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枕套上绣的是海棠花,没有任何叫人联想到赵恒爷仨的东西,郭骁还算满意,哑声商量道:“有空给我绣个香囊?”她胆小,战战兢兢的他不忍心再吓唬她,但总要得点好处,宽慰他求而不得的躁动。
郭骁能看出她的提防,宋嘉宁也听得出他话中的交换,抿抿唇,点头应了。
郭骁追问道:“何时能绣好?”必须有个日子,免得她故意拖延。
宋嘉宁扫眼他衣摆,沉默会儿道:“你若急用,我一日就能绣好,若是慢慢绣,要三五日吧。”
郭骁目光变了变,看着她轻轻颤动的浓密睫毛,郭骁突然笑了,当面拆穿了她的小心机:“我若心疼你,就该让你慢慢绣,是不是?”换成赵恒跟她要香囊,她肯定会废寝忘食地赶工吧?什么快绣慢绣,不过是不想而已。
他眼睛太毒,宋嘉宁无法否认,努力镇定地道:“那我明日给你。”
“不用,你慢慢绣,别让我等太久便可。”郭骁意味深长地道,然后在宋嘉宁复杂的目光中,先去了堂屋。
宋嘉宁放下绣了一点的枕套,藏好针出去了,饭桌上郭骁照旧殷勤为她夹菜,宋嘉宁明明没有胃口,却硬逼着自己吃了他夹过来的所有菜,只希望他心情好了,别兽性大发。
饭后郭骁走了,当晚珠儿守夜。
宋嘉宁默默地等着,第二天郭骁回来继续有惊无险,到了夜里,轮到五娘守夜了,睡在外间。夜深人静,宋嘉宁披上夹袄,摸黑走到外间,黑漆漆的,勉强能看到榻上五娘朦胧的身影。宋嘉宁慢慢挪步过去,看眼窗外,她紧张地抬起手,一边准备着捂五娘嘴,一边轻声唤人。
五娘睡得沉,宋嘉宁喊了好几声,她才醒,大概是宋嘉宁唤的轻柔,大半夜的发现有个人站在她身前,五娘竟然没怎么害怕,迷迷糊糊地就要坐起来:“姑娘?”
宋嘉宁“嘘”了声,示意五娘随她去内室,再命五娘坐在床上,她掩好纱帐,做贼一般。
准备好了,宋嘉宁握住五娘的手,窃窃私语道:“五娘,我有件事问你,不管你听到什么,咱们都悄悄的,别传出去好吗?”
五娘茫然地点头。
宋嘉宁看得出来,五娘单纯简单,这也是她敢这般试探的主要原因,便直接问道:“你家中可有姐妹?”
五娘其实还有点困的,但听到此话,十五岁的小姑娘顿时就不困了,低下脑袋,落寞地道:“我有四个姐姐,大姐二姐小时候染病死了,三姐嫁的远,前年跟姐夫逃荒去了,再也没有音讯,四姐……”
说到最后,突然哽咽起来,她的四姐出去挖野菜,被人拖到山里害死了,至今也不知道凶手是谁。
“别哭别哭,没事的。”明明与她无关,宋嘉宁却跟着心酸,将瘦小的五娘搂到怀里,轻轻地拍着她背安抚。等五娘渐渐平复下来,宋嘉宁才低低地问:“五娘,你姐姐是不是有个女儿叫阿茶,今年虚七岁?”
五娘抽搭着嗯了声,过了会儿猛地反应过来,立即坐正,难以置信地看着黑暗中的宋嘉宁:“你……”
宋嘉宁及时捂住她嘴,用更低的声音道:“我告诉你你姐姐的下落,你答应替我保密,不得再对任何人泄露你我的关系,包括枢密使大人,包括大蜀的皇上,行吗?”
五娘想都不想便松开宋嘉宁跪了下去,对天发誓道:“只要能与姐姐团聚,我这辈子就是姑娘的人,姑娘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死不足惜!”爹娘姐姐们都死了,三姐与外甥女是她在世上仅存的亲人,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五娘也想跟三姐在一起!
宋嘉宁深深地松了口气,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
为了避免将来五娘从郭骁口中得知她的寿王妃身份临时变卦反水,宋嘉宁先向五娘坦诚了身份,但并没有揭穿郭骁的。如果在起义军与朝廷中间,五娘肯定选择救了她清白的起义军,但得知宋嘉宁与寿王救了她的亲姐姐,得知寿王曾经屡次为蜀地百姓求情,五娘一点顾忌都没有了,甚至嫉恶如仇地要帮宋嘉宁逃离魔爪。以前她敬枢密使大人是个英雄,谁想到也是个强夺良家女子的恶霸?
“你觉得,咱们能逃走吗?”确定了五娘对她的忠心,宋嘉宁马上问道。
五娘却为难了,低声解释道:“大人身边有两个心腹侍卫,一个叫长风,一个叫阿四。长风贴身保护大人,寸步不离,阿四……大人派了阿四专门看护后院,有他在,咱们根本逃不了。”
宋嘉宁愁眉紧锁。长风与阿四,应该就是跟随郭骁进京劫持她的那二人,想来也知道郭骁与她的身份。她都被他掳到蜀地了,郭骁竟然专门留了一个心腹侍卫看着她,足见对她有多提防。她与五娘都是弱女子,如何能逃脱?
