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昭昭挣开乳母,要绕到狐狸那边去,乳母弯腰跟在后面,尽职尽责地看着小郡主,然而等昭昭终于跑到狐狸先前卧着的地方了,白狐狸也绕了一圈,又待在了昭昭对面。昭昭瞅瞅白狐狸,嘿嘿一笑,继续追。
一个在笼子里跑,一个在笼子外追,白狐狸动作敏捷,昭昭小短腿还不怎么好使,跑得摇摇晃晃的,但小丫头一点都不觉得累,越是追不到越觉得好玩,一边跑一边咯咯笑,活泼可爱的样子,逗得乳母与侍卫们都笑了。
下了马车急匆匆往里跑的宋嘉宁,听到女儿无忧无虑的笑声,不由放慢脚步,看向身旁的王爷。夫妻俩相视一笑,略带紧张地绕过影壁,然后就看到他们的小郡主正背对影壁追着狐狸跑,穿了一件海棠红的小衫儿,跑啊跑的,绕过来了,一边笑着一边朝他们看来。
宋嘉宁柔柔地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跑红小脸的女儿。
看到娘亲,昭昭终于不跑了,再瞅瞅娘亲旁边的父王,昭昭扁扁嘴,突然扬起脑袋,张大嘴哇哇哭了起来,吓得笼子中的白狐狸全身毛都炸起来了,防备地盯着追了它半天的小丫头。
女儿说变脸就变脸,宋嘉宁本来在笑的,这会儿被女儿心酸的小模样也带出了泪,下意识就要跑过去抱女儿,然而她才动,有人比她快了一步,宋嘉宁愣住,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女儿就被她父王抱到了怀里。
“不哭不哭,昭昭不哭。”赵恒亲亲女儿脸蛋,旁若无人地哄道,眼里只有伏在他肩头的女儿,而原本守在笼子旁的乳母、侍卫们,也在福公公的眼神示意下,静悄悄地退了下去,只留王爷一家三口团聚,以及一只茫然的白狐狸。
昭昭就哭,看不到爹娘哭,看到了也要哭。
赵恒低头,脸贴着女儿的小脑袋,用他的方式哄。
宋嘉宁站在旁边,见王爷抱得那么紧,她忍不住有点不甘。凭什么啊,出发前她才是最舍不得女儿的那个,王爷非要带她去北苑,现在回来了,王爷却抢在她前头抱女儿,幸好女儿还小,要是女儿再大几岁,岂不会觉得父王比娘亲更想她?
她才是最想女儿的人!
“昭昭,想不想娘啊?”凑到男人身边,宋嘉宁握住女儿紧紧抓着父王肩膀的小胖手,轻声道。
昭昭当然想娘亲了,最想娘亲,一听娘亲喊她,小丫头立即不哭了,睁开眼睛瞅瞅,然后就往娘亲这边挣,要娘亲抱,杏眼里不停地掉金豆子,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宋嘉宁急着接女儿,赵恒却不太想给,还没抱够。
宋嘉宁幽怨地看他。
赵恒无奈松手。
昭昭最委屈的那阵已经过去了,在父王怀里只知道哭,到了娘亲怀里,小丫头不哭了,抱着娘亲脖子,一眨不眨地瞅娘亲。宋嘉宁吧唧亲了女儿一口,嘴唇贴着女儿脸蛋使劲儿亲:“想死娘了,天天想昭昭,我们昭昭最好看了,娘一步都舍不得离开。”
昭昭听不太懂,只知道娘亲在亲她在喊她,小丫头最喜欢这么玩了,有样学样地抱住娘亲脑袋,也蹭着亲,亲着亲着眼泪鼻子都蹭到了娘亲脸上。宋嘉宁感觉不对,伸手一摸,假装嫌弃道:“坏昭昭,鼻涕都沾娘脸上了!”
说完赶紧抽出帕子擦脸。
娘亲出丑了,昭昭开心地笑,比刚刚追狐狸还高兴。
哄了这么会儿,宋嘉宁有点抱不动了,抱着女儿转向赵恒,使坏道:“昭昭去蹭父王鼻涕!”
