愣了会儿,明白自己又惹她不快了,无奈地叹口气,赶在傅宣拐弯之前追了上去,这回就安安静静不唠叨了,只落后她半步,偷偷看她,暗暗琢磨以后到底如何做才能讨她欢心。
厅堂里头,吴老侯爷正在嘱咐儿媳妇:“咱们家人口少,管起来简单,听说白起媳妇在家就帮她娘管事了,等她回完门,你就把对牌交给她吧,她真有什么不懂的,你再帮帮忙。”
他有两个儿子,老大有本事,可惜命短,早早没了,用他的命换来了侯府今日的富贵,换来了侯府在嘉和帝心里的地位。老二外放,每年送回来的孝敬不多,老二媳妇管家这么多年,贪的好处早就够她的辛苦钱了,如今大房有了管家的,他也不能再当睁眼瞎,亏了白起两口子。
公爹发话,周氏再不高兴也得强颜欢笑,“儿媳明白,还是父亲眼光好,挑了宣宣那样的好媳妇,管家的事交给她,我也可以安心享清闲了。”
吴老侯爷捋了捋胡须,很满意儿媳妇的识趣,不过他知道女人都喜欢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又笑呵呵提醒了一句,“是啊,白起媳妇确实好,白起能娶到她,是他的福气。依我看啊,傅家往后还有大福运,白举兴许也能沾点光。”
吴白举二十一了,才能平庸,靠吴老侯爷的关系在兵部捞了个七品小官。
吴白举的妻子宋蔷听了,悄悄看向婆母。
周 氏心跳也快了几分。是啊,她怎么只想着管家那点好处了?跟儿子的前程相比,那点费尽心思巧立名目才能从公账上挪到自己这边的小钱算什么?自从太子被废后, 所有人都说新太子会落到肃王头上,也就是说,将来傅宣身后不但有景阳侯府撑腰,更有皇帝姐夫这座天底下最大的靠山啊!
果然还是老爷子想的长远!
有了这番思量,傅宣在周氏眼里立即变成了香饽饽,那是只能讨好不能得罪的。
因此傅宣走进厅堂,很快就察觉到了周氏婆媳眼神的变化。她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
敬了茶,送了认亲礼,吴老侯爷慈爱地将管家的事情说了。
傅宣当然要推辞,谦逊地朝吴老侯爷道:“祖父,我还小,还是由二婶继续管家吧,二婶管家多年,对咱们侯府上下早就熟悉了,何必再换人?”
同长辈说话,她脸上少了跟吴白起在一起时的冷淡,多了三分乖巧。
吴白起第一次看到这样乖柔的她,眼睛都直了,就差把吴老侯爷推走他自己坐傅宣对面了。
吴 老侯爷将孙子没出息的样看在眼里,笑得更满意了,刚要推回去,周氏抢着走到傅宣身边,笑着劝道:“老二媳妇别客气,傅家姑娘们的贤名我早就听说了,怎么可 能不会管家?等你回门了我就把对牌给你,你真有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你可是咱们侯府未来的侯夫人,这些事早晚都得交给你,你就别谦虚啦!”
宋蔷也跟着劝。
傅宣看出来了,昨天饭桌上周氏对她还有防备,现在却是真心要把对牌交给她。
等吴老侯爷又劝了一遍,傅宣不再推拒,笑着应下,“那好,既然祖父二婶都信任我,我就先试试。”
吴老侯爷点点头,见孙子眼睛就差飞到孙媳妇身上了,他咳了咳,“好了,你们各自回去吃饭吧,别饿着。”
两房人一同出了厅堂,又在半路分开。
傅宣脸上的浅笑终于收了起来,冷声对吴白起道:“日后你再在外面那样看我,就别指望我同你说半句话。”
吴白起委屈,跟在她旁边小声嘀咕:“谁让你在我面前冷冰冰的?你不对我笑,那我陡然看到你笑得那么好看,我能不看吗?你要是在咱们屋里也对我笑,我看习惯了,在外面当然不会失态。”
他不听话还满嘴歪理,傅宣懒得再理他。
吴白起怕了,走到她身前,倒退着跟她赔罪,“好好好,我不那样看你了,宣宣别生气,吃饭前生气不好。”
傅宣听到前面面色稍霁,听到最后那句,嘴角又抿紧了。
吴白起嘿嘿笑,“宣宣生气时也挺好看的。”
他没正经,傅宣皱眉斥他:“你好好走路。”
吴白起见好就收,马上转正了,跟她肩并肩,“我都听宣宣的。”话里是浓浓的满足。
傅宣不懂他为何被骂了还这么高兴,索性不理。
回到上房,青竹吩咐厨房摆饭。
吴白起高兴地坐了傅宣对面。
傅宣明白他此举的意图,但眼睛长在他身上,他非要看她,她也没办法,只是见饭桌上摆了一道补身子用的枸杞鸡汤,傅宣怔了怔,跟着暗暗庆幸。
新婚第二天都要检查元帕的,大概是因为她没有婆母,府里也没有老太太,昨晚新房里根本没有准备元帕,看来老侯爷并不太讲究那些俗礼。
“怎么一大早就喝鸡汤啊?”吴白起见傅宣盯着鸡汤,他后知后觉,好奇地问旁边的丫鬟。
青竹红了脸,这是夫人叮嘱她今早准备的,说是补元气,世子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
吴白起见她脸红了,忽的就明白过来了,再看看已经一脸平静地用饭的妻子,不由心酸。他连妻子里面啥样都没见着,哪里用喝鸡汤?
