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寿王府,谭香玉犯错影响的是国公府的体面, 但到了国公府, 谭香玉关系的便是郭骁、庭芳兄妹了。此时此刻,太夫人只庆幸林氏早抱着茂哥儿离开了, 否则端慧公主当着林氏的面抖搂出谭香玉的丑事, 林氏不会看轻长孙,心高气傲的长孙却会生闷气, 觉得自己在继母面前丢了脸。

不管长孙听没听到话声,在长孙进屋之前,太夫人严厉地瞪了端慧公主一眼, 然后迅速转移话题, 笑着问端慧公主:“今儿个你们玩摸瞎子, 谁当瞎子的次数最多啊?”

端慧公主喜欢郭骁又怕他, 特别是因为宋嘉宁被训斥几次后, 端慧公主再不敢当着郭骁的面欺负宋嘉宁, 而谭香玉是郭骁亲表妹,端慧公主就觉得郭骁肯定会更维护谭香玉,忙顺着太夫人的话道:“嘉宁表姐, 她最容易猜。”

太夫人笑了。

丫鬟挑起门帘,郭骁跨了进来,脸庞一如既往的冷峻,不怒自威。

太夫人好奇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郭骁看眼亲妹妹庭芳,目光柔和了些:“后日妹妹出嫁,我早点回来, 多陪她一会儿。”

庭芳一下子湿了眼眶。

太夫人感慨地点点头:“应该的,那你们兄妹去说说贴己话吧。”

郭骁便带着妹妹走了,谭香玉脸庞苍白,主动跟在庭芳身后。

谭香玉来国公府做客,晚上住在庭芳的玉春居,这会儿虽然她最不想见的便是郭骁,却不得不跟着。庭芳与兄长并肩走,偷偷看了兄长几眼,见兄长脸色铁青,肯定是听到端慧公主嘲笑表妹的话了,她心中不安,怕兄长发火。

但郭骁什么都没说,叫谭香玉回她自己房间,他单独与妹妹聊。

“哥哥,表妹未必是有意的,你别生气。”既然看出兄长知情了,庭芳忍不住替表妹说话。妄图勾引寿王,多大的罪名,她不太相信表妹是那种人,更何况端慧公主欺负人是常事,这次说不定也是端慧公主乱猜的。

“上次她的风筝线,断口锋利,乃利刃割断。”郭骁端着茶碗,喝茶前漫不经心般地道。

庭芳愣住,再一联想当日舅母、表妹明明不喜欢妹妹却坚持与妹妹一块儿去赔罪,到了王府面对福公公的审问又推卸的干干净净,一次可能是巧合,今日又闹了一出帕子事件,那……端慧公主还真没冤枉人。

庭芳低头,心里难受极了,好好的表妹,怎么变成了这种人?

郭骁放下茶碗,见妹妹伤了心,他叹道:“原本不想告诉妹妹,可你太心善,不愿把人往坏了想,哥哥怕你吃亏。后日你便要出嫁,到了那边只能靠自己,哥哥希望你记住,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后与人交往,防人之心不可无,切莫轻易信了旁人。”

庭芳心情复杂地点点头,瞅瞅兄长,忧虑道:“表妹那边……”

郭骁目光转冷,沉声道:“表妹不小了,我会提醒舅母,早日给她安排婚事。妹妹开开心心地嫁,家中一切有我,无需你操心。”

庭芳松了口气,忽听兄长问她表妹怎么去了寿王府,庭芳未加深思,轻声细语地说了。

郭骁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叮嘱完妹妹,郭骁一人去了太夫人那边,此时只有端慧公主陪着太夫人。

“表哥。”终于见到心上人,端慧公主甜甜地唤道,美丽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郭骁。

家丑不可外扬,郭骁朝端慧公主点点头,随意地解释道:“我问过香玉,她的帕子确是无意掉落,都是一家人,表妹别再四处乱说了,传开了对她名声不好。”

他心平气和,端慧公主听着顺耳,乖乖保证道:“好,我都听表哥的。”

郭骁淡淡笑了下,端慧公主看了喜欢,亲手端着果盘放到郭骁身边,柔声道:“表哥累了一天,快吃点果子润润喉。”

