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娃蹲在花坛前,心无旁骛地浇花,又浇好了一朵,他高兴地站直腰,瞧见娘亲在看他,男娃朝娘亲咧嘴一笑,狭长的凤眼弯成了两弦新月。
董月儿忽然泪如雨下。
楚随,楚随,她的时谦哥哥,好狠的心啊!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啦
☆、第132章
夜渐渐黑了,床上的男娃玩了一天,在娘亲温柔的声音里,很快就睡着了,嘴角挂笑。
董月儿坐在床侧的椅子上,看着酣睡的儿子,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张面孔。七年不见,那人的模样有些模糊了,只剩一双凤眼,或温柔或嫌弃,或怜惜或狠辣地看着她,交替出现,她能记住,也是因为儿子的眼睛太像他。
楚随,楚时谦,他害得她好苦。
董月儿低头,无声落泪。
当年楚随前脚走,后脚她就诊出了身孕,董月儿喜出望外,求楚随安排给她的嬷嬷写信知会他,嬷嬷答应了,董月儿就安心在家等着,没过几日,她半夜忽然醒来,就见身边多了一个黑衣男人,自称是楚随派来接她的人,要接她去京城。
董月儿怎么可能冒然相信一个夜闯她房间的陌生人,直到对方详细说出楚随的身份,甚至告诉她当天在洞庭湖畔偶遇的那一家四口乃京城兵部尚书陆家的三房,董月儿才彻底信了,毕竟如果黑衣人不是楚随派来的,他不可能知道岳阳发生的事。
黑衣人就是周叔,周叔说楚随要另外给她安排一个身份,命她先佯装回岳阳寻亲。董月儿全心全意地信任周叔,结果半路她们一行人却遭到匪徒劫杀,楚随安排给她的家仆全都惨遭毒手,她则被凶手掳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再次遇见周叔。
董月儿不懂周叔为何要杀人,周叔这才告诉她,说楚随知悉她有孕,怕她日后携子进京给他招麻烦,特意雇了杀手要她一尸两命,周叔便是杀手的头目,那晚他本是去杀她的,见她对楚随痴情一片,突然不忍下手,临时改变计划,帮她摆脱楚随的眼线。
听闻楚随要她的命,董月儿伤心欲绝,是周叔陪在她身边,体贴地照顾她,温柔地开解她,然后带她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她怀孩子的时候,周叔想方设法哄她开心,润哥儿出生了,周叔待润哥儿如亲生骨肉。周叔这样好,虽然他脸上有道疤,董月儿还是不受控制地动了心,她知道周叔喜欢她,只是他太老实,董月儿一心报答,终于鼓起勇气,在润哥儿两岁那年的除夕,主动靠到了周叔怀里。
那晚周叔像疯了一样,董月儿并不好受,但她觉得,周叔是爱极了她才没控制好的,心里依然十分地满足,果不其然,后来周叔就温柔了很多,不过周叔顾虑重重,怕某天楚随寻仇,坚持不肯正大光明地与她结为夫妻,也不许她告诉润哥儿,一直以管家的身份照顾她。
可润哥儿四岁那年,被隔壁家的孩子打了,一晚之后,周叔突然告诉她,他先前忍着不碰她,除了顾忌楚随,也是因为他患有不治之症,最多能活到四十岁。周叔怕他死后她与润哥儿被人欺负,再三考虑,决定帮她得到她应有的名分,帮润哥儿认祖归宗。
楚随可是要她一尸两命的人,董月儿不想再去找他,只想继续与周叔厮守,哪怕只剩十几年也没关系,但周叔心意已决,坚持带她北上,最后在这个镇上安家。当时董月儿每日都过得战战兢兢,怕第二天周叔就会带楚随过来,后来周叔说他要等合适的机会,去年一年都没有任何动作,董月儿不知不觉就放松了下来,觉得与周叔分别那日会遥遥无期。
可是今天,周叔再次提到了楚随,还是楚随去别人家提亲的消息。
董月儿本以为自己对楚随只剩下害怕了,可骤然听说楚随要娶妻,她还是觉得委屈。他可知道她为他生了一个活泼聪慧的儿子?他可知道她十月怀胎受了多少苦?他可知道,润哥儿曾经大病一场,若非周叔花大钱请了一位高人,润哥儿险些就死了?