不过想到昨晚她嘴唇的味道,吴白起尴尬地并拢腿,不敢再看傅宣,怕越看越想。
用完饭,傅宣问吴白起有什么安排。
吴白起反问她:“你做什么?”
“世子没事的话,我就看书。”傅宣淡淡地道。
吴白起放了三日婚嫁,并没有事情做,便道:“那我也看书。”
傅宣倒是好奇了,“世子平时也看书?”
吴白起疑惑地“啊”了声,因她的主动询问受宠若惊,随即意识到这是套近乎的机会,本能地扯谎,“是啊,去年二哥劝我上进,我就开始看书了,只是进宫当差后太忙了,看得不多,跟你肯定没法比的。”
傅宣爱书,也相信每个人的书房都可能藏有别人没有的藏书,特别是吴家,也是有些底蕴的,便由衷地问道:“世子可否带我去你的书房看看?”
吴白起傻了眼。
傅宣见他迟迟不说话,当他不愿意,或是书房里藏了见不得人的书,也就没心思去了,“算了,我随口说说,世子不必当真。”
言罢要去自己的书房。
她难得有求于他,吴白起哪舍得拒绝,咬咬牙,拦住她道:“好,我带你去,就是我那里有点乱,宣宣你等会儿,我先去收拾一下,一会儿再来接你啊!”
说着转身跑了出去。
傅宣狐疑地望着他背影,越发肯定他书房必是藏了不堪入目的书了。
那边吴白起冲到前院,急着吩咐阿振:“快把黑白无常搬到,搬到西厢房,书房收拾干净了,别让夫人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宣宣是大.宝贝,黑白无常是小.宝贝,哪个他都舍不得丢啊!
☆、第2833章 傅宣番四
????傅宣随吴白起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很宽敞很明亮,就是书架太少,只有东侧两排,显得里面空荡荡的。
吴白起尴尬地摸脑袋,“我以前不爱读书……”
傅宣看出来了,打量一眼里面,去了书架前。
第一排摆的都是志怪游记、百兽圈养等杂书,间或夹杂两本兵书战法,傅宣一本本看过,很快就转到了第二排,这里都是科举用的四书五经,本本崭新如初,仿佛从未被人翻阅过。
跟她预料的差不多,猜测这里应该没她喜欢的,傅宣加快了脚步。
走到中间,脚步一顿。
顶端那排摆了个紫檀木匣子,一尺来长,上面没有任何标记。
“那里装的是什么?”傅宣仰头问。
吴白起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僵了一下,顿了顿才道:“我娘留给我的画,宣宣要看吗?”
他仰着头,侧脸落寞,不是他故意装委屈时露出来的神情,而是一个人对亲人的怀念。
傅宣无意勾起吴白起的伤心事,但她明白,他愿意给她看,此时她拒绝,伤吴白起只会更深,所以她轻轻点头,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些,“嗯。”
吴白起取下匣子,两人去了书桌前。
吴白起让傅宣先坐,他将对面的椅子挪过来,挨着她落座,再打开没有上锁的匣子。
里面是一张张画纸。
傅宣伸手取了出来。
最上面的一张,是一家三口,画上的夫妻还很年轻,被他们牵在中间的孩子瞧着才三四岁。
“这 是我娘画的。”吴白起很是自豪地道,眼睛看着画上的女子,“我四岁时她病逝了,我对娘没什么印象,嬷嬷说我娘是才女,最擅长字画……这一匣子是她画的我们 一家,也有父亲跟她的,我挑了几张,其余的都在库房藏着,包括娘的那些藏书,宣宣想看的话,改日我收拾收拾搬过来给你。”
傅宣彻底震惊了。
她爱字画,当然也会赏字画,单看第一张画上服饰的纤毫毕现,一家三口细微生动的神情,以及旁边如青竹隽秀的题字,便知那位无缘得见的婆母确实是个才女。
她听到吴白起说话了,又好像没听到,如得了世人不知的宝作,一张张细细赏了起来。
神情专注,眉眼宁静。
吴白起的目光,渐渐落到了妻子脸上。
他的母亲,是不是也跟宣宣一样不爱说话?