郭骁没有拒绝,用竹签扎了一块儿瓜丁,吃完想起什么,对太夫人道:“祖母,今日表妹乃是无心之过,但三殿下未必这么想,为了避嫌,以后您看着点,别再让云芳她们跑去王府那边,毕竟不是亲表妹,去多了惹人议论。”

太夫人一听,知道长孙其实看清了谭香玉的把戏,怕家里妹妹犯同样的错,便颔首道:“本该如此,今日有端慧陪着,我才松泛了一次。”

端慧公主怕郭骁怪自己,赶紧辩驳道:“表哥,我不是故意的,三哥他……”

郭骁摆摆手打断她,一边扎瓜丁一边道:“我知道。”

与表妹有何干系?只怪隔壁那位王爷心机太深,竟想出用水秋千闹出动静吸引这边的姑娘们。想到寿王,郭骁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寿王种果树,他用果树破解,提前买了果子给她解馋。寿王用稀奇杂技吸引她,他干脆让祖母管着不让她去王府,这回他倒要看看,寿王还能耍出什么新花招。

寿王府,赵恒将福公公叫到杏林旁,叫他自己去看。

福公公难得有一次猜不出主子的意图,回头瞅瞅主子,不解地往里面走,正要向前,主子叫他右转,福公公乖乖往右,主子叫他停,他就老老实实停了。站稳了,福公公无意地看向两侧,一扭头,就看到了那片虫子。

福公公眨眨眼睛,突然一股寒意沿着脊柱骨一直窜到脑顶,吓得他打个哆嗦赶紧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拍打两条胳膊,生怕虫子追到了他身上。心有余悸,福公公只想快点离开这里,白着脸劝主子:“王爷,咱们……”

“下不为例。”赵恒转身走了。

福公公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主子走远,脑海里慢慢冒出一个念头,莫非四姑娘看到那堆虫子了?这么一想,福公公懊恼地直骂老天爷,他都被吓得够呛,四姑娘那么娇滴滴花瓣捏成似的人,万一再也不敢过来怎么办?

真不来了,主子就没趣了,一没趣便去继续修仙……

福公公可不想主子飞了,赶紧找人来清理虫子,并专门安排两个小太监干这差事。

王府的小太监苦哈哈一棵树一棵树清查果虫时,国公府的大姑娘要出嫁了,初九一早,郭家上下便忙碌起来。大喜的日子,庭芳穿大红嫁衣,底下三个妹妹按照长辈的吩咐,穿了一水儿的妃红衫裙给姐姐当陪衬。姐妹们聚到一块儿,新娘子庭芳娇羞,二姑娘兰芳秀美,三姑娘云芳明艳,四姑娘嘉宁柔媚,简直四朵金花。

在郭家四朵花面前,端慧公主靠身份还显得出来,表姑娘谭香玉早被比成了绿叶,还是最底下最不起眼的那片。女客们都夸赞端慧公主与郭家姑娘,偶尔才有人捎带夸谭香玉两句,换成往日,谭舅母必然要恼恨,但今天,从女儿口中得知寿王府的事后,谭舅母只觉得害怕。

寿王是没指望了,外甥又有可能看出了女儿勾引寿王的把戏,女儿的前程……

谭舅母惴惴不安,有心单独与外甥说说话,然而郭骁忙得很,新郎官来迎亲了,郭骁身为大舅子,带着双生子一块儿去送嫁了,这一去,便要等天黑吃完酒席才能回来。谭舅母没有理由多待,晌午在国公府用完席,领着一双儿女走了。

三日后庭芳回门,谭舅母来的比新娘子还早,自己来的。

郭伯言、林氏与三个儿女早早在厅堂等着呢,听到马车声响,郭伯言喜上眉梢,宋嘉宁高兴地站了起来,牵着弟弟去外面接姐姐。郭骁嫌茂哥儿走得慢,一把将男娃提到怀中,结果兄妹三个绕过影壁,却见谭舅母从马车上跨了下来。

宋嘉宁嘴角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尴尬地转向郭骁。

郭骁脸比她还黑,将茂哥儿递给她,低声道:“你们先回去。”

宋嘉宁嗯了声,客气地朝谭舅母行个礼,抱着弟弟走了,听见身后谭舅母亲切地对郭骁道:“庭芳今日回门,我昨晚都没睡好,就早点过来瞧瞧,小两口还没到吧?”

