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走的时候天还黑着, 等宋嘉宁一觉醒来, 天已大亮, 刚用完早饭,林氏就过来了。宋嘉宁高兴地往外走,一手习惯地扶着越来越重的肚子, 走到堂屋门前,迎头撞上了母亲。林氏笑着打量女儿,宋嘉宁也开心地看着母亲,然后就发现, 天生丽质的母亲意外地涂了一层脂粉, 脸上看不出什么, 但母亲眼中却布满了血丝。

“娘,您怎么了?”宋嘉宁一下子就急了。

林氏这两日非常憔悴,本不想来的,怕女儿看出来担心, 可女儿就要生了, 正是关键时候, 她若不来,女儿肯定也会胡思乱想。既然被女儿看破了, 林氏急忙扶住女儿, 无奈地道:“没事没事,安安别急,就是茂哥儿前儿个起了水痘, 娘在旁边守着,夜里没睡好。”

弟弟病了?

宋嘉宁立即道:“我去看看。”

林氏扶着女儿胳膊,语气轻松地道:“今早郎中说了,茂哥儿没事了,只等脸上的痘消下去就又活蹦乱跳的了,你大着肚子,老实待着吧,等茂哥儿好了,娘带他来看你。”

宋嘉宁自己起过痘,知道不是什么大病,可那是她亲弟弟,离得远就算了,两家离得这么近,她就想去瞧瞧弟弟,不然一直惦记着,心里更难受。林氏拗不过女儿,只好亲自扶着女儿往隔壁的国公府走。宋嘉宁虽然大着肚子,但郎中说了,多走走反而有益,别走太快便可。

娘俩慢慢吞吞地溜达到了卫国公府,很快宋嘉宁就见到了满脸痘痘的弟弟,小家伙乖乖地躺在床上,委屈哒哒地望着姐姐,看眼神精神还不错。宋嘉宁柔声哄弟弟:“茂哥儿好好吃药,病好了去王府摘柿子。”

茂哥儿现在不想吃柿子,瞅着姐姐的肚子道:“姐姐等我病好了再生,我要看着你生。”娘说了,姐姐肚子里有他的小外甥,茂哥儿着急当舅舅呢。

弟弟童言童语,宋嘉宁不由地笑,陪弟弟坐了两刻钟。

姐弟俩聊够了,林氏再扶着女儿往外走,绕过影壁,忽见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国公府前,赶车的男人禁军打扮。林氏首先想到了丈夫的官场熟人,正要挡在女儿面前,马车帘子被人挑开了,车里的男人探身出来,脸庞消瘦苍白,却冷峻风流。

林氏又惊又喜,激动地丢下女儿出去迎接:“平章回来了!”

郭骁胸口不太舒服,从马车里出来,他垂着眼帘,听到继母的声音,他意外抬头,然而最先看见的,却是继母身后那道穿着淡紫褙子的身影。郭骁是为了她提前回来的,知道她大概这个月底生,他不顾御医的劝止,提前两个月启程,但郭骁从未奢望今年能够见她,他只想在她生孩子的时候离她近一点。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闯鬼门关,郭骁想陪她一起闯,可他还没下马车,竟然就看到了她。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她娇小的身影。一年,整整一年没见,她长高了,更美了,因为怀孕,肚子鼓鼓,脸蛋也胖了不少,更白更嫩更媚。目光扫过她肚子,再次落到她脸上,郭骁近乎贪婪地盯着那张被他刻在心头的脸,尽管她早已垂下了眼帘,尽管她又露出了那副怕他的神情。

郭骁还是不懂这么多年她到底在怕什么,他也不想追究了,她什么样,他都喜欢。

收回视线,郭骁朝已经走到跟前的继母笑了笑,一边下车一边道:“离家太久,想早点回来,母亲可好?”

林氏与这个继子没什么母子情,但继子对茂哥儿非常好,还是个勇猛善战的英雄,林氏打心底敬佩郭骁,因此得知郭骁受了那么重的伤后,林氏派人送了满满两车名贵的药材、补品过去。现在郭骁不听御医嘱咐提前回来,站稳了还痛苦般一手捂着右胸口,林氏顿时心疼地不行,赶紧叫人扶郭骁进去。

“郭骁,拜见王妃。”郭骁走在林氏身边,距离宋嘉宁还有四五步时,他忽然挣开搀扶他的近卫,单膝朝宋嘉宁跪了下去,仰头看她,眼底是只给她一人看的烈火。一年啊,她可知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每每想到她躺在别的男人身边,他都生不如死。

宋嘉宁没料到他会这样,惊得后退两步,一眼都未与他对视,侧首道:“大哥客气了,快快请起。”

林氏也没想到继子会行这么大的礼,不过毕竟不是亲兄妹,继子守礼是谨慎,顾忌他身上的伤,赶紧劝他起来。郭骁颔首,起身时右胸又传来一阵钝痛,他立即抬手按住伤处,紧紧按住,脸色苍白,视线却投向了她。

