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王府。
宣德帝在朝堂上夸赞郭骁时,宋嘉宁刚刚睡醒,最近朝廷伐晋,寿王心系国事,在前院睡的时候多,昨晚难得有兴致到后院陪她,晚上折腾地狠了些,故宋嘉宁又睡了一个懒觉。睡醒了,宋嘉宁懒洋洋不想动弹,默默回味昨晚,王爷一如既往地勇猛热情,就是不知为何,又不肯出声了,从头到尾都只闷声弄,宋嘉宁喜欢归喜欢,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躺够了,也差不多日上三竿了,宋嘉宁叫丫鬟们进来伺候。
双儿、六儿服侍她洗漱更衣,九儿叠被铺床,她是负责记录主子月事的,按规律今日主子月事该来了,九儿就特意检查了一下床褥,结果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但月事这事,就算主子很规律,一天内也有早上、中午或傍晚的区别,九儿就没当回事,只抱着被子提醒主子:“王妃,您月事快来了,要不要提前戴上带子?”
宋嘉宁进京后有太夫人、母亲精心照料,身子调理地特别好,月事向来都很准,听九儿这么说,宋嘉宁便点点头。但一直到傍晚月事也没来,估摸着今晚王爷要歇在后院,宋嘉宁提前将带子取下去了,免得王爷误会。
红日西垂,赵恒归府,却没有立即回后院,一个人去了书房。
小丫鬟将王爷的行踪报给王妃。
宋嘉宁现在再不会因为王爷没有及时来见她而胡思乱想了,猜到王爷去书房肯定有正事,宋嘉宁就坐在暖榻上继续翻看《史记》。有王爷教导,宋嘉宁已经读完了
第一卷,手里头拿的是第二卷,翻看了三四页,寿王来了。
宋嘉宁放下书,笑着出门迎接。
赵恒朝她点点头,坐在了堂屋的椅子上,意思是直接摆饭。
宋嘉宁也没多想,坐下来陪他用饭,饭桌上随意聊些家常,但宋嘉宁很快便发现,今晚的王爷一如既往地话少,但连听她闲聊的兴致都淡淡。宋嘉宁识趣地闭上嘴,饭后漱口,随他去了内室。宽衣解带,夫妻俩上了拔步床。
“王爷有心事?”宋嘉宁靠在他旁边,谨慎地问,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赵恒看看她,道:“晋阳城,难攻。”
宋嘉宁知道,晋阳城乃晋国的都城,大周这次出兵如摧枯拉朽,迅速占领了晋国四周的州县,就剩晋阳城没打下来了。
“咱们兵多,拿下晋阳城是迟早的事,王爷不必忧心。”宋嘉宁由衷地鼓舞他道。
这是实情,赵恒笑了下,将人带到怀里,捏着她小手道:“打援很顺,令兄骁勇,活捉敌将。”
令兄……郭骁?
从王爷丈夫口中听到郭骁的消息,宋嘉宁目光变了变,赵恒看在眼里,低声道:“可高兴?”
第117章 117
郭骁立了功, 宋嘉宁高兴吗?
没什么可高兴的, 自打嫁给寿王,宋嘉宁就觉得两辈子的郭骁都彻底离开她了, 她不用再像出嫁前那样担心郭骁利用兄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占她便宜,也不用再担心郭骁用权势胁迫她未来的相公将她拱手相让,现在她是寿王妃,郭骁绝没那么大的胆子。
所以对宋嘉宁来说,如今郭骁只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她知道他会一直顺顺遂遂的, 所以除了对郭骁这辈子的姻缘有一点好奇外,郭骁的任何其他消息都不会引起她的情绪变化。
对上寿王等待的眼神,宋嘉宁笑道:“家兄冷峻威严, 不苟言笑, 我与他虽是兄妹,平时却鲜少有机会说话, 今日他为朝廷立下功劳,我自然高兴, 只是肯定不及父亲了。”继兄立功,宋嘉宁肯定不能说不高兴, 显得她多冷情似的,但宋嘉宁也不想在寿王面前装兄妹情深, 否则一装就要装一辈子,太累。
赵恒凝视她澄净的眼,想到她去安国寺相看鲁镇时是笑着去的, 她进宫选秀脸上的疹子也是郭骁通过谭香玉加害的,便知自己的王妃对郭骁肯定没有什么感情,至于郭骁再三破坏她的婚事,到底是出自继兄对继妹的不喜,还是别的什么,赵恒目前还无法肯定。
“睡吧。”赵恒拍了拍她肩膀。
宋嘉宁点点头,躺好后在他怀里靠了会儿,困意袭上来,才习惯地平躺而睡。
第二日是十六,宋嘉宁每个月回娘家的日子,晚上睡得好清晨醒的也早。九儿进来铺床,意外发现主子的月事还没来,因为主子出嫁前夫人特意提醒过她们留意主子的月事,九儿忍不住兴奋道:“王妃,您是不是要有好消息了?”