郭骁颔首,请谭舅母去颐和轩,落座后直接问:“舅母这么早过来,除了见妹妹,是不是有事找我?”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睛看着门外,侧脸冷漠。

谭舅母心里七上八下的,硬着头皮道:“还不是你表妹被风吹走帕子那事,我……”

妇人低低地絮叨了很多,郭骁面无表情地听着,听着听着突然记起了小时候。母亲离世时,他也只是个孩子,会想母亲,想到哭。那时他只在两个人面前哭得出来,一个是祖母,一个便是身边的舅母。

郭骁永远记得舅母哄他别哭时的温柔,记得舅母弯腰帮他擦眼泪的慈爱,因此,他明知舅母的关心下隐藏着世故的一面,为了儿时那些照顾,他还是愿意拉舅母一把,拉母亲的娘家人一把。

但他不能容忍表妹利用国公府勾引男人。

“舅母放心,我相信表妹的为人,只是瓜田李下,以后您过来看我,表妹就留在家中罢。此外,表妹年岁大了,舅母早点给表妹挑门好亲事,有合适的人选,您跟我说一声,京城子弟我都有所耳闻,我帮表妹把关。”

看着身边的妇人,郭骁平静道,平静又不容拒绝。

谭舅母的脸,刷的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嘉宁:想去王府。

赵恒:这么想我?

嘉宁:人家是想你的果子!

赵恒突然觉得胸口有点疼。

第63章 063

韩政昌是郭伯言、郭骁都欣赏的英雄男儿,仪表堂堂一身飒爽英气, 常年随父驻守边疆, 如今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京城闺秀,自然喜欢。韩政昌待庭芳极好, 回门那日便看得出来, 庭芳上下马车,都是韩政昌丫鬟般殷勤地扶着的。

郎才女貌, 唯一的遗憾,是成亲半月,庭芳就得随韩政昌去边疆了。

小两口离京当天, 宋嘉宁与郭家其他兄妹一块儿出城送别。郭骁、双生子还好, 宋嘉宁与兰芳、云芳都哭红了眼睛, 抱着最温柔的庭芳姐姐舍不得松手, 最后还是郭骁给拉开的, 然后韩政昌扶着泣不成声的庭芳上了车。

马车越走越远, 宋嘉宁怔怔地望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国公府众人,她第一敬重的是太夫人, 第一喜欢的便是庭芳姐姐。前世她福薄,一个人孤苦伶仃,这辈子她有母亲,还多了一个好姐姐,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回去吧。”有人在她耳边说,还轻轻拍了拍她肩膀。

宋嘉宁扭头, 看到郭骁,他说着劝慰她的话,眼睛还在望着庭芳离开的方向。余光中兰芳、云芳已经朝马车走去了,宋嘉宁点点头,擦擦眼睛,失落地走向马车。到了车前,她一脚踩到木凳上,刚要去提裙子,右手突然被人攥住了,那掌心温热,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宋嘉宁身体一下子僵硬了几分,但她知道郭骁只是单纯地扶她一把,便什么都没说,神色自若地上去了。郭骁及时松开手,看着宋嘉宁钻进车厢坐好了,他走到一旁,翻身上马,心里装的是妹妹,手掌却残留继妹的手温,软软的小手,柔若无骨。

兄妹几个回了国公府,下车时兰芳随手扶了宋嘉宁一把,宋嘉宁便忘了与郭骁的短暂碰触。晚饭兄妹都去陪太夫人,太夫人想念亲自带大的大孙女,几乎没动筷子,接下来两天也都食欲不振,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好了。

林氏心疼婆婆,叫郭伯言想想办法,于是第二天,郭伯言回府时,带了一位太医……

太夫人这是思念孙女,不是太医能治好的,但太医提议叫太夫人去个避暑的好地方休养一段时间,今夏京城酷热难耐,太夫人住在清凉的地方,身体舒服了,心情自然会慢慢好起来。郭伯言觉得这法子不错,问太夫人愿不愿出门,太夫人瞅瞅自己的畅心院,处处都是大孙女的影子,遂点头答应了。