昭昭咯咯笑着往父王那边够。
赵恒其实看到了,她早把女儿的鼻涕擦干净了,但就算没擦,自己的小郡主,他也不介意。感受着小丫头使劲儿蹭他脸,赵恒学不来妻子浑然天成的佯装嫌弃,只摸摸女儿脑袋,视线落在王妃脸上,眼底柔情似水。
宋嘉宁没看出柔情,摸摸已经擦干净的脸,当王爷嫌弃呢,红着脸道:“王爷先哄昭昭,我去洗脸。”
赵恒颔首。
宋嘉宁这就要走,昭昭听到动静,误会娘亲又要跑了,急得啊了声,一张嘴,又哭了。宋嘉宁哪还敢去洗脸啊,连忙转回来哄女儿,亲了又亲,还是用白狐狸哄得女儿不哭了,一家三口蹲在笼子旁看狐狸。
“过来。”昭昭靠在娘亲怀里,撒娇地不想跑了,伸出小胖手使唤白狐狸。
白狐狸就不过来。
昭昭嘟嘴,扭头看娘亲,宋嘉宁再抬头,看自家王爷,赵恒便绕到笼子另一侧,将狐狸往女儿那边赶。一边是高高大大的男人,一边是蹲着的娇小女人与更小的女儿,白狐狸本能地躲到了女人这一侧,面朝男人,毛茸茸的大尾巴藏在身后。
宋嘉宁握着女儿的胖手指,轻轻戳了戳白狐狸的尾巴……毛。
昭昭嘿嘿笑。
娘俩兴奋地摸,赵恒弯腰站在对面,看着一大一小欢喜的模样,心底一片柔软。
看够了狐狸,要用午饭了,赵恒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王妃,一同进了内室。没叫丫鬟伺候,赵恒抱着女儿坐在榻上,宋嘉宁端了水来,打湿帕子擦拭女儿哭花的胖脸蛋。她眉眼温柔,赵恒默默地看,突然俯身,在她白嫩的脸上亲了口。
宋嘉宁惊了一下,摸摸脸,见他在笑,宋嘉宁水眸一转,幸灾乐祸地道:“沾了鼻涕,还没洗呢。”
赵恒看着她狡黠的眼睛,再看看她脸,忽的搂住她腰,唇含住她肉嘟嘟的脸蛋,狠狠亲了口,力道比宋嘉宁帮女儿擦脸时还要重。沾了女儿的鼻涕又如何,只要是她,他不在乎。宋嘉宁呢,闭着眼睛感受王爷连续不停的亲吻,手握着女儿的小胖手,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宁静与满足。
有个男人疼她如此,她这辈子,值了。
同一座京城,另一座王府,赵恒夫妻与女儿亲近时,回府不久的睿王,也在哄他的小郡主。自家的孩子总是最好的,睿王虽然不太满意王妃,但随着康姐儿渐渐长大,不在动不动就嘘嘘,睿王也开始喜欢起女儿来,摇着拨浪鼓逗康姐儿玩。
睿王妃挺着大肚子坐在一旁,被拨浪鼓连续发出的咚咚声弄得心烦,烦到极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斜眼榻上的王爷,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对了,忘了恭喜王爷了,府里又添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妹妹。”
睿王眉峰微挑,却只是嗯了声,继续逗女儿。
男人不接招,睿王妃也不敢直接埋怨丈夫风流,便讽刺陈绣:“可我想不通,那么多随行的闺秀,怎么就陈姑娘陪端慧进了围场?一群侍卫跟着,她居然也能走丢,怪不得有人背地里嚼舌头,说她存心要勾围场里的勋贵子弟。”
睿王冷笑,昨日临近晌午发生的事,今日他们刚回京城,短短一日,消息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开?所以说不是有人嚼舌头,而是王妃借他人之口,故意往陈绣身上泼脏水呢。瞧瞧,陈绣还没进府,他的好王妃就开始耍心眼了,过阵子人进来了,不定有什么手段。
“你听谁说的?”睿王盯着她问。
睿王妃抿抿唇,还在想怎么回应,睿王马上又道:“下次再有人胡言乱语,直接报给我,我叫人拔了她的舌头,看她还敢不敢再诋毁侧妃清誉。”声音冰冷,眼含警告地盯着不远处的女人,把睿王妃堵的,一口气梗在胸口,差点没喘上来。
外间丫鬟们开始摆饭了,睿王却放下女儿,去了宠妾张氏的院子。
张氏就猜到正院多半会闹,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两道睿王爱吃的,睿王一到,她什么都不问,殷勤地给睿王夹菜斟酒。睿王被伺候地身心舒坦,饭后将张氏搂到怀里,按着张氏平坦的小腹道:“谁来你也不用担心,早日给爷生个胖儿子。”
张氏轻笑,媚眼如波地哼道:“那得王爷多卖力才行啊。”
