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他声音浑厚,棠棠被他吸引,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楚行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妹妹年后就十五了,楚行其实早就开始替妹妹留意合适的夫婿人选,但他想嫁妹妹是一回事,旁人大咧咧找到他面前求娶妹妹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好像有人突然冒出来,要跟他抢妹妹一样。

本能地抵触过后,楚行才开始考虑廖守这个人。

结交朋友,兴趣相投便可,但挑选妹婿,楚行要考量很多。廖守现在官职只比他低一品,在这样的年纪,绝对是才俊中的佼佼者,背后虽然没有家族撑腰,可以廖守的地位,足以给妹妹荣华富贵,更何况还有他在后面替妹妹撑腰。

家世、才干楚行挑不出廖守的不足,只是,廖守太……糙了。如果说妹妹是娇养的花,廖守就是最粗最硬的石头,质地粗糙,连给妹妹当花盆都不够格。这样的男人,妹妹能看上眼?

楚行没有把握,对廖守道:“此事我要与祖母商量,廖兄先回家准备过年吧,过完十五我再给你消息。”

这回答模棱两可,廖守皱皱眉,盯着楚行要准话:“你的意思是,如果太夫人她老人家看得上我,你便也答应了?”自从那日宫里与楚盈一别,廖守满脑子想的就都是楚盈了,白天想晚上想,天天盼着楚行快点回来,如果他有耐心,就不会楚行前脚刚进家门他就找过来,因此今日必须问清楚。

楚行不满他咄咄逼人的态度,如果换个不熟的,楚行早送客了,“廖兄稍安勿躁,我与太夫人只考虑你的品行,之后还要看家妹的意思,看你们的八字是否相和。”

廖守隐约懂了,他想娶楚盈得经过三关,只是楚行说话太不痛快,不肯直言他这个国公爷有没有看得上他。但廖守还没傻到继续逼问楚行,最后看眼棠棠,他拱手告辞:“那我先提前给楚兄拜个年,咱们年后再叙。”

楚行颔首,抱着女儿去送他。

廖守走后,楚行重新回到堂屋,叫范逸进来问话,“我不在京城的时候,廖大人与二姑娘见过面?”妹妹不爱出门,去年见过廖守一次,也没见廖守动心,这次为何着急求娶了?

范逸想了想,迟疑道:“之前二姑娘随夫人进过几次宫,或许在宫里见过廖大人?”

楚行嗯了声,抱着女儿去了后院。

陆明玉还没醒,楚行进去看了一眼,跟女儿在外间榻上玩,棠棠还小,只要不是嚎啕大哭,闹不出大动静,不用担心吵到妻子。丈夫这么体贴,陆明玉睡得特别香,又睡了快半个时辰,才隐约听到女儿稚嫩的笑声。

天早大亮了,陆明玉揉揉泛酸的腰,回想昨晚楚行的低语放纵,再听着外间楚行低沉哄女儿的声音,心里就特别满足,喜欢这种醒来他在家中的感觉。

默默听了会儿,陆明玉喊丫鬟们进来伺候。

因为楚行在外间,采桑、揽月都退到堂屋去了,陆明玉刚睡醒声音又那么低,两个丫鬟没听见。倒是棠棠耳朵尖,本来在往爹爹跟前爬,听到娘亲的声音,小丫头动作一顿,脑袋朝内室门口望了过去,一副聆听的可爱模样。

“娘醒了,爹爹抱棠棠去看娘。”楚行笑着下地,先吩咐外面丫鬟准备热水,再抱起跟着爬过来的女儿,去了内室。

暖帐已经挂起来了,陆明玉靠在床头等丫鬟们拿温好的中衣过来呢,瞧见楚行走进来,怀里女儿伸着脖子往这边望,看到她就咧嘴笑,陆明玉情不自禁也笑了,朝女儿伸手:“爹爹回来了,棠棠醒的都早了是不是?”

棠棠哪听得懂啊,娘亲跟她说话,小丫头高兴地捧着双手晃悠,然后早早朝娘亲伸手要抱。

陆明玉接过女儿,低头亲女儿小脸,亲的时候,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了。陆明玉偏头看,果然对上楚行幽幽的凤眼,里面装着尚未散尽的思念,与风.流公子初遇美人般的惊艳,仿佛两人才认识,他要把她看个够。

久别重逢的夫妻,突然再被他这样盯着,陆明玉脸庞慢慢红了,小声嗔他,“昨晚不是看过了吗?”一回房,他就把她按住了,从头到脚,看了不知多少遍。

“不够。”楚行握住她手,纤细白净,柔若无骨。

陆明玉有点招架不住,看看女儿,问他:“刚刚是不是有客人来了?”那时她好像醒了又好像在梦里,不太确定。

楚行点点头,顺势问她廖守的事。

“他竟然大年三十来提亲?”陆明玉哭笑不得,但也看得出来廖守到底多在意小姑子了,遂把皇上有心做媒包括廖守多送两成年礼之事说了,末了问他:“你与廖守熟,觉得他如何?”