“您别急,咱们慢慢想办法。”宋嘉宁忧心忡忡,五娘却没那么绝望,主要是她不知道郭骁的真正身份,也没领教过郭骁的种种手段,只把郭骁当平民出身的起义军将领看了。冥思苦想半晌,五娘灵机一动:“姑娘,我看阿四像个好人,如果他知道您的身份,会不会也帮咱们?”
宋嘉宁苦笑:“他知道,我就是他陪大人抓回来的。”
五娘听了,突然很生气,愤愤道:“原来他也是坏人,我真看错他了,还想哄我帮他补衣裳,做梦去吧!”
小姑娘气鼓鼓的,宋嘉宁却听出了别的意思,奇道:“阿四让你给他补衣裳?你们认识?”
五娘哼道:“不认识,就前天他来后院传话,我看见他衣裳破了道口子,提醒他了,他盯着我看了会儿,问我会不会针线,我说会,他就让我帮他补,我都补一半了,明天就重新拆了去。”
“别拆……”宋嘉宁下意识地阻拦。
五娘纳闷了,仰头问:“他欺负您,您还想让他占咱们便宜?”
一副小孩子语气,根本没看出阿四可能有别的心思。
身陷囹圄,宋嘉宁却被五娘的单纯逗笑了,摸摸小姑娘脑袋,宋嘉宁凑到五娘耳边,轻声细语地指点迷津。不管能不能成功,目前,她想逃出郭骁的掌控,只有这一条路能闯。
翌日黄昏,五娘将缝补好的男人袍子还给了阿四,晚上趁珠儿去泼洗脚水了,五娘嘟着嘴告状道:“阿四越来越坏了,我还他衣服,他偷偷摸我手!”
宋嘉宁皱眉,她叫五娘对阿四好,是希望阿四能动真心,如果阿四是个喜欢动手动脚的轻浮男人,五娘与他来往,岂不是有危险?宋嘉宁虽然急于逃走,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五娘跳进火坑,当即便嘱咐五娘先与阿四保持距离,她再想想别的办法。
于是五娘躲了阿四两日,第三日傍晚,五娘又跑来跟宋嘉宁告状,不过这次五娘美滋滋的,因为阿四为那日摸她手道歉了,还送了她一支桃花簪子赔罪。
宋嘉宁接过桃花簪,不是什么名贵物件,但雕工细致,她这个王妃见了都喜欢。
摸着手中的桃花簪,宋嘉宁心跳越来越快,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安排五娘给她,就是要帮她回到王爷身边吧?
有了希望,宋嘉宁更谨慎了,一边暗暗观察五娘与阿四的进展,一边等待逃脱的机会。
第214章 214
朝廷二月底派遣寿王赵恒带领十万禁军前去镇压蜀地叛乱, 三月初,郭骁留在京城的眼线也派暗哨将此战报火速传到了蜀地, 暗哨同时带来的, 还有大军再过十日便可抵达剑门关的消息。
自封蜀帝的李顺一下子就慌了, 他虽在蜀地,却也听说了寿王击败辽国铁骑的事迹,连契丹人都打不过寿王, 他手下这二十万平民百姓组成的大军, 能抵抗从各地千挑百选进京且训练有速的精锐禁军吗?
“三弟,咱们该怎么办?”一着急, 李顺忘了自己的皇帝身份, 又在朝堂上与郭骁兄弟相称了。
郭骁早就料到朝廷会有发兵一日, 面上没有一丝惊慌, 走到大殿中央,郭骁仰头,朗声道:“皇上无需担忧, 剑门一带连山绝险, 层峦叠嶂,周军要入蜀,只能经由剑门关。剑门关占据天险,两侧乃悬崖峭壁, 前后山道只能容两三人并行,周军难以大举进攻,皇上只需派遣五千精兵, 便可将周军挡在剑门之外。周军远道而来,久攻不下,必退。”
此言一出,那些新封不久的蜀国臣子们便有人颔首赞同,但也有不信的,其中就包括赤金龙椅上的皇帝李顺,愁眉紧锁道:“倘若剑门关真那么厉害,当年高祖皇帝为何能攻破孟蜀?”他相信剑门能阻挡朝廷大军一段时间,叫朝廷吃点苦头,可有孟蜀的前车之鉴,剑门被破还是早晚的事啊。
郭骁生在将门之家,高祖皇帝统一中原的大小战事他都有所耳闻,甚至有些战事还被父亲拿来当功课教导他,故郭骁当然知道那一战,从容解释道:“当初孟蜀败,乃因孟蜀君臣沉湎享乐疏于练兵,将士久不经战,突然面临敌军攻袭,自乱阵脚,剑门、水路降兵无数,里应外合,周军才得以长驱直入。”
李顺听了,更不放心了,孟蜀皇帝是几代的皇家传承,底下都出了降兵,他一个平民老百姓,真王爷来打他了,那些守将更要背叛他了吧?