宋嘉宁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目光微变。上辈子李嬷嬷也给她讲过这次北伐,但没有提大周是胜是败,只讲了郭骁立了功劳,一下子官升三品。可宋嘉宁也知道,上辈子郭骁胸口完好无损,并没有任何箭伤。

“娘,你照顾大哥吧,我先回去了。”宋嘉宁不想与郭骁共处,以此为借口告辞道。

郭骁却深深地看着她:“我无碍,王妃双身子,还是让母亲送你一趟吧。”

宋嘉宁抿了抿唇。

林氏当然更关心亲女儿,既然郭骁开口了,她就让那禁卫送继子去颐和轩,她扶着女儿继续往外走。郭骁停在原地,视线一直追随着那道从后面看依然纤细的背影,看不见人了,郭骁闭上眼睛,仿佛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

“世子,走吧?”他的属下低声道。

郭骁嗯了声,右手依然捂着胸口,走出几步才勉强压下那股痛,慢慢放了下去。

很疼,可是,值得。

回寿王府的路上,宋嘉宁脑海里全是郭骁看她的眼神,像一条披着人皮的狼,乍一看是个冷峻守礼的兄长,那双眼睛里却藏着只有她明白的野心。宋嘉宁全身发冷,之前母亲告诉她,说郭骁最早腊月回京,所以她才敢来国公府看弟弟,如果她知道今日郭骁会提前回来,那她一定不会出门的。

郭骁的眼睛来来回回地在脑袋里晃,才跨进王府,才绕过影壁,宋嘉宁突然捂住肚子,惊恐地看着母亲:“娘,我,我可能要生了……”

林氏大惊,无论是京城名医还是宫里的御医,都说女儿月底生,今日才十四,怎么提前这么久?

对上女儿恐慌的眼神,林氏迅速冷静下来,示意秋月、双儿先去准备,她手稳稳地扶着女儿,笑着道:“安安别慌,现在只是孩子跟你提个醒,让咱们准备好了,真正生还早,咱们慢慢走回去,来得及的。”

宋嘉宁看看自己鼓鼓的肚皮,还是怕,不安道:“为什么会提前半个月?”

林氏摸摸女儿肚子,故意打趣道:“同一片地的瓜苗,有的早几天熟,有的晚几天,都是常事,就说你们姐弟俩,娘怀你怀了九个月零二十天,轮到茂哥儿,比你早了半个月。安安吃的这么好,肚子里的孩子长得也快,瓜熟蒂落,自然要出来。”

宋嘉宁被母亲温柔的声音带偏了心思,惊讶道:“娘居然都记得?”

林氏哪记得啊,为了哄女儿胡诌的,但她编的天衣无缝,宋嘉宁就真的信了,只是想到一会儿就要生了,宋嘉宁根本控制不住心底的恐惧,小脸惨白惨白的,特别想见一个人。走着走着,前面就是早早收拾出来的产房,宋嘉宁下意识望向皇宫,不知他何时回来。

翰林院,赵恒手里握着刚编好的新书,却总是难以看进去,莫名地烦躁。可他找不到烦躁的理由,昨晚她又失眠,但他已经派人请了岳母去陪她,母女现在应该正在聊家常,距离她生子也还有半个月,没什么可担心的。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赶了过来,低头禀报道:“王爷,刚刚您府上派人送信儿进来,说是王妃要生了……”

赵恒闻言,登时放下书卷,大步往外走,脚步飞快,福公公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但福公公跑得舒坦,为王爷终于要后继有人而雀跃。赵恒进宫坐的马车,现在马车已经备好,送信儿的管事骑马来的,恭敬地在一旁等候。

赵恒出宫便直接朝管事的马走去,翻身上马,直奔自己的王府。

福公公哪想到主子居然急成了这样,丢下他自己先回去了,现成的王爷车驾他不敢用,只得苦哈哈地往回跑,带着管事一起跑。

赵恒先一步回了王府,跳下马就往后院赶,管事一直在前面候着,这会儿一边陪主子急行一边低声禀报道:“王爷,王妃听说五公子出痘,移步去探望了,回来时恰好撞见世子回府,在国公府前院耽搁了片刻,回到王府不久,便……”

赵恒脚步变慢,侧目转向国公府。

郭骁回来了,提前两个月回京,是算准她十月要生,特意赶回来的?

他回来做什么?才见一面,就吓得原该月底生的她提前了半个月,难道郭骁知道她怕他,故意回来吓唬她?但,王妃为何要怕他,是猜到那些陷害都出自郭骁之手,还是她出嫁之前,郭骁对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真若如此,那根簪子,她肯定也猜得到是郭骁送的吧?