楚行如实道:“廖守虽好,但未必相配,年后你帮我问问盈盈。”

如果妹妹看得上廖守,楚行不会反对。

陆明玉笑着答应了下来,让楚行继续哄女儿,她起床梳洗。

除夕夜,国公府一家团聚,平时再有不合,今晚都个个面带笑容,陆明玉一直陪太夫人坐着,直到棠棠困了,他们一家三口才回了定风堂。因为初一要早起,这晚楚行没再放纵,只半夜醒来,和风细雨地怜了她一回。

到底憋得太久。

初一拜年,初二回娘家。

陆家三房,一共四个姑娘,二房庶出的三姑娘陆嫣去年出孝后嫁了一个江南出身的新科进士,夫妻恩爱,这次也是姑爷陪着回娘家的。四个姐妹聚到一块儿,聊聊丈夫聊聊孩子,时间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大半。

朱氏舍不得棠棠,恋恋不舍地跟孙女商量,“初四你们府上请客,让棠棠在这儿住两晚,初四我们再给你抱回去。”

陆明玉想到前面陪父亲说话的丈夫,好笑道:“祖母,他刚回来,还没疼够棠棠呢,在家里去哪儿都抱着,等二月里他白日当差去了,我多抱棠棠过来陪您。”

当爹的肯定稀罕女儿,朱氏挺欣慰的,最后稀罕稀罕重外孙女,这才把棠棠还给陆明玉。

初四这日,国公府大摆筵席,陆明玉忙着招待客人,请楚盈、楚湘姐妹俩帮忙陪各府贵女们。暖阳融融,小姑娘们不喜在屋里拘着,商量好去花园里逛,出发前,楚盈找到嫂子,说了一声。

陆明玉想到一事,嘱咐道:“今日不少侍卫来了,才约好到湖面上蹴鞠,你们最多在对岸边上观望,别离他们太近。”这样的热闹,小姑娘们肯定喜欢看,陆明玉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楚盈闻言,却打了退堂鼓:“那我们还是在暖阁里坐着吧。”

小姑子太重规矩,陆明玉笑道:“你们都商量好了,现在再改主意,肯定有人要失望。盈盈别想太多,难得有热闹,去开开眼界也好,往年宫里有蹴鞠赛,皇后还邀请咱们去看呢,去吧,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要不是走不开,陆明玉都想去瞧瞧。

楚盈还想推拒,那边楚湘过来拉她了:“二姐姐你快点,大家都等你呢。”

亲昵地拽走了楚盈。

陆明玉含笑目送她们,转身继续应酬。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8章

国公府的下人办事非常利落,宾客刚提议来场冰上蹴鞠,管事就迅速安排小厮们在湖东岸搭建好了两座球门,冰鞋也准备了数十双。宾客这边,热血沸腾地侍卫们正在撺掇各自的指挥使大人,想看一场指挥使们之间的盛赛。

皇城禁军便有二十六卫,每卫都有一位指挥使,楚行现在是禁军统领,他府上设宴,多一半的指挥使都来了,但并不是每个指挥使都放得下身段“与民同乐”,即便每队只有七人出塞,也还差了两个。

“大人,您也去吧,让咱们见识见识咱们金吾卫的利害!”别家的指挥使能上的都上了,凡是上场的指挥使,麾下侍卫们个个趾高气昂,朝“不敢”上场的那边露出鄙夷之态,金吾卫这边的侍卫们登时压不住热血了,纷纷撺掇起廖守来。

廖守会蹴鞠,但他不屑凑这种热闹,不想给那些文官、靠祖荫继续锦衣玉食的无能勋贵们提供乐子。

“要不咱们去请国公爷上场?”

“得了吧,国公爷今日是东家,在正院招待客人,哪有空陪咱们耍乐。”

“唉,你看那边,千金小姐们都过来看热闹了,结果咱们这边连人都凑不齐,人家不定怎么笑话咱们呢……等等,那个,正往这边走的,楚二爷身边的,是不是府军卫的萧指挥使?”