二十出头的新皇帝,一路旗开得胜之时还有几分威严气势,这会儿浑身冒汗地坐在龙椅上,眼巴巴地看着下面的枢密使大人,俨然又变成了曾经的乡野村夫,完全指望他的结拜三弟了。
郭骁看多了李顺的窝囊样,见怪不怪,沉思片刻,郭骁抱拳请缨道:“皇上若信得过,臣愿带兵五千前去镇守剑门,保证皇上高枕无忧!”剑门乃入蜀门户,一旦剑门失守,蜀地这批守将还真不是朝廷禁军的对手,剑门如此重要,郭骁也不放心安排旁人去守。
李顺这辈子最信任的除了死去的姐夫,跟着便是郭骁了,一听助他登上帝位的大军师、大将军要去守剑门,李顺终于不怕了,高兴道:“好,好,三弟去我……朕最放心,五千太少,朕给你一万……”
“不必,臣去守剑门,皇上继续带人围攻梓州,一旦皇上攻克梓州,请即刻派人将梓州守将高载的人头送去剑门,臣好请寿王蹴鞠。”大殿之上,郭骁轻蔑地道,他如此笃定,李顺与其他蜀臣越发安心了,全都为他们的枢密使大人喝彩。
当晚,李顺为郭骁摆了酒席,与一群无能之辈饮酒,郭骁毫无兴致,喝了几碗便佯装喝醉,然后乘着夜色,马不停蹄地回府。初春的蜀地晚风清凉,带着若隐若无的桃花香,马车中,郭骁闭着眼睛,没喝多少酒,胸口却渐渐窜起了一道火。
赵恒为何要来蜀地?是猜到他抢了她来蜀地,还是,单纯的想建功立业?
但无论哪样,他都不会叫赵恒得逞,都不会叫赵恒再夺走她。
马车停了,郭骁倏地睁开眼睛,没等车夫帮忙挑开帘子,郭骁便一跃而下,大步前往府邸后院,月色之下,男人背光而行,眼中却如黑夜中的狼眸,泛着幽幽的光。
后院,宋嘉宁已经睡下了,每逢郭骁晚归,她都会早早落灯,免得郭骁回府后见她这边亮着又过来,徒增危险。但宋嘉宁还没睡熟,忽的听到院中有动静,宋嘉宁猛地惊醒,下意识抓紧被子。
“大人……”
守门婆子低低的行礼声传过来,宋嘉宁整颗心都凉了,迅速跳下床穿好外衣,再在郭骁跨进内室之前,抓起一直藏在枕头底下的剪刀收进袖口。提防好了,宋嘉宁努力平复呼吸,与此同时,有人叩门。
第215章 215
宋嘉宁在王府的内室设有门栓, 但她与赵恒很少会落栓,因为没有主子们吩咐, 丫鬟们不敢擅入, 留着门, 反而方便夜里丫鬟们进来伺候。到了蜀地,宋嘉宁需要落栓心安,可她入住郭骁府邸的第一日, 便发现这边的内室, 只有两扇雕工精致的镂空门板,无栓。
郭晓是有意还是无意, 宋嘉宁说不准, 但她害怕, 每晚都要搬把椅子放到门前, 至少有人想半夜偷偷摸摸过来,她能听到声响。
今晚守夜的是珠儿,郭骁叫门, 珠儿根本都没有想过要请示宋嘉宁, 直接就把堂屋的门打开了,因此郭骁一路无阻,如果他想,完全可以推门而入。但郭骁没有, 停在内室门外,郭骁在黑暗中静默了片刻,才抬手敲门。
他的手像是敲在了她心上, 宋嘉宁极力掩饰恐慌,佯装困倦问:“珠儿?”
“我,明早我要出兵剑门,有话跟你说。”郭骁平静道。
出兵剑门?
宋嘉宁心中生疑。据郭骁此前言语透出的意思,李顺称帝后暂且并不打算继续攻占蜀地外的城池,现在竟然派郭骁去剑门,是叛军要扩大地盘,还是,朝廷发兵来镇压了?想到这里,宋嘉宁心跳骤然加快,如果那灯铺小贩好心帮她送了信儿,王爷早该知道她在蜀地了,也就是说,王爷可能亲自来镇压叛军了?