睿王就喜欢她这骚劲儿,转身就将人压住了,好一番颠鸾倒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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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婚旨意已下,宣德帝回京后就让钦天监挑选良辰吉日,发现月底是个好日子,便将婚期定在了月底,侧妃到底不比正妃,无需大办,因此时间仓促些也没什么。
陈绣出嫁前一晚,何夫人拉着外孙女的手,终于交了底:“你祖父在朝中的情形你是知道的,当年得罪了皇上,如今皇上遇到难题了,便把你外祖父当肱骨之臣,麻烦解决了,皇上巴不得早一日送你外祖父离京。”
陈绣低着脑袋,嗯了声。她知道,所以才想趁外祖父权势在手时,为自己谋个前程。
“皇上他,最忌臣子结党营私,尤不喜高品官员联姻,当年吏部尚书李文塘与兵部尚书刘朔结了儿女亲家,没过多久,刘朔便被皇上调去了雍州,明升暗贬。现在你进了睿王府,你外祖父的宰相怕是当到头了……”
陈绣脸慢慢转白。外祖父年纪大了,她知道外祖父没几年宰相可当了,可万万没想到,外祖父会因为她与睿王的关系,提前撤了宰相。
“王妃有名分,张氏有宠爱,明日你进了王府,切记要谨慎行事,不可出任何差错。”何夫人依依不舍地抱住外孙女,再三嘱咐外孙女的为妾之道,一旦他们夫妻离京,外孙女就只能靠自己了。
陈绣浑身发冷,何夫人离开后,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彻夜难眠,第二日梳妆打扮,看着镜子中年轻貌美的自己,陈绣才慢慢恢复了冷静。外祖父失势又如何,她还有万里挑一的美貌,还有满腹才情,没有二老撑腰,她也会稳占睿王的宠爱。
而陈绣确实得到了睿王的宠爱,接连五晚,睿王都歇在了她的院子。
张氏有点酸,陈绣有美貌也有勾人的心计,她担心睿王得了新人忘旧人。
睿王妃半酸半喜,酸不用说,喜的是,终于也可以叫张氏尝尝被王爷冷落的滋味了。
儿子后院越来越热闹,宣德帝并不在意,初五这日,议完政事后,他单独将宰相赵溥留在了崇政殿。两人曾经一起跟随高祖皇帝征战四方,曾经在高祖皇帝面前同朝为官,有患难与共的交情,也有政见对立的私怨,但私底下,宣德帝还是免了赵溥的所有虚礼,把赵溥当老友对待。
毕竟,大家都老了,文臣武将换了一波又一波,这世上记得他们年少时风采的,越来越少。
“其实老二与绣绣的婚事,朕有点后悔。”下了一盘棋,宣德帝突然叹气道。
赵溥抬眼,浑浊的眼中一片平静。
宣德帝没看他,对着棋局,自言自语似的道:“朕一直没立储君,就是担心有了储君,那些臣子争先恐后地去讨好储君,乱了朝纲。当日在北苑,朕喝多了,一高兴赐了婚,才回来几天,就听说有几个臣子频繁往老二跟前凑。”
说到这里,宣德帝笑了笑,揶揄地点点赵溥:“都是因为你啊,朕最器重你,他们见朕把你的外孙女赐给老二,就以为朕偏心老二,先乱了套。”
“臣惶恐。”赵溥下了罗汉床,弯腰请罪:“都怪臣没管教好绣绣,才叫她徒惹事端,给皇上添了麻烦。此事皆因臣而起,未免朝中生乱,臣恳求皇上准臣辞官回乡。”
宣德帝一听,眉就皱了起来,放下棋子道:“你这是什么话,几个官员擅自揣度朕意而已,何以累你辞官?你是朕的左膀右臂,你走了,朕还能指望谁?”
赵溥感激涕零,跪在地上低头拭泪,过了会儿才正色道:“皇上,储君人选关系到大周的江山社稷,皇上须在王爷当中慎重遴选,储君未定之前,四位王爷、满朝文武之心不可乱。臣闯下的祸,理应由臣解决,就请皇上莫要再犹豫了。”
宣德帝面露不忍。
“皇上!”赵溥义正言辞。
宣德帝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双手扶起赵溥,用力握住赵溥双肩:“朕与你情同手足,今日实属无奈才作此决定,都怪醉酒误事,害朕自损一臂!”
帝王如此自责,赵溥苍老的眼中也浮上泪光:“老臣只求有生之年,还能再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好!”宣德帝握紧他肩膀,郑重地道。
君臣私下商量好了,次日早朝,赵溥以身体不适为由上奏请辞,宣德帝未允,只撤了赵溥的宰相之职,让赵溥继续担任河阳三城节度使。赵溥叩谢皇恩,宣德帝一步步走下龙椅,离别之情太盛,竟临时起兴,为赵溥作了一首诗。
赵溥再次被感动哭了。
文武大臣们也有人以袖拭泪,但基本都是装的,只有睿王,是真的想哭了,费尽心思将陈绣弄到了王府,未料才睡了几晚,赵溥就贬了官。
就在众人沉浸在离别的愁绪中时,大殿之外突然有人高喊急报,宣德帝大惊,第一个朝外看去。
“皇上,房州送来八百里加急!”
房州?