宋嘉宁正在漱口,闻言一口水全喷了出来,连声地咳嗽。
双儿、六儿忙一起帮她拍背,宋嘉宁擦擦嘴,震惊地盯着九儿。
九儿伺候她的时间最长,一点都不为惊到主子害怕,反而略显委屈地道:“我说的是实话啊,王妃月事一直都很准,这次迟了一日,说不定真就有了呢。”月事是一方面,王爷那么宠爱主子,有几次该她守夜,九儿亲耳听到半夜三更王爷也会有第二波动静,这么恩爱,王妃怀孕也很正常啊。
宋嘉宁早就开始盼望孩子了,意识到自己可能有孕了,宋嘉宁心跳越来越快,期待,还有点紧张慌乱,怕自己猜的不准。怀孕是大事,宋嘉宁急着向母亲请教,吃过早饭便忐忑地去了国公府。茂哥儿早就在盼着姐姐了,缠着姐姐玩,林氏敏锐地注意到女儿有些不对劲儿,好像急着与她单独相处似的,便找个借口先打发儿子去外面玩。
“怎么了?”屋里只剩她们娘俩,林氏坐到女儿旁边,疑惑地问。
宋嘉宁看看母亲,低头,微微红着脸道:“娘,我月事迟了……”
林氏生过两个孩子了,自然明白新嫁娘月事迟的意思,惊喜道:“迟了几天了?”
宋嘉宁难为情地伸出一个手指头。
林氏笑容一僵,跟着好笑道:“傻丫头,晚一天两天都是常事……”说到一半,见女儿失望的抿嘴,林氏连忙改口道:“不过也可能是真的有了,安安再等等,若是迟上十来日了,便可请郎中来把脉。”
宋嘉宁点头,记住了。
女儿明显在期待孩子,林氏身为母亲,这个时候不能提什么年纪小生孩子容易艰难的话。想到女儿或许真的有了,林氏神色认真起来,小声嘱咐女儿道:“这十来日若一直没来,多迟一天怀孕的可能就多大一分,那安安千万要小心点,尽量别与王爷同房了。”免得伤了孩子。
宋嘉宁错愕,随即面露为难,除了来月事耽误的那几天,寿王与她两次同房间隔的时间,好像最长也就是三天,若寿王想要,她该怎么办?
“就说月事来了。”林氏笑着给女儿支招,“王爷没发现最好,发现了,你实话实说,王爷肯定高兴,不会生气的。”
“还是娘办法多。”宋嘉宁敬佩地道。
林氏莫名脸热,她为何懂,自然是因为用这办法糊弄过郭伯言啊,那家伙,一点都不像四十的。
但林氏是不会告诉女儿的。
宋嘉宁呢,从母亲这里取了经,心满意足地回王府了,提前戴好月事带,准备装个六七日,六七日过后,差不多也可以请郎中来了。昨晚赵恒没碰她,今晚来了兴致,进了帐子便搂着她亲嘴儿,宋嘉宁先给他亲了一通,男人往下亲她脖子,宋嘉宁才抱着他肩膀喘着气道:“王爷,我,我月事来了……”
赵恒动作一顿,大手往底下一探,隔着中衣,果然摸到熟悉的月事带形状。只是,看着她红扑扑娇媚的小脸,赵恒还是压着自己的小王妃好好地亲了一顿,直亲得宋嘉宁差点把持不住就要主动送上时,赵恒才恋恋不舍地罢手,躺在一侧平复。
宋嘉宁侧躺着,看着他隐忍的样子,又心疼又甜蜜,如果她真怀上了,再给他一个惊喜,他会不会高兴傻了?