第一次,宋嘉宁迫不及待想见到郭骁,想确认王爷的行踪,可一抬头,看到满屋黑暗,唯有朦胧月光照出屏风、橱柜的轮廓,宋嘉宁又开始害怕。如果王爷真的来了,郭骁受了刺激,一怒之下想先占了她……
目光落到门前,宋嘉宁控制不住地发抖。
“安安,开门。”郭骁低声催促,宽大的手掌已经贴住门板,只要稍微用力,便能推开。
宋嘉宁苦笑,害怕又如何,郭骁想进来,她根本阻止不了。
“大人稍等。”宋嘉宁抬高声音,故意弄出下床更衣的动静,趁机蹑手蹑脚走到门前,先偷偷搬走椅子,再加重脚步声,朝门口走去。她想劝郭骁在堂屋甚至次间说话,然而没等宋嘉宁走过去,门板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郭骁进来了。
宋嘉宁吓得直打哆嗦,本能后退,她试图冷静下来,郭骁却一边反手关门,一边哑声道:“点灯。”
他关门的动作已经暗示了来意,宋嘉宁心冷到极点,可绝望过后,宋嘉宁突然不抖了。从正月初二被郭骁抢,到此时此刻,她怕了三个多月防了三个多月,指望的就是全身而退回到王爷身边,现在指望落空,大不了就是一死。
没再徒劳找借口诱他出去,宋嘉宁转身,摸索到火折子,点了临窗书桌上的灯。灯亮了,她也没看郭骁,径直坐在书桌一侧,双手交叠至于腿上,底下的右手则偷偷摸出左袖中的剪刀。这一刻,宋嘉宁意外的平静,静静地看着眼前跳跃的烛火,脑海中是祐哥儿白白胖胖的脸蛋,是穿着一身粉裙子的昭昭,是……
王爷的身影才浮现出来,宋嘉宁视线便模糊了,烛火好像变成了两三重。
郭骁看到了她眼中的水色,夜晚静谧,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乌黑长发柔顺地垂落,略显凌乱。昏黄烛光柔和了她苍白的脸庞,他知道她在害怕在绝望,可灯光下的她,真的太美,就像一块儿莹莹暖玉,杏眼噙着泪光点点,美而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安安,朝廷发兵蜀地,他是统帅。”坐到她对面,郭骁看着她道。
宋嘉宁闭上了眼睛,泪水滚落。王爷能看出她藏在香囊中的小字,她就知足了,王爷不嫌弃她被人掳走,还肯亲自来救她,她也知足了。可骨子里,宋嘉宁还是想活着,活着见到王爷,见到她的一双子女。
仰起头,宋嘉宁憋回剩余的泪,对着窗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定是你在京城露了什么马脚,王爷已经查到了。大哥,咱们兄妹一场,我真的不想你出事,趁王爷还没打进成都,你快走吧,去一个没人认得你的地方。王爷抓不到你,我也不会供出你,如此王爷就没法迁怒国公府,否则……”
“他抓不到我。”郭骁打断她,声音依然平静,然后在宋嘉宁震惊的注视下,郭骁笑了,笑得决绝:“剑门关之战,谁胜谁负尚不可知,便是他胜了,我也会在他抓到我之前自毁容貌自焚其身,死无对证,他如何治国公府的罪?更何况,国公府是你的娘家,是祐哥儿、昭昭的母族,他不会动的,除非他厌弃了你的那双儿女。”
宋嘉宁垂眸,心乱如麻,一边是王爷,一边是继父母亲弟弟。
“明早我就走了,你可有话对我说?”郭骁突然起身,慢慢走向她。
宋嘉宁顿时忘了其他,猛地离开座椅,抓紧剪刀抵住脖子,在昏暗中绝望地威胁郭骁:“你别过来,再靠近一步,我马上死在你面前!”
郭骁不信,眼睛紧紧盯着她,看似无动于衷地抬起右脚。
宋嘉宁见了,咬紧牙关,手上用力,剪刀尖儿立即刺破了脖子,血珠涌出。
郭骁瞳孔一缩,暴怒喝道:“你敢!”
宋嘉宁泪如雨下:“你不想我活,我为何不敢死?”
郭骁抿唇,盯着她看了会儿,郭骁忽的笑了,摇摇头,后退两步,再看着她道:“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对你好,你早晚会跟了我,没想到你愿意为了他以死殉节,他为了你宁可耽误治眼也要先来救你,果然夫妻情深。”
“你说什么?”宋嘉宁脸色大变,惊骇地望着郭骁,死都不怕,却因为听说王爷眼睛受伤而全身战栗。
郭骁冷笑,坐到宋嘉宁刚刚那把椅子上,冷声道:“正月他与辽军激战,被当初射穿我胸口的辽将耶律雄一箭射中右眼,他命大,箭头只擦了边。若他老老实实在京城治疗,大概只会废一只右眼,但他千里奔波,恐怕……”
王爷,右眼废了?
宋嘉宁心疼地愣在原地,眼睛看着郭骁,却又看不见他,满脑都是王爷,是王爷受伤后的痛苦模样,也正是因为如此,当郭骁如离弦之箭般冲过来时,宋嘉宁毫无反应,等她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再想反应已经来不及了,剪刀被郭骁夺走丢到地上,下一刻,她整个人都被郭骁扛了起来!
