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员外微笑,轻轻颔首。
傧相见了,待一对儿新人在堂前站定,朗声赞礼:“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顾三忍不住唇角上扬。
虽然他也因老爷子的身体心情沉重,但能光明正大地娶到噜噜,娶她做自己的媳妇,他还是很高兴很满足。他的傻猫,他苦苦追了那么久的傻猫,终于愿意嫁给他了。
拜高堂时,顾三在心底郑重向老爷子许诺,他顾三说到做到,一辈子都会对噜噜好。
与顾三的激动喜悦相比,噜噜只觉得新奇,新奇于头上的首饰发冠,身上的大红裙子,还有手中握着的绣球。然后,她乖乖按照樱桃甜杏昨天教她那般行礼,这样就算是娶顾三做赘婿了吗?
满腹疑惑中,她被顾三牵着,去了那座专属于她和顾三的小院。
老族长说了,她成了亲,就不能再住在他后面的院子里。
可老族长的病还没有好,噜噜不想跟顾三睡一块儿,她要去陪着老族长。
噜噜不懂老族长这次到底生了什么病,但她看出来了,从丫鬟小厮们的脸色,从常遇小心翼翼的侍奉,她都知道,老族长的病很严重,比以前都严重。
心里有种莫名的害怕,一刻看不见老族长,噜噜就怕老族长会丢下她。
正想着,头顶红盖头忽然被人掀开了,她抬头,对上顾三明亮含笑的眼睛。
噜噜不由看呆了。今天的顾三,真好看。
她呆,顾三比她更呆。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你看我我看你,浑然忘了旁边的喜娘等人。
“姑爷?姑爷,咱们快点吧,前头还等着你过去敬酒呢!”喜娘见惯了新郎这种熊样,好心等了一会儿才笑着出声提醒。
顾三回过神,却半点尴尬都没有,手上依照喜娘的指挥动作着,目光还是黏在噜噜脸上,半刻都不肯离开。他从来没见过噜噜上妆后的样子,现在的她,眉眼清丽,粉腮朱唇,美艳不似凡人。
是啊,她本来就不是凡人。
趁着交杯同饮的空隙,顾三悄悄朝噜噜细白的耳朵里吹了口气:“在这儿乖乖等着我。”说完,他往她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噜噜愣住,顾三哈哈大笑,起身,在丫鬟喜娘的目瞪口呆中扬长而去。老爷子病重,今晚他当然不会做什么,可一想到以后就能天天都抱着她睡觉了,顾三就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
噜噜摸摸被他亲过的地方,也傻傻地笑了。顾三成了她的赘婿,她身边又多了一个男人。
喜娘忙完就去了前头。樱桃丫鬟帮噜噜卸下发髻上一应首饰,替她洗手净面,便退到外屋守着。老爷说了,不准大小姐再偷偷溜回上房去。
有她们拦着,噜噜想走也走不了,只好气呼呼地倒在炕上睡觉。一大早就被她们叫醒上下摆弄,她好困啊。
睡着睡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脸上忽然有点痒。
有人在摸她。
噜噜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见的,是纱窗外面。天已经暗了,有模糊不清的声音飘了进来。
刚刚还摸她的手离开了,噜噜扭头,瞧见一袭浅灰衫子,再往上看,是先生白皙俊美的脸庞。
他立在炕沿前,对着她笑呢。
噜噜茫然地看着这个好看的男人,迷迷糊糊的,有种做梦的感觉。
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距离先生这样近了。
上次亲近,先生凶她打她掐她,他那么不喜欢她,又怎么会对她笑?
噜噜揉了揉眼睛。
“睡饱了?”宋言没忍住,抬起手,想去握住她的小拳头。
噜噜瞳孔一缩,本能地扭开头,迅速起身,满眼防备地盯着他。
宋言的手就顿在了那里。他皱眉看向学生,却见学生紧紧贴着墙壁,瞪着他道:“不许你掐我!”