接下来,为了避免自己忍受欲求不满之苦,赵恒只在后院陪他的小王妃睡了两晚,其余几日都是陪宋嘉宁吃完晚饭便回前院去了。宋嘉宁一心惦记孩子,王爷不来她反而睡得安心,因此也不想他。
六日过后,黄昏时分,赵恒比平时早些回了王府,来了后院便示意宋嘉宁进了东次间。桌子上摆着矮桌,矮桌上放着一本《史记》,赵恒叫宋嘉宁上榻,他抱着她给她讲解,抱着抱着,右手便慢慢朝她裙子底下移去。
宋嘉宁眼波如水地嗔他。
赵恒呼吸变重,确定她没带月事带后,赵恒眸色变深,拿开她手里的书,低头就要亲。
他的春笋又冒出来了,宋嘉宁知道他想要什么,撑住他下巴羞红脸道:“王爷,现在不行……”
赵恒反握她手,声音发哑:“你别叫。”误会她担心被外面的丫鬟听见。
宋嘉宁被他急色的傻聪明逗笑了,与他对视一眼,她直起身子,凑到他耳边轻轻嘀咕了一句。赵恒闻言,身心剧震,难以置信地转向她。宋嘉宁脸蛋红红,清亮的杏眼却大胆地回视着他,里面装满了期待与喜悦。
赵恒缓缓低头,看向她小腹。
宋嘉宁今早已经有轻微的恶心感了,正是这点让她确信自己确实有孕了,见他愣愣的,脸上再无平时的仙家气派,宋嘉宁小声补充道:“娘的意思是,等迟了十日再请郎中号脉,我算了算,咱们后日再请吧?”
赵恒终于被她轻柔的声音唤回理智,看着她亮晶晶的眼,赵恒心底却涌出一丝不安。他有口疾,据乳母说从小就这样,学话的时候便说不了多字,万一他与她的孩子随了他……但随了又如何,他还不是照样好好地活着,总不能因为那些顾忌,便不生了。
欲望退去,赵恒握住她手,正色道:“马上请。”
宋嘉宁错愕。
赵恒朝外扬扬下巴,提醒她吩咐丫鬟。
王爷比她还急,宋嘉宁没办法,只好叫双儿去安排。双儿兴奋地跑去找福公公,福公公一听说王妃可能有喜了,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立即喊来一个小太监,点明要请京城最有名望的春晖医馆的梁老爷子。
小太监马不停蹄地去了,没过多久,将赫赫有名的梁老爷子请到了王府。宋嘉宁坐在纱帐后,只伸出一只纤纤小手,梁老爷子轻扣她脉,号了片刻功夫便松开手,起身朝坐在一旁的寿王爷道:“恭喜王爷,王妃这是喜脉,看脉象,已经有月余的身孕了。”
赵恒神色淡淡,看眼福公公道:“赏。”
福公公便笑眯眯领着梁老爷子出去了,一口气给了五十两赏钱,连着王府一众仆人这个月的月钱都给两份。外面热闹,内室里头,宋嘉宁满足地靠在自家王爷怀里,羞羞地猜测道:“可能是上元节那晚怀上的……”
那晚王爷格外的热情,热情得都叫了两声呢。
赵恒也记起了当时的失态,好在,她没有听见。
但,她怀了他的孩子,他就要当父亲了,再过八个月,他也能抱到一个属于他的孩子了。
“安安。”赵恒低头,嘴唇对着她耳朵唤道。
小名毫无预兆地从他口中传出来,那么低那么轻那么温柔,像是直接印在了她心尖儿上,宋嘉宁身子软了心软了,慢慢地仰起头,水眸盈盈地望着他。母亲继父、祖母姐姐们都这样叫过她,这辈子郭骁也叫过,但郭骁叫她安安宋嘉宁只觉得嘲讽,轮到寿王,她的相公,宋嘉宁好喜欢听,喜欢到想多听他叫几声。
“好好养胎。”赵恒能说的不多,亲亲她额头,交代最重要的。
宋嘉宁用力点头。
有了好消息,宋嘉宁分别给嫂子冯筝、母亲祖母递了信儿,至于宣德帝那儿,就交给寿王了。
国公府这边,林氏喜出望外,给雄州的女儿庭芳写信时,高兴地报了喜。
庭芳收到信时,恰好韩政昌抽空回来看她与女儿,庭芳就托他回军营后,给兄长郭骁带个信儿。
第118章 118
枢密使曹瑜带兵四面围攻晋阳城, 因晋阳城城墙坚固, 大军久攻不下,韩达、郭骁等将领却依然驻守在北线,以防辽国再次发兵。
这日郭骁正带着一队人马巡河, 忽闻身后有马蹄声,郭骁勒马回首,看到妹婿韩政昌快马而来。郭骁示意手下的人继续往前走,他原地等了会儿, 待韩政昌赶上来, 两人再不紧不慢地跟在巡河士兵之后。
两人聊了聊战况, 转到家事, 韩政昌笑道:“京城来了一封家书, 王妃有喜了, 庭芳叫我跟你说一声。”
王妃有喜了……
郭骁目视前方,韩政昌看不到他眼中的情绪, 只看到大舅子唇角上扬,应该也在为另一个妹妹的喜讯高兴吧?韩政昌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报喜的,事情说完了,他另有差事, 同郭骁告辞,调转马头离去。
郭骁手攥着缰绳,双腿却僵硬忘了用力,胯下的骏马感受不到主人的意思,便慢慢停了下来。初春时节, 北地尚寒,旁边河水淙淙,水声更添萧索。郭骁坐在马上,良久才再次听到那水声,回了神,就见前面巡河士兵已经走出半里之地了,此地只剩他一人。
她有喜了,他才离京几个月,她就怀了寿王的孩子,她才刚刚十五,寿王到底要的有多勤?