宣德帝最先想到了被贬去房州的亲弟弟秦王,接过急报,飞快打开,看完上面所书后,宣德帝身体一晃,目光呆滞地扫过左右臣子,突然转身,嚎啕大哭起来:“四弟……”
第168章 168
宣德帝突然嚎啕痛哭, 众人皆惊,刚刚撤了宰相之位的赵溥离宣德帝最近, 看看飘落在他脚下的八百里加急, 赵溥侧身朝宣德帝的背影拱拱手,然后弯腰, 双手捡起急报,凝眉一看,苍老的眼睛慢慢瞪大。
秦王,不,被贬到房州的皇叔居然辞世了?
赵溥有点不敢相信,皇叔还不到四十,正是壮年, 好好地怎么就死了?
震惊过后,赵溥心底却马上又涌起一股庆幸。皇叔意图弑君造反, 这罪名是他帮皇上策划的, 去年皇上急着解决传位问题,在亲儿子、亲弟弟中选择了儿子, 所以觉得他好,现在皇上早就没了后顾之忧, 亲弟弟却突然死了, 万一皇上想起了曾经的兄弟情,想当个好哥哥了,岂不是要把账算在他头上?
听着皇上无法分辨真假的哭声,赵溥越发地庆幸, 庆幸他这个宰相撤地够及时,晚一日,皇上怕是要给他捏造个罪名了,而不是让他以养老之名荣归河阳三城。
“皇叔怎么了?”殿堂之上,最关心皇叔的无疑是楚王了,一听父皇哭“四弟”,楚王心中便腾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大步走到赵溥身边,不等赵溥回答,一把将急报抢了过去,与此同时,赵恒、睿王、恭王也神色凝重地围了过来。
赵恒刚站稳,就见兄长虎眸圆瞪,脸色发青,攥着急报的双手竟然在颤抖,再听父皇嚎啕的哭声,与堂兄武安郡王自尽时相仿,赵恒虽然难以相信,却基本已经确定,他那位正当壮年的皇叔,多半是……
念头未落,忽见对面兄长一哽,赵恒大惊,正要询问,楚王一口血喷了出来,全喷在了赵恒衣襟上,有些星星点点落在了赵恒脸上。亲眼目睹嫡亲兄长吐血,那一瞬间,赵恒脑海里一片空白,皇叔死了,他还能理智地迅速分析朝局,轮到兄长……
“大哥!”短暂的震惊后,赵恒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扶住了吐血昏厥的兄长。楚王擅武,身体魁梧雄健,壮地如座小山,赵恒一手托着兄长肩膀一手扶住兄长腰,高呼太医。宣德帝哭到一半,见长子居然伤心到吐血了,又是惊诧皇叔在长子心中的地位,又是担心长子出事,再顾不得哭,与三个儿子一块儿将长子扶到了偏殿。
出了这么大的事,臣子们当然不能散朝了,赵溥、曹瑜、郭伯言等重臣更是跟到偏殿,站在远处,心情沉重地看着帝王与他的儿子们。太医未到,宣德帝坐在床边,亲手帮昏迷的长子擦拭嘴角的血迹,脸上老泪纵横:“皇叔病逝,朕心痛如绞,楚王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朕命不久矣……”
直到此刻,殿中众人才算真正确定,皇叔辞世了。
“皇上节哀!”
赵溥虽然不是宰相,却是臣子当中最有威望的人,当即率领郭伯言等人跪了下去。
“父皇节哀!”三个王爷也跪了,睿王扫眼旁边,见老三一身是血,脸色苍白地盯着昏迷的楚王,薄唇紧抿一言不发,睿王只好代替他道:“父皇,皇叔之死,儿臣亦痛如刀割,但还请父皇以江山社稷为重,保重龙体,切莫过于伤怀。”
宣德帝不听,还是哭,握着长子的手怀念皇叔:“朕长他一轮,待他情如父子,若非他糊涂犯错,朕岂会将他贬到房州之地……他定是怨朕了,狠心一走了之,叫朕肝肠寸断,如断手足,朕年纪大了,便是随他去了也无妨,可你们大哥……”
“父皇别说了,您会长命百岁,大哥也会长命百岁,皇叔意图谋反辜负您在先,父皇只将他贬到房州已是仁至义尽,不值得再为皇叔伤神,请父皇保重!”睿王膝行着上前,抱住宣德帝的大腿哭求道,“父皇,皇叔走了,您还有我们,万万不可有轻生之念啊!”
宣德帝的视线,终于从长子移到了老二脸上,见睿王满脸是泪,宣德帝心里好受了点,长子更看重皇叔,可老二,是把他这个父皇放在第一位的。拍拍睿王肩膀,宣德帝看向跪在旁边的两个儿子。
“父皇,大哥身强体健,只是一时情急才吐了血,不会有事的,您别担心。”恭王诚恳地劝道。父皇现在有两忧,皇叔那边二哥已经说了,他就安抚大哥这边。
宣德帝没什么反应,转向老三,瞧见老三胸口的血,宣德帝先是一惊,那血哪来的?长子吐的!