如果不是周叔,她与儿子早死了,楚随却就像世上没有她这个人一样,要娶另一个女人。
内室门帘忽然被人挑起,董月儿惊慌地抬起头。
周叔站在门口,一手挑帘,目光相对,他朝外面扬了下下巴,跟着放下了帘子。
董月儿飞快擦了眼泪,最后看眼儿子,她忐忑不安地去了外面。儿子晚上有乳母照顾,无需她担心,而乳母是周叔的心腹,早已知晓她与周叔的关系,守口如瓶,董月儿也不必再遮遮掩掩,径自跟在周叔身后,两人一起去了她的房间。
“为何哭了?”周叔抱着人坐到床上,低声问,语气耐人寻味,“因为他要娶妻?”
董月儿无声地落泪,摇摇头道:“不是,我是替润哥儿不平。”她遇见了真正喜欢她的男人,楚随娶谁都与她无关了,可儿子明明是堂堂楚国公府的骨血,却自小受了那么多苦,跟着她颠沛流离的,还不如普通的富户子弟过得逍遥。
周叔拿出帕子帮怀里的女人擦泪,幽幽道:“正因为不平,才要让润哥儿认祖归宗。”
董月儿一听,哭得更凶了,紧紧抱住他:“你打算送我们去见他了吗?万一他还不想承认我们,还想杀了我与润哥儿怎么办?”
“不会,他当初要趁润哥儿生下来之前杀了你,为的就是怕孩子出生了他狠不下心,如今润哥儿越来越像他,又聪慧过人,国公府子嗣并不兴旺,只要太夫人见到润哥儿,就一定会认下这个孩子。我之所以在等,就是要等楚随成亲,一旦万姑娘进了门,成了楚家媳妇,太夫人就不用担心提前认回庶子影响楚随的婚事了。”
“那我呢?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不想再跟他……”男人计划地越周详,送她进国公府的把握就越大,董月儿是真的舍不得周叔,埋在周叔怀里呜呜痛哭,“周大哥,你我不是夫妻胜似夫妻,你真的舍得我吗?”
周叔抬起头,黑眸不带任何感情地看向窗户。
区区一个董月儿,一个怀着楚随的骨肉却又轻易对他动心的女人,水性杨花,也配做他的妻子?
“我不舍,我更怕你见到如今的楚随,马上忘了我。”周叔慢慢将人放到床上,意味深长地道。
董月儿愣了下,随即马上抱住周叔,信誓旦旦道:“不会,就算你送我回去,我心里也只记着你一人!”
黑暗里,周叔讽刺地笑了下,楚随比他年轻比他尊贵比他这个疤脸俊美,似董月儿这等水性杨花的人,恐怕一见到楚随,就会忘了什么楚随曾经要杀她,然后想方设法重新夺得楚随的宠爱吧?不过他不在乎,他对董月儿没有任何感情,之所以碰她,也只是借此做拿捏她的手段,日后董月儿敢不听话,他就用两人的私.情威胁她。
两刻钟后,董月儿软软地瘫在了锦褥上,闭着眼睛喘.息。
周叔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她长发,用低.哑的声音提醒她,“他的婚期应该定在明年,明天开始,我会安排人教你一些东西,月儿好好学,你在国公府站稳脚,润哥儿将来才能出人头地,我,走得也安心。”
“周大哥……”董月儿陡然清醒,听着男人寂寥的声音,她悲从中来,重新扑到了男人怀里。
周叔拍拍她肩膀,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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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公府,初五这日,陆明玉歇过晌,去净房查看,见月布干干净净的,便知这次月事彻底结束了。忆起昨晚楚行已经蠢.蠢欲动,陆明玉窃笑,缝好最后几针,陆明玉命丫鬟们备水,她舒舒服服地泡澡。
水面上飘着新摘的玫瑰花瓣,提前用水洗过两遍了,依然散发着沁人的花香。陆明玉捞起一片花瓣,托在掌心闻了闻,那么多种花,她还是最爱玫瑰的香。
梳洗罢,陆明玉拿着一本游记,坐到院中的桂花树下看,顺便晾头发。红日西垂,阳光明亮耀眼,树荫底下却还算清凉,藤椅旁边的茶几上放着冰镇过的夏瓜,红红的果肉切成樱桃大小的方丁摆在青瓷果盘里,色泽鲜艳,用竹签扎一块儿放进口中,沙甜可口。
陆明玉惬意地靠在藤椅上,穿着一件白底绣兰叶的小衫儿,底下配莲红色的长裙,一双小脚丫从裙摆底下露了出来,距离藤椅边缘只有一尺多远。盛夏时节,又是在自己的院中,陆明玉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的,并没有穿袜子,白白净净的两只脚丫,浑似莲花丛中冒出的两只白毛小兔,小巧可爱。