此言一出,除了廖守在暗暗眺望对岸那片姹紫嫣红,所有人都朝来路望了过去,就见两个俊美公子正大步而来,左边穿蓝袍的是楚随,右侧一身绛红锦袍、长眉入鬓的男子正是庄王府世孙,萧焕。两人身边,围着四个虎头虎脑的男娃,除了萧焕堂弟英哥儿,另外三个都是陆家的。

“表哥,你也去踢蹴鞠,把他们都赢趴下!”

十一岁的恒哥儿最喜欢看蹴鞠,瞧见岸边站着的一群男人们,男娃兴奋地鼓励兄长。英哥儿跟着起哄,嘴里喊得就是大哥了。一旁年哥儿越长越秀气,十分酷似陆嵘,人也稳重些,只雀跃地望着蹴鞠场地。崇哥儿辈分最大,自持稳重地没有高声喧哗。

萧焕可不管辈分,四个男娃在他眼里都是孩子,自家孩子这么想看他蹴鞠,萧焕便朗声问道:“你们人凑齐了吗?”

众侍卫齐声起哄:“没有,就等萧大人呢!”

萧焕闻言,摸摸恒哥儿脑袋,转瞬就把外袍脱了,交给恒哥儿抱着。曾经他是京城纨绔子弟的头目,典型地不学无术,后来青梅竹马的表妹陆明玉坚定地拒绝了他,萧焕失落了一阵,跟着奋发图强,功夫学的好,加上他皇亲国戚的身份,顺顺利利就升到了一卫指挥使。

有他参赛,那就只剩一个空缺了。

就在旗手卫指挥使张大人受不了怂恿撩起袖子准备现身时,廖守突然一甩外袍,直奔冰鞋那边去了。他出身低微,不被世家勋贵敬重,但武官侍卫们都对他心悦诚服,廖守一露脸,侍卫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冲天喝彩。

“那人是谁啊,居然把萧焕的势头都压下去了?”

对岸这边,贵女们三五成群站在光秃秃的柳树下,听着那边让人心跳加快的起哄声,不禁窃窃私语起来。楚湘从小与萧焕不对付,自然认得萧焕,此时发现有人把萧焕压下去了,她就特别好奇,可惜距离远,光凭“廖大人”三字她无从判断。

楚盈望着那道即便在十几个指挥使中也格外挺拔的身影,紧张地攥了攥帕子。姓廖的指挥使,应该就是她见过两面的廖守吧?冰上那么滑,这么多人看着,万一他不小心摔倒了,会不会很尴尬?

她不好意思主动坦白自己认识廖守,其他贵女里有听说过廖守的,这会儿就略显得意地给众人解释道:“那是金吾卫指挥使廖守,他小时候是个乞丐,机缘巧合被皇上所救,后来在战场上极其凶悍,杀人如麻,靠战功升到指挥使的。但你们别看他当了京官,可他行事粗鲁不近人情,常常得罪人,以至于快三十了吧,都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对了,我还听说啊,他府里闹过一次人命,死的是个丫鬟,好像是不甘被……”

说到这里,那人声音低了下去,递给贵女们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贵女们脸色都变了。

楚盈小脸也白了,心情复杂地望向对岸已经混成一团抢球的男人们,脑海里却浮现出那日在乾元宫暖阁,窗前阳光明媚,温暖如春,他隔了几步望着她,直愣愣地夸她画得好看,事后被皇上一语拆穿。

从小是个乞丐……

如果可以,谁愿意当乞丐呢,没有父母照顾,只能跟人抢食,出身那样差,他却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更说明他是个有志气有本事的男人。再说杀人如麻,他在战场,不杀敌人就要被人杀,凶悍是为了保家卫国,本该敬重,竟有人背地里暗暗指摘。

至于那个死去的丫鬟,楚盈垂下眼帘,她不了解廖守,她敬佩他的心志武艺,但他的私德,楚盈一概不知。只是骨子里,她觉得廖守不像是那种强迫丫鬟的恶霸……

“啊!球朝咱们飞过来了!”

有人尖声惊叫,楚盈瞬间回神,一抬头,果然看到空中有球迅速逼近,转瞬砸到冰面上,然后继续朝这边滑来,拐了几次小弯,最后居然停在了她们几个闺秀附近!

