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姐儿过来,给皇祖母抱抱。”狠心忽视昭昭,李皇后慈爱地对康姐儿道。
康姐儿与她不亲,本能地往母亲怀里缩,睿王妃偷偷看向对面的婆母吴贵妃。吴贵妃自然明白李皇后的心,对此吴贵妃只想冷笑,但储君之位一日未定,就还不到她给李皇后脸色看的时候,因此吴贵妃笑着鼓励亲孙女过去,算是接受了李皇后的亲近之意。
祖母、母亲都叫她过去,康姐儿腼腆地答应了。
眼睁睁看着皇祖母将堂姐抱到腿上,昭昭迷茫地张开小嘴儿,仰头瞅娘亲。
宋嘉宁柔柔地朝女儿笑,心里却为女儿难过。自从楚王被废,李皇后对她们娘俩的态度就淡了,宫里的人都有苦衷,宋嘉宁不怪李皇后世故,只心疼“莫名其妙”被皇祖母冷落的女儿。
“昭昭来,姑婆好久没抱我们昭昭了。”淑妃柔声唤道,自称姑婆,便是从国公府那边论亲戚了。
昭昭一听,立即松开娘亲,颠颠地跑向淑妃姑婆,高兴还有人想抱她。
女儿高兴了,宋嘉宁感激地看向淑妃,然而视线却被郭骁半路截住。如被火烫,宋嘉宁马上垂眸,心里默默安抚自己,过了今日,以后与郭骁应酬的场合就不多了。
“嘉宁,走,你也去姑母那边坐坐,自你有喜,姑母有阵子没见你了。”给李皇后与众妃嫔瞧过驸马,散席前,淑妃抱着昭昭,亲昵地邀请宋嘉宁道。
宋嘉宁扫了眼郭骁与端慧公主的衣摆,知道二人还要去长春宫,宋嘉宁便笑着婉拒道:“公主新婚,姑母想必有许多话与公主、大哥说,我今日就不凑热闹了,改日再带昭昭进宫陪姑母说话。”说完唤女儿回来。
昭昭轻易不出门,进宫一次可稀罕了,撒娇地靠在淑妃肩头,不肯听娘亲的话。
淑妃趁机再劝,劝了宋嘉宁过去,有昭昭吸引侄子女婿,她才有机会与女儿说贴己话。
宋嘉宁还想坚持,淑妃却抱着昭昭先行一步。
宋嘉宁哪敢让女儿单独去长春宫,没办法,只好暂且忍耐与郭骁相处的不适,缓步跟在后面。她怀着身孕,走得慢,淑妃体贴地放慢脚步,才走出中宫,淑妃就没力气了,转身欲将昭昭交给郭骁抱。郭骁毫无准备,下意识看向宋嘉宁。
宋嘉宁抿唇,没等她开口,已经挨过一次板子的乳母快步赶了过去,恭敬地对淑妃道:“娘娘,还是交给奴婢吧?”
淑妃不悦,觉得这乳母是在管她。
没理乳母,淑妃握住昭昭小手,笑着哄道:“昭昭想不想大舅舅啊?”