郭家有处避暑庄子,位于清泉峰山脚,山中泉水遍布,不少达官贵人都在山上盖了山庄。

地方有了,郭伯言让云芳、宋嘉宁这两个还没定亲的孙女去陪太夫人,光有女眷不行,又让双生子同行。双生子一听就乐了,祖母避暑多久,他们就可以多长时间不用读书练武啊,结果哥俩嘴角还没咧开,郭伯言又说了,叫文、武先生同去。

郭符、郭恕登时笑不出来了,宋嘉宁低头偷笑,太夫人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孙子,终于没那么惦记远嫁的大孙女了。

挑好了出门的日子,郭伯言亲自护送母亲去了清泉峰,太夫人带着两个孙女安顿,郭伯言领着郭符郭恕巡视庄子,安排护院,白日、晚上轮值,务必保证太夫人等人的周全。不过这是卫国公家的宅子,哪个贼人赶来虎口夺食?

郭伯言自信地回京了,宋嘉宁跟着太夫人,安心地在这边住了下来。

一行人来的巧,庄子管事养的一条大黄狗才生完一窝狗崽儿,快两个月大了,有的送了人,只留了两只,一黑一黄,正是最招人喜欢的时候。云芳是京城出生的大家闺秀,看不上这种小土狗,宋嘉宁喜欢地不得了,管事想讨好主子,要把两只狗崽儿都送四姑娘。

小黑狗凶巴巴的,宋嘉宁没要,只留了喜欢舔她手心的小黄狗,抱到自己屋里养去了,还给取了个名字,叫毛毛,一天大半时间都在院子里逗狗。逗狗逗累了,宋嘉宁要么陪太夫人去附近溜达溜达,要么与太夫人一块儿听女先生说书,要么就与云芳笑嘻嘻跑去看双生子练功,日子过得还挺快活的。

每逢旬假,郭伯言会带着林氏、茂哥儿来探望太夫人,在这边歇完晌再走,见太夫人气色渐渐好转,郭伯言终于放了心。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了,十九这日后半晌,宋嘉宁、云芳正在树荫底下陪太夫人玩牌,庄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太夫人瞅瞅院墙,笑道:“准是你们大哥来了。”长子偶尔有事不能过来,长孙次次不落,而且都是旬假前晚就到,能在这边住一晚。

太夫人说完,一盏茶的功夫没用上,郭骁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庄子后院,身上穿着马军都头的官服,显然是直接从军营过来的。宋嘉宁最先看见的却是郭骁手里拎着的青皮夏瓜,又圆又长,比两个人脑袋都大。

“大哥哪弄来的?”云芳惊讶地跳了起来,新奇地跑过去看。

郭骁边往这边走边道:“昨日舅父派人送到府上,母亲没让动,叫我带来孝敬祖母。”

宋嘉宁笑了,知道郭骁口中的舅父是指她的舅舅林正道,舅舅是富商,时常能得些稀罕物。

“你母亲真是的,我们这边又不是没有,这么大的瓜,茂哥儿肯定馋坏了吧?”想象幺孙围着瓜流口水的样子,太夫人突然想回府了。

两个丫鬟接走了瓜,洗干净切成瓜片,摆在白瓷果盘上再端过来。郭符郭恕闻讯而来,兄妹围坐一圈,陪太夫人吃瓜。郭恕故意把瓜籽儿吐出老远,小黄狗毛毛就颠颠地跑过去,不爱吃瓜籽儿,却喜欢追着玩。如此不雅举止,太夫人训了孙子一顿。

“明日我去山中打点野味儿,你们俩去不去?”郭骁忽然问两个堂弟。

双生子功夫练得马马虎虎,却喜欢狩猎,闻言立即点头。

“我也去!”云芳跟着起哄道。

宋嘉宁笑了,这个三姐姐,只要是玩的,她就没有不想去的。

郭骁看向太夫人,请长辈定夺。

太夫人笑着点点头:“去吧,安安也跟着去,兰芳定了亲,接下来就是你们俩,趁着在庄子上玩得尽兴些,回府就得听话了,不能再跟小孩子似的。”意有所指地盯着云芳。

云芳嘿嘿笑,知道祖母说的是她。

宋嘉宁却不想与郭骁一同出门,在她心中,长成大男人的郭骁是一条狼,年龄越大越危险,身为曾经被郭骁吃了七年的那只猎物,宋嘉宁宁可当个猜忌君子兄长的小人,也不敢冒一点风险。