楚盈盯着这球,尤为反应过来。

贵女们互相瞅瞅,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在此时,对岸大步跑过来一道人影。若是只有一个贵女,她肯定要躲开避开外男的,但现在岸边排了一溜闺秀,人多底气足,彼此给了勇气,这些贵女竟然没有一个选择离开的。

楚盈目光从球上移开,看向来人,离得近了,一眼认出那是廖守。

楚盈突然心慌,扭头朝楚湘道:“咱们走吧。”

“为什么要走,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楚湘是个好热闹的,自己不肯走,也不许姐姐怯弱,使劲儿挽着楚盈手臂。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楚盈的心跳越来越快,低头不敢往那边看。

“廖某这脚踢得太用力了,球没砸到诸位姑娘吧?”走近之后,廖守放慢脚步,迅速扫视岸上诸人,很快一双黑眸就定在了楚盈身上。终于看到日思夜想的姑娘,廖守不禁笑了。

在京城众多俊美的公子之中,廖守容貌并不出众,但他身材高大,此时只穿一件白色中衣,灰色长裤束在墨色靴中,显得猿臂蜂腰双腿修长,不缓不急走过来,自有一种武将特有的潇洒气度。

他眉宇本带一丝凶相,可他一笑,整个人就温和多了,不是君子如玉,但很憨厚朴实,让人安心。

看到这样的廖守,谁还会把他与“杀人如麻”联系到一起?

英雄爱美人,美人爱英雄,廖守五官端正又身居高位,只一句话,便有贵女芳心暗动,只是都是大家闺秀,到底不好意思主动与他搭话。廖守是粗人,并未因此尴尬,他只想见到楚盈,那就好不过随口说说。

楚盈心思细腻,人也善良体贴,廖守那么大声询问却没有得到回应,她设身处地都替他抹不开脸,再加上知道这些贵女们很多都不耻廖守,楚盈暗暗攥了攥袖口,说不清是意气用事还是鬼使神差,她努力镇定地道:“大人放心,并无人受伤。”

说完了,楚盈不停地给自己找镇定的理由,她是主家,客人有问题,她本就该出面回应。贵女们也都是这么想的,飞快看了楚盈一眼,注意力马上又回到廖守身上了。

廖守却没料到楚盈竟然会接他的话,意外地望过去,却只对上小姑娘微微泛红的脸庞,眼帘是垂着的。那一瞬,廖守觉得她很美,像冬日里的红梅花,他想再走近点看清楚点,他想告诉她他更喜欢听她喊“廖大哥”……

他想做很多很多,但廖守只是朝楚盈笑笑,然后弯腰捡球,转身朝对岸跑去。他抄过《女戒》了,知道不能当众接近她,惹人说闲话。

惹眼的男人走了,楚盈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可她怕再出现这种意外,坚持推开妹妹楚湘,一个人先走了,坐在附近一座亭子里等贵女们。她看不见,但她听得到对岸男人们的喝彩,“廖大人”三字出现的次数最多,想来他球技很不错?

眼前不受控制浮现廖守踏着冰面走来的伟岸身影,楚盈低头,当时只想着替他解围,现在又有点懊恼,怕廖守因为她的搭话,误会她什么。

~

宾客在时,陆明玉忙得团团转,后半晌送走最迟离去的娘家人,陆明玉才从采桑口中得知了湖边发生的事。陆明玉已经知道廖守对小姑子的心思了,自然能猜到廖守是故意把球踢到对岸的,想想国公府那片宽阔的湖面,陆明玉真是哭笑不得,问楚行:“他力气怎么那么大?”

一般人想用他这招都做不到吧?

自己的妹妹被人无耻滋扰,楚行可一点都笑不出来,神色严肃。

陆明玉见他沉着脸,忙收起笑,小声道:“一共说了两句话,都是普通客套,不会惹人起疑的。”如果廖守乱来,她也不会是现在的轻松态度。

楚行有些烦躁,低声嘱咐妻子:“廖守胆大包天,我怕拖延下去他会继续胡闹,一会儿你就去问问盈盈吧,若盈盈看不上他,我尽早回绝了,让他趁早死心。”

确实是这个道理,陆明玉歇了会儿,这就去找小姑子了。

楚盈却是刚从三秋堂回来,太夫人得知湖边的事,叫她去问话了。楚盈从容应对,只是回到闺房,小姑娘心中却无法平静,隐约觉得,祖母似乎不怎么喜欢廖守,跟着没等楚盈意识到她为何要为此烦恼,陆明玉来了。

“嫂子?”楚盈惊讶地吹来迎客,忙了一天,嫂子该好好休息才是啊。

“有点事想问你。”陆明玉笑着示意丫鬟们下去,她拉着楚盈坐到床上,见小姑娘低着头,应该是猜到了她的来意,陆明玉干脆开门见山,轻声问道:“盈盈,上次嫂子问你觉得廖大人如何,你给敷衍了过去,如今廖大人来提亲了,你可得跟嫂子说实话,你大哥等着呢。”

廖守来提亲了?