昭昭扭头,盯着对面陌生的大舅舅看了会儿,摇摇头,朝乳母伸手。
这下子淑妃没法再说什么了,乳母深深松了口气,接过小郡主,稳稳地退到王妃身旁。昭昭不肯给大舅舅抱,却一直好奇地望着大舅舅,水汪汪的杏眼,像极了宋嘉宁。正是因为太像,刚刚被昭昭拒绝的那瞬,郭骁脑海里便浮现出曾经被另一双杏眼躲避的一幕幕。
幸好,昭昭眼里还有好奇,不像她,一味地躲他。
郭骁僵硬的身体重新恢复了正常,见端慧公主被淑妃叫了过去,郭骁顺势放慢脚步,蓄意走到了宋嘉宁身旁。他是她名义上的兄长,是小郡主的舅舅,没人觉得不对,宋嘉宁虽然不自在,却找不到理由赶他,唯有不往他那边看。
“祖母年纪大了,王妃若有空,多回家坐坐。”郭骁看着昭昭,平静地对她道,声音不高不低。
宋嘉宁嗯了声,郭骁要出征了,他不在,她就可以放心回国公府了。
“为何看我?”郭骁突然伸手,笑着逗身后被乳母抱着的昭昭,想点点昭昭的胖脸蛋。
宋嘉宁紧张地回头,还没看见女儿有没有被郭骁碰着,就听郭骁在她头顶,低低道:“安安,我没碰她。”
第187章 187
宋嘉宁不想让郭骁碰昭昭,所以乍听郭骁说出“我没碰她”, 宋嘉宁便将“她”理解成了女儿, 可紧接着, 郭骁就用更低的声音, 在她耳侧道:“我只要你。”
低低的话语, 轻得再离远半步都听不见,但传进宋嘉宁耳中,却如雷轰。
这是今生第一次, 郭骁当面说出他对她的欲望。宋嘉宁出嫁之前, 郭骁对她动了心, 但一直都在克制, 宋嘉宁嫁进寿王府, 郭骁才不再遮掩,每次见面, 他看她的眼神都灼热似火,特别是他中箭回来之后, 还曾胆大包天地摸过她手。
如今, 郭骁竟然在他大婚后的第二天,亲口告诉她, 他只想要她, 再与之前那句连在一起……
宋嘉宁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端慧公主挽着淑妃手臂, 微微歪着脑袋,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侧脸,嘴角含笑。
宋嘉宁心底却冒出了前所未有的寒意, 郭骁,郭骁到底想怎样?都成亲了,他不碰端慧公主,一天两天郭骁或许有借口,但时间长了,端慧公主肯定要怀疑,万一通过郭骁露出的蛛丝马迹算到她头上……
“王妃是不是累了?”
她脸色变化太明显,郭骁替她找了个借口,黑眸紧盯着她,想找到一丝丝触动。她已经嫁给寿王,为寿王生了一个女儿,可郭骁不在乎,自始至终心里只有她一个,想让她知道他都为此做了什么,而不是误会他真与表妹成了夫妻。
宋嘉宁没累,但在郭骁说出那种话后,她一眼都不想再看他,便皱眉点点头,直接朝驻足回望的淑妃道:“姑母,我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要不要请太医?”淑妃看眼她肚子,关切地道。
宋嘉宁笑笑,一手扶着肚子道:“没事,就是许久没出门,走不动了。”
没事就好,淑妃想了想,轻声对郭骁道:“嘉宁怀着身孕,我不放心,平章替我去送送,看着嘉宁上了马车你再回来。”正好给她时间与女儿谈谈心。
宋嘉宁一听,立即婉拒,清楚宫里的事瞒不住自家王爷,也知道王爷并不怎么喜欢郭骁,奈何淑妃坚持,郭骁又答应了,她便再也拒绝不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端慧公主身上。端慧公主确实不高兴郭骁去送,但她还没开口,就被淑妃带走了。
“走吧。”郭骁看着她道,今日应该是他出征前最后一次见她,郭骁想珍惜。
“大哥回去吧,真的不用你送。”宋嘉宁垂着眼帘,语气客气疏离。
乳母抱着昭昭,目光在王妃与驸马身上扫过,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这对儿继兄继妹关系不亲,怪不得那年王爷不高兴让驸马抱小郡主。乳母想到了这层,刘喜则走到宋嘉宁身边,淡笑着劝郭骁:“王妃有小的伺候,就不劳驸马大驾了。”
郭骁冷眼看他,余光却见宋嘉宁不着痕迹地往刘喜身后躲了躲。郭骁抬眸,她侧对着他哄昭昭,黛眉轻蹙,脸色苍白,一副被人欺负了的可怜样。郭骁忽的想笑,他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还是怕他避他,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不会有任何动容?