而赵恒什么都没说,只慢慢地转向宣德帝,平时淡漠疏离的眼中,终于失了从容冷静,仔细看,竟隐隐有水色浮动。宣德帝心头猛缩,老三居然哭了?在娶妻之前神仙似的断了七情六欲的老三,居然哭了,上次老三在他面前哭,是什么时候?
宣德帝努力回想,却记不清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的老三,哭得次数最少。现在虽然没有落泪,但那水色骗不了人。为何哭?哭皇叔?肯定不是,皇叔被贬的时候,老三平平静静的,只帮他劝老大了,因此老三那隐忍的泪,是为亲哥哥流的,是在担心亲哥哥的伤。
宣德帝也有嫡亲的兄弟,也有兄弟几个一起上树掏鸟的单纯回忆,但早在他决定当大周的皇帝后,那份兄弟感情就不纯粹了,帝位江山、儿女后妃,越来越多的东西超过了那份兄弟情。就像刚刚看到急报,宣德帝哭得情真意切,但他心里是高兴的,高兴皇叔一死,他就可以彻底放心了,这天下,再没有人能撼动他儿子们的继位资格。
但现在,看见老三为老大担心地哭了,想起那年老大风风火火闯到崇政殿质问他为何把老三的王府安排在外城,触景伤情,宣德帝脑海深处早已模糊的儿时记忆,突然清晰了起来,仿佛看到他们兄弟陪母亲一桌吃饭,看到他与四弟骑马跟在大哥身后,兴奋地去狩猎的身影。
帝王又如何,帝王也是人,人都有情,宣德帝视线渐渐模糊,至少此刻,他流的泪是真的。四弟怎么就去了?才三十多岁,赵溥六十多了还活着,四弟怎么就跟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急报上说,皇叔是忧郁成疾,忧郁而死,那四弟肯定一直在怪他怨他,怨他这个亲哥哥……
宣德帝呆呆地看着儿子,泪流不止,赵恒看得出来,父皇是真的在哭,鬼使神差的,他眼底那两滴硬憋出来的泪,竟也随之滚落。赵恒暗惊,在睿王、恭王看过来之前迅速抹掉,然后才低声劝道:““父皇,节哀。”
睿王、恭王、臣子们劝了多少句节哀,宣德帝都没放在心上,唯有老三这四个字,宣德帝听进去了,因为他知道,老三是真心劝他的。臣子们不说,老二说了一大串,应该也是真的关心他,但老二劝他的时候指责了皇叔,宣德帝既喜欢听,又受之有愧,有些事,旁人不知,天知地知,他知。
只有老三的感情最纯粹。
“元休别怕,你大哥没事的。”宣德帝反过来安慰儿子。
赵恒知道兄长的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他只担心兄长无意的真情流露会触怒父皇,皇叔先被贬才英年早逝,父皇再有道理,在人情上都难辞其咎,这时候兄长却为皇叔吐血,父皇能不介意?所以赵恒只能示弱,希望父皇能记起兄长的赤子之心,记起兄长从小就重情,而非故意给父皇添堵。
“去换身衣袍吧。”宣德帝体贴地道。
赵恒看向床上的兄长,摇摇头。
兄弟情深,宣德帝就不管了,叫所有人都起来,不用再跪了,然后耷拉着脑袋,黯然神伤。
太医们匆匆赶了过来,而楚王就在太医进殿的前一刻,自己醒了。
“元崇。”宣德帝一把握住长子的手,急切地唤道。
楚王怔怔的,茫然地看着宣德帝,视线扫向别处,对上一身血的亲弟弟,楚王瞳仁一缩,宣德帝就感觉到,长子的手一下子就攥紧了,硬得像石头一样。宣德帝确实有那么一会儿怪儿子偏心,但现在他已经不想再计较了,只想儿子好好的。
“元崇,皇叔病逝,朕知道你难受,难受就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宣德帝悲伤又慈爱地道,痛哭能发泄儿子心中的疼痛或怨愤,一直憋着反而伤神。
楚王盯着自己的父皇,嘴唇慢慢颤抖起来,眼中涌动各种复杂的情绪。
睿王紧张地握拳,楚王的嘴唇颤一下,他的心就跟着拔高一分,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只期待楚王快点开口,快点责怪父皇,快点为皇叔寒了父皇的心。
“父皇,太医到了。”赵恒却在此时开口,自始至终,眼睛都看着兄长。
楚王偏头,对上弟弟暗含劝阻的眼神,想起弟弟曾经的几番劝告,楚王即将脱口而出的怒火才一点点被他压了回去,压到胸口,凝而不散。头顶就是父皇的脸,楚王不想看,闭上眼睛,脑海里一会儿晃过皇叔,一会儿晃过冯筝与两个儿子,一会儿晃过父皇与亲弟弟。
“他意图谋反,罪有应得!”