楚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震惊地跟做梦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9章

一下子就要面对自己的人生大事,楚盈低着头,脑袋里乱糟糟的,毫无头绪。不说话,嫂子会不会以为她对廖守有意?可是说了,答应还是拒绝?答应肯定不行,拒绝……

楚盈脑袋垂得更低,好像,也不想一口回绝。

陆明玉做过两辈子待嫁闺秀,清楚小姑子此时的心思。她握住楚盈小手,柔声道:“盈盈,出嫁是大事,嫂子不想糊里糊涂把你嫁出去,你心里想什么都跟嫂子说说,是一点都不喜欢他,还是觉得他不错,但反感他某些缺点?”

楚盈慢慢地摇摇头,看着衣摆道:“嫂子,我,我跟他见面屈指可数,我根本不了解他,有时候好像挺凶的,有时候……”又有点傻。

陆明玉笑了,“其实有的人啊,在外面一个样,在家里一个样,就说你大哥,别说外面的人,盈盈心里都有点怕他是不是?”

楚盈唇角上翘。兄长确实冷冰冰的,尽管在她这个妹妹面前,兄长已经尽量温和了。

“我以前也怕你大哥,后来嫁给他,才知道他只是看着冷,私底下对我特别好。”回想婚前与楚行的相处,陆明玉不由有些感慨,脸上是她不自觉的甜蜜,“特别是现在有了棠棠,你大哥几乎天天都笑,只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瞧见罢了。所以盈盈不用怕廖守凶,也许婚后他就变得跟你大哥一样了,什么都听你的。”

楚盈脸红了,眼帘颤动,鼓足勇气抬起头,望着陆明玉问:“嫂子觉得他还行?”

陆明玉点点头,“咱们看男人,主要考虑他家世品行,还有是不是真心喜欢。廖守身居高位不用说了,能做你大哥的至交好友,品行肯定也没问题。最难得他对你有心,你大哥回来第二天他就来提亲,今天更是想那么个主意见你。”

楚盈本就在猜廖守那一脚踢球是不是故意的,此时从嫂子这里得到证实,楚盈心如鹿撞,回想当时的情形,她羞涩紧张,又有一丝陌生的甜蜜。

看出小姑子动心了,陆明玉却话锋一转,神色凝重地提醒道:“但我跟你大哥都有一样担心,盈盈,你知道廖守的出身吧?嫂子不是瞧不起他,但廖守自小的教养与咱们差距太大,打个比方,咱们从不恶言相向,他一时愤怒可能会口出不逊,骂些粗鄙之言,还有其他起居习惯,这些婚前咱们打听不清楚,只能先往最坏了打算,如果他真有那些粗鄙陋习,盈盈能接受吗?”

楚盈面露为难,她根本想象不出那样的廖守。

扭捏许久,楚盈才小声地嗫嚅道:“如果他真那样,我会尽量劝他改掉……”

陆明玉无声地笑,“他若不肯改或改不掉呢?”

楚盈脑袋都快低到胸口了,“那他做这些事时,我,我躲远点。”话虽这么说,想到廖守憨厚质朴的模样,宫里作画时她请他离开廖守二话不说就走了,楚盈就觉得,只要她的话有道理,廖守肯定会听的。

“这么说,盈盈是同意这门婚事了?”小姑子一点点落入她话里的圈套,陆明玉终于敢笑出声了。

楚盈红着脸转到另一边去了。

陆明玉松口气,笑道:“那我这就回去跟你大哥说,让他再仔细打听廖守有没有什么坏习惯,真有的话,让他婚前都改掉,不然别想娶我们如花似玉的盈盈。”

“嫂子……”楚盈小脸都快着火了。

陆明玉拍拍她肩膀,这就准备走了。楚盈突然想起一事,急切地叫住她。陆明玉疑惑地转回来,楚盈复又低头,声音几不可闻,“嫂子,我,我今日听人说,他府里,死了一个丫鬟?”