郭骁不信,父亲能哄得继母心甘情愿为郭家生儿育女,他也一定可以。安安现在避他,是因为寿王还活着,一旦寿王出事,彻底消失,她早晚会发现他的好。
念在她大着肚子,郭骁不想再逼她。
“既如此,我便不送了,王妃慢走。”站到走廊一旁,郭骁无奈地道。
宋嘉宁只想离开,点点头便与乳母并肩往前走,郭骁站在原地,目送她从后面看依然纤细窈窕的身影,深邃的眼底藏着种种情绪,留恋又渴望。忽的,前面的人停了下来,似要回头,郭骁心跳加快,情不自禁往前走了一步。
宋嘉宁确实回头了,短暂的犹豫后,大大方方地朝对面的高大男人笑了笑:“对了,昨日大哥大婚,我还没恭喜大哥,我嘴笨,不太会说话,就愿大哥与公主子孙满堂,白头偕老吧。”
他说他只想要她,现在宋嘉宁就给他回答,她不稀罕这种守身如玉,她只求郭骁好好对待真心喜欢他的端慧公主,从此两家各过各的,互不相干。
子孙满堂,白头偕老……
郭骁眼里的光彩沉了下去,黑眸冷到极点,他把心给她,她却要他去碰表妹。
郭骁死死地盯着那女人,恨不得看穿她无情的脸,看看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宋嘉宁什么都没想,最后点点头,领着女儿走了,直到消失在走廊拐角,都没有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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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淑妃终于知道了女儿的洞房花烛夜是怎么过的,看着女儿羞红的脸蛋,淑妃心底的不安却再次浮了上来。女儿一直喜欢侄子,淑妃知道,但侄子对女儿的感情,如果不是侄子亲口提亲,淑妃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这两年,淑妃常常琢磨这桩婚事,毕竟是亲侄子,淑妃还是选择相信侄子了,觉得侄子只是天生冷脸,显不出热络。可是,洞房花烛,夫妻俩居然什么都没做?男人都一样,禁不起撩拨,尤其是没开过荤的,就算当时侄子醉了,可半夜、早上呢?哪个男人会对娶进家门的心上人规规矩矩?
淑妃不知道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她还是觉得,侄子不会欺骗她与女儿,但……
“娘娘,驸马回来了。”宫女笑着禀报道。
这么快?
淑妃惊讶,意识到时间不多,淑妃抓紧嘱咐女儿:“昨晚耽误了,今晚可不能再睡过去。”
“娘……”端慧公主扭过头,脸蛋红红的。
郭骁就在此时,走了进来,淑妃看看侄子,重新恢复了正常神色。
在宫里坐了会儿,夫妻俩打道回府。郭骁新婚,得了三日假,平时忙碌,突然闲下来竟觉得无事可做,他想在前院看看书,端慧公主却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要参观丈夫的书房。书房乃男人办大事的地方,郭骁并不欢迎新婚妻子,尤其是,继妹的画像就藏在书房。
“你想看书?”郭骁盯着端慧公主问,神色温和。
端慧公主才不想看书呢,幽怨地望着他道:“表哥不陪我,我不看书还能做什么?”
说着,随手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下来。
郭骁心里疲惫,嘴上却笑道:“要我陪你做什么?”
外面天寒,花园里万物尚未复苏,端慧公主歪着脑袋想了想,拉着郭骁要郭骁练剑给她看。
郭骁只想她离开书房,好脾气地应了。
练剑下棋,天色慢慢暗了下来,郭骁要沐浴,端慧公主紧张不安,早早钻进被窝,脸红心跳地等着去了。两刻钟后,郭骁穿着中衣走进内室,看见床上表妹娇小的身影,满目喜庆的红,郭骁却感受不到任何旖旎。
对表妹,他生不出欲,更何况,就算有欲,他也不该碰表妹。
醉酒可以糊弄一次,但绝不是长久之计,坐到床上,看着屏息凝神一动不动躺着的小姑娘,郭骁抿唇,低声道:“表妹,我有话跟你说。”
那声音郑重冷静,像是要说什么大事而非甜言蜜语,端慧公主忘了刚刚的紧张,疑惑地转过来,满头青丝铺散,俏脸泛红,自幼娇生惯养,养成了京城罕见的绝色,可惜这样美的姑娘,在郭骁眼中,只是表妹。
不掺杂任何欲望,郭骁轻轻地摸了摸端慧公主的头发,然后,在端慧公主痴迷的目光中,低低地叹道:“表妹,你对我情深义重,我都知道,如果我能回来,我会一辈子把你捧在手心,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与你一起生儿育女。”
“表哥肯定会回来!”又提到战场,还是这样沉重的语气,端慧公主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扑到郭骁怀里,紧紧地抱着他道。
郭骁苦笑,握着她肩膀问:“我也想,但刀剑无眼,谁也说不准,万一……”
“没有万一!”端慧公主哭了,泪眼模糊地去捂他的嘴,出嫁了她高兴,可小聚之后便是离别,端慧公主心酸极了。
郭骁握住她手,将端慧公主脑袋扣到胸口,郭骁低头,下巴抵着她脑顶,缓缓地道:“表妹,你愿意为我守活寡,我却舍不得你委屈自己,我已经决定了,出征之前,我不会碰你,如此,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你都可以清清白白地改嫁……”
“你胡说什么!”端慧公主又害怕又愤怒,狠狠地推了郭骁一把,推完泪如泉涌,“我不许你这么说!”