楚行从走廊拐角转过来,看到院中情形,脚步不由一顿。
陆明玉并没有看见自己的男人,桃花眼盯着书页,看到有趣处,她轻轻笑了,不自觉地屈起双腿,那两只小脚也真如见到生人的小兔,嗖的躲进了莲红裙摆底下。
采桑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团扇,轻轻地扇风,免得有蝇虫靠近果盘。低着头,斜刺里夫人的小手又伸了过来,采桑低笑,重新扎了一块儿瓜片,正要递过去,一抬头,却见对面走廊里国公爷不知何时回来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看到她,男人才继续前行。
“夫人……”采桑低声提醒主子,同时站了起来,退到陆明玉身后。
陆明玉扭头,瞧见比昨日提前至少三刻钟归家的楚行,她连忙坐正,悄悄地摸摸头发,差不多要干了。刚刚洗过的头发,蓬蓬松松不够顺滑,陆明玉不想这样与楚行相处,裙摆一动,双脚套进沐浴后顺便穿出来的鞋面镶红玛瑙碎珠的木屐,背对正在靠近的男人道:“你先坐,我去梳头。”
“头发干了?”楚行有意无意地拦在她面前,低头看她。
陆明玉刚要点头,楚行忽然抬手,手指插.进她背后浓密的乌发,轻轻一划,如穿飞瀑,从一侧移了出来。担心头发乱了,陆明玉反手顺发,就听男人在她头顶道:“还没干透,再晾会儿。”说完牵着陆明玉的手,将她扶到了藤椅上。
让陆明玉坐藤椅,他却坐在了采桑刚刚坐的小木凳上,好在他人高,小木凳比藤椅矮了一掌多,他端端正正地坐下来,居然也比陆明玉高,只是差距没那么明显了。这几晚虽然夫妻同.床,但楚行规规矩矩的,两人关系似乎就又淡了几分,此时坐在明晃晃的院子里,陆明玉有点紧张,只敢看楚行胸口以下。
结果他在那儿坐了半晌,都一动不动。
采桑早躲远了,陆明玉悄悄抬眼,却见楚行凤眼看着地面。陆明玉疑惑地低头,一眼就瞧见自己露在外面的双脚,她脸一红,余光瞥见茶几上的瓜片,忙劝他:“这是刚从冰库里拿出来的,还冰着,你尝尝。”
楚行低低嗯了声,拿起备用的竹签,去扎瓜片,习惯握刀剑的手,用起竹签却生涩地很,连续扎了两次都没扎起来。陆明玉刚偷偷往下拉完裙摆,藏好双脚一偏头,恰好看见刚刚离盘的瓜片从竹签上掉了下来。
男人沉默地放下竹签,不想吃了。
陆明玉忍俊不禁,楚行坐正了,她捡起他的竹签,熟练地扎了一块儿起来,垂眸递给他。
楚行默默接过,视线再次看向她脚,却只看到莲红色的裙摆,再品着瓜皮的甘甜,楚行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只是几日没碰她,她脸皮就又薄回来了,连脚都不好意思给他看,居然还使出调虎离山之计。
楚行喜欢她惬意躺在藤椅上的样子,既然她拘谨起来,楚行也不想再浪费时间,抬手,又去摸她头发,淡淡道:“差不多了。”
陆明玉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既然他这么说,她马上起身,细声道:“那我去梳头。”
才走两步,身后的男人也起来了,只隔一步距离跟着她。陆明玉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佯装镇定跨进堂屋,想叫揽月进屋帮忙梳头,楚行却比她先开口:“夏瓜性凉,夫人不宜多吃,外面桌上的赏你们了。”
揽月、采桑齐声道谢,识趣地去桂花树下吃瓜。
陆明玉停在外间门口,听着丫鬟们离开的脚步声,她终于确定了危险。她心慌,晚饭还没用呢,那种事情,她还是更喜欢夜里,夜深人静夫妻悄悄地好,现在就来,以楚行的本事,至少半个时辰她都不用指望出来了,便是努力不出声,丫鬟们也猜得到。
她慢慢转身,小声地抱怨道:“我才吃了几块儿……”
楚行已经中了她一计,看着她羞红的脸颊,明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想拖延,楚行什么都没说,径自上前,一弯腰,便熟练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他堂而皇之,连借口都不找了,陆明玉羞恼地捶他胸口,“你,再等等不行吗?”