但她装得天衣无缝,连他都糊弄过去了。

人已经到了通向后院的走廊,赵恒却突然转身,一个人去了书房。管事不是福公公,没有福公公那么了解王爷的心,但管事是个父亲,隐约觉得,王爷这是初为人父太紧张了,又不想让人看出来,所以要故作冷静地在书房等消息。

产房,双儿挑帘进来,看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王妃,她攥攥手,大胆撒谎道:“王妃,王爷回来了,衣裳都没换就要过来看您,走到一半被福公公劝住了,说王爷来了您更紧张,王爷便叫我转告您,说他就在前院等着,让您安心生。”

宋嘉宁听了,又想笑,又有点失望,笑是因为王爷想陪她的,失望……

“皇家规矩多,王爷身边有人提醒着规矩,也不能为所欲为。”林氏心里不太舒服,但女婿是王爷,确实不能要求太多,本来男人也不该进产房,那么在隔壁等或是在前院等,都差不多。与其抱怨,先让女儿安心才最要紧。

宋嘉宁失望归失望,但她并不是特别贪心,王爷这么快就赶回来,她已经很满足了。

除了母亲,身边还有三个京城最有名望的产婆,外面还有一位御医坐镇,宋嘉宁深深呼吸几次,努力将心思都集中在腹中的孩子上。她怀了九个月,王爷那么渴望,都没有越雷池一步,他那么关心她与孩子,她一定要好好地生下来。

晌午就这样过去了,到了下半晌,宋嘉宁越来越疼,初冬时节,她疼得出了一身汗,中衣都快湿透了。疼到极致,宋嘉宁忽然想哭,她知道皇家规矩多,知道他是王爷身份尊贵,可这半年他对她太好,她真的以为他会过来看看她,哪怕就在隔壁等着,也比待在前院强啊。

宋嘉宁闭着眼睛,豆大的眼泪往下落。

林氏是女人,清楚女儿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可她当娘的能把命给女儿,唯独补不上女儿心里必须由男人填充的地方,她只能不停地帮女儿擦泪,一遍又一遍地给女儿画饼:“安安别哭,往下使劲儿,一会儿生完了,王爷就会过来了……王爷就在前面等着……”

话未说完,隔壁次间突然传来御医惶恐的声音:“王爷,您不能进去啊……”

“刘大人过来是照顾王妃的,其他您就不用管了。”福公公似笑非笑地道。

一句话,既堵住了刘御医的劝阻,也让内室三个产婆咽下了担忧,互视一眼,只在王爷进来时行礼拜见,然后就继续伺候王妃了。床上,宋嘉宁难以置信地望着绕过屏风走过来的男人,然而视线模糊,她看不清。

她泪疙瘩不断,林氏起身,心酸地替女儿解释道:“王爷,王妃只是太疼,忍忍就过去了,您还是去外面等吧?”女婿终究还是来了,这份心就足够了,产房难闻,寻常男人都不愿意待,更何况是位王爷。

赵恒听见了,但也跟没听见一样,径直绕过岳母,坐到床边。宋嘉宁看不清他,赵恒却看见她满脸都是泪儿,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她不说话,但那一串一串的泪儿全都落在了他心头,比任何埋怨都让他内疚。

“别哭。”赵恒抬手,用食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珠。

抹了一串,宋嘉宁又落了一串,只是嘴角一点一点地翘了起来。

王爷来了,她就心安了。

有了心心念念的相公的安慰,宋嘉宁转眼就止住了泪,巴巴地望着床边的男人。

她孩子似的容易满足,杏眼里装满了依赖,赵恒越发后悔这半日的冷落,握住她发凉的手道:“先生孩子,生完有赏。”

宋嘉宁看着他俊美的脸,忽的不好意思了,小声催道:“王爷去外面等罢。”

不然他在这守着,她呲牙咧嘴地使劲儿,太丑了。

第129章 129

宋嘉宁晌午真正开始阵痛, 但她宫口开得慢, 一直到半夜子时, 也才开了六指多。宋嘉宁早就疼了, 先前勉强能忍,到了现在,她疼得只想叫, 一手攥着母亲一手攥着岑嬷嬷,脸颊又红又湿,大汗淋漓。

“安安别叫,攒力气留着后面。”林氏心疼地握着女儿的手, 焦急如焚。茂哥儿生的很快, 但她记得很清楚, 她生女儿时只用了五个时辰,女儿都熬了六个时辰了,怎么宫口才开六指?是年纪小的缘故吗?

“娘,我疼……”宋嘉宁泪眼婆娑, 话未说完, 又叫了一声。

外间赵恒刚落座, 听到她这声惨叫,登时又站了起来, 脸色铁青。他只是在外面等, 只是急了半夜,她却断断续续地一直在喊疼,里面三个产婆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产婆不管用, 赵恒冷眼看向刘御医。

刘御医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寿王爷扎了多少眼刀子了,一扎一个准,扎得他都想去产房里等着,宁可躲在屏风后闻着女子生产时的味儿,也不想被俊美阎罗王似的寿王瞪。但再煎熬,刘御医还是硬着头皮道:“王爷,女子第一次产子有快有慢,王妃只是年纪小开得慢,臣听王妃声音中气十足,并无大碍,请王爷再等等,厨房已经备了催产汤,但汤药伤身,不到万不得已,下官不敢让王妃服用。”

赵恒略通医理,知道那些催产药亏身子,宫里的李皇后当初便是难产,若不用药,怕会一尸两命,结果用了,李皇后身骨受损,怕是再难怀孕,而这几年李皇后虽然最受父皇宠爱,确实再也没有怀上。