那母亲与父亲是如何相处的?
他看着她,也为她自豪,母亲在天有灵,得知他娶了这样好的媳妇,定会欣慰吧?
有了好媳妇的喜悦,冲淡了怀念父母的伤感,瞄一眼妻子手里的画,吴白起笑着道:“他们都说我像父亲,宣宣觉得呢?”
傅宣看画上的男娃,确实看得出吴白起的影子,再看看旁边的高大男人秀丽女子,傅宣仔细端详片刻才道:“乍一看挺像父亲的,但嘴唇像婆母,你看婆母也知道这一点,在这里特意用了心思,画出来的多像。”
葱白似的手指点在了画中吴白起的嘴唇上。
吴白起却歪着脑袋看她好看的红唇,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低哑,“宣宣像岳母还是岳父?”
傅宣抬眼,见他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唇,明白他又起了花花心思,只当不知,继续看画。
吴白起嫌累,索性趴在桌上看她。
也就是傅宣,沉浸在婆母的才华里,换成旁的姑娘,被男人如此盯着,不恼也得羞几分的。
吴白起脑海里也并非在捉摸用不着的,他就是喜欢跟傅宣在一起,喜欢看她认真的样子,哪想看着看着,腿上传来熟悉的痒。
吴白起心头一跳,怕惊动傅宣,他慢慢坐正了,整个人转向另一侧,低头,果然看见一条小黑蛇正沿着他腿往上爬。吴白起魂飞天外,尽量不惹傅宣注意,悄悄将小黑蛇抓了起来,蛇太小,被他揉绳子般握在手心,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门口那里,阿振手里提着一个笼子,满脸哀求地朝他比划,解释说他不是故意的。
吴白起现在哪有心思管他,一手攥着小黑蛇,一边低头寻找小白蛇的身影,地上找了一圈没看见,心中正奇怪,就见傅宣椅子腿上小白蛇正悠哉地往上爬。记起这条流.氓蛇曾经做过的好事,现在竟然还惦记着他媳妇,吴白起气极了,弯腰就将它也抓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
后背被他脑袋撞了一下,傅宣扭头看他。
吴白起连忙将手藏到背后,朝门口扬了扬下巴,“阿振找我,宣宣你先自己看,我出去一下。”
说着就跑了。
傅宣狐疑地看了他两眼。
吴白起两手握着蛇,出门后阿振体贴地将书房门带上了,吴白起先将两条小蛇放到笼子里,走远了才低声斥道:“怎么放出来了?”
阿 振见笼子里两条小蛇看到亲娘似的朝世子摇头摆尾求宠幸,真是又气又冤枉,委屈巴巴地解释道:“我将笼子挪到厢房后,过一会儿再看,它们一动不动,用筷子戳 也不动,我怕它们出事,赶紧掏了出来,它们还是不动,我不敢惊动世子,想去请李老头来看,走到院门口无意回头,它们已经爬到书房门口了……”
这两根好像永远不会长大的小蛇都被世子养得有灵性了,旁人家哪有这么狡猾的东西?
吴白起却与有荣焉,举着笼子进了厢房,对着两条宝贝叹气,“我也不想冷落你们,可宣宣害怕,那你们只能待在这儿了,放心,我一有空就会过来看你们,每天至少看两次。以后不许再乱跑,再吓到宣宣,我就真把你们扔到庄子上去,一个月才去看你们一次。”
黑白无常也不知听懂没听懂,各自用细细的尾巴尖儿探出笼子,碰主人的手。
吴白起是真舍不得这两条养了多年的宝贝,可再舍不得,那边还有更重要的宝贝,最后看一眼笼子,叮嘱阿振别再闯祸,吴白起快步走了出去,先在正房洗了手才去书房找媳妇。
傅宣听到推门声,看了他一眼。
吴白起体贴地问她:“热不热,我让人端冰过来?”