“山里蚊虫多,我就不去了,我要在家陪祖母。”宋嘉宁靠到太夫人身边,撒娇地道。

郭骁正在吃瓜,听到她甜濡的声音,他长长的眼睫动了动,并未抬起。

“就你娇气,不行,你必须去,哥哥们走得快,咱们俩作伴。”云芳叫道。

宋嘉宁还想拒绝,太夫人拍拍她小手,慈爱地道:“安安去吧,祖母这有驱蚊的花露,你抹身上。”

双生子也热情地邀她,盛情难却,宋嘉宁就不好意思再拒绝了,众人约好明日吃完早饭就出发。翌日清晨,宋嘉宁换了一条浅粉色的窄袖长衫,底下是条白色绣莲叶的长裙,出门前特意在脖子、手上抹了太夫人送来的花露。

领着双儿到了前院,郭骁等人都聚齐了,宋嘉宁看看云芳,奇道:“巧蓉呢?”

巧蓉是云芳的大丫鬟,这次来庄子,姐妹俩都只带了一个大丫鬟出门,剩下都是粗使的。

云芳不甚在意地道:“她肚子疼,没事,咱们去山里玩,又不用她伺候什么,带上反而累赘。”

这话说的,双儿有点尴尬。

“走吧。”郭骁朗声道,宋嘉宁下意识看过去,今日的郭骁,罕见地穿了一件白色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人也比平时多了几分风流。但宋嘉宁只打量一眼便收回视线,挽住云芳胳膊,打定主意此行要与云芳寸步不离。

然而才进山,宋嘉宁的计划就被人破坏了。

郭恕提议六人分成三组,一个时辰后在山顶的老松树下汇合,看谁打到的猎物多。

宋嘉宁心中一紧。

“好啊好啊,我跟大哥一组。”云芳抢着跑到郭骁身边,抱着郭骁手臂道,大哥武艺最强,肯定会赢。

宋嘉宁绷紧的心瞬间松了下来。

郭符马上道:“安安跟我一组。”两个妹妹,四妹妹安静懂事,换成聒噪的三妹妹,他还怕三妹妹把猎物惊跑了呢。

郭恕不乐意了,不愿意跟双儿一个丫鬟结组,提议兄弟三人先手心手背,赢的跟宋嘉宁一组,另外两个猜拳,再赢与云芳一组,剩下的带双儿。云芳嘟嘴,闷闷不乐道:“三哥什么意思?我哪比不上四妹妹了?”

“你话多!”郭恕哈哈笑,毫不留情道:“我那是给你面子,不然你还得排在双儿后头。”

云芳气得去打他。

“好了,早点分组,早点出发。”郭骁挡在郭恕面前,用眼神示意郭符过来,哥仨手心手背。

宋嘉宁提心吊胆地盯着三人的手。

随着郭恕一声“出”,三只手同时伸了出来,其中只有一只手心向上,是……郭骁。

作者有话要说:莫担心郭骁戏多,他也就剩这半年能吓唬吓唬嘉宁了,毕竟嘉宁可是十四岁就出嫁的宁!

第64章 064

笨鸟先飞,自知武艺不如长兄, 分组一结束, 郭符便带着双儿、郭恕也领着云芳提前一步上山了,一个抢了中间的山道, 一个抢了左侧的, 把比较难走的右路留给郭骁。郭骁并不计较,一手持弓, 探究地问与他同组的继妹:“脸这么白,怕我输?”

宋嘉宁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大哥箭术高超, 一定会赢的。”

心里却在犹豫, 还没进山, 她能找个理由提前回去吗?

“走吧。”郭骁淡淡地道, 视线从她苍白的脸上移开。如果她真心实意地夸他, 他或许会高兴, 但她连与他一同进山都要害怕……

看着前路,郭骁真的想不明白,兄妹相处快三年了, 他也没有再欺负过她,继妹到底在怕什么?