楚行只管往前走,大步流星地抱着妻子跨进内室,直奔床榻。
路过衣橱,陆明玉忽然升起一丝希望,急着攀住他肩膀,仰头道:“国公爷,我给你做了一件夏袍,刚做好的,你现在试试?”
楚行垂眸。对上他犀利的凤眼,陆明玉心虚地别开眼,面若桃花。
楚行扫向衣柜,再看看身上鸦青色的衣袍,这才放她下去。
陆明玉松了口气,换衣服需要时间,她再故意挑挑毛病,磨.蹭一下就要摆饭了。
念头刚落,屏风后却传来楚行平静的声音,“你帮我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陆明玉嫁给楚行快一个月了,但她还没有真正见过楚行的庐山全貌。
白日里楚行要去上朝,陆明玉醒的时候楚行早就进宫了,陆明玉很少有机会看见他起来更衣。傍晚楚行回来,陆明玉总是先钻进纱帐,楚行也是穿着中衣进来,夫妻俩先说说话,他才开始把她当竹笋一点点剥了衣裳,那时陆明玉眼睛早闭上了。
换句话说,陆明玉的手,比眼睛更熟悉楚行的身体。
现在楚行居然让她帮他更衣?
夏日天热,他的外袍若是脱了,浑身上下就只剩一条中裤。想象楚行坦着胸膛站在她面前,陆明玉低头,扫眼旁边的四季如意屏风,她忽然福至心灵,忍笑“啊”了声,边往外走边底气不足地道:“我有件事忘了吩咐采桑了,衣服在衣柜里,国公爷自己换吧……”
说完再不看屏风,红着脸逃了出去。
天还没黑呢,她难为情。
楚行从屏风后绕过来,只瞥见她狡猾逃窜的背影,人走了,珠帘来回来去地晃动,发出悦耳的珠玉撞击声。楚行盯着那晃动的珠帘,脸上的错愕慢慢被无奈取代,难道他的身体是洪水猛兽,她始终都不敢看?
坐到床上,楚行默默平息欲.火。不怪她难为情,是他素了几日,自制力越来越差了,回来见到她娇憨可爱地靠在藤椅上,闻到她身上刚刚沐浴过后的玫瑰清香,他忽然就压抑不住,连顿饭的功夫都等不及。
平静下来,楚行看眼衣橱,自己脱了外袍,缓步来到衣橱前。
里面挂着一件玉青色云纹缂丝夏袍,除了颜色,楚行对衣物没有什么讲究,也鲜少留意自己的衣袍上都绣了什么,但这是小妻子亲手为他缝制的,楚行慢慢托起一条袖子,手指轻轻地摩.挲,上好的缂丝料子清凉细腻,仿佛也沾了她身上的玫瑰香。
喜欢看他穿浅色衣袍?
楚行目光柔和下来,取出成衣,熟练披到身上,长臂套进袖子,脑海里浮现那日她站在床上,小手拿着尺子一一丈量他肩宽臂长,温柔又贤惠。可很多时候,她在他心里依然还是一个小姑娘,一个他希望永远无忧无虑的小妻子。
穿好了,楚行侧身看向镜子,并无不妥。
再看看内室门口,楚行走到书桌前坐下,拿起她刚刚随手放在这里的游记看。
陆明玉在堂屋里躲着呢,她是觉得楚行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的,可楚行迟迟不出来,陆明玉心里不免有些忐忑。院子里采桑、揽月端着果盘去走廊那边吃了,想必料到她与楚行会做什么,陆明玉又羞又恼,但她更怕楚行因为欲.求不满而生气。
陆明玉蹑手蹑脚地回到内室门口,躲在左边,再小心翼翼地探头往里看。透过珠帘缝隙,却见一道玉青色身影侧对她坐在书桌前。男人脊背挺拔,左手搭在桌子上,右手翻书,头微微低着,玉青色的衣领衬得他面如冠玉,又缓和了他平时的冷峻。
陆明玉看呆了,好像回到了那年楚行跳水救她,事后临时换上父亲一套差白色的衣袍,眉目清隽,玉树临风,一下子从威严的武将变成了风度翩翩的如玉公子。这样的楚行,让她躲在这里看一晚上,陆明玉都不会觉得累。
她不累,楚行替她累,凤眼看着书页,低声唤她,“进来。”
偷窥被发现,陆明玉尴尬地红了脸,但还是乖乖跨了进来,见楚行一直盯着书看,陆明玉走到他对面坐下,干巴巴地道:“穿着还挺合身的,这颜色,国公爷还喜欢吗?”