宋言脸上顿时一阵青红变幻。
他生气。他对她隐忍了那么多,跟她表白过心迹,亲手给她熬过甜汤,她竟然还怀疑他?
可怒火很快又变成了自责。
他的确掐过她。
她是猫女,是从另一方世界来的。她见过同伴被人掐死,那次他掐她,她肯定很害怕吧?
如今,一直被她视为同族视为亲人的林员外要去了,这里就剩她一个人,可怜地让他心疼,心疼得他都忘了害怕。怕什么?他是怕猫,可她现在是人啊。
“过来,先生有话问你。你放心,我再也不打你了。”他朝她温柔地笑,示意她到炕沿这边来。
噜噜没有动。
宋言无奈,从袖口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
噜噜眼睛一亮,立即跪着爬了过来。
她穿着繁琐的大红嫁衣,满头青丝柔顺垂下,有几缕散在肩头。灿烂的红衬着乌亮的黑,竟是说不出来的妖冶惑人。
她从他手里抢过油纸包,他紧紧抱住了她。
“你不是说不要赘婿吗?为何愿意嫁给顾三?”宋言下巴搭在她肩头,闭上眼睛,闻她发香。
得知顾三来提亲时,他不甘心,冲动地想去告诉林员外,他要娶她。
他不用她改变心意了,他来改。
学生是猫,她跟他们不一样,他不能用那些规矩要求她。如果说之前他还在犹豫,但看见她趴在林员外身上哭得那样伤心,得知林员外很快就要离开人世,她会成为真正的孤儿,宋言就再也不想逼她了。五个就五个,既然常遇能做到,他也能做到。现在提出来,把赘婿的名头从顾三手里抢过来,至少他能做她名义上的丈夫。
但常遇拦住了他。常遇说,顾三愿意抛弃祖姓永不归宗,愿意所出子女都姓林,他宋言能做到吗?常遇说,大小姐是心甘情愿嫁给顾三的,他宋言想提亲,那就先求得大小姐的同意。常遇还说,顾三是林员外亲自看中的赘婿,此事已成定局,林员外现在不能太激动,他不希望他宋言再给林家添乱。
宋言死心了。
子女都姓林,他做不到。他是宋家独子,父母去世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早点娶妻生子,继承宋家香火。他不娶妻也就罢了,若是有了孩子却不能姓宋,一个都不能,他太对不起二老。就凭这一点,他服了顾三。再者,常遇的话也有道理,眼下林员外确实经不起折腾。
他只是有点不甘心。学生说过不要赘婿的,为何就答应顾三了?
常遇不肯告诉他,让他自己问。
问完了,宋言紧张地等着学生回答。
可耳边只有她吃鱼干的声音,清清脆脆,嚼得真香。
宋言叹口气,直起身,见她吃完了,才扶着她肩膀又问了一遍。
噜噜舔舔嘴唇道:“因为顾三对我好啊,他愿意做我的男人,还说只要他当了赘婿,就能天天陪着我。”
宋言黯然。原来顾三也答应了,他比顾三晚了一步。
他不说话,噜噜的目光就落在了他袖口处。不知道先生还有没有,今天老族长都没给她鱼干吃。
她悄悄摸向他的袖子,嘴馋的小模样,半点都没有变。
这段日子被他刻意藏于心底的想念突然就涌了上来,如决堤之水,翻腾而至。
宋言猛然抱住噜噜,托起她下巴:“上次吵架之后,你有没有想过我?”
噜噜愣了一下,眨眨眼睛,很诚实地道:“没有。”他那么坏,她想他做什么?
“为什么不想我?你不喜欢我了?”宋言心里一紧,不甘心地追问。
“先生掐我,骂我是妖物,是先生先不喜欢我的。”噜噜耷拉下脑袋,委屈地控诉道。
看看她撅起来的小嘴,再看看她绕来绕去的手指,宋言心柔似水。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不让她看他,顿了会儿,红着脸道:“那我也答应做你的男人……之一,以后一直都对你好,你,还喜欢先生吗?”