或许再等等,她就自己生了,如果她有危险,产婆自能看出来,迫不得已,他再用汤药帮她。

走到产房门侧,赵恒面朝墙壁,负手而立,福公公悄悄抬头,就见主子背影如松如竹,背在后面的两只手却一会儿松开一会儿握拳,足见心中之急。福公公也着急啊,忧心忡忡地望着门口,不停地念着菩萨,求菩萨保佑王妃快点生出来,不然一叫一叫的,他都跟着疼。

黎明时分,窗外依然黑漆漆的一片,宋嘉宁的宫口终于开到八指了,但要开到十指头才能生。宫口开得越大,宋嘉宁就越疼,每次呼吸都像有什么在拉扯她骨头一样,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要撑不下去了,然后就听见丫鬟们端水进来时,朝王爷行礼的声音。知道他始终在外面等着,宋嘉宁才又有了力气,继续苦苦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叫出来。

她疼,便觉得时间过得慢,时时刻刻都是煎熬。

门外,赵恒听着她痛苦的闷哼或惨叫,明明一站就是大半夜,却也同样度日如年,恍惚间屋子里缓缓地亮了起来,那种亮,是多少烛光也比不上的。赵恒无知无觉地走到窗前,刚刚站定,一缕晨光透过琉璃窗照了进来,恰好照到了他脸上。

彻夜未眠,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受不了这光束,瞬间闭上了。但光的暖意还在,赵恒闭着眼睛,耳边是她越来越弱的叫声,他默默倒数,默默地做了决定,等他数到一,如果她还没生,他会吩咐丫鬟端上催产汤。

越迟就越危险,他宁可她日后子嗣艰难,也不要她承受性命危险。

十。那年她跟在郭骁、端慧公主身后远远地走过来,远看不起眼,近看才发现是个非常漂亮的胖丫头,脸蛋肉嘟嘟的,叫他想起碟子里的白皮包子,叫人想要戳一戳。本以为毫无干系,她却怯怯地押他赢。

九。上月赏灯猜谜,她兴高采烈地抢题,抢完便扭头望着他,每当他说出谜底,她先是茫然一会儿,领悟过来杏眼便会变得更加明亮,目光崇拜钦佩,仿佛他是她心里最厉害的人。她偷偷吃糖的模样像只偷食的小鼠,还悄悄塞了两颗给他。

……

七。洞房花烛夜,她泪水涟涟,哭着要他亲亲她,她嘴唇软软甜甜的,他至今吃不够。

六。他在书房看书,她端了一碗山药雪梨汤,她在他身后睡熟了,是他把持不住自己,蒙住被子要了她那么久。事后她走了,赵恒却永远忘不了她侧对他用手指通发的那一幕,静谧的黄昏,她像一朵花,温温柔柔地开在他面前。

五……

“开了开了,王妃使劲儿,已经能看到头了!”

里间突然传来产婆狂喜的催促,赵恒瞬间睁开眼睛,大步赶到门前,刚刚站定,就听他的小王妃叫了从昨日晌午到现在最响亮最惨的一声,叫得他的心也跟着高高提了起来,最后她的声音消失了,只有他的心还挂着。

里面鸦雀无声,像是所有人都不见了,赵恒不禁上前一步,喊她:“安安?”

刚喊完,一墙之隔,突然响起婴孩嘹亮的啼哭,一声高过一声,比娘亲哭得响多了。赵恒不自觉地笑了,手紧紧攥住门帘,笑着笑着,赵恒心一紧,又喊了一声他的王妃。第一声宋嘉宁没听见,这声她听见了,脑袋转向门口,却耗尽所有力气,声音哑的一声都叫不出了。

林氏握着女儿小手亲了亲,一边喜极而泣,一边扭头替女儿回话:“王妃很好,王爷不用担心。”

赵恒半信半疑,没听到她的声音,终究不放心。

林氏看不到女婿现在是何情形,只紧张地看向产婆。三个产婆,一个忙着照顾女儿,两个照顾刚刚生下来的小主子,看看小主子两腿中间,两个产婆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换上笑容,朝床上的王妃道:“恭喜王妃,是个小郡主呢。”

林氏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睿王妃。睿王妃也是生了个小郡主,结果皇上不闻不问,还是楚王妃再生儿子,皇上才捎带着给睿王妃赐了赏,让睿王妃成了满京城的笑柄。女子们多少会同情同情睿王妃,因为大家都受过这种煎熬,便是第一胎顺利生了儿子的,生下来之前也肯定忐忑过,男人们却只当笑话,仿佛女子生不出儿子就是无能。

一想到皇上可能会冷落女儿与新出生的外孙女,林氏便心疼地不行。

宋嘉宁没想那么多,或许有一点点遗憾,但辛辛苦苦怀了九个月,头三月吃啥吐啥,后三月大腹便便行动艰难夜里常常腿抽筋睡不着,现在终于生出来了,只要孩子好好的,宋嘉宁就只觉得轻松,就像抱了九个月的大石头终于出手了。