“郭骁!”宋嘉宁拼命挣扎,郭骁不管,几个箭步冲到床前,一把将人丢了下去。
他力气太大,宋嘉宁跌到床上脊背生疼,但她顾不上了,头还昏着便急着爬起来,郭骁又怎么会给她逃跑的机会,饿虎般压上来,一手攥住她双手举到头顶,一手粗鲁蛮横地扯她衣裳,嘴也试图亲她的唇。
宛如噩梦重现,上辈子的一幕幕重现浮现眼前,宋嘉宁知道郭骁力气有多大,她不争了,只趁郭骁狼般啃咬她脖子时,用力咬住舌头。她不反抗,郭骁马上察觉到不对,抬头见她居然意图咬舌自尽,郭骁大骇,立即掐住她下巴,逼她松口。
远处的烛火透过屏风照过来,宋嘉宁看到了郭骁泛红的眼睛,郭骁也看到了她嘴角溢出的血。她死都不肯给他,死都不要接受他的心,那他前三个月的隐忍又算什么?原本粗重的呼吸更重了,如一头濒临饿死才扑到猎物的狼,看着染红她脸颊的血,郭骁疯了,疯到忘了所有柔情与怜惜,只剩男人对女人的渴望!
“咬啊,我看你怎么咬!”一手掐着她下巴,郭骁跪坐在她身上,另一手撕开她衣裳,抓起碎块儿往她嘴里塞。宋嘉宁惊骇绝望,她不想活着受他欺辱,死都不要再被他侵占!郭骁疯了,她也疯了,双手拼命地抓他,试图掰开他钳制她下巴的手。一心求死的女人,力气也大的惊人,指甲抓进郭骁手背,抓得鲜血淋淋。
郭骁不怕,便是她抓烂他的手,他也要定了她。再次挡开宋嘉宁,郭骁继续往她口中塞布!
“郭骁!”漆黑的夜,宋嘉宁拼尽所有力气,声嘶力竭!
郭骁一怔,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大声过,从她踏足国公府第一天起,她都是怯怯弱弱的,虽然后来被祖母改掉了那身小家子气,她也安静乖巧,从未与人红脸争辩,天生的柔弱好欺负样。
“郭骁,你是不是非要我死,是不是我只有死了,才能躲过你……”被他压在身下,宋嘉宁忘了赵恒忘了儿女,她不是国公府的四姑娘,不是寿王妃,这一刻,她只是宋嘉宁,只是与郭骁纠缠了两辈子的宋嘉宁。眼泪汹涌,宋嘉宁看不清郭骁,但她知道那是他,上辈子她死的时候,郭骁不在,她没有机会让郭骁知道她对他的心,现在,她又要死了,在失身给他后自尽而死,她想让郭骁知道。
“郭骁,我不恨你,不是你,我也会落到别人手中,不是你的父亲,我与母亲都会死,我欠你的,我认了,我真的不恨,我只求下辈子,别再让我遇见你了……”
人死了,恨还有什么用?宋嘉宁不想恨,事到如今,她只求这辈子受的苦能积成下辈子的福,来世有缘,她再嫁给赵恒为妻,他是王爷也好,是平民百姓也好,只要是赵恒,只要别再遇见郭骁,她别无所求。
说完了,宋嘉宁闭上眼睛,除了满脸泪除了发丝凌乱,她神态安详,无怨无恨无怕。
郭骁却再也下不去手,眼中疯狂不知何时消退,只剩失魂落魄。
她不要他,这辈子不要,下辈子也不要,他拆散了她与儿女,他要强占她的身子,她都说不恨,只求来世再也不见。
“为什么?”郭骁苦涩,慢慢低头,侧脸贴着她湿凉的脸摩挲,“是小时候,我对你不够好?”
他没说完,就有两道温热沿着相贴的脸,滚到了她耳窝。
宋嘉宁突然就想到了小时候。她喜欢吃宫里的山药糕,回到国公府,郭骁陪庭芳姐姐来看她,带着一盒山药糕。除夕夜晚放烟火,她笑着后退,撞到谁的胸膛,一回头,看见他倒映烟花的眼。兄弟姐妹们一块玩闹,她不小心撞了鼻尖儿,郭骁赶过来,双手轻柔地扶着她肩膀,人却冷冷地骂她该。
好吗?不好吗?