先生愿意了?
噜噜惊讶地瞪大眼睛,想抬头看他,后脑勺却被男人紧紧按着,于是她只能贴着他胸口,听他咚咚咚的心跳声。
“先生……”她撑着他的腰,想起来。
“回答我,你还喜欢先生吗?”宋言一边亲她的脑顶,一边不安地问。他怕自己错过。他没有常遇对她的千依百顺,没有裴策对她的温柔宠溺,没有顾三对她的义无反顾。除了那些吃的,他是对她最坏的那个。刚刚听她亲口说不想他,现在她又想脱离他的怀抱,宋言心里真的没有底气。
喜欢吗?
怎么会不喜欢?
噜噜哭着环住他腰:“喜欢,我喜欢先生!那先生以后都要对我好,不许再凶我了!不许你打我手心,不许你戳我肚子,也不许你骂我训我,不许你不喜欢我的尾巴不喜欢我的猫身,也不许你再掐我!”
要求真多啊!
宋言却忍不住笑了,他什么时候不喜欢她的猫身了?他只是害怕而已。
他将跪在炕沿前的小女人往上提了提,捧着她红红的脸颊,目光专注:“好,先生都答应你。不过,没有我的同意,你不能擅自在我面前猫叫,不能露出猫……不能再变成猫然后跑到我那里偷东西吃,知道吗?对了,那次你跟裴策回了镇子,是不是又去偷我的鱼干了?”
又被先生发现了!
噜噜脸蛋通红,扑到他怀里不敢看他,小声替自己辩解:“他们不给我东西吃,我太饿了……”
宋言很欢喜学生的投怀送抱,他回抱她,决定再原谅她一次。
安心又温馨的静谧中,外面忽的传来沉而有力的脚步声。
宋言神色平静,低头在噜噜耳边道:“顾三回来了,现在他是你的男人,我也是你的男人,今晚我们两个一起陪你睡觉,怎么样?”
噜噜犹豫了,她想去找老族长,可先生刚刚答应了她,她想多跟先生待一会儿,还有顾三……
正想着,先生亲了她一下,他温热的唇落在她嘴上,有点痒。
“好!”噜噜情不自禁地点头。
“好什么?”顾三挑开门帘,大步走了进来,只是,当他看清眼前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目光顿时变冷,上前就要扯开宋言:“你怎么在这里?谁让你来的!”说着话,淡淡的酒气便散了出去。
宋言松开噜噜,抬手挡住顾三的手,脸上没有半点尴尬,反而是一副理所当然:“你是她的男人,我也是她的男人,你能来,为何我不能来?刚刚我已经跟噜噜说好了,今晚由咱们两个陪她睡觉。”
“滚!”
顾三怒极,挥拳就朝宋言砸去。
宋言丝毫不怕,侧身避开那一拳,而后倏地迎上去,两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顾三因为轻敌,脚下不稳,险些被宋言拉趴到地上。
“好啊,倒是我小瞧你了!”他的斗志被激了出来,扯□上碍事的喜袍,赤膊上阵。
宋言发出一声鄙夷的讥笑,甩起衣摆别在腰间,衣袖撸到肘弯之上,露出两条精瘦的手臂。
他宋言从来都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家原本住在镇上,右边第三户街坊就是屠夫,他便是看那屠夫一手刀工实在漂亮才喜欢切菜下厨的。父母不同意,他偷偷跑到屠夫家里,跟他学砍柴练腕力臂力,跟他学杀牛宰羊练胆量,总之没少干力气活。
后来父母双亡,他将宅子田地租赁出去,自己搬到宋家村,一边清净读书一边照着菜谱做菜。有些食材买不到,他自己背箭提刀去山里猎杀。有次他猎到一只山猪,忍不住割了一块儿烤着吃,不想香味儿竟引来一只野猫,吓得他躲到了树上。因为箭囊和猎刀都放在火堆旁边,他手里没有东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野猫吃他的烤肉,看着看着,裴策和青墨出现了。
宋言至今都记得那时的羞恼狼狈!