“易地而处,皇叔也会,驱逐父皇。”
“王爷心里只有皇叔,就没有我们娘仨吗?”
父皇义正言辞的话语,亲弟弟平静漠然的陈述,冯筝绝望的哭求,接连响在耳边,楚王听不到太医在说什么,只翻来覆去地想这几句话。父皇是对是错,已经不重要了,皇叔死了,冯筝儿子们还活着,他要为他们娘仨着想,不能再意气用事。
不能再意气用事。
楚王不停地劝自己,劝着劝着,忽然觉得内心一片平静,好像真的不是那么在意了,然后就听见,太医说他是气血攻心,需要静养。
楚王睁开眼睛。
宣德帝若有所觉,立即看过来。
楚王疲惫地道:“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宣德帝紧紧盯着长子,见长子还算平静,他暗暗松了口气,按着长子的肩膀道:“你素来与皇叔亲厚,朕这就下旨恢复皇叔的爵位,回京安葬,这几日你先在王府安心休养,待皇叔遗体进京,你带几个弟弟们去送葬。”
楚王点点头:“儿臣遵命。”说完了,又心情复杂地补充了句:“多谢父皇。”
宣德帝越发欣慰了,觉得经此一事,长子变得更沉稳了。
不愧是习武之人,吐了那么一大口血,在床上躺了会儿,楚王又能下床走动了,坚持随宣德帝回到了朝堂上。哭也哭过了,宣德帝坐在龙椅上,重新捧着那封八百里加急看了会儿,然后叹口气,再次重述了他刚刚对楚王说的话,下旨恢复皇叔的爵位,遗体运回京城安葬。
文武大臣齐声盛赞皇上仁善。
宣德帝居高临下,视线无意扫过郭伯言身后的郭骁,宣德帝心中一动,又叹道:“皇叔英年早逝,朕心情沉重,为表悼念,端慧公主的婚事暂且推迟一年,来年另择吉日完婚。卫国公,你可有异议?”
郭伯言立即出列,朗声道:“皇上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婚事延迟,臣只钦佩,绝无怨言。”
宣德帝嗯了声:“那就这样定了。”
郭伯言退回武官一列,身后郭骁垂眸看地,任谁也看不见他眼底暗藏的一丝喜意。
散朝后,赵恒走到兄长身边,想要劝慰几句,楚王却拍拍弟弟肩膀,心神疲惫地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大哥都懂,只是现在什么话都不想听,容我缓几日,等我想找人喝酒了,会主动去你府上的。”
兄长这样,赵恒担忧却无法再劝,唯有“保重”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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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皇叔病逝与宣德帝的两道旨意就传了出去。
端慧公主听说后,转眼就跑到长春宫向母亲淑妃哭诉了,伏在淑妃怀里哭:“父皇怎么能这样,皇叔是戴罪之身,父皇肯恢复皇叔爵位已经尽了情分,为何还要推延我的婚期?”她从小就喜欢表哥,一年一年盼着快点长大好嫁给表哥,好不容易盼到了十六岁,再过半个月就要出嫁,父皇却在这时候下旨推延婚期,一推就是一年,端慧公主能不哭吗?
淑妃摸摸女儿脑袋,有点心疼,女子一旦有了意中人,那是恨不得马上就嫁过去,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但淑妃也理解皇上的决定,当年武安郡王自尽,百姓们中就有流言蜚语,纷纷指责皇上逼死亲侄子,现在皇叔死了,皇上若不表现出悼念的诚意,百姓们肯定又要骂他。
与千秋名声相比,女儿晚嫁一年,算什么?
但淑妃不能实话告诉女儿,女儿莽莽撞撞的,万一传出去只言片语,皇上知道她背后议论,该不高兴了,虽然她说的都是事实。
“快别哭了,传出去让人笑话,只有男子着急娶媳妇的,哪有姑娘家因为晚嫁哭的?”淑妃扶起女儿,一边帮女儿擦泪一边尽量轻松地道。
“我就是想快点嫁给表哥!”端慧公主扯过帕子,背过去自己擦。端慧公主总觉得表哥对她不够温柔体贴,亲眼目睹过父皇、母妃之间的恩爱,端慧公主忍不住想,只要她嫁过去了,两人有了夫妻之实,表哥自然也会对她热乎起来。
女儿真是公主脾气,胆子比旁人大,脸皮也更厚,淑妃有点头疼,突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婚期延迟与否的事情了,女儿这态度,就不是正确的为妻之道。
掰过女儿肩膀,淑妃看着女儿眼睛,语重心长地道:“端慧,娘知道你喜欢你表哥,娘也支持,但今日娘必须跟你讲清楚,男人都是贱骨头,你越喜欢他越紧着他,他越看不上你越不珍惜你,你对他不冷不热的,他反而费尽心思想讨好你,想求你把他放在心尖上,懂了吗?”