没用啊,宋嘉宁闭着眼睛,轻声道:“大哥,放过我吧,我想回家。”
早在这世重逢,他就注定是她大哥了。
第216章 216
郭骁走了,在宋嘉宁喊出“大哥”两字, 在宋嘉宁求他放她回家后, 他忽的起身离开, 脚步沉重,却风驰电掣般移到了内室之外。
宋嘉宁纹丝不动, 直到她听见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后院, 确定今晚郭骁是真的放过她了, 宋嘉宁才慢慢抓起被子,慢慢盖到身上, 连脑袋也遮住,然后躲在被窝里,压抑地哭了出来。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被郭骁占了,想到前一刻的凶险,宋嘉宁越哭越压不住,被窝里传出呜呜的抽噎。
外间珠儿听见了,左右为难。来伺候安姑娘已有一个多月, 她看得出来, 安姑娘心里并没有枢密使大人, 多半是被强迫来的,今晚安姑娘肯定吃了苦头, 她该劝劝的,但,安姑娘似乎并不待见她们, 未必高兴她多嘴。
犹豫片刻,珠儿最终还是没有进去,默默地守在外面,听里面的哭声渐渐平复下去,她才重新回到榻上睡觉。
内室,宋嘉宁哭够了,哭没了泪,她拉下被子,对着昏暗的床顶出神,一会儿想王爷,急于确认王爷是不是真的伤了右眼,一会儿想儿女,想国公府的母亲与弟弟,一会儿想自己的命,翻来覆去地想,彻夜未眠,想到书桌上的灯燃尽,想到窗外夜色退去,多了朦胧光线。
天又要亮了。
宋嘉宁就像没有察觉一样,依然呆呆地望着床顶。
院中忽然传来响动,宋嘉宁眼睛斜向窗外,好像听见了阿四的声音,没过多久,五娘、珠儿一块儿进来了,珠儿端着水,五娘捧了一套灰扑扑的男人衣裳。珠儿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瞥见宋嘉宁脸上脖子上的血,珠儿吃了一惊,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立即低下头。五娘可吓坏了,急着扑到床前,边哭边打颤:“姑娘,您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触碰宋嘉宁的脸,指间的温热终于拉回了宋嘉宁的神智,脖子疼,舌头也疼,但这一刻宋嘉宁心里是踏实的,不是昨晚的两番以死相拼,她不会活着。
“没事,已经止住了。”宋嘉宁沙哑地道。
五娘心疼地扶她坐正,接过珠儿递过来的温热巾子,一边帮宋嘉宁擦拭脸上污血,一边低声解释道:“姑娘,大人要带您一同出城,叫您换上男装。”
宋嘉宁悄悄攥紧了手,郭骁带上她,是要威胁王爷吗?
时间紧迫,阿四在外面催了一次,宋嘉宁拒绝了五娘帮她上药的好意,换上男袍便带着同样一身小厮打扮的五娘出去了。院中只有阿四一人,因为五娘的关系,宋嘉宁多看了阿四几眼,来蜀路上未曾留意,今日宋嘉宁才发现,阿四生的高大壮硕五官端正,眉宇间有股正气,不苟言笑,与五娘口中那个喜欢占她便宜的坏侍卫不太像。
阿四知道宋嘉宁的身份,无论是寿王妃,还是世子爷喜欢的女人,他都得敬着,因此宋嘉宁一出来,阿四便垂下眼帘,恭敬地道:“姑娘,大人进宫之前,命小的备好了马车,请姑娘随我来。”
宋嘉宁微微颔首。
阿四视线扫过五娘,转身在前带路。
宋嘉宁与五娘一块儿上了马车,阿四放下车帘之前,再三叮嘱她们不要挑帘观望。宋嘉宁没那个心情,五娘也没有那个胆子,二女安安静静地坐在车中。马车出发,走走停停,很快前后都是规律整齐的行兵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马车与郭骁的五千精锐,离开了成都城。
这一日,宋嘉宁都没见到郭骁,天黑了大军安营扎寨,宋嘉宁才被五娘扶着下了马车,跨进了郭骁的营帐。心不在焉用了晚饭,宋嘉宁又开始担心,但郭骁还是没有出现,只派了阿四,悄悄带她与五娘离开营帐,一直摸黑往东走,翻过一个小小的山头,山脚停着一辆马车。
宋嘉宁满腹疑窦,五娘忍不住问阿四:“咱们要去哪儿?”
阿四先请宋嘉宁上车,等五娘也进去了,他跨上马车,隔着门帘道:“姑娘,朝廷发兵来攻,大人虽有退敌之策,然谨慎起见,大人命小的先护送姑娘去一隐秘之地,等朝廷退军,大人再亲自来接姑娘。”
宋嘉宁闻言,笑了,苦笑,郭骁,终究还是不肯放手。
马车连夜往北行,山坡之上,郭骁一人独立,望着山路上越来越远的马车,他暗暗攥紧了手。他怎么会舍得她死,便是一辈子都不碰她,他也不会逼她到死,这辈子他可能都得不到她的心了,但他与赵恒的胜负,还未分。
次日,郭骁率五千蜀地精锐赶至剑门关,以逸待劳等候朝廷大军。
旬日之后,赵恒率领八万禁军抵达剑门关,派人攻占关口。郭骁戴着面具隐在后方指挥防御,凭借剑门雄关天险,轻而易举地挡住了禁军的第一次攻击。赵恒骑在马上观战,见叛军居高临下只凭箭阵便能将大部分周军挡在狭窄的山道上,赵恒立即命人鸣鼓收兵,毕竟此战,只是为了试探。
“王爷,剑门易守难攻,这么打下去,咱们只能用将士们的命拼出一条路。”大将慕容钊沉声道。剑门凶险,也许一百个将士拼死,才能换回一条叛军性命。
赵恒点点头,看着前后数万精锐,他也舍不得叫这些人白白去送死。
“我在此督战,你带五千人,另寻蹊径,找到小路可走,封头等功。”目光扫过剑门关左右连绵不绝的雄山峻岭,赵恒缓缓道,他就不信这数百里大山,真的只有这一条路。
慕容钊领命,暗中抽调五千兵马,乔装打扮扮作商人,兵分几路分头出去探道。赵恒也没闲着,派人尝试火攻,或是攀援峭壁试图从高处射箭攻打叛军,可惜都行不通。郭骁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亲眼目睹赵恒手下的将士攀岩不成反而摔得头破血流,郭骁眼中只有讽刺。什么寿王在北疆屡立奇功,分明是他的父亲与李隆等老将的功劳,赵恒是王爷,沾了光而已,一介书生,也配带兵?