“竟有此事?”陆明玉收敛笑容,想了想,道:“我会告诉你大哥的,让他查查。”

楚盈轻轻嗯了声,心里升起一丝不安,患得患失。

陆明玉回了定风堂。

楚行听闻丫鬟之事,倒是笑了下,“那事我知道,有个丫鬟不安分,趁廖守醉酒自荐枕席,廖守大怒踹了她一脚,丫鬟意外撞到桌子。”好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丫鬟家人找到京城,御史参了廖守一本,廖守同皇上解释时,楚行就在身边。

陆明玉信任丈夫的判断,但还是故意问:“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楚行看着她,犹豫几瞬,才低声道:“行军打仗,军营里会安排一些歌姬,廖守从未沾染过。”歌姬是好听一点的说法,其实就是军.妓,楚行不想污了妻子的耳朵。

陆明玉果然就当成普通的歌姬了,不过歌姬通常也会成为将领的暖.床人,陆明玉哼了哼,桃花眼审视地盯着楚行,“国公爷比他官职还高,最美的歌姬是不是都给你留着了?”

她拈起酸来媚态横生,楚行一把将人捞到怀里,俯在她耳边沙.哑道:“我只要你。”

陆明玉从耳根到脚心,全都被这四个字说酥了,好在她还记得正事,按住楚行想乱动的手,仰头看他:“这么说,你同意了?”

楚行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捏着她手道:“盈盈都答应了,我还能如何?”女大不中留,妹妹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他再不舍也没用,幸好他对廖守知根知底,不怕廖守辜负妹妹。

“明日我去跟祖母说。”

~

“廖守?”三秋堂,太夫人看着单独留下来的长孙,眼角挑了起来。

楚行自认说的很清楚,太夫人如此震惊,且有惊无喜,楚行就知道太夫人多半不赞同了,肃容问道:“祖母觉得廖守有何不妥?”他好歹在母亲身边住了十来年,妹妹却是祖母从小带大的,妹妹的婚事,楚行必须征得祖母同意。

太夫人抿抿唇,皱眉道:“他仪表堂堂有权有势,对普通人家的姑娘来说确实是佳婿人选,但盈盈自小锦衣玉食,身边器物样样精致,平时琴棋诗画修身养性,这些文雅之事,廖守肯定一窍不通吧?夫妻是要过一辈子的,盈盈嫁给他,婚后夫妻俩找不到任何可聊的,日子怎么过?”

反正太夫人打心底里看不上廖守,现在混得再好,曾经都是乞丐,别人稀罕,她的孙女犯不着轻贱自己。且廖守虽然高居金吾卫指挥使,人却不知变通,眼里只有皇上,孙女嫁给他,对自家或王爷那边没有任何裨益。

于公于私,太夫人都不赞同。

楚行自己也担心过这个,因此他理解太夫人的忧虑,浅笑道:“祖母,孙子也是武夫,对琴棋书画可能只比廖守强一点,阿暖精通这些,她画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事后听她讲解,其实也不懂,就当打发时间了。好在我们白日当差,傍晚才回来,一般聊聊家务孩子就过去了,关系不大。难得盈盈看廖守入眼……”

“你问过盈盈了?”太夫人挑眉问,“盈盈统共就昨日见过廖守一次吧,一面就看入眼了?是不是你赏识廖守,故意在盈盈面前多说他好话,盈盈信任你才答应的?”

楚行被问住了。他与妻子浓情蜜意,知道喜不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就是几眼的事情,但这种话,他不能对长辈讲。不能说妹妹对廖守几面钟情,就只能承认是他说了廖守的好话。

“祖母,我与廖守相交,熟悉他品行,所以才想把盈盈许给他。”楚行郑重替廖守保证道。

太夫人深深地看着这个孙子,忽的笑了,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好啊,既然你相中了廖守,那直接让你媳妇帮忙操持就行了,还来问我做什么?反正盈盈是你亲妹妹,你当哥哥的还能委屈她?我人老糊涂了,不如你会看人,往后再有这种事,你们夫妻做主就好,不用过来了。”

说完喊丫鬟扶她去内室。

“祖母,我没有那个意思。”楚行现在最怕太夫人生气坏了身体,连忙亲自上前扶住太夫人,低声告罪,“祖母,既然您对廖守有疑虑,那咱们从长计议,盈盈十月才及笄,不急。”

太夫人就是气长孙事事都不听她的,并不想真的与长孙闹僵,现在长孙服软了,太夫人就叹口气,拍拍他手道:“朝堂战场的大事,祖母不如你,但儿女婚嫁,祖母跟各府夫人们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见过那么多夫妻成怨偶,看得肯定比你清楚,廖守是真的配不上盈盈。”

楚行沉默以对。

安抚了太夫人,楚行肃容回了定风堂。

陆明玉知道他去找太夫人商量小姑子的婚事了,见楚行一直在前院待着不肯过来,猜到祖孙俩谈得大概不顺利,她不由地发起愁来。太夫人身子败了,楚行那么孝顺,万一太夫人坚持不应,难道真要毁了小姑子与廖守的姻缘?