吼完了,哭得更大声了,好像郭骁真的会死在战场一样。
郭骁重新将人拉到怀里,不停地摩挲端慧公主的脊背,无声安抚。
端慧公主哭了很久很久,哭着哭着,突然拽住郭骁腰带,要为他宽衣。郭骁及时攥住她手,任凭端慧公主如何说服,他都不肯要她,以不想耽误她为名:“表妹,你等等,等我回来,我补你一个洞房花烛。”
端慧公主不想等,宁可守一辈子寡也要做他的女人。然而力气敌不过郭骁,端慧公主抽抽搭搭地假装先答应,等郭骁躺好,她人都扑上去了,还是被郭骁态度坚决地推了下来,拉起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表哥……”端慧公主哭着求道。
“听话。”郭骁抱紧被团,扣着她脑袋哄道,声音温柔,面冷如水。
第188章 188
寿王府。
宋嘉宁从宫里回来,就神不守舍的, 原本她还指望郭骁与端慧公主同房后会日久生情, 忘了她, 现在倒好, 郭骁竟然不肯碰端慧公主。
昭昭睡着了, 宋嘉宁侧躺着,眼睛看着女儿精致漂亮的脸蛋,思绪却不知不觉卷入了她与郭骁的两辈子。前世她是他的禁脔, 郭骁高大俊朗, 魁梧健硕, 偶尔也会待她温柔, 譬如亲手喂药, 宋嘉宁不是没动过心,但才动了一点点, 就被他的某些强迫冷了心,然后渐渐看透, 她只是他养在庄子上的一条小红鲤, 郭骁对她,只有欲望,
这辈子, 两人变成了名义上的兄妹, 担心郭骁因为频繁接触再次产生欲望,宋嘉宁总是躲着他,十岁住进国公府, 十四岁冬月出嫁,四五年的时间,宋嘉宁与郭骁打交道的次数,少到次次她都能回忆起来,尤其是十三岁以后的两年。
疏远到这种地步,郭骁还是想要她。
宋嘉宁担忧的同时,也陷入了茫然,她想不通,郭骁到底在执着什么。她是美,但也没有美到什么都不做就勾得一个男人为她要死要活的吧?单单欲望,郭骁完全可以发泄在别的女人身上,不该这么偏执。
难道郭骁对她动了真心?念头闪过脑海,宋嘉宁自嘲地笑了下,郭骁真会为她动心,为何前世她是他的女人时,郭骁没有说过一句情话,只在他要娶端慧公主之前,用施舍的语气承诺,他不会忘了她?