楚行并不喜欢她喊他国公爷,显得特别生疏,但楚行也不可能教她喊他表舅舅。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见她还披着长发,乌压压的一片看着就热,楚行继续看书,低声道:“梳头罢,一会儿要用饭了。”
陆明玉看出他并未生气,笑着点点头,自己坐到梳妆台前打扮。
打扮好了,楚行叫她去外间榻上坐,夫妻饭前下了一盘棋。听外面晚饭摆好了,陆明玉跟在楚行身后走了出去,外面采桑、揽月还没退下,瞧见一身玉青长袍的国公爷,二女都看傻了眼。楚行神色淡淡,陆明玉却与有荣焉,等丫鬟们出去了,她小声道:“明日你回来先换上这身,再去给祖母请安,祖母肯定会大吃一惊。”
楚行给她舀了一个她爱吃的清蒸鱼丸,什么都没说。
饭后散步回来,陆明玉照旧先钻进了纱帐,楚行进来时,却没有吹灯。烛光满屋,纱帐里什么都一清二楚,陆明玉以为他忘了,背对他提醒道:“你忘了吹灯了。”
“没忘。”楚行只穿一条中裤盘腿坐在床上,说完,他一手托陆明玉肩膀,一手托她双腿,将人抱到了自己腿上。陆明玉一看到他壮硕的胸膛,马上闭紧眼睛,楚行实在奇怪,没急着亲她,抬起她下巴,疑惑问:“阿暖为何不敢看我?”
陆明玉抿唇不语,脸红红的。
“阿暖,你不看我,是嫌我身上丑陋?”楚行低头,扫过身上几处深浅不一的疤,他试着猜测。
“不是。”陆明玉马上否认。
“那是为何?”楚行亲亲她唇角,无奈道:“难道你嫁给我这么久,还是放不开?”
陆明玉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阿暖。”楚行握住她手,贴在自己胸膛。
陆明玉心砰砰的跳,光是碰到他她就要受不了了,如果睁开眼睛……
“我慌……”他的手越来越往下,陆明玉挣脱不开,忽然豁出去了,抬起手抱住他脖子,额头抵着他结实的臂膀,“我,我喜欢你,越喜欢,越不敢看。”
这个男人是她心里的大英雄,如果不是真的做了夫妻,陆明玉根本想象不出楚行抱她亲她的情形。婚后她欢喜、享受他无人知晓的霸道热情,但陆明玉就是不敢看他,每次尝试,心跳都会特别快,快到好像要跳出来。
她只穿着一条单薄的睡衣,孩子似的挂在他身上,抱着他脖子的手臂,贴着他肩膀的脸颊,全都火烫,楚行甚至听到了她咚咚的心跳声。楚行还是无法体会她的感受,不懂明明喜欢为何却不看,可他感受到了陆明玉对他的炽.热情意。
如果这是她喜欢他的方式,那楚行愿意等她,等她能从容自在与他相处的那一天。
亲亲她脑顶,楚行放她躺好,他去吹灯。
纱帐里黑了下来,陆明玉终于松了口气,只有看不见,她才不会那么紧张。
男人伟岸的身影重新笼罩下来,为了回报他的体贴,陆明玉主动环住他脖子,仰头亲他。楚行躲开了,陆明玉一愣,跟着羞答答要躺下去,楚行却猛地抱着她坐了起来,将她紧紧扣在怀里,火.热的呼吸落在她耳朵附近,“阿暖,宵小之徒,说的就是你。”
宵小之徒,昼伏夜出,她白天胆小羞涩,夜里看不见了,反而热情。
陆明玉赖皮地笑,宵小就宵小,她认了。
楚行听见她笑,呼吸越发急.促,三两下就将她剥了个干干净净。
一场结束,陆明玉猫儿似的趴在楚行胸口,左手搭下去,右手放在他手臂上。呼吸平复下来,陆明玉睁开眼睛,轻轻捏了一下楚行肩膀,因为刚做过最亲密的事,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软软道:“你手臂这么粗,练武练的?”
“男人都这样。”楚行捏捏她细细的胳膊,发出一声轻笑,好像十分看不上的样子。
陆明玉用力拧他,没拧动。
楚行抓起她手放在他胸口,“摸了这么多次,为何就不敢看?”