身体轻松,疼了一晚的宋嘉宁忽然觉得精神出奇地好,林氏低头帮女儿擦汗,见女儿杏眼亮亮的,巴巴地望着抱着女儿的产婆,林氏又想哭又想笑,第一次庆幸女儿的没心没肺。知足常乐,只要女儿想得开,别影响坐月子恢复身体,皇上赏不赏又如何?连王爷都被宣德帝羞辱过,女儿少份赏赐,也不算什么了。

小郡主清理干净了,产婆稳稳地抱到床边,先给王妃过目。

宋嘉宁还记得弟弟茂哥儿刚生出来的样子,脸蛋皱巴巴的要多丑就有多丑,所以宋嘉宁看向女儿时,提前做好了女儿丑丑的准备,未料一抬眼,却见大红的襁褓中乖乖躺着一个脸蛋细溜溜的小娃,小小的,胎发乌黑浓密,两道眉毛浅浅,眼睛眯成了两条缝,脸颊肉嘟嘟的,细嫩极了。

宋嘉宁情不自禁地笑,欣喜地看向母亲。昨日母亲把她比作结瓜快的瓜苗,她还不太信,现在看来,母亲果然说对了,她长得圆润吃得脸胖胸鼓,女儿果然比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快,先熟了,免她少受了半个月的辛苦。

看来长得胖除了王爷喜欢,对生孩子也有好处啊,这么一想,宋嘉宁再也不羡慕瘦了。

“好了,快抱出去给王爷看看吧,等了整整一夜了。”外孙女刚出生就这么漂亮,林氏本能地觉得,王爷应该会喜欢。女儿长得比她美,王爷长得也比亡夫俊逸,这个外孙女可不得了,肯定会越长越漂亮,肯定比女儿还招长辈们喜欢。

想到外间的王爷,宋嘉宁笑着点点头。

产婆接过小郡主,去了外间,出门见王爷在主位上坐着,面容平静淡然。产婆暗暗钦佩,第一次当父亲,等了一夜还这么镇定,果然王爷就是跟普通男人不一样,就是不知道,王爷会不会因为得了个郡主而不高兴。

产婆小心翼翼地将襁褓递了过去,鼓足勇气夸道:“王爷快瞧瞧,小郡主长得可真漂亮,老奴为人接生三十多年,就没见过比小郡主更漂亮的孩子。”说完怕王爷不会抱孩子,还想教教王爷怎么抱。

赵恒抱过侄子升哥儿,会抱,但他没有制止产婆,只盯着襁褓里的女儿,一看那胖乎乎的小脸蛋,就好像看到了他的王妃刚出生的时候。想象很快就会有个酷似王妃的小丫头软软地唤他爹爹,赵恒眼底的云雾一点一点地散去,清澈如水。

但这样的眼睛,只有襁褓里的小郡主能看见,可惜小郡主睡着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爹爹面前。

产婆终于教完了,赵恒如愿接过女儿,轻飘飘的,才五斤多。

女儿一动不动,赵恒也一动不动,只有如水的目光沿着女儿上下打量,从浓密的头发到嫩嫩的脖子,再从嫩嫩的脖子看到浓密的头发,额头眼睛鼻子嘴儿,凡是能看见的地方,每处都仔仔细细瞧了好几遍。

“耳朵像王爷。”福公公弯腰站在旁边,笑眯眯打量半晌,终于发现了父女俩相似的地方。

赵恒的视线,立即移向女儿耳朵,小小的两只,他看得见女儿的,却想不起他的耳朵长什么样。

外间不够暖和,产婆及时提醒道:“王爷,该抱小郡主去喂奶了。”乳母早已备好。

赵恒点点头,将女儿递给产婆。

产婆重新回了里间,身影消失在帘子后,赵恒依然盯着帘子。福公公见了,低声劝道:“王爷,王妃那边还要忙一阵,您先去前院用点东西吧?”昨晌午、昨晚都没吃,熬到此时,王爷整整一天一夜没进食了,王妃中间还吃了点呢。

赵恒恍若未闻。

福公公无奈地叹了口气,王爷话少,可对王妃的心,那是实打实的,据说睿王妃生女时,睿王听说是女儿,看都没看就走了,多寒人心啊。既然主子坚持要等,福公公先去安排报喜的事,隔壁国公府,楚王府等皇亲国戚,还有宫里,都得知会一声。

几匹快马相继从寿王府门前跑了出去。

隔壁的卫国公府,郭伯言上朝去了,太夫人领着二夫人、三夫人等消息,郭骁用过早饭便去陪茂哥儿了。得知孙女生了郡主,母女平安,太夫人又喜又忧,右下首的三夫人端起茶碗,垂眸喝茶,掩饰了眼中的幸灾乐祸。一个寡妇的女儿,嫁给寿王已经是天大的福气,老天爷怎么可能一直偏心她?