男人身后,宋嘉宁抿抿唇,最终还是跟了上去。避免与郭骁单独相处只是为了提防万一,可哪有那么多万一呢?现在他是她名义上的兄长,郭骁再贪图她的身体, 也不会对家中的妹妹动心吧?更何况,进京这么久,郭骁从未对她流露过那种意思。

宋嘉宁默默地安慰自己,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依然不敢挨郭骁太近,尽量保持五步左右的距离。山脚地势平坦,郭骁回头看了几次,见宋嘉宁跟得上,他便开始留意猎物。清泉山并不高,没有猛兽,只有鸟雀、野兔等常见的野味儿可打,郭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走着走着,他突然抬起手。

宋嘉宁上辈子陪他打过猎,知道这是叫她止步的意思,立即顿足,紧张地扫视周围。

郭骁已从背后箭囊中抽出一支羽箭,然后朝右侧偏转身子,宋嘉宁见了,顺着他瞄准的方向望去。夏日林木茂盛,宋嘉宁仰着脑袋,眯着眼睛努力寻找,终于在一片枝叶见发现一只黑毛山雀,几乎与此同时,郭骁的箭急射而出。

“咚”的一声,山雀落地,扑腾着翅膀,没两下就不动了。

郭骁不缓不急地走过去,弯腰收拾,先折断箭杆,用绳子捆住山雀两条腿,再交给宋嘉宁。

宋嘉宁乖乖伸手接。

郭骁意外地看着她:“不怕?”他第一次带猎物回家,连最胆大的三妹妹都犹豫很久才敢提这种死去的猎物。

宋嘉宁摇摇头,脑海里却记起前世初次跟他进山的情形。那时郭骁打了一只兔子,直接穿透脖子,然后郭骁将整支箭都拔了出来,兔子血流的满地。她胸口不舒服,不敢靠近,郭骁却将兔子后腿硬塞进她手中,叫她直接拎着。

那是宋嘉宁第一次碰死物,吓得晚上一直睡不着。

不过身份不一样了,对待妹妹,郭骁体贴了很多,没拔箭头,也捆了绳子。看看绳子下面断了气的山雀,宋嘉宁笑了笑,客气地恭维郭骁:“刚进山大哥便打了一只鸟,二哥三哥知道了,肯定要着急了。”

郭骁唇角上扬,继续往前走了。

宋嘉宁拎着山雀,看着前面郭骁认真寻找猎物的身影,忽然觉得,与兄长郭骁单独相处,似乎也没有多危险。

宋嘉宁的心防松了,身体却渐渐疲惫上来,跟在郭骁身后才爬了两刻钟,便气喘吁吁了。郭骁回头,看到她落在十几步外,正抬手擦汗,白皙娇美的脸庞不知何时变成了胭脂一样的绯色,杏眼如雨,红唇轻张……

郭骁喉头蓦地一紧,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移。

她穿着浅粉色的衫子,像山间绽放的一朵花,微风拂过,她随风颤动,惹人怜惜。

郭骁眸光变暗,转个方向,朝她走去。

“给我。”走近了,他朝她伸手。

宋嘉宁愣了愣,见他盯着她右手的三只山雀,懂了,立即全都递了过去。

郭骁接过猎物,原地站了片刻,眺望远方,听宋嘉宁呼吸平静下来,才继续往上走。

山路越来越难行,宋嘉宁瞅瞅似乎还有很远的山顶,心中连连叫苦,就在此时,另一侧山间突然传来郭恕的高声喊叫:“大哥二哥,你们还爬得动吗?”

宋嘉宁失笑,很快郭符的声音又响起了:“我都要到山顶了!”

听声音,确实比他们高。

宋嘉宁看向郭骁,好奇郭骁会不会回应两个弟弟。

郭骁与她对视一眼,只低声道:“走快点。”

有点嫌弃的意思,仿佛将他落后的原因都归在了宋嘉宁身上。宋嘉宁默认,等郭骁转过去了,她才嘟嘟嘴,却不得不忍着腿酸努力跟上郭骁。走到一处陡坡,中间有个坎,太高,宋嘉宁爬不上去,郭骁便先跳上去,放下猎物,俯身朝她伸手。