陆明玉认真想了想,忽然一笑,爬到他耳边问:“表……你最敬佩谁?”差点又喊表舅舅。
楚行无意识地摸摸她嘴角,过了会儿才道:“神武侯,李彻李将军。”
陆明玉有些惊讶。神武侯李彻,乃前朝猛将,前朝亡国皇帝昏庸无能,致使朝廷四面楚歌,神武侯奉命抗击匈奴,几次以少胜多,硬是凭借五万精兵击退三十万匈奴大军,可惜皇帝误信谗言,下旨临时撤军,神武侯当时正率兵偷袭敌营,因援军撤走,他与百骑精兵被困,拒不投降,最后战至力竭而死。
这样的英雄,值得楚行敬佩。
陆明玉在他肩窝蹭了蹭,小声道:“你在我心里,比神武侯更伟岸。”
本来想打趣两句的,可神武侯死的太壮烈,气氛不适合。
楚行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敬他,那份敬重让她无法将她与他摆在同等的位置。
“可我只是你的丈夫。”楚行翻身,在她耳边一字一字缓缓地道,跟着用行动特意向她强调,“阿暖,我这样对你,你还敬重我?”
陆明玉捂住嘴。
楚行扯开她手,黑眸幽幽地看进她眼睛,“阿暖,叫我的字。”
他要做她的丈夫,不做她的英雄,他只要她的爱慕,不需要疏远的敬重。
可陆明玉喊不出口,他大她那么多,她从小就把他当长辈,叫表舅舅都比叫他的字容易。
她吞吞吐吐的,楚行不再催她,一次比一次更重。
这样的霸道,陆明玉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坚持到,呜咽着喊出了他的字。
楚行,楚世谨,她的丈夫。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4章
不知是因为陆明玉的几声“世谨”,还是一连素了五日,楚行这晚……
总之第二天采桑、揽月一起叫主子起床,陆明玉都没能起来,抱着被子只想睡觉。
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被两个丫鬟强行叫醒,早饭也没时间用,先去厅堂听各处管事嬷嬷回禀差事,好在都是日常琐事,最多哪个小丫头打碎了花瓶什么的,一切照着规矩走就行。送走一应管事嬷嬷,陆明玉再去三秋堂请安。
太夫人知道长孙媳妇前几天月事,自然也能猜到昨晚长孙的德行,看着陆明玉眉梢的慵懒妩媚,太夫人慈爱地劝道:“祖母都说过了,不用你每天晨昏定省,有空过来陪祖母说说话解解闷就够了。阿暖还小,刚管家肯定累的,快去睡个回笼觉吧。”
“管家”两个字别有深意。
陆明玉羞得满脸红透,陪了会儿就走了。
太夫人脸上带笑目送,不由地盯着小媳妇腰胯看了会儿,长孙攒了这么多年的种,婚后又这么勤快,照这样下去,年前应该能有好消息吧?别的勋贵人家嫡子庶子的人丁兴旺,她丈夫是一支独苗,膝下两个儿子都是疼妻子的,家里一个妾室都没有,到如今偌大的国公府,儿孙加起来就三个男丁,太夫人早就盼着两个孙子快快开枝散叶了,陆家朱氏老蚌生珠,萧氏也一连生了两个儿子,有这样的亲祖母、母亲,陆明玉应该也是个能生的。
陆明玉并不知道长辈对自己的期许,走出三秋堂,陆明玉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困了,想了想,领着采桑折去了小姑子那边。楚盈十三了,这两年也该谈婚论嫁了,前世陆明玉与楚湘走得近,与楚盈毕竟隔着一层,对楚盈不是特别上心,但现在她是楚行的妻子,太夫人想着五个孙辈,再喜欢楚盈,分到楚盈身上的心思也有限,长嫂如母,她必须多关心关心小姑子。
楚盈住在三秋堂附近的香园,院子里长着两株丁香树,上个月丁香开得最盛,远远就能闻到花香,此时树上白色的小花稀稀落落,然芳香依旧。
楚盈性格安静,在屋里作画呢,听闻嫂子来了,连忙放下画笔,快步出来接人,站在门口朝陆明玉笑,“嫂子怎么来了?”
十三岁的豆蔻少女,穿了一条淡绿色的长裙,倚门而站,亭亭玉立,笑起来有点羞涩,与姑姑陆筠有三分神似,陆明玉也因此更亲近楚盈。但陆筠只是在外面拘谨,与家人相处时还是很轻松自在的,楚盈却是连亲兄长都不太好意思接近,有事相求前肯定要扭捏半晌。
是因为从小就没了母亲吧?