记起前世死前的处境,宋嘉宁闭上眼睛,不再想了,随便郭骁怎么想吧,她安心留在王府做她的寿王妃,郭骁光是惦记她,她不痛不痒,郭骁想抢人,王爷可不是梁绍,不会无情地将她拱手让人,她就不信郭骁会一辈子不碰端慧公主。
将郭骁甩出脑海,宋嘉宁又想到了自家王爷,上次她进宫,郭骁抱了女儿,王爷就得了消息,这次……这次郭骁虽然说得过分,但只有她听得见,郭骁没抱到女儿,就算王爷知道了也没关系,至于郭骁说的话甚至对她的觊觎,宋嘉宁是绝不敢说的,怕解释不清楚,王爷怀疑她出嫁前就与郭骁有牵扯。
黄昏时分,昭昭与阿茶坐在暖榻上玩过家家,昭昭当新娘子,阿茶当喜婆,盘腿坐在昭昭面前,一本正经地给昭昭梳头打扮,昭昭乖乖地一动不动,小手抱着提前预备好的红盖头,傻乎乎的。宋嘉宁笑着看两个孩子玩,忽听院子里丫鬟们行礼的声音。
宋嘉宁想了想,没动,继续在榻上坐着,自打她怀孕,王爷就再也不许她特意出去迎接了。
阿茶却放下手里的梳子,小声对梳头梳到一半的昭昭道:“王爷来了,我明天再给郡主梳头。”在王府住了几个月,阿茶已经懂规矩了,王爷一回来,她们这些伺候的下人就得退到外面去,除非王爷吩咐她们在跟前伺候。
“不!”昭昭还没当上新娘呢,急得叫道。
阿茶为难地看向王妃,昭昭见了,聪明地转向娘亲,知道娘亲能决定她可不可以继续玩。
女儿水汪汪的大眼睛观察地盯着她,宋嘉宁笑了,叫女儿到自己面前来:“娘给昭昭扎辫子。”
昭昭一听,高兴了,一把抢过阿茶手中的梳子,攥着盖头爬到了娘亲面前。
郡主不用她陪,阿茶有些失望,但还是迅速跳下地,穿上鞋子,见王爷进来了,阿茶与乳母等人一同行礼。
“父王!”昭昭背对娘亲坐着,开心地唤道。
赵恒笑着嗯了声,坐到榻沿上,双儿、六儿默默过去帮王爷脱靴。
“王爷猜猜,昭昭今天要当什么?”宋嘉宁捏着女儿软软的头发,俏皮地问。
她笑盈盈的,昭昭也咧着小嘴儿笑,酷似的笑脸,叫人看了便情不自禁地舒心。
“昭昭要嫁人?”挪到娘俩对面,赵恒指着女儿手里的红盖头问。
父王猜对了,昭昭咯咯笑了起来,兴奋地往娘亲身上靠。
她大着肚子,赵恒脸色大变,立即按住女儿的小肩膀,再次教女儿:“不许靠娘亲,会压到妹妹。”夫妻俩问过女儿想要弟弟还是妹妹,问几次昭昭都说要妹妹,所以赵恒便用妹妹教导女儿了。
昭昭也被父王认真的模样吓到了,呆呆地往后看。
宋嘉宁柔声道:“没撞到,妹妹没事。”说完笑着看了赵恒一眼,觉得他太紧张了,女儿力气小,靠一下也不怕。
赵恒与她对视片刻,将刚梳了冲天揪的女儿抱到自己腿上,陪女儿玩了会儿,低头帮女儿盖盖头时,忽的问她:“今日进宫,可有不适?”
宋嘉宁闻言,想了想,轻声答道:“还好,就是姑母想抱昭昭去她那边坐坐,路上我有点累,就先带昭昭回来了,睡一觉就好了,王爷不必担心。”
赵恒点点头,他得到的消息,也是如此,不过,赵恒更相信,她提前回府是为了避免与郭骁相处,而非身体的原因。
“你身子渐重,宫里再有事,不必去了。”赵恒抬头,看着她嘱咐道,目光平和。
宋嘉宁乖顺地应了,若非礼节应酬,她也不想进宫,反正宫里没有她亲近的人。
她不进宫,隔了两日,端慧公主心情复杂地进宫了,向淑妃说了表哥的决定。端慧公主虽然与太夫人亲,但关系新婚夫妇屋里的床事,她也只能与母亲拿主意,低着脑袋,苦恼地道:“娘,你说说,表哥怎么这么顽固啊,气死我了。”
淑妃无言以对。
侄子的话,从情理上讲,确实说的过去,他不碰女儿,将来真的出了事,女儿以清白之身改嫁,与新驸马的感情会更融洽。但,淑妃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如果她是男人,能娶到心里喜欢的女人,肯定会急着洞房,哪里会因为不确定的事白白耽误?