“梓州那边如何?”禁军打不上来,郭骁更关心李顺打梓州的情况。
哨兵回禀道:“梓州早有准备,皇上还在围攻。”
郭骁皱了皱眉,梓州是蜀地最后一块儿骨头,高载带了五万人马退守,若不拿下,他们便会腹背受敌,故必须先解决这个隐患,幸好蜀地有剑门天险,至少能抵挡朝廷月余,到那时,赵恒大军早已疲惫不堪,绝不是蜀军的对手。
他胸有成竹,那边慕容钊在深山老林中奔波十来日,终于遇到一个老农。慕容钊自称来蜀地收茶的茶商,因剑门有战事,他的车队无法通过,不得已要另寻山路,老农淳朴好客,没有怀疑,真给他指了一条鲜为外人知的入蜀之路。
原来在剑门以南二十里,越过几重大山,有条名叫来苏的狭径,过了那条狭径,再走七八里路便能与官道汇合,官道连通剑门。慕容钊大喜,重谢过老农后,立即回去向寿王复命。赵恒闻讯,计上心头,再派慕容钊带领一万人取道来苏,从蜀内攻打剑门关,两路夹击!
“记住,一个都不许逃。”
走出大帐,赵恒望着夜色中越发雄伟险峻的剑门关,目光冰冷。
与此同时,宋嘉宁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王爷被契丹人射伤了右眼,血流的满脸都是,梦见王爷昏迷中一直喊她的名字,她却被郭骁压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梦境太清晰,宋嘉宁紧紧地攥着衣襟,什么计划什么隐忍,她都不想再等,只想马上去见王爷!
梦中所见一幕幕地充溢脑海,宋嘉宁心慌意乱地跳下炕,摸黑穿衣裳。她现在住在一个偏僻的山中木屋,五娘与她睡一块儿,听到动静,五娘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问:“姑娘?”
宋嘉宁顾不上说话,穿好衣裳,转身就往外走,打开门,却见阿四不知何时过来了,山岳一样拦在门前,不叫她出。
宋嘉宁扑通跪了下去,泪水决堤:“阿四,我是谁你比谁都清楚,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你怎么忍心助纣为虐困我于此?我家中还有才五岁的女儿,还有没学会喊娘的幼子,我求你了,放我去找王爷吧!”
“姑娘,我的命是大人给的,如今也是奉大人之命,请您别为难我。”阿四受不起她的跪,当即也跪了下去,低头恳求道。世子这事做的糊涂,阿四都知道,可他也知道世子守着这份情有多苦,寿王妃再可怜,他也绝不能背叛世子。
“我求你了……”到了这个地步,宋嘉宁只能继续哀求。
阿四低着脑袋,牙关紧咬。
“姑娘您起来,他们主仆没有一个好玩意儿,不值得您跪!”五娘冲过来,一把扶起宋嘉宁,然后狠狠呸了阿四一口:“亏姑娘还帮你说话,说你有苦衷,现在我算看透了,你就是个黑心肝的,我瞎了眼睛才会喜欢你!”
说完,将她小心收着的桃木梳子狠狠甩到了阿四身上。
阿四抿紧了唇。五娘单纯,他很喜欢这个姑娘,可还是那句话,他不能为了女人背叛世子。
五娘朝阿四发火的时候,宋嘉宁抱了一丝希望,紧张地盯着阿四,虽然阿四没有答应,宋嘉宁却注意到了阿四滚动的喉结与绷紧的手背。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不会没有一点良心,希望再起,宋嘉宁推开五娘,重新跪到了阿四面前。
“您这是何苦!”阿四又急又无奈。
宋嘉宁不哭了,只盯着他问:“你可想过,如果他败了,王爷会怎么对他?”
阿四没想过,因为他相信,就算叛军败了,世子也能全身而退,不会落到寿王手中。
他信郭骁,宋嘉宁信赵恒,苦苦哀求道:“这样,如果他赢了,我再也不为难你,甘愿留在这里等他,可如果王爷赢了,你送我去见王爷行不行?只要你答应,我保证王爷不会为难你,五娘也会原谅你……”
阿四眉峰微挑,下意识看向跪在宋嘉宁身旁的五娘。
五娘扭头,小嘴儿高高撅着。
阿四犹豫,宋嘉宁哭道:“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也不为他想想吗?万一他真的被王爷抓到,王爷会怎么对他?阿四,他是我大哥,是我弟弟的亲大哥,只要你送我去见王爷,我一定会求王爷留他一命……”
她哭个不停,阿四头都要炸了,良心想答应这个苦命的柔弱女人,但……
“婆婆妈妈的,你到底答不答应?”五娘突然狠狠推了阿四一把,恶狠狠道:“王妃都这么求你了,你再不答应,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两个女人,一个落滴泪能让任何男人愧疚心疼,一个凶巴巴的是他相中的媳妇,再想到以区区五千人马去抵挡寿王十万大军的世子,阿四一咬牙,朝宋嘉宁叩首道:“如果大人真的有难,还请王妃记住今晚所言。”
宋嘉宁愣住了,一边是心愿得逞的狂喜,一边是郭骁的生死。
倘若郭骁落到王爷手中,她会求王爷开恩吗?