陆明玉上辈子好歹被亲娘宠了七年,后来祖母一心一意地扑在她身上,跟母亲也差不多了,楚盈是出生不久就没了娘,太夫人一心多用,亲兄长差事繁忙,领兵出征一走就是数月一年,回家也是冰块儿一个……
陆明玉突然就特别心疼这个小姑子。
她笑着走到楚盈身前,柔声打趣道:“盈盈不去看我,我又想盈盈,只能过来看你了啊。”
楚盈顿时小脸一红,笨拙地解释道:“我,我怕嫂子忙……”
“一点都不忙,巴不得盈盈天天过去给我作伴呢。”陆明玉牵起小姑娘的手,姑嫂俩一起进了东次间,瞥见书桌上铺着画纸,陆明玉眼睛一亮,“盈盈喜欢作画?”
楚盈红着脸嗯了声,“不过我画的不好……”
“谁说的?”陆明玉已经站到了书桌前,低头细细端详。楚盈画的是雨后湖景,岸边杨柳依依,湖面远处漂着一艘乌篷小船,尚未画完。画工有些不足,但那种水天一色、雾气蒙蒙的感觉却让人身临其境,很有灵气。
陆嵘、萧氏都满腹诗书,陆明玉前世靠天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辈子有父母多年指点,她在书画上的功力更进一步,楚行是武将,陆明玉与楚行没有太多可聊的,既然姑嫂俩兴趣相投,陆明玉便诚心提点楚盈画技。
楚盈好学,晌午歇完晌,记起早上嫂子说希望她多多走动的话,小姑娘便领着丫鬟去定风堂了。陆明玉一个新嫁娘,府里两房和睦,下人们做事井井有条,她底下也没有孩子,一个人待着确实很闷,楚盈来找她,她由衷地高兴。
女人们聊天,话题一会儿一变,陆明玉幼时随父外放,离京三年,也算见多识广了,不愁没有趣事可说,楚盈听得津津有味,在屋里坐到外面凉快点了,陆明玉就让采桑准备画板,她带楚盈去定风堂的小花园作画。
作画时不自觉地就全神贯注了,忘了时间。
今日楚行回来地又比平常早了,照旧穿着官服先去三秋堂请安,被太夫人三言两语打发了回来。才进前院,范逸就笑着过来禀报道:“国公爷,二姑娘来了,正陪夫人在花园里作画。”
楚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在他的记忆里,妹妹来定风堂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有什么事情,妹妹都是趁他去三秋堂请安时跟他说。楚行知道妹妹怕他,但他平时忙着差事,得空了也只能陪妹妹去逛逛铺子,他试过与妹妹亲近,叮嘱妹妹有事大可直接来定风堂找他,妹妹乖乖地答应,就是一次没来过。
飞快冲个凉,楚行习惯地换上一件灰色圆领夏袍,大步去了花园,很快就发现了妻子、妹妹的身影。莲花池畔,柳荫底下,妹妹端坐在画板前,妻子弯腰正在指点什么,旁边另有一副画具。清风吹过,柳条摇曳,柔声细语传来,十分地温馨。
楚行情不自禁放轻了脚步。
揽月悄声提醒主子。
陆明玉与楚盈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到那高大挺拔的身影,陆明玉想到了昨晚帐中,他一边做着最孟.浪的事,一边问这样的他是否还当得起她心里的英雄。一瞬间,男人带着茧子的大手,结实的手臂,沙.哑的低语,强势霸道的抵压,全部清晰了起来。
她尽量自然地收回视线,假装继续看画板。
楚盈看到兄长,想的却是她竟然在嫂子这边待了这么久,不想打扰兄嫂相处,楚盈小声对陆明玉道:“嫂子,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在这边吃吧,我已经吩咐厨房多做两道菜了。”陆明玉早就决定留小姑子一同用饭了,人与人相处,是否亲近,主要是还是靠日常处出来的,否则就是至亲骨肉,如果从小就分开,再见依然是陌生人。
楚盈看看兄长的衣摆,还是想走。
“一起用吧。”楚行跟着劝道,扫眼红着脸佯装镇定却一眼都不敢看他的妻子,楚行倒没想昨晚,而是忽然意识到了他以前的不足,譬如说,他就从未想过叫妹妹过来,兄妹俩同桌而食,还是妻子懂得如何亲近人。
兄嫂同时留她,楚盈紧张地答应了下来。
楚行绕到妹妹的画架前,低头看画。
陆明玉轻声怂恿小姑子给兄长讲画,然后她自然而然地退回自己的画册前,迅速收好画板。楚行分神看了妻子一眼,不懂她画了什么要神神秘秘的。