傅宣摇摇头,转瞬想到他可能热了,便道:“世子觉得热就吩咐他们吧。”
书房其实还算凉快,吴白起没让人费事,重新坐回傅宣身边,继续趴着看她,却意外发现她眼圈有点红。
“你哭了?”吴白起急了,首先想到的是刚刚傅宣瞧见他藏蛇了,刚要认错,瞥到画上的母子俩,再看看傅宣并没有生气的样子,难以置信地道:“宣宣,宣宣心疼我?”
她心疼他早早没了娘,所以哭了?
傅宣蹙眉,收起画纸放到匣子里,平静地解释道:“世子多想了,我只是为婆母难过。”
她 还没有孩子,但她有外甥女有外甥,她也给媛媛瑧哥儿画过像,因此很明白婆母落笔时心里的温柔情怀,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张不一样的。上面画了一对儿男女,男的 不是公爹,模样有公爹的影子,有吴白起的嘴唇,凭这两点,再看落款时间乃婆母病逝那年,傅宣便明白了,婆母画的是她想象里的儿子儿媳妇……
那种生离死别的不甘哀伤,透过这些画这些字,传到了她心里。
傅宣也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落泪,她同情不能亲手照看孩子长大的母亲,也同情早早没了父母的孩子,正因自家父母恩爱手足情深,知道一家团聚的满足幸福,她反而更能理解与之相反的悲苦。
吴白起不信,认定她是心疼他了。
知她脸皮薄,吴白起不再逼她说实话,热络地问她:“现在咱们做什么?”
傅宣想到画里见到的寥寥几笔风景,边往外走边道:“世子带我去逛逛园子吧。”
从今往后,这就是她的家了,该熟悉还是要熟悉,而她跟吴白起,总得试着过下去。都决定嫁过来了,之前的是非对错再介怀也没有意义,好在吴白起本性不坏,如今在宫里当差,也算有了立身之本。
吴白起心花怒放,还说不心疼他,不心疼会想跟他一起逛园子?
他兴奋地领着妻子往外走,发现外面阳光已经开始刺眼了,吴白起讨好地问道:“要不要派人去拿把伞?别晒黑了。”
傅宣犹豫了一下。
吴白起立即就让阿振去找伞,伞拿回来了,吴白起打发走碍眼的长随,他亲手给傅宣举着,为能帮她而满足。
傅宣见他笑得那么开心,知道他不会答应让她自己拿的,便没有开口。
这边的花园比景阳侯府的小了些,吴白起捡几处风景最好的带着她绕了一圈,慢慢就到了湖边的水榭前。夫妻俩走了过去,吴白起收伞,回头见傅宣要落座,他急着道:“等等!”
傅宣疑惑地看他。
吴白起放好伞,从怀里摸出帕子,仔细擦了擦长椅,确保干净了,才笑着站直了身子,“现在可以坐了。”
他双眼明亮,笑容纯真。
傅宣不习惯这样的好,坐下后对着湖边道:“‘世子不必如此,我既然嫁给了你,就是想跟你好好过的,只要你别再胡闹捉弄人,我也不会因为以前的事情怪你。”
吴白起有点不敢相信,“你真的不生我的气了?”
傅宣轻轻颔首。
如果没有吴白起帮忙,那日只有她与薛荣在林子里,薛荣会做什么,傅宣不敢想。
她眼睫细长,低垂着如湖边的青草,而她的眼睛就是静谧的盈盈湖水。
吴白起看痴了,情不自禁握住她手,她身体僵了一下,没有躲开。
吴白起心跳陡然加快,看着她,紧张地问:“这么说,我,我可以碰你?”
傅宣脸上闪现一丝不自在,推开他手道:“白日还请世子守礼。”
白日守礼,也就是说,晚上不用守了?
吴白起高兴傻了,乖乖收回手,红着脸保证:“好,我,白天我绝不碰你!”
傅宣侧转过身,眺望湖景。
吴 白起盯着她侧脸,见她俏脸白净细嫩,仔细想想刚刚她说的话,吴白起认真道:“宣宣,我对你好不是因为要哄你原谅我,而是我喜欢你,就想对你好。你不知道, 我娘走后,我喜欢缠着我爹,后来我爹去了,我就喜欢自己待着,喜欢养些东西陪我说话,只跟它们说心里话……直到遇见你。宣宣,小时候我不懂事,只觉得欺负 你好玩,大了,看别人都娶了媳妇,我才发现我也想娶了……”
傅宣眼帘动了动。
吴白起鼓起勇气坐到她对面,看着她眼睛道:“宣宣,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不喜欢我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全都改,只要你让我待在你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目光诚恳,傅宣想了想,低垂眼帘道:“读书练字时,我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说话……”
吴白起马上道:“那我不说话,我就在一旁看你,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