她不会,因为王爷怎么处置郭骁,都是郭骁咎由自取。
但宋嘉宁想尽快与王爷团聚,对阿四,她只能说谎了。
第217章 217
黎明时分,夜色弥漫, 山间万籁俱寂, 连丝风声也无。
赵恒忽然醒了, 左手从右臂扫过,摸到一只硬壳山虫, 被他随手丢了出去。行军在外, 赵恒不知捏死过多少虫子, 也从未在意,可是这一醒, 他便再也无法入睡。睡前想的是她,醒来脑海中最先浮现的,还是她。
赵恒闭上眼睛,一手摸向身侧,想摸到他的王妃,想将她拉到怀里,想她娇娇软软地趴在他胸口,杏眼水漉漉地看着他。都说柔情似水, 她就是他的水, 无论何时都安安静静的, 看似怯懦敬畏,却不知在什么时候, 悄悄用她那双眼睛,将他的心吸了进去。
大婚之后,他一共离京三次, 前面两次,他知道她在王府等着他,虽然想念,但他心是定的。直到这次,她被人掳走,赵恒才尝到真正离开她的滋味儿。全身各处都是空的,江山黎民逼着他固守北疆,幼小可怜的女儿需要他强颜欢笑,但他的魂,早不在了,每日过得,如行尸走肉。
帐外传来脚步声。
赵恒慢慢松开握紧的拳,坐了起来。
“王爷,大军整顿完毕,随时可以进攻。”福公公低声禀报道。
赵恒看向帐外,声音冰冷:“等慕容将军,响箭一发,立即破关。”
慕容钊带兵出发前,曾与他约好,于今日天亮之前同时发兵。
福公公自去传话,赵恒起身更衣,转瞬便换上了一身轻甲,戴好银盔,赵恒走到大帐门前,正要挑帘,忽闻一声“咻”响,如烟花在半空绽放。赵恒猛地挑开厚重帘子,外面大军似潮涌动,争先恐后朝上面的剑门关涌去。
剑门关上,郭骁同样醒得早,忽闻后方传来敌情,郭骁立即叫醒所有将士,留五百人守关隘,他自带剩余四千余人去迎战偷袭的朝廷禁军。这五千人,三千是郭骁从平民起义军中挑出的勇猛男人,两千是投降的官军精锐,但他的兵再精,又怎么比得上从各地千挑万选出来的禁军,更何况,慕容钊率领的可是一万人马!
天色渐明,慕容钊骑在马上,一眼发现了叛军中的郭骁。郭骁戴着面具,慕容钊不认得,但慕容钊知道那是这五千叛军的首领,也是王爷再三严令他捉拿的人,因此慕容钊大喝一声,挥舞手中的流星锤朝郭骁而去。
他不认得郭骁,郭骁却认得他,慕容钊乃大周悍将之一,郭骁出身将门,幼时父亲带他去各府做客,郭骁还曾得到过慕容钊的提点。若单打独斗,郭骁自信能大败年近五旬的慕容老将,可此时混战,他便是赢了,也是百十回合之后,真缠斗那么久,他躲得过慕容钊,却躲不过朝廷禁军的围攻。
郭骁不甘心退,他也没料到禁军竟然能从后方偷袭,但形势摆在眼前,郭骁不想枉死,尤其是在他还备了后路的情况下,不到山穷水尽,郭骁都不会逞匹夫之勇。
“撤兵!随我突出重围者,赏银百两!”剑指前方,郭骁沉声吼道。
是人都想活,有了赏银盼头更想活,郭骁一吼完,残余的叛军立即将郭骁围成一团,护送他突围。蜀道狭窄,只能弃马而行,突围难,防守也难,就在赵恒率领的禁军终于有人成功登上剑门城墙时,叛军也拼死为郭骁杀出了一条血路。
郭骁带着七八人冲进了荒无人烟的深山,慕容钊亲自带人去追,穷追不舍。追到晌午,郭骁身边只剩一个小兵,精疲力尽已到强弩之末,全靠一口气撑着,然而天要绝人,始终跑在前面的郭骁突然急急停住,脸色铁青地看向几尺之外的悬崖峭壁。
“大人!”仅存的小兵白着脸道,双腿瑟瑟发抖。
郭骁转身,慕容钊一手持刀,冷声道:“你若投降,王爷或许会给你一条生路。”
赵恒给他生路?
郭骁突然仰天大笑,别说赵恒恨不得他死不超生,便是赵恒肯放过他,他郭骁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