“等着,下次平章进宫,娘帮你说说他,真是傻孩子。”摸摸女儿脑袋,淑妃无奈地道。
端慧公主只能等消息了。
然而郭骁再次进宫,却是宣德帝正式决定了三路北伐大军的出征日子,明日郭骁便要随军出行。淑妃派人传召郭骁,郭骁匆匆过来,淑妃语重心长地劝说,郭骁同样义正言辞,坚持要等凯旋后再与表妹圆房。
女婿坚持等,还是为了女儿着想,淑妃能说什么?只能放郭骁离开。
郭骁回了国公府,先哄太夫人宽心,跟着去正院书房聆听父亲教诲。
这次北伐,宣德帝派遣三路大军,共二十万人马,郭骁跟随枢密使曹瑜领兵东路,郭伯言奉命留守京城。父子俩不在一处,有上次郭骁命悬一线的惊险,郭伯言当然不放心儿子,再三叮咛,快二更天才谈完战事。
出了书房,郭伯言准备亲自送长子离开正院,快到门口,郭骁突然顿足,看着父亲道:“我想去看看茂哥儿。”
兄弟感情好,郭伯言感慨道:“去吧,茂哥儿最舍不得你。”
郭骁行礼,单独去厢房找茂哥儿了。
茂哥儿已经睡着了,守夜的小厮打开门,郭骁示意他在外面等着,他一人提着灯走了进去。走到床前,挑开帐子,就见男娃双手平伸、姿态粗犷地躺着,居然还有轻微的呼噜声,一看就是白天又疯玩了。
郭骁笑着坐了下去,动作很重。
茂哥儿皱皱眉,困倦地睁开了眼睛,看到兄长,茂哥儿迷糊了会儿,确定兄长真的来了,茂哥儿立即坐了起来,扑过去抱住兄长,急着道:“大哥,我也要跟你去打仗!”
郭骁低头,静静地端详眼前的弟弟,同父异母,但兄弟俩容貌都随了父亲,郭骁在弟弟脸上找不到继母或是她的影子。就是这个孩子,他亲眼看着他从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孩儿渐渐长大,长成两三岁蹒跚学步的小娃娃,长成六七岁嚷嚷着上房揭瓦的淘气包,然后跟着先生读书练武,终于懂点事了。
看着茂哥儿,郭骁想起了很多事。
继母刚嫁过来,舅母就提醒他世子之位的稳固问题,但郭骁从不担心幼弟能抢走他的什么,一来抢不走,二来,他与父亲,也绝不会将弟弟教成那样的人。转眼八年过去了,弟弟果然如他期待的一样,兄友弟恭。
这是他的弟弟,是国公府长房的嫡次子,郭骁相信,他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英伟男人。
“大哥不在家的时候,茂哥儿要听话,用心读书,勤奋练武,不许再惹祖母、母亲生气。”抱着男娃,郭骁郑重地交代道。
茂哥儿抿嘴,大哥这么说,就是不肯带他出门了。
“等茂哥儿长大了,大哥再带你出征。”捏捏男娃脸蛋,郭骁笑着承诺道。
茂哥儿这才恢复精神,仰望着兄长道:“那大哥早点回来!”
郭骁还是笑:“好。”
他一定会回来,不论早晚。
翌日大军出征,宣德帝带着文武大臣出城相送,赵恒与睿王分别跟在宣德帝左右,巡阅到马军营时,赵恒若有所觉,目光扫过禁军马军司指挥使刘守仁,落到了一旁的郭骁身上。郭骁一身银甲,见寿王看了过来,他唇角上扬,下巴微微抬起。
无声挑衅。
赵恒端坐马背,手却攥了下缰绳。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若是可以,他也想亲上战场,金戈铁马。
第189章 189
北伐大军,兵分三路, 西路军这边, 宣德帝封忠武军节度使潘逊为主帅、封代州刺史王胜为监军, 另封老将虎威将军李继宗为副将, 三人统兵五万。李继宗乃恭王妃李木兰的祖父, 故恭王夫妻也在西路军这边领了差事。
二月初大军出发,一路北上,顺利攻下几个小城镇后, 终于下旬抵达被寰州城外, 正是被辽国占据的幽云十四州之一。
辽军守将闭城不出, 监军王胜命李继宗带兵攻城, 商定攻城方略时, 恭王在一旁听着,一共四个城门, 眼看三个城门都分出去了,恭王急了, 大手一敲沙盘北门, 高声道:“北门交给本王!”
王胜看他一眼,视线转向了主帅潘逊, 潘逊垂眸看沙盘, 不出声。那是王爷, 在京城里娇生惯养的,便是学了一身好功夫,之前也从未上过战场, 没有经历过战场的腥风血雨,派恭王去攻城,败了好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回去谁跟皇上交代?不派的话,又要得罪恭王。
“李将军,你怎么看?”潘逊不接招,王胜将球踢给了李继宗。
李继宗还没说话,恭王先谄媚地朝他咧嘴笑:“祖父,您就派我打北门吧!父皇让我出来历练,您一直不许我出兵,我怎么历练?”说完还给自己拉帮手,侧头问王妃:“木兰早就手痒痒了,是不是?”