郭骁又笑了,笑着笑着跳下骏马,丢了腰间佩剑,一头扎进了河水。河水冰冷刺骨,万千寒意蜂拥着往他身上刺,郭骁闭着眼睛下沉,一直到那股冷压灭了几乎要烧疯他的妒火欲火,郭骁才猛地睁开眼睛,奋力朝水面游去。
“都头!”循声倒回来的士兵们急切地喊道。
郭骁抹把脸,看清底下那群兵,他朗声大笑:“多日不曾沐浴,身上痒得厉害,泡一泡果然舒坦!”
巡河士兵们闻言,面面相觑,大冷天的,都头居然还笑得出来,该不是疯了吧?
郭骁没疯,泡到身体快要麻木了,他立即上了岸,当着一群手下的面脱了一身湿衣,露出结实壮硕的胸膛。但那些巡河士兵都没看都头大人的胸膛,全都往下瞄了,只见都头的二将军非但没有冻坏,反而更神气了,看得众人既羡慕又自卑。
郭骁随手扯过一个手下,扒了中衣下来擦拭身体,再扯住另一个扒了铠甲,命副都头继续带队巡视,他快马回营,进了营帐也不急着换下那抢来的不合身的铠甲,命人端酒来,一个人灌了整整一坛子。喝完换了一身衣裳,郭骁再次跨出营帐,又变成了冷峻威严的马军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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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宋嘉宁猛地惊醒。
她做梦了,梦见自己在莲花池旁赏花,不小心掉到了水中,落水那一刻,小小的莲花池突然变成了无边无际的太湖之水,她拼命挣扎,水中却游来一头恐怖慑人的巨大猛兽,张着布满獠牙的血盘大口朝她冲来,就在猛兽逼近,宋嘉宁清晰地看见对方无底洞似的黑漆漆的口中时,她吓醒了。
宋嘉宁惊魂未定,转身,见寿王安睡在旁边,她慢慢凑过去,脑袋搭在他肩窝,手也抱住了他腰。胸口变重,赵恒从沉睡中醒来,依然困倦,只转身抱住娇小的妻子,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
宋嘉宁越发往他怀里缩了缩:“做噩梦了。”
“没事。”赵恒闭着眼睛摸摸她脑袋,再次入睡。
他只醒了一会儿,但他温暖宽阔的怀抱,他轻轻的一句“没事”,还有那安抚的摸头,都让宋嘉宁觉得踏实。她依赖地躺在他怀里,直到困意上涌,直到嫌弃这样抱着不够舒服,宋嘉宁才重新离开他怀,背对他自己睡了。
一觉醒来,夫妻俩都忘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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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城的围攻还在继续,三月时节,京城却已经春暖花开,远离战火的百姓们安居乐业,丝毫未收到战事的影响。而朝廷大臣们都知道这次大周肯定要胜了,故也不再像正月里初战时那般小心翼翼,放了旬假,有雅兴的便陪妻子儿女出门踏青。
宋嘉宁这段时间过得煎熬极了,刚确定喜脉没几天,她就开始孕吐,吐得特别严重,几乎吃什么吐什么。赵恒请了宫里的御医为她调理,一点用都没有,厨房都快把食谱上所有的膳食都做了一遍,还是没用,只要宋嘉宁吃东西,过不了多久肯定会吐出来。
宋嘉宁知道寿王也烦躁,可她管不住眼泪,难受了眼泪自己会往下掉。赵恒担心她又担心孩子,最后甚至想出了让宋嘉宁回国公府住一段时日的办法。宋嘉宁坐着轿子回了国公府,然后也不知是母亲天天在旁边悉心照顾管了用,还是弟弟天真活泼的小脸让她舒心,居然能勉强用点吃食了。
在国公府住了整整一个月,三月中旬,宋嘉宁孕吐终于缓解。与母亲商量后,宋嘉宁领着身边伺候的丫鬟们搬回了王府,坐在临窗的暖榻上休息,一边心不在焉地翻看《史记》,一边盼着寿王快点回来。自家王爷私底下对她好,但明面上一直淡淡的,她搬去国公府那么久,王爷只去看了她一次,到今日,夫妻俩已经半个月没见了。
摸摸自己清瘦下去的脸蛋,再不是肉嘟嘟的了,再看看纤细的手腕,王爷送她的血玉镯子松松地挂在上面,宋嘉宁心里美滋滋的。福祸相依,因为孕吐,她虽然过了生不如死的一个月,可她意外地瘦了下来,连胸都小了一圈,也变成了风吹就倒那样的瘦美人。
瘦就是美,她变美了,王爷肯定会更喜欢她吧?