端慧公主呆呆地张开了嘴,不解地望着母亲,女子喜欢男人,男人该高兴才是,怎么会不珍惜?
淑妃继续提醒道:“你喜欢平章,满京城的人都快知道了,但你表哥有过什么表示吗?每次见面你都主动往他跟前凑,他什么都不用做,等着你凑过去就好,若非那次中箭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你表哥可能都意识不到他心里有你。”
端慧公主咬唇,试图寻找反驳的证据。
淑妃点点女儿额头,举现成的例子:“看看你四哥,去北苑之前多嫌弃你四嫂,结果你四嫂在围场大展身手,你四哥终于发现了人家的好,回京后李木兰还是爱答不理,你四哥就主动打发了几个妾室,想方设法讨好她呢。如果李木兰一开始就紧张你四哥,你四哥给点好脸她就满足,你四哥会主动打发妾室?”
端慧公主有点明白了,但还是想到一个反例:“三嫂也对三哥千依百顺,三哥还不是喜欢她。”
淑妃笑:“嘉宁那叫温柔,王爷对她好,她开开心心地接着,王爷有正事耽搁,她也不去烦他,进退有度,这么懂事的妻子,哪个男人不喜欢?再看看你,温柔体贴一样不占,稍有不如意就哭闹,若叫你表哥知道你因为着急嫁他而哭,他非但不会高兴,反而会嫌弃你不识大体。”
端慧公主嘴一撅,不爱听了。
淑妃搂住女儿,柔声道:“正好,这一年娘好好教教你,只要你用心学,娘保证你嫁过去后,你表哥会对你服服帖帖的,眼里只有你。”
端慧公主眼睛一亮:“真的?”
淑妃捏捏女儿鼻子,笑道:“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端慧公主总算满意了,但还是撒娇地抱住母亲,小声哼道:“这次就算了,下次不管什么事,都不许父皇再推延我的婚期。”宋嘉宁十四岁就嫁给三哥了,等到明年,她都十七了,快成了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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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死了,端慧公主这个侄女没有任何怀念,楚王府,楚王却难受地吃不下饭。
冯筝哄完成哥儿睡觉,亲自端着托盘过来劝丈夫。托盘放到桌子上,她坐到楚王身边,伸手抱住他,然后靠着他结实的肩膀,轻声道:“王爷,多少吃点吧,您这样饭也不吃药也不喝,我,我害怕。”怕王爷再度吐血。
楚王侧首,看着靠着他的王妃,以前总喜欢她的温柔,今晚这温柔却叫他厌烦。
为了妻子为了儿子,他明知皇叔是被父皇冤枉的也忍了下来,甚至皇叔冤死,他都没有指责父皇什么,回到王府才能一个人怀念皇叔,她却跑来劝他吃饭喝药,还说什么害怕,是不是非要他无论何时都只想着她?
“我要睡了,你先回去,今晚我想一个人。”扭头,楚王对着床内道。
男人声音冷漠,冯筝抬头,只看到他冷峻强硬的侧脸,似是一眼都不想看她。冯筝隐约猜到了什么,慢慢松开他手臂,往外走了两步,回头,见他还是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冯筝眼睛一酸,勉强劝慰一句,泪眼模糊地走了。
康公公目送王妃离去,瞅瞅内室,他叹口气,默默在外面守着,一更天后才进屋,心疼地劝主子更衣歇息。
楚王终于动了,看他一眼,也不洗脚,沉着脸脱了外袍,转身就躺床上了,面朝内侧。
康公公最清楚主子与皇叔的情分,放下帐子,临走之前,才幽幽地道:“王爷,皇叔在天有灵,看您这样,定会心疼。”
楚王冷笑,皇叔真若看得见,看见最亲的侄子什么都没为他做,该心凉才对。
夜深人静,楚王良心难安,翻来覆去的,不知何时才入睡。日有所思,楚王做梦了,梦见武安郡王满头是血地追着他,梦见皇叔卧病在床伸手唤他过去,一个是一起长大的堂兄弟,一个是疼他如子的叔父,全都死了!死在了父皇手中!