李木兰没理他,只是在祖父瞧过来时,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脸上,也露出了隐隐的恳求。
李继宗并非宠溺子女之人,恭王虽是皇子,但也是自家孙女婿,既然学武,岂有武将不上战场之理?而且西路军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寰州城内只有八千辽兵,此战胜算极大。
“好,北门就交给恭王与王妃!”李继宗痛快地做了主。
恭王大喜,神采飞扬地拍了媳妇一把,李木兰瞪他一眼,夫妻并肩走出营帐,调兵准备去了。前往北城门的路上,恭王想到一事,纳闷地问道:“祖父战功不输那二人,父皇怎么就安排祖父当副将了?”亲眼目睹威名赫赫的老爷子得听王胜、潘逊的安排,恭王真是憋屈。
李木兰目视前方,没有解释,但她知道原因。李家世代名将,但祖父乃前汉的大将,当年高祖皇帝改朝换代,带兵攻打前汉,是祖父带兵抵抗,苦战数月不肯投降,叫高祖皇帝吃了不少苦头,最后前汉的亡国之君主动投降,高祖皇帝又恩遇祖父,祖父才成了大周的将军。
高祖皇帝、当今圣上待祖父都不薄,祖父亦为大周立下了无数战功,可是,到底是降将,皇上用起来,还是不如用王胜等人放心吧?
不过祖父不在乎,祖父想要的,只是尽忠报国而已。
战鼓起,转眼之间,寰州城陷入了一片血战,而老将李继宗率领两万精兵,没用两个时辰,便大破城门,蜂拥而入。
翌日,寰州城破的捷报被八百里加急送进了京城。
宣德帝抚掌称快。
大周开局顺利,赵恒也松了口气,傍晚回到王府,在前院待了片刻就去后院陪王妃女儿了。自打大军出发,他第一次过来的这么早,再看男人愉悦的神情,宋嘉宁便猜到前线有好消息了,故意装不懂地问道:“王爷今儿个怎么有闲情哄昭昭了?”
赵恒正举着女儿让女儿的小脚丫踩他膝盖玩,闻言笑道:“西线大捷,寰州城已破。”
宋嘉宁面露疑惑,寰州城在哪儿?
赵恒见了,放下女儿,吩咐丫鬟去拿舆图。
宋嘉宁之前读《史记》时就从他手里得了一份舆图,双儿知道放在哪儿,很快就给铺到了矮桌上。宋嘉宁扶着肚子挪过来,准备像以前那样挨着他看,但这次夫妻俩可再也无法安静地讲与听了,因为家里多了个小郡主啊。
双儿刚铺好舆图,昭昭就从父王怀里站起来,趴在桌子上要扯舆图玩,吓得宋嘉宁赶紧捂住。
“不能扯,扯坏了,娘亲哭。”赵恒单手攥住女儿的一双小胖手,笑着道。
昭昭张着小嘴儿瞅娘亲,扯坏了娘亲为什么要哭啊?
王爷都那么说了,宋嘉宁只好配合,假装揉眼睛,反正一个是她男人一个是亲女儿,不怕丢人。
昭昭可舍不得让最喜欢的娘亲哭,急着用小手去拉娘亲抹泪的手,摇头保证她不扯了。
宋嘉宁“破涕为笑”,奖励地亲了女儿一口。
赵恒默默看着她哄女儿,等女儿乖乖地重新坐好,赵恒抬手给王妃指出寰州城的位置,心情好,寿王爷还多给小王妃说了几句:“拿下寰州城,再取朔州、应州、云州,西北四州,便尽归中原。”
宋嘉宁看着舆图上小小的四块儿地方,知道恭王夫妻在西路军,她忍不住问道:“才半个多月便夺回一州,剩下三州,岂不是再有两个月就能打下来了?”她五月里生,真若如此,木兰姐姐兴许能赶回来给自家老二贺洗三呢。
赵恒失笑,行军打仗,真能这么算就简单了。
收手抱着女儿,赵恒的目光,落到了北境的辽国。辽国地广,东西横亘千里,这次父皇出兵神速,辽国又在与东边的高丽交战,暂且还没来得及应对,故而西路、中路两军一口气拿下了两州,但战事才刚刚开始,后面会如何,谁也不能确定。
这些很复杂,赵恒没再说给他的王妃听。
京城收到西路军、中路军的捷报不久,东路军也得到了消息。
主帅帐中,枢密使兼主帅曹瑜背靠椅背,左手拿着捷报,右手烦躁地揉了揉额头。此次北伐,朝廷发兵二十万,他的东路军就占了十万,那两路加起来才与他一般多。但皇上说了,他这十万主要是为了牵制辽国主力,要他缓缓行军,待西路、中路拿下那两边的八州之地,再赶过来与他的东路汇合,一举攻打幽州。
这个战策确实不错,但,他这边还没开始打,人家西路、中路已经立下战功,将来打幽州也是三路军平分,论功行赏时,他的东路军岂不是功劳最少?