临云堂,听到喜讯,满脸痘痘的茂哥儿高兴极了。双生子堂哥总是捉弄他,尚哥儿有时候跟他玩有时候不理他,身边都是男的,茂哥儿听母亲的话对着姐姐的肚子喊外甥,但心里一直都希望姐姐给他生个外甥女,然后等他长大,就可以买漂亮的衣裳首饰香粉送给外甥女,像爹爹送母亲那样。

弟弟兴奋,郭骁最在意的却是那句“母女平安”,确定她好好的,郭骁才想到了她的孩子。女儿,总比儿子强罢,女儿好哄,儿子更偏向父族。

楚王府,冯筝抱着自己的小儿子,想到刚刚产女的宋嘉宁,忍不住替好姐妹捏了把汗,特意让人留意宫里的消息。睿王府,睿王妃自生完女儿后第一次笑了,笑自己终于有了伴儿,然后也派人去盯着宫门的动静。

崇政殿,宣德帝刚下了早朝,正要批阅堆积的奏折,听说老三媳妇生了个女儿,宣德帝最先想到的却是半年前他当朝训斥老三的那一段。宣德帝也不想给老三难堪,但老三句句在理,他当时又一心要北伐,不训老三一顿,如何震慑那些官员?

但老三受了委屈是真的,兄长连着得了两个胖小子,到他这儿就变成了女儿,老三这会儿肯定心里不舒坦。这么一想,宣德帝立即亲口点了几样赏赐,让人送去寿王府。大太监王恩听皇上赏的都是笔墨字画等罕见的清雅宝物,当场就明白了,皇上这是想着法子补偿寿王呢啊。

王恩亲自去安排。

两刻钟后,宣德帝的赏赐就快马加鞭地送到了寿王府。

消息传开,冯筝松了口气,然后也想通了,皇上不是不喜欢孙女,只是睿王妃倒霉,生女儿时正赶上北伐兵败,皇上迁怒了。她是局外人,看得透,陷身其中的睿王妃却不这样想,认定皇上偏心,气得又哭了一通,就连在户部当差的睿王,心里也生了一丝怨气。同样是生女儿,父皇为何要偏心老三?因为老三是结巴,还是给卫国公郭伯言脸面?

旁人在琢磨什么,宋嘉宁全然不知,身体疲惫却清爽地躺在床上,巴巴地望着一步一步靠近的王爷,那个守了她一夜的男人,也是她女儿的爹爹。

第130章 130

宋嘉宁刚生完孩子, 虽然脸上的汗都擦过了, 但额前的碎发还潮着, 贴在白皙光洁的额头上, 如雨后的花瓣,娇嫩脆弱。她微微笑着躺在那儿,杏眼追着他走, 这样安静乖巧,赵恒完全无法将那持续一夜的疼叫与她联系到一块儿。

但就是这个乖巧的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赵恒侧坐在床上,手伸进被子, 摸索到她软软的小手, 放在被窝的手, 居然还没有他的暖,这是体虚了。五指密密实实地握住这只泛凉的小手,赵恒看着她问:“还疼?”

宋嘉宁笑着摇摇头,底下有些不适, 但与女儿生出来之前比, 这点小疼根本不算什么。她只是有点担心, 小声道:“可惜没能给王爷添个儿子。”宋嘉宁很喜欢这个女儿,如果说看到女儿之前她还有一丝遗憾, 因为王爷、皇上多半会不喜, 但看过女儿后,宋嘉宁一点都不觉得可惜,这会儿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王爷的态度。

她这点小心思, 赵恒一看便知,笑了下,然后在她意外的目光中低声道:“女儿像你,很好。”

宋嘉宁嫁进王府一年了,回想这一年,王爷笑得时候并不多,罕见的那几次,要么是她做了什么傻事说了什么傻话,把他逗笑了,要么就是王爷自己心情好,譬如他给她戴簪子的时候,譬如他刚刚满足之后。现在他笑着夸女儿,笑得眼中的云雾似乎都化了些,宋嘉宁就深深地松了口气,只要王爷喜欢女儿,那宫里的皇上是不是喜欢,宋嘉宁一点都不在意。

“王爷肯定是个好父亲。”宋嘉宁由衷地道。

她经常夸他好,今日是他当父亲的第一天,她就这么夸,赵恒笑:“何出此言?”

“王爷不偏心儿子。”宋嘉宁有些俏皮地说。

居然是这等理由,看着她水盈盈的杏眼,赵恒俯身,在她耳边道:“快点养好,再生一个。”

宋嘉宁脸颊微微发烫,王爷这语气,她怎么觉得他最期待的不是孩子,而是生孩子这件事呢?宋嘉宁扭头,赵恒神色如常地与她对视,宋嘉宁第一眼看不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第二眼……没看清就紧张地垂下眼帘,心里慌慌的,怕再看下去,他立即吃了她。

夫妻俩突然安静下来,气氛却温馨静谧,就在此时,厨房送饭过来了。

赵恒整整一日没进食了,宋嘉宁生了一天的孩子,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她的早饭只有一碗瘦肉粥,赵恒除了粥还有一碟包子,岑嬷嬷、双儿摆好饭,岑嬷嬷要伺候王妃,谁料她刚扶王妃靠在床头,一转身,就见王爷把桌上王妃的粥碗端起来了。