为了给自家王爷惊喜,傍晚寿王归来,宋嘉宁破天荒第一次没出去迎接,心慌意乱地坐在榻上等着,还故作神秘地用《史记》挡住了脸。
前院,得知他的小王妃不打招呼自己回来了,赵恒不由加快脚步,换上一身玉色家常衣袍,立即朝后院赶去。可那个总是会提前赶到堂屋门前笑盈盈等他的王妃今日并没有出来,赵恒神色微变,第一个念头便是她身体过于虚弱,连走路都不能了,否则以她的谨慎乖顺,一定会出来迎他。
没有理会低头行礼的丫鬟们,赵恒直奔东次间,正要走向内室,余光忽然瞥见暖榻上有道身影。赵恒顿足,看见她穿着桃红色的小衫靠在窗前,脸蛋被
第三卷《史记》挡住,只露出乌黑浓密的发髻,以及握着书卷的美玉似的小手。
不出门迎他,明知他进来了也不打招呼,她这模样可谓十分不敬,但赵恒根本没有意识到她的失礼,只想快点看到自己的小王妃。误会她看书看得入迷,赵恒轻轻咳了咳。宋嘉宁听了,脸颊莫名发热,一点一点地放下了书,眼帘垂着,面若桃花。
她书放的慢,赵恒先看到她额前稀疏的刘海儿,跟着是黛眉乌目,最后才是脸。
赵恒目光一怔。
她是瓜子脸,还没他手掌大,原来肉嘟嘟的,显得娇憨可爱。现在猛地瘦下来,怯怯地垂着眼,楚楚可怜惹人怜惜,可赵恒觉得陌生,觉得那根本不是他的王妃,窗前的瘦美人,美虽美,却没他的小王妃圆润……
男人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宋嘉宁好奇地抬起眼帘,见他站在榻前,眼中没有惊艳也没有喜悦,反而薄唇紧抿仿佛有些生气的样子。宋嘉宁一下子慌了,快速站起来,低着头坐到榻沿上,想先穿鞋再说。王爷不高兴,那就不是撒娇的时候。
只是还没碰到绣鞋,男人突然靠过来,将她抱到了怀里。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淡淡书卷香,半月未见的想念瞬间驱散了宋嘉宁的不安,她也伸手抱住他窄瘦的腰,脑袋蹭了蹭他:“王爷,我好想你。”在母亲身边,她吃的好,可她总是想他,尤其夜里,她会好奇他在做什么,是不是也有惦记她。
“怎么,瘦成这样?”她本就娇小,瘦下来更显得小,赵恒摸摸她细细的腰,低声问。刚刚要不是她露出他熟悉的胆小样,赵恒都要怀疑郭家不知从哪寻了个容貌酷似她的人,送回来糊弄他。
被人嘲笑胖嘲笑了那么多年,终于听到有人夸她瘦了,宋嘉宁嘴角高高翘了起来,兴奋道:“这个月吃的少,不知不觉就瘦了,王爷喜欢吗?”她从他怀里抬起脑袋,期待地看向头顶的男人。
赵恒低头,见她居然还笑得出来,不知怎么突然记起了她曾经裹胸的事。视线下移,在她略瘪下去的衣襟绕了一圈,赵恒捏捏她脸,肃容道:“不喜,今日起,加餐。”
宋嘉宁在这儿盼着夸呢,没想到居然被他勒令加餐胖回来,登时愣在了那儿。
她呆呆傻傻地张着嘴儿,脸瘦了,杏眼还是他熟悉的那双清澈眸子,唇也如记忆中红润饱满,赵恒暂且忘了追究她的瘦,一手托住她后脑,一手搂着她肩膀,俯身亲她。他的唇很热,宋嘉宁下意识地回应,过了会儿,她也忘了瘦与胖的问题,双手攀住他肩膀。
赵恒就这么抱起她,去了内室。她怀着身孕,他自然不会做什么,只是碰到那缩了一点水似的桃,赵恒松开她嘴,再次提醒道:“多吃,不得再吐。”
他动完手才说的话,宋嘉宁红着脸点点头,总算明白王爷为何嫌弃她瘦了。
原来是喜欢她鼓鼓的……
第119章 119
晚饭宋嘉宁用的是紫薯粥, 米熬地烂烂的, 基本不用咬,紫薯香软清甜。宋嘉宁拿着小瓷勺,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吃了小半碗,饱了。
“都吃了。”饭桌上,赵恒第一次主动与她搭话。
宋嘉宁颇为意外,想起他要她多吃的话, 她乖乖拿起勺子, 只是, 一看到碗里的粥, 她突然有点反胃, 及时朝一侧扭头, 刚刚红红的脸蛋刷地白了。