曹瑜不太舒服,而东路军为此不舒服的将领,不止他一人,一听说那两路兵马立功了,纷纷赶到主帅营帐,请求曹瑜派他们出兵。曹瑜见人来的差不多了,索性将部下的诸位将领都叫了过来,共商对策。
“平章,你怎么说?”一番讨论后,曹瑜问始终沉默的郭骁,郭骁是郭伯言的儿子,也是端慧公主的驸马,虽然年轻,但曹瑜并不敢轻视这个后生。
郭骁环视一圈,帐中的全是立过战功的武将前辈,他心不在此,也不在乎北伐是赢是输,平静道:“末将但凭曹帅差遣。”
言下之意,曹瑜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不反对。
曹瑜颔首,既然没人反对,他起身离座,走到沙盘前,沉吟片刻,指着幽州城南边的涿州道:“皇上命我等缓步行军,主要是想等三军合并再讨伐幽州,我却觉得,不如趁辽国准备不足,咱们快马加鞭一鼓作气先拿下涿州、幽州。王胜、韩达手下才五万兵马,咱们有十万,难道还不如他们?”
武将武将,等的就是战场立功,有了战功,才能出头,不然凭什么让他这个战功低的当枢密使?
“好,咱们这就出发,打幽州个措手不及!哈哈,那个萧太后这会儿八成在与韩让厮混,等奸夫淫妇缓过气来,幽州已经是咱们的了!”
曹瑜的主张,立即得到了诸位将领的拥护,武将粗野,还趁机调笑了一下辽国新寡的摄政萧太后。郭骁附和着笑,心思却因萧太后转到了京城的继妹身上,继母是寡妇,萧太后也是寡妇,身边都有了新的男人,可见女人心善变,不会一直记挂着前夫。
有了决定,当天下午,曹瑜便抽调九万大军先一步出发了,轻车简行,粮草辎重走得慢,暂且落在后面。
辽国,都城上京,收到寰州城、新城相继失守的败报,年仅二十八岁的萧太后,细长的柳眉微微蹙了起来,烦忧,却没有一丝慌乱。看了两遍,萧太后将奏折交给宰相韩让,愁道:“大周来势汹汹,咱们该如何是好?”
辽相韩让接过奏折,看过之后,随手扔到桌子上,从容道:“太后无需惊慌,臣这就调兵遣将,支援幽州,大辽铁骑跑得快,定能赶在城破之前抵达幽州。且耶律雄与臣说过,他料到宣德老贼会趁机而入,已经提前部署下去,宣德老贼再来,大辽定叫他有去无回。”
提到宣德帝,萧太后笑了,眉目清丽,眼带不屑:“他还赶来吗?上次耶律雄送了他两箭,他的胆子早吓破了吧?”
韩让也这么想的。
调侃了下宣德帝,萧太后神色又恢复了沉重,离开座椅,走到东侧高挂的舆图前,抬头打量。看着看着,魁梧的男人从后面抱住了她,萧太后拍拍他手,朝幽州、涿州扬扬下巴,不紧不慢地道:“大周兵分三路,实则声东击西,不过确实叫宣德老贼算对了,我还真腾不出手同时击退他这三路。这样,你随我带兵赶赴幽州,咱们先击退东路,再去支援云州、蔚州。”
韩让大惊,难以置信地问:“你要亲征?”
萧太后眉峰上扬,轻轻飘飘地反问道:“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