楚行忌惮太夫人的身体,肯定不敢说,楚盈与太夫人情分非常,或许楚盈去撒个娇,太夫人会答应呢?但陆明玉不敢冒然去怂恿小姑子,楚行平静下来过来见她了,陆明玉才委婉地提议。

楚行摸摸她微簇的眉头,笑了:“是廖守想娶盈盈,该头疼也是他头疼,咱们先静观其变,他实在没辙了,咱们再另想办法。”就算妹妹去撒娇,太夫人出于祖孙情答应下来,心底大抵还是不甘,楚行不想委屈长辈,既然廖守一心求娶,就让他想办法哄太夫人高兴吧。

初九廖守请他去喝酒,楚行直言道:“上元过后,你亲自去向太夫人提亲,只要她老人家答应,我就认你作妹婿。不过我先提醒你,太夫人挑选孙女婿极为挑剔,这两年来求娶家妹的络绎不绝,太夫人一个都没看上。”

廖守光是听他说,额头就出了一层汗,忍不住求楚行替他走关系,“楚兄多替我美言几句?”

楚行淡淡扫他一眼,“长辈面前不能虚言妄语,我能夸你什么?”

廖守顿时蔫了,看看自己,好像是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不过至少楚行同意了,兄长肯定比祖母亲,有楚行暗中支持,他再多想些法子讨好太夫人,还怕娶不到媳妇?

“知道了,你等我消息罢!”端起一碗酒仰头喝干,廖守豪情万丈地道。

送走楚行,廖守喊来管家,让管家帮他出谋划策。

管家也是此时才知道主子看上国公府的二姑娘了,忍不住先打听廖守何时见过人家。廖守想到宫里那日,仿佛又回到了当时,飘飘然就透露了几句。管家眼睛一转,有了主意,笑道:“既然皇上有心做媒,大人何不去宫里请皇上赐婚?”

廖守眼睛一亮,皇上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啊,哪有媒人不愿帮忙的。

只是想到楚行的要求,廖守沉吟道:“太夫人会不会不高兴?”

管家立即露出一副不可能的模样,“国公爷嫁妹妹,他都同意了,就说明大人与二姑娘乃天造地设,如果皇上赐婚,那便是锦上添花,极大的体面,太夫人高兴都来不及。”

廖守越琢磨越觉得管家的话有道理,趁第二天进宫当值,直奔乾元宫去求情了,只是才到乾元宫前,就见福公公慌里慌张跑了出来,看到他就跟没看见一样,急声吩咐殿外一个小太监:“容妃娘娘要生了,快去传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

☆、第200章

陆筠是早上发动的,但直到黄昏,孩子还没有生出来。

不过新妇第一次生孩子时间都比较长,只能耐心地等。

可陆明玉无法静心,在屋里坐立不安。一般后宫妃子生子,只会悄无声息地生,最多生完给娘家报个平安,明惠帝宠爱姑姑,派人接祖母、母亲进宫陪着了,但明惠帝不知是心急忘了她还是觉得无需侄女陪,没有宣陆明玉进宫。

陆明玉自然不会因此抱怨,她就是担心姑姑。

楚行抱着女儿坐在榻上,他无奈地看着在屋里走来走去的妻子,棠棠也茫然地盯着娘亲看,看了会儿想要娘亲抱,小胖手拍拍爹爹大腿,“啊”地一声喊娘亲。

对上女儿乌溜溜的大眼睛,陆明玉朝这边走来。

她抱起女儿,楚行却顺势抱住她,低声安抚道:“有葛先生在,你别担心。”皇上盛宠容妃,得知他府里有位神医,早就把葛神医接到宫里了。葛神医进宫前不太高兴,怕从此无法再脱身,楚行再三保证皇上承诺会放他离宫,葛神医都不肯信,最后还是皇上写了封承诺圣旨给他,葛神医才去给容妃安胎了。

如此也可以见容妃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陆明玉敷衍地点点头,曾经亲身经历过生死离别,现在除非姑姑平安产子,不然什么话也安慰不了她。楚行见她眉头还皱着,无奈亲了她一下,幽幽道:“你生棠棠时,我都没你这么急。”

棠棠低头摸娘亲衣襟上的绣花呢,听到自己的名字,小丫头噌地仰起脑袋,大眼睛在爹爹娘亲身上打转,好像在问爹娘叫她做什么。

陆明玉终于被女儿逗笑了,摸摸小丫头,揶揄楚行:“你不急?我怎么记得有人一直在窗外喊我?我可没去宫里喊我姑姑。”