赵恒惊得放下筷子,正要过去扶她, 一旁双儿鼓起勇气解释道:“王爷,郎中说王妃刚恢复食欲,能吃多少便吃多少,不必勉强, 等过了这段时间,王妃的胃口定会好起来,到时候还要提防王妃吃得过多呢。”
宋嘉宁压下那股恶心劲儿了,也朝他点点头,只是小手还拿着勺子, 仿佛他不同意,她就会忍着不适继续吃。
赵恒是担心她为了保持清瘦故意少吃,既然是身体不适,他自然不会强迫,连自己这份也不用了,走过去扶起她,牵着她手道:“去走走?”春暖花开,天黑的也晚了,此时外面夕阳正好,也不用担心她冷着。
宋嘉宁点点头。
两人也没有往远了走,就在院子里散步,院中栽了两棵海棠,花骨朵是红的,绽放开来便是白中透粉。两人停在树下,宋嘉宁仰头看花,笑着道:“花园里的开得更好,池边有一株红海棠,可惜要从山那边绕过去才能走近了看,她们不让我爬山。”
她才怀了两个月,肚子平平的,一点都不影响走路,不过丫鬟们劝阻是担心她摔了碰了,所以宋嘉宁只是很遗憾,并没有责怪丫鬟们的意思。
赵恒去年才开始进翰林院当差,在那之前一直幽居王府,对自己的花园早已了如指掌,宋嘉宁一说他便知道是哪棵海棠了,毕竟那是他亲自布的景。听出她话中的惋惜,赵恒握着她手道:“后日旬假,我陪你看。”
宋嘉宁惊喜地看向他,杏眼被夕阳余晖照亮,潋滟如湖水。
怀孕嗜睡,赵恒旬假这日,宋嘉宁依然贪睡了,赵恒难得没有起床去练武,翻身侧躺,默默地看他的小王妃。她这两日吃的是渐多了,也没有怎么吐,但那消瘦的脸蛋还没有胖回来,她嘴上答应着会好好吃饭,其实还是很满意现在的身段,晚上入睡前经过穿衣镜,都要偷偷看两眼,臭美得不行。
赵恒便觉得,只要她不故意饿肚子,那么就算她一直这么瘦下去,他也随她了。
睡到日上三竿,宋嘉宁醒了,睁开眼睛,就见王爷靠在一侧看书呢,身上穿着中衣。
宋嘉宁瞅瞅外面,亮堂堂的,惊讶地坐了起来:“王爷用早饭了吗?”不会在等她吧?
赵恒放下书,看着她道:“一起用。”
居然真的在等她?宋嘉宁又惊又喜又愧疚,忙叫丫鬟们进来服侍。饭后赵恒要带她去花园赏海棠,没叫丫鬟们跟着,只带了福公公。绕到那边池子前,宋嘉宁远远就看见池旁停了一艘小船,宋嘉宁恍然大悟,是了,不让她爬山,她可以坐船过去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王爷真聪明。”宋嘉宁由衷地夸道。
赵恒淡淡笑了下。
到了岸边,福公公先上船,赵恒牵着宋嘉宁小手跨上去,再扶她缓缓落座。福公公见主子们都坐好了,这就撑船了,这段池子并不宽,也就能容三艘小船排成一排,因此福公公没撑几下,船就到了对岸。
赵恒再扶他的王妃上岸。
知道主子们要在这边赏花,福公公撑着小船绕到拐角,在主子看不见的地方等候吩咐。
海棠树下,福公公提前准备好了,地上铺着一层竹席,席上搭着一方黄梨木方桌,文房四宝茶水糕点应有尽有,为清幽的景色添了几分雅致。暖融融的春光从树梢照下来,背后的小山上鸟雀啁啾,远处的王府宅院被花树遮掩,宋嘉宁环视一圈,顿生一种置身深山老林之感。
“王爷的园子真美。”宋嘉宁轻声赞叹道,她去年冬月嫁过来,今日才算真正领教寿王府的秀丽,再此之前,她对寿王府花园印象最深的景色,便是百果园。
赵恒顺着她的视线赏了一圈,最后目光又回到了她身上,却觉得这园中的花比不过她的姿容,园中的水比不过她清澈的眼。宋嘉宁对王爷相公的注视毫无察觉,她如愿以偿地走到海棠树下,专心地赏眼前的一枝海棠。
今日她穿了一条白底绣梅花的褙子,底下是一条白色罗裙,侧对他含笑赏花,人比花娇。
赵恒突然起了画兴,立即在黄梨木方桌旁落座,铺好宣纸,再看她一眼,随后提笔沾墨。
海棠树枝丫繁茂,宋嘉宁慢慢地围着海棠树转,无意地一回头,看见她的王爷端坐在方桌前,好像在画海棠。宋嘉宁特别想过去看看,又怕打扰他,再看看面前的海棠,宋嘉宁识趣地退远点,准备去瞧瞧别的景色。
赵恒抬头时,就见她已经走出海棠树几步远了,他要画的便是美人赏花,美人走了怎么行?