宋嘉宁犹豫片刻,将手递给他。

她这一抬手,袖子便不受控制地下滑一截,露出一段玉雪般的莹腻手腕。郭骁目光一动,宋嘉宁见他盯着自己的胳膊看,心中一慌,刚要缩回手,手却被人攥住了。她很累,手心出了细细密密的汗,郭骁大手干燥,却滚烫如火。

宋嘉宁越发慌了,手被他拽着,人抗拒上去,郭骁刚刚看她手腕的眼神,他手上的火热,都叫她害怕。她呆呆地不动,郭骁本想提醒她如何抬脚配合,瞥见她清澈杏眼中的害怕,郭骁突然不需要她配合了,稳住身形,直接将娇小的姑娘扯了上来。

宋嘉宁惊呼一声,身体的凌空与手臂的疼痛同时袭来,脑海里空白一片,只剩下本能,想踩到什么,想抓住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决不能往郭骁身上靠,所以双脚刚沾地,感觉郭骁的手臂放到了她腰上,宋嘉宁猛地推开他,想站到另一处,未料腰上突然传来一股大力,郭骁竟搂着她朝后面倒了下去!

惊慌失措,天旋地转,宋嘉宁被人转了一个方向,头顶是郭骁模糊的脸庞,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然后就感觉一只手托住了她后脑,紧跟着,她全身都跌在地上。后背撞到了几颗山石,疼得她痛苦地皱眉,没等后背的疼落下去,身上突地一重……

熟悉的压迫感,宋嘉宁身心剧震,睁开眼睛,看着上面几乎快要贴上她的郭骁的脸,宋嘉宁突然忘了所有的疼。前世的记忆潮水般涌来,第一次陪他,他将她丢到榻上,如狼似虎,就像现在这样,密不可分地压着她。

宋嘉宁害怕,她急着挣扎,才动一下,身体再次僵硬,眼中浮现刻骨的恐惧。

郭骁并没有看她,早在压住她的时候,他便闭上了眼睛。继妹比别的妹妹都胖,脸蛋肉嘟嘟的,前两年其他兄妹都喜欢捏她脸,他也想,但他忍住了。那时他只幻想过捏她脸的感觉,今年从战场回来,注意到她衣襟那儿的变化,郭骁便情难自禁地,不止一次想象……

现在,她整个人都在他身下,像一团厚厚的软绵绵的棉花,无处不软,却不用担心压坏。

棉花太软,郭骁不敢动,因为他不知道动了会变成什么样,可她先动了……

郭骁呼吸陡地一重,身体完全失控,剑拔弩张。

可她又不动了,是感受到了吗?

郭骁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她闭着眼,之前因为爬山累得红扑扑的小脸,此时一片惨白,就连嘴唇都失了颜色,身体僵硬的像块儿木头,呼吸仿佛都停止了。郭骁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移开,可身体舍不得,想一直这样压着她,尤其是……

想到那里,郭骁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怕成这样,是跌倒吓坏了,还是在怕他?

只是,她知道那是什么吗?一个十三岁的丫头,不可能明白,除非,她接触过男人。

这个念头冒出来,郭骁身上的欲退了大半,怒火却维持了他对她的恫吓,但郭骁不在乎了,他盯着宋嘉宁苍白的脸,哑声问道:“为何躲我?如果你不躲,咱们不会摔倒。”

宋嘉宁根本说不出话,前世他这样,现在她是他继妹,他又这样,他怎么可以,他……

眼泪滚落,宋嘉宁哭了,开始只是无声流泪,哭着哭着抽噎起来,想停也停不住,脑海里全是上辈子的暗无天日,是这辈子的绝望彷徨。这里算不上荒山野岭,但四周无人,郭骁真要强迫她,她该怎么办?他力气那么大,她……

就在此时,身上忽的一松。

宋嘉宁震惊地忘了哭,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只看到一个人影再次靠近,宋嘉宁本能地要躲,还没来得及动,肩膀突然被人抓住,然后将她扶了起来。眼中的泪掉了下去,宋嘉宁清晰地看到郭骁坐在她旁边。

她没敢往上看,低着头,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他拉她起来,是放弃了吗?