“啊”的一声,楚王披头散发地坐了起来,捂着脑袋跳下床,赤脚往外跑。
康公公与一个小太监一起守的夜,听到王爷大叫,两人立即惊醒,穿鞋的功夫,王爷已经冲出来了,月色朦胧,王爷一身白色中衣,抱着脑袋往外跑,犹如鬼魅。康公公心都要碎了,冲过去拦腰抱住主子,高声催小太监去请太医。
“大胆,我要去见皇叔,谁敢拦我!”楚王被阻,反手一抓一抡,便将康公公丢到了地上。
康公公疼得发不出声音,小太监见王爷形似疯癫,吓得就往外跑。楚王本想继续打康公公,余光见他要跑,视线一转就去抓小太监了,等后院冯筝听到动静带人赶过来时,就见月光之下,几个侍卫正手忙脚乱地试图制服发狂的王爷。
“王爷……”冯筝颤抖地唤道。
楚王刚甩开两个侍卫,听到声音回头,看到一身白裙的妻子,楚王目光怔了怔,然后就在冯筝重新涌起希望的时候,楚王却朝正院门口跑去,嘴中依然叫嚣着要去见秦王,疯了,真的疯了。
冯筝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半夜三更,寿王府,赵恒突然惊醒,侧耳倾听,街上果然有马蹄声,一声一声,心惊肉跳。
第169章 169
楚王府报信的侍卫不敢说主子疯了, 只称楚王伤心过度突发狂症, 一心要去见皇叔。
赵恒立即吩咐福公公备车。
宋嘉宁担心楚王也担心冯筝, 跟着下了床, 一边麻利地服侍赵恒穿衣, 一边小声商量道:“王爷, 我也随您去吧,大殿下出了事, 嫂子肯定六神无主, 我过去了, 多少能帮帮忙。”
赵恒看看她, 心事重重地应了。
宋嘉宁嘱咐乳母仔细照看女儿, 夫妻俩连夜上了马车,朝楚王府疾驰而去。
这边楚王打翻七八个侍卫后, 或许是身体不适,打着打着突然一头朝前栽了下去, 再度昏迷。侍卫们急忙爬起来将王爷搬回内室,冯筝命人去请太医,她坐在床边先为丈夫号脉, 脉象紊乱, 确是癫狂之症。
而癫狂之症, 多因郁愤不解,心神扰乱而发病;或气郁痰结,或暴怒不止,伤在肝胆。
冯筝扣着丈夫的手腕, 回想刚刚丈夫在院子里的疯癫举止,这才知道,丈夫远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平静,他心里憋着火,他对谁都不说,憋着憋着就成了病。
既然已经确定了丈夫的病症,惊慌心疼过后,冯筝迅速冷静下来,吩咐她的大丫鬟:“取我的银针来。”当务之急,是先用针灸散了丈夫体内的燥热,否则火气继续积攒,丈夫的狂病只会更重。
大丫鬟领命就要走,康公公看看昏迷不醒的王爷,忍不住低声提醒道:“王妃,小的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相信马上就到。”他知道王妃会医术,但毕竟不是医官,万一出了什么差错,王爷病情加重是一方面,王妃因此获罪被皇上责罚怎么办?王爷已经病了,王妃再出事,偌大的王府,连个当家做主的都没了。
“去。”冯筝头也不抬地道,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大丫鬟扫眼康公公,快步走了。康公公不敢再拦,只能寄希望于王妃的医术了。
楚王府离皇宫更近,皇上又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因此心系长子的宣德帝最先赶到,身后跟着两队禁卫与两个当值的太医。宣德帝疾步如飞地跨进内室,冯筝刚好拔掉楚王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见宣德帝竟然来了,冯筝先是吃惊,随即收起针跪到一旁,磕头道:“父皇,王爷突发狂症不宜耽搁,儿臣斗胆为王爷行针,请父皇恕罪。”
长子白日刚吐了血,大半夜的又疯了,宣德帝眉头紧锁,看看跪在那儿的儿媳妇,宣德帝暂且没有追究,而是走到床尾,叫太医先替长子把脉。太医院杜院使神色凝重地走过来,先观察楚王神色,见楚王脸庞苍白,再号楚王脉象,依然紊乱,是癫狂之症。
杜院使与冯太医有些私交,每年都会去冯家赴席,早在冯筝出嫁前就认识冯筝了,知道冯筝医术不错,有学医的天分。仔细向冯筝询问过楚王病情、针灸穴道后,杜院使恭声对宣德帝道:“皇上,王爷肝火暴亢,致使发病,万幸王妃及时施针,纾解了王爷体内燥火,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宣德帝一听儿媳妇有功,先叫儿媳妇起来,然后紧张地问道:“那楚王还会再发作吗?”
杜院使沉吟了声,低头道:“这,臣不敢断言,还需王爷清醒后再作定论。”
宣德帝眸光暗了下去。
外面小太监进来禀报,说寿王、寿王妃来了,宣德帝往门口看了眼,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