楚行无话可辨,忆起当时妻子的危险,再看看俏生生靠在他怀里的妻子,还有越长越漂亮可爱的女儿,楚行心满意足地搂紧娘俩,胸口一片平静。

乾元宫中,明惠帝却急得团团转,每次忍耐不住要冲进产房,都会被郭邕跪着抱住大腿,讲出一堆道理阻拦。外间以防万一的太医们也都劝他,只有葛神医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仿佛这里不是帝王家,只是村里谁家炕头。

“阿筠?”明惠帝不敢给接生嬷嬷添乱,攥着手站在产房门口,隔着厚厚的帘子唤她。

里面朱氏、萧氏婆媳俩听了,一起看向陆筠。

与陆明玉、明惠帝的忧心如焚相比,陆筠此时竟出奇地平静。她之前最怕自己怀不上,现在经过漫长数月的等待,孩子马上就要出来了,陆筠只觉得满足。如果说早上还有点害怕,在母亲嫂子进宫后,看着至亲陪在身边,那些恐慌就烟消云散了。

大汗淋漓,听到明惠帝的声音,陆筠勉强笑道:“皇上别急,我没事。”

一个接生嬷嬷不敢劝告皇上,低声提醒她,“娘娘,宫口就要全开了,娘娘攒着力气,千万别再说话了。”

陆筠艰难地点头。

外面明惠帝还在继续问她疼不疼,陆筠求助地看向嫂子,觉得嫂子是这里唯一敢劝告皇上的人。无须她提醒,萧氏本来准备过去劝了,但她才转身,朱氏竟先一步朝门口走了过去,颇有些抱怨地道:“皇上,阿筠马上就要生了,得攒力气,您别分她心了行不行?”

女人生子就像走鬼门关,陆筠表现地再镇定,朱氏都担心女儿出事,这会儿也忘了孩子父亲是九五之尊,情急之下只把明惠帝当成普通女婿看了,嫌他话多。

明惠帝一听陆筠要生了,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更没意识到朱氏的数落有何不对,点点头,仿佛帘子后面的人能看见似的,然后继续在门口守着。也不怪他紧张,虽然有五位皇子了,但这样等待女人生产,对明惠帝而言还是第一次。

万皇后生庆王时,毕竟是第一个子嗣,当时年仅十三岁的明惠帝也去探望了,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等到任何万皇后要生的迹象,后来听太医说可能要等五六个时辰,明惠帝立即安抚万皇后几句,然后就走了。

跟着几位妃嫔生子,明惠帝都只在乾元宫等消息。

只有陆筠,怀孕期间他一直陪着,陆筠在产房躺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几个时辰下来,明惠帝很不好受,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慢,过得如此煎熬,但他一刻都没有冒出过离开去别处等消息的念头,因为他知道,走了,离她远了听不到她的声音,他会更难受。

半个时辰后,产房里终于传来接生嬷嬷欢喜的声音:“生了,生了!是个小皇子!”

皇子?

陆筠全身湿.透,视线模糊地望着接生嬷嬷怀里的孩子,她茫然地喘着气,随即缓缓地转向门口。他一直在盼望公主,现在得了皇子,是不是很失望?

明惠帝一点都不失望,甚至根本不在乎陆筠生了啥,听不到妻子的声音,他竭力压制住闯进去的冲动,焦急问道:“娘娘怎么样了?”

屋里好几个接生嬷嬷,两个去收拾哇哇大哭声音洪亮的六皇子了,一个照顾陆筠,一个专门掌控全局安排嬷嬷们有条不紊做事的。皇上询问,她看看陆筠,笑着回道:“娘娘母子平安,皇上勿忧。”

明惠帝高高悬着的心,这才稳稳地放了下来,无意识地往旁边走了两步,听着里面孩子洪亮的哭声,明惠帝总算记起自己又多了个儿子了。不是公主,明惠帝多多少少都有点失望,但想到那是他与陆筠的孩子,第一个孩子,明惠帝转瞬就又高兴起来了,重重地砸了下拳头。

等了一会儿,接生嬷嬷抱六皇子出来给他看。

明惠帝抱孩子的动作倒是十分熟练,接过儿子,低头仔细端详。小家伙约莫六斤左右,脸蛋竟然光溜溜的,一点褶子都没有,闭着眼睛睡着了,看看鼻子小嘴,像他。

儿子,六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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