王爷宠爱王妃,岑嬷嬷高兴都来不及,自然不会为了什么规矩劝阻,领着双儿先出去了。

宋嘉宁受宠若惊,但看着难得这般温柔的王爷,想想自己生孩子吃的苦,宋嘉宁就没有客气。气定神闲看着王爷舀粥,看着他递过来,宋嘉宁身子一点一点转暖,待勺子靠近,她轻轻吹,结果才使劲儿,小腹突然传来一丝轻微的不适。

赵恒见她蹙眉,立即道:“你别动。”

宋嘉宁抬头。

赵恒看她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嘴唇对着瓷勺,虽然没像宋嘉宁吹粥时嘟得那么高,但确实是在吹粥呢。明明是件很小的事情,可由他做出来,就变成了很稀罕的大事,宋嘉宁目不转睛地望着,粥还没吃到嘴中,嘴里已经甜了起来。

“先尝尝,小心烫。”赵恒第一次吹粥,把握不好分寸,又不能亲口尝尝烫不烫,只能提醒她。

宋嘉宁点头,伸出舌尖儿舔了下,确定不烫,才一口含住勺子,将粥都吸了过来。吞咽下去,宋嘉宁再次抬头,赵恒盯着她红红的嘴儿,过了会儿才收回视线,继续喂她。宋嘉宁真的很饿,一股气吃了一碗,好像还没吃够似的。

“少食多餐,别撑着。”赵恒解释道,并不是故意要饿着她。

宋嘉宁其实饱了,就是看着他吃,她忍不住馋。

赵恒无奈,用自己的勺子喂了她几次,喂了三口,再也不给了。

王爷、王妃用完饭,乳母将睡着的小郡主送了过来,赵恒接过女儿抱了会儿,再交给她。宋嘉宁与王爷过了一年了,如今当然看女儿更新鲜,抱着女儿看得目不转睛,不知不觉忘了身边的男人。赵恒也在看女儿,看着看着,他想到什么,目光移向王妃的耳朵。

宋嘉宁若有所觉,余光见他好像在看她脸侧,宋嘉宁下意识摸了摸那边,疑惑道:“有东西?”

赵恒摇头。

宋嘉宁也没摸到,更奇怪了:“那王爷在看什么?”

她问得认真,赵恒便认真地回她:“好看。”

宋嘉宁眨眨眼睛,待反应过来王爷居然在一本正经地调戏她,宋嘉宁小脸刷的红了,羞涩地低下头,假装一心端详女儿。赵恒又看了几眼她耳朵,再对比女儿的,几番比较,发现这娘俩耳朵果然不像。

不像娘亲的,自然随了父亲。

“小名昭昭,如何?”女儿在睡觉,赵恒用更低的声音与王妃商量,想到的是女儿出生之前,他走到窗边,恰好一缕阳光照在了他身上。对赵恒而言,他与她的女儿就像那束光,昭昭灿兮,驱散了萦绕心头一晚的黑暗。

“哪个昭?”宋嘉宁好奇地问,其实她早就想了好几个名字,儿子女儿的都有,但如果王爷有更好的字,她就听王爷的。

“日月昭昭。”赵恒看着她解释道,“大名叫,昭华。”他的女儿,昭华郡主。

宋嘉宁轻轻地念了几遍,喜欢道:“昭昭好听,寓意也好,多谢王爷赐名。”

次女母女平安,这是喜讯,红日西斜,郭伯言特意早些回来,换完衣服直接去小儿子茂哥儿那边,果然在这里看到了妻子。茂哥儿病中容易困,刚刚睡着,郭伯言坐在床边,仔细观察儿子布满痘痘的小脸,可惜才一日功夫,没看出什么区别。

“听说皇上赏赐安安了?”关心完儿子,郭伯言开始打听出嫁女儿那边的消息。

林氏欣慰地笑:“是啊,赏了几样文房四宝。”赏赐下来时,林氏还待在寿王府,她心思通透,猜到皇上那份赏赐主要是为了弥补他与寿王的父子情,并非是赏女儿。但女婿好了女儿才会过得好,反正女儿面子已经有了,比睿王妃强了不知多少,林氏就满足了。

“小丫头跟安安刚出生那会儿一模一样,可漂亮了。”林氏不无骄傲的夸赞道。

郭伯言幽幽地盯着她,安安刚出生的时候,她还住在江南,身边陪着姓宋的男人。

林氏一看他这泛酸的眼神便知道丈夫在想什么了,不由有些懊恼,自她嫁进国公府,便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提到宋家任何事,不想今日太高兴说漏了嘴。好在夫妻俩早不是四五年前的生疏关系了,郭伯言乱吃醋,林氏非但没有试图补救,反而嗔了他一眼:“茂哥儿越长越像世子,是不是你说的?”