到了饭桌上,陆明玉隔一会儿就给楚盈夹道菜,楚盈连说不用,陆明玉就笑她:“盈盈不想劳烦我,那你就放开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与你大哥又不是外人,一家人客气什么啊,就是你嘴馋咬到舌头,我们也不会笑话你。”
楚盈偷眼看兄长。
楚行嗯了声,“听你嫂子的。”
楚盈低头笑,渐渐放得开了,陆明玉知道楚行用饭时不爱说话,她正好一心陪小姑子,定风堂的饭桌上也第一次热闹了点,总算不再一片静默了。饭后夫妻俩一起送楚盈回去,去时陆明玉与楚盈走在前面,回来身边人自然换成了楚行。
“盈盈挺喜欢你的。”体谅她步伐小,楚行走得很慢,侧头看着妻子道。
陆明玉眼睛看路,细声道:“那也是先喜欢哥哥,再喜欢嫂子。”
想到过去十几年兄妹之间客气疏离的相处,楚行心头忽然涌起强烈的愧疚,握住妻子小手,轻轻捏了捏,“阿暖,我不是个好兄长,盈盈怕我,有什么心事从不对我说,以后还得劳烦你多费费心,帮我照顾她。”
“如果你不是好兄长,就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陆明玉仰头看他,很快又别开眼,特别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你只是笨。”又冷又笨,不会讨好喜欢的姑娘,连妹妹都不知道怎么疼,如果不是他救了她几次,她体会过他怀抱的踏实可靠,单看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再俊陆明玉都不会喜欢。
楚行的热,藏在他冷峻的外表下,恐怕也只有他的妻子才能近水楼台,感受到。
看着男人握着她的手,陆明玉特别地庆幸,庆幸她做了他的妻。
回到定风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陆明玉想去沐浴,楚行拦了一下,“我想看你的画。”
陆明玉惊讶地抬起头,对上楚行深邃的凤眼,眼里有丝难以察觉的促狭。
陆明玉便知道,这人察觉了她藏画的心思,但那幅画确实不适合给他看,低头道:“随便画的,等我画完了再给你看。”回头拿张别的出来,他也不知道。
“我想看。”楚行挡在她面前,声音挺谦和客气,动作却霸道。
陆明玉被他逗笑了,终于说了实话,对着他腰带道:“我娘要生辰了,我临时起的心思,想送她一幅画,画的是她跟爹爹。”岳父岳母的画,他也想看?
楚行立即让开了地方。
陆明玉笑着去了西次间。
回来时看到楚行外袍已脱,露着胸膛,凤眼轻阖靠在床头,右手搭在支起来的右腿膝盖,几根指头轻轻地敲动,一看就是心有所想。陆明玉通过发了,吹了灯再慢慢来到床边,坐在床脚问他:“在想事情?”
楚行睁开眼睛,朝她伸手。
陆明玉慢慢把手交给他,身子没动。
跟他的大手比,她手又小又软,楚行一根一根地捏玩她指头,很随意地问:“岳母哪天庆生?”
陆明玉心中一动,忙道:“我娘从不庆生的,只是我们三房一家人张罗一桌席面小小地热闹下,国公……”
“爷”字没说出口,手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陆明玉惊呼一声扑到了他胸口,腿也被他用腿抬到了床上,一只软底睡鞋掉了,一只还挂在她脚上。面前就是楚行温热的胸膛,陆明玉挣了两下没挣开,只得乖乖趴在那儿,闷声道:“鞋子还没脱……”
楚行抱着她翻身,陆明玉人在外侧,趁机把脚伸出床外,轻轻抖了抖就掉了。鞋子落地发出声音,楚行便把她往里面挪挪,侧压着她。天还没有彻底变黑,昏暗里他冷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只有一双凤眼定定地看着她。
陆明玉心扑通扑通地跳,楚行就是这样,他什么都不做不说,就能让她心慌意乱。
“你想送礼?”陆明玉闭上眼睛,把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岳母庆生,应该的。”楚行亲亲她脸,“哪天?”
陆明玉咬唇,慢慢道:“六月十五,我想回去一趟,晌午吃完饭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