“……嘉宁。”
看着她身影,想到福公公就在远处躲着,赵恒临时改口,喊她名字。
宋嘉宁疑惑地回头,眸若秋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赵恒突然失神,眼看她要彻底转过来,赵恒立即道:“别动。”
宋嘉宁一僵,转了一半的身子不敢再动,就那么茫然地扭着脖子看他。她脸上的愉悦笑容变成了惊讶,但这并不妨碍赵恒作画,身体几乎不动,只有右手行云流水般在画纸上勾勒,眼帘时而抬起看她,时而垂眸看画。
宋嘉宁懂了,王爷在画她。
第一次成为别人画中的景,宋嘉宁欢喜又羞涩,每次他看过来,她脸上就更热一分。只是,虽然想老老实实地保持不动让他画个够,但时间一长,宋嘉宁扭着的脖子与腰都有点不舒服了,脖子酸能忍,可是腰……
宋嘉宁不敢拿孩子冒险,抿抿唇,小声地道:“王爷,我腰酸……”
赵恒笔尖儿一顿,抬头,见她可怜巴巴地望着他,赵恒笑了:“可以动了。”
宋嘉宁松了口气,彻底转过来,想看他作画。
赵恒默许,继续画自己的。
宋嘉宁走到他身边,提着裙子跪坐,跪地稍微靠后,免得打扰他,伸着脖子看向画纸,就见宣纸上已经画好了一株海棠,与一个仿佛要离去又侧身回望的女子,只画了一道轮廓,还没有画五官,可单看那曼妙的身姿,就知道这女子必定是个美人。
美人是她,宋嘉宁脸热热的,心底又暗暗窃喜,幸好她瘦了,不然王爷画出来的肯定没有现在好看。视线离开画纸,宋嘉宁忍不住悄悄打量自己的夫君,他是患有口疾的王爷,是神仙一样的俊美男人,这样的气度这样的身份,便是不通笔墨也是百姓们争先夸赞的佳公子,可他又有才情,胸怀万卷书,字画堪比古今大贤。
她何德何能,竟有幸做他的王妃,为他生儿育女?
宋嘉宁看痴了,直到脖子再次泛酸,宋嘉宁才轻轻转转脑袋,重新去看画,却见寿王刚好画完最后一笔,而画上的她,回眸浅笑,似惊似羞似喜,仿佛与心上人相约在海棠树下见,对方迟迟未到,她失望准备离去,忽听身后有人唤她,她回头,看到心上人的那一瞬神情。
宋嘉宁脸更热了,她刚刚就是这样的眼神吗?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如何?”赵恒早已放下画笔,见她脸红,他轻声问。
宋嘉宁下意识夸道:“好看,王爷画的真好。”说完了,忽然觉得这话好像在夸她自己长得好,宋嘉宁连忙红着脸解释:“不是,我,我是说王爷的海棠花画的好看!”
赵恒闻言,扫一眼桌上的美人图,皱眉道:“人不好?”