“哭什么?”耳边响起他冷冷的质问。

宋嘉宁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他声音突然加重,如同震怒。

宋嘉宁打个激灵,慌乱无措地道:“我,我后背疼……”

郭骁皱眉,侧头看她身后,就见她浅粉色的小衫上,居然扎着一块儿鸡蛋大小的石头,连她坐起来都没掉下去,足见扎得有多深。再看看她苍白的脸、脸上残留的委屈的泪,郭骁终于懂了,她刚刚那样,是疼极了。

娇滴滴的养在深闺中的姑娘,如何受得了这种苦?

胸口的怒气烟消云散,郭骁伸手,小心翼翼将那块儿石头取了下来,随手丢下山坡。

第65章 065

扔了石头,郭骁让宋嘉宁别动, 他低头凑到她背后, 两指抻平宋嘉宁被石头扎到那块儿的衣料,见衫子只是破了点丝, 并没有血迹渗出来, 他放了心,手掌贴上去, 轻轻帮她按揉化瘀。宋嘉宁身子一震,疼的。

“忍忍,现在不揉, 时间长了更疼。”看眼她苍白的侧脸, 郭骁低声道。

宋嘉宁就不敢动了, 努力忍着他火热大手带来的胁迫感。

“我拉你上来, 你躲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 就在宋嘉宁想说她后背已经不疼了时, 耳边再次响起郭骁低沉的询问。宋嘉宁没有刚刚被他压着时那么怕了,目光扫过下面的陡坡,宋嘉宁临时想了一个借口:“这里太高, 大哥突然拽我,我怕掉下去,想快点离开边上。”

郭骁没吭声,真是这样,那她上来之前眼底的害怕也可以解释了,不是怕他, 是怕这个坡。

疑惑解除,只剩他身体的异样……

“我不疼了,多谢大哥。”她突然小声地说。

郭骁顿了顿,手掌离开她,瞥眼地上另外几颗碎石,郭骁盯着她侧脸问:“还有别的地方硌到吗?我被玉佩硌了一下,是不是也戳到你了?”

宋嘉宁正用帕子擦脸上残留的泪,闻言动作微顿,随即茫然地嗫嚅道:“没有吧,只顾着后背疼了。”心底悄悄地松了口气,看来郭骁还是顾忌两人的兄妹关系的,不敢暴露他对继妹的欲,换成上辈子,他可能直接在这里动手了。

郭骁也放松了下来,但,内心深处,似乎也有一丝失望,如果她知道了,会不会……

“嗷……”

山顶忽的传来一声“狼叫”,郭骁仰头,听出是二弟郭符的声音。叫声打断了他的绮念,郭骁起身,顺手扶住宋嘉宁胳膊拉她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离开那片陡地,他才松开宋嘉宁。见她脸还白着,本就柔弱,经此一吓肯定更爬不动了,郭骁便朝山顶道:“嘉宁摔了一跤,我先送她下山,咱们山脚见。”

雄浑嘹亮的喊声,在山间悠悠回荡。

郭恕、郭符几乎异口同声询问宋嘉宁有没有受伤,郭骁简单回没有,便终止了这段空谷传音,一手拎着猎物,一手抓住宋嘉宁手腕,要牵着她下山。宋嘉宁往回缩,看着他衣摆道:“不用了,我没事。”

“下山更难走,真摔了,有你哭的。”郭骁坚持道,且不容拒绝。

宋嘉宁拗不过他,只好由他攥着手腕,直到前路地势平坦了,郭骁才松开手。双生子还要等会儿下来,郭骁让宋嘉宁坐在石头上待着,他背着箭囊在附近寻找猎物,宋嘉宁默默平复心绪,听郭骁连续射中了几次麻雀,却没有去捡,好像只是射箭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山上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宋嘉宁扭头,看到几道人影。

“安安,你没事吧?”郭恕最先冲过来,虽然得到了长兄的保证,但他们还是很担心宋嘉宁。

宋嘉宁站好了,笑着摇摇头,郭恕与随之而来的郭符三人围着她绕了一圈,确定没事,气氛终于轻松起来,攀比猎物数量。郭骁等他们热闹够了才两手空空地走过来,肃容道:“既然嘉宁没受伤,她摔倒一事就不必告诉祖母了,别让祖母担心。”

郭符几个都点头。

“走吧。”郭骁拎起他上山路上打的猎物,领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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