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提及长子,郭伯言神色微黯,登时再无闲心吃醋,捏捏妻子手道:“平章有伤,我去看看他。”

林氏嗯了声,送他出去。继子伤势太重,昨日竟然还担心茂哥儿害怕,来这边陪了一天,这份手足情,便是亲哥哥也做不到更好了。林氏打心底欣赏这个继子,才不会介意丈夫去关心关心。

郭伯言单独来了颐和轩,跨进院子,就听上房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郭伯言脚步一顿,犹豫片刻,这才继续往前走。屋内,郭骁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如非必要,他会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以期早日复原。父亲来了,郭骁也没客气,只坐起来靠着床头,恭敬道:“父亲。”

“今日可好些了?”郭伯言走到近前,盯着长子右胸问。

郭骁颔首。

郭伯言看看长子泛白的脸,终究还是不忍心在长子彻底痊愈前逼迫他做选择,关心两句病情便走了。郭骁目送父亲离开,隐约猜到父亲可能是想跟他说什么,甚至也猜到应该与刚刚生了女儿的继妹有关。

郭骁闭上眼睛。

父亲的为难,他懂,他也想事事都听从父亲,不叫父亲操心,但唯独她,他不会放手。

宋嘉宁十月十五生的女儿,楚王府十月二十七给皇次孙成哥儿过满月,宋嘉宁去不了,赵恒自己去的,吃完酒席就回来了。

宋嘉宁正在看乳母喂女儿吃奶呢,听说王爷回来了,她最先看向乳母。乳母可不敢让王爷瞧见自己这不入眼的东西,请示过后,抱着小郡主走到专门摆着的屏风后去喂了。赵恒进门,瞥见屏风后有影子,便没再往那边看第二眼,直接去了床边。

宋嘉宁先观察自家王爷神色,看不出什么,奇道:“王爷怎么回来这么早?”这种热闹,至亲不都是去的最早走得最晚吗?换成庭芳姐姐住得近,外甥女过满月,宋嘉宁肯定会多待一会儿,好好稀罕稀罕外甥女。

赵恒坐到床上,手握着她手,低声问她晌午都吃了什么。

宋嘉宁乖乖回答,答完了看出王爷似乎没有心情交谈,她正纳闷楚王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乳母喂完女儿,把小丫头送过来了,然后宋嘉宁就瞥见自家王爷唇角仿佛翘了一下,转瞬即逝。宋嘉宁难以置信地盯着王爷,发现王爷看女儿时侧脸出奇的温柔,宋嘉宁突然就明白了。

敢情王爷这么快回来,是着急抱女儿啊?

宋嘉宁真是哭笑不得。

楚王府,楚王也正在跟自己的王妃抱怨:“老三吃完席就走了,升哥儿满月他可没这样,是不是不喜欢咱们成哥儿?”说着话,还低头瞅瞅怀里的胖儿子,越看越不痛快,老二不就是随他稍微黑了点吗,弟弟当叔叔的,居然因为侄子黑就不喜欢抱了?

他粗枝大叶,冯筝笑道:“这能怪三殿下?他要抱成哥儿你不愿意给,三殿下以前没女儿,他喜欢小孩子,只能来咱们这儿看你脸色,现在嘉宁给他生了个漂亮女儿,三殿下当然着急回家抱亲女儿了。”

楚王闻言,眼睛又瞪起来了,愤愤道:“你不用替他说话,我好歹给他抱升哥儿、成哥儿了,他更小气,前儿个我去看昭昭,他连碰都不给我碰,那眼神,分明是嫌我手粗。”那么漂亮的小侄女,馋死他了。

冯筝笑他:“你手本来就粗,我都怕你弄疼了成哥儿脸。”

楚王不爱听了,放下睡熟的成哥儿就去扑冯筝,一边搂着亲一边说混话:“这会儿嫌我手粗了,爷弄得你舒坦的时候,你怎么不嫌?”他是武将,又说话利索,常常故意说这种羞人的粗话,冯筝又恼又羞,最终每次都在他身下化成了春水儿。

孩子过完满月,就该带进宫给皇祖父、皇祖母瞧瞧了。月底这日旬假,楚王抱着成哥儿,冯筝牵着升哥儿,一家四口一块儿进了宫。宣德帝与李皇后一块儿在中宫等着,升哥儿活泼,进来就松开娘亲的手,颠颠地朝宣德帝跑去,兴奋道:“皇祖父!”

宣德帝高兴地抱起长孙,第一个孙辈儿还是孙子,宣德帝自然不是一般的宠。

“皇祖母。”靠在宣德帝怀里,升哥儿也没忘了另一位长辈。

李皇后温柔地笑。

大的稀罕过了,宣德帝将升哥儿交给李皇后,他接过刚满月的次孙成哥儿又抱了会儿,到底太小,没什么可逗的。宣德帝便将成哥儿递给李皇后,换了升哥儿,然后他领着长子、长孙去崇政殿了,叫儿媳妇陪李皇后聊家常。

冯筝当了几年的楚王妃,逢年过节都要进宫,已经熟悉了李皇后的脾性,知道李皇后是个贤淑明理的人,丧子后待人越发和善。所以两人虽然不是亲婆媳,但冯筝与李皇后在一块儿时,也很放得开,什么都能聊到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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