宋嘉宁:……
“人也好!”懊恼过后,宋嘉宁试着补救,赞誉王爷的同时又不能自夸,涨红脸道:“我,我是说王爷神乎其技,把我画的比真人好看多了。”
她总是把自己摆的很低,因出身自卑还情有可原,可她国色天香,世上无人能及,她也不敢引以为傲,反而想方设法贬低自己。看着她红红的脸,赵恒伸手将人抱到腿上,埋到她耳边道:“安安之色,百花羞惭。”
宋嘉宁这边耳朵都要被他的溢美之词夸熟了,羞得扭头,再看那幅美人图,竟然也觉得,画里的她,真是美若天仙……但宋嘉宁到底不是习惯自夸的人,飘飘欲仙了一会儿,她还是将功劳归在了寿王身上,归在了他出神入化的画技上。
“王爷,这幅画,可以送我吗?”宋嘉宁细声地问。她这辈子可能就瘦这么一次了,等月份大了,她肯定会变回原来的胖王妃,甚至更胖,宋嘉宁想留着这幅画,没人的时候偷偷臭美。
赵恒抬起头。
宋嘉宁期待地望着他,如水的杏眼,是他如何都画不出来的。
赵恒喜字画,但他一直都没有留下来的习惯,再得意的字、画最终都会毁掉。
至于这幅……
赵恒偏头,对上画里那个回头朝他笑的姑娘,赵恒也笑了,握着她手道:“好。”
第120章 120
三月底, 宣德帝亲赴晋阳城督战, 大周的将士士气大振,攻城攻得更加勇猛。晋阳城已经死守两个月,辽国的援兵是指望不上了, 如今城门随时可破。既然败局已定,为免大周破城后屠杀百姓,晋帝刘业终于投降,至此, 晋国所辖六州并入大周, 除却北面被前朝昏君主动献给辽国的幽云十四州, 中原江山已尽归赵氏大周所有。
宣德帝龙颜大悦!
大臣们都盛赞兄长高祖皇帝雄韬武略征战天下, 但高祖皇帝没能打下晋国, 他这个不被臣子们看得起的弟弟打下来了!从今以后, 看谁还敢瞧不起他,文人皇帝又如何, 文人运筹帷幄,照样能打天下!
了却一件心事,宣德帝站在晋阳城城墙之上,眺望北方的辽国, 眸中精光闪烁。
回到京城,宣德帝先召见礼部、宗正寺官员,询问老四恭王的大婚筹备之事。老大、老二、老三都娶了王妃,三个儿媳妇今年还都有孕了,只等老四成家立业, 宣德帝便可以一心谋划江山,至于唯一的女儿端慧公主,今年才十四,宣德帝并不着急,多留几年再说。
四月十六,恭王大婚。
宋嘉宁、赵恒一早就过去了,男客们在前院热闹,宋嘉宁与已经熟悉的秦王妃等人在后院说话。睿王妃的月份最大,已经六个月了,只是她肚子显了怀,脸蛋却没怎么胖,看得宋嘉宁羡慕不已。她这个月胃口明显转好,脸上的肉眼瞅着就要恢复过年时的丰盈了……
冯筝四个月了,衣裙宽松暂且看不出来,但她气色红润,一看小日子就过得非常不错。
宋嘉宁与她最亲,妯娌俩轻声细语地聊怀孩子的琐事,主要是冯筝给宋嘉宁传授经验。
睿王妃暗暗倾听,见冯筝、宋嘉宁都是桃花似的好气色,再想到自她怀孕后,睿王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来她这边敷衍一下,其他时间都在张氏那个狐狸精屋里,睿王妃心里便涌起了一股酸,笑着问宋嘉宁:“弟妹怀孕三个月了吧?可有给三殿下安排通房?”
宋嘉宁与她关系不近,听睿王妃张口就打听这种事情,宋嘉宁有些惊讶,然后疑惑地反问道:“二嫂为何这么问?”她可不能说没有,显得她多善妒似的,虽然她不安排的主要原因,是她的寿王爷不近女色,至少没有流露出想要通房的意思,不陪她的时候就一个人住前院,再正经不过。
宋嘉宁面相老实,看着也像没心机的,睿王妃还以为她问什么宋嘉宁就会答什么,如今宋嘉宁反问过来,睿王妃便瞅瞅楚王妃,打趣般地道:“听说大殿下十分宠爱嫂子,原来的通房都打发了,我就想弟妹是不是也从大嫂那儿学了驭夫的法子,也让三殿下只守着你一人。”
她笑得亲昵,话却不怎么中听,但宋嘉宁、冯筝知道睿王妃过得不舒心,妯娌俩也都不是心胸狭窄的人,互视一眼,由冯筝回道:“二弟妹这话真是折煞我了,咱们都是伺候王爷的,都听王爷的吩咐行事,哪敢想什么驭夫的法子?”
冯筝点到即止,睿王妃脸色却微变,认定冯筝在讽刺她,讽刺她没能入睿王的眼,所以睿王才去宠爱妾室,冯筝、宋嘉宁得了男人的喜欢,便能独宠于各自的王府。但事实分明是张氏那贱人擅用狐媚之术,迷惑了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