裴策一个堂堂富家少爷,没事跑山里去做什么!
他将对裴策的恼怒不满全都朝顾三发泄过去。
一个因洞房被打扰而愤怒,一个因各种不甘而发飙,两人打得不亦乐乎,撞得桌翻椅倒。
直到炕上忽然传来一声大哭。
两人不约而同收手。
“不打了不打了,噜噜你别哭啊!”顾三抢先跑到炕沿前,急着哄道。
“你为什么要打先生啊!”噜噜生他的气了,躲开他的手道。
顾三恨恨地瞪了宋言一眼,“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他来做什么!”
宋言抖抖衣摆,不急不缓地走到噜噜身前,看向顾三,若有所思:“我已经说过了,咱们都是噜噜的男人,一起跟她洞房有何不可?顾三,你不是同意噜噜找五个男人了吗,为何还如此反感我?莫非,你口是心非,只想先骗噜噜同意你做赘婿,然后再阻拦她找别的男人?”
“你少造谣!”
顾三瞪着眼睛道,作势又要动手。
“不许你打先生!”
噜噜猛地扑到宋言怀里,回头,有些怀疑地问顾三:“先生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是骗我的?”
她在他面前抱别人!
顾三浑身上下都燃起了熊熊怒火!
可面对噜噜的质疑,他敢说他骗她吗?经过那么多的事,他早就领教了噜噜在此事上的倔强和固执,今晚他敢承认,他就再也别想赢取她的信任了!
“我没骗你……”
“那你为什么不让先生跟咱们一起睡觉?”顾三不是常遇,他欺负过她好几次,噜噜才没那么轻易相信他。
顾三气结:“我,我什么时候说不让了?”
宋言笑答:“你刚刚让我滚了。”
噜噜马上附和着点头。
顾三再也看不过去两人这副亲密的样子,喘着气道:“好,好,你们睡行了吧?我走!”话音刚落,人就风似的冲了出去。
看着不停晃动的大红门帘,噜噜眼里迅速浮起水雾,仰头问宋言:“先生,他为什么走了啊?他到底是不是骗我的啊?”
宋言本想趁机在背后捅顾三一刀的,可看着噜噜的眼泪,他不想她哭。这些天,她哭得够多了。
“他那是……”
还没说完,名为顾三的风又刮了回来。
“我没骗你!我让你找五个男人!”
顾三一把将噜噜扯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她,咬牙道。
噜噜立即破涕而笑。
顾三轻轻拍她,目光慢慢投向宋言,冷笑道:“好啊,没想到你跟常遇竟然是一伙的,是他事先嘱咐那两个丫鬟,她们才替你安排好,放你进来的是不是?”刚刚他出去找人,樱桃甜杏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明显就是常遇搞得鬼!他就说呢,今儿个常遇那小子怎么如此乖顺,原来他还有帮手!
“谁跟他是一伙的?”
宋言不屑地反问。顾三充其量就是个莽汉,常遇那是完全不输于裴策的黑心狐狸!今晚若不是他一心照顾林员外不便离开,如果不是大小姐事情紧急,常遇会让他进他宝贝大小姐的新房?
顾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宋言对常遇的反感,不像是装的啊?
宋言也懒得再逗他了,沉声道:“今天是十四,噜噜半夜就要变成猫了,你想过如何替她遮掩吗?明天是中秋,你们也要给老爷子敬茶,寻常理由是躲不开的。我和裴策本想让她今日称病,让华郎中说那病会传人,因此噜噜不能露面,好在华郎中手里有奇药,噜噜只需在屋中静养两日即可。但如今,老爷子的身体,怕是听不得噜噜有半点不妥。”
难不成他还真的是来三人一起洞房的?
此时此刻,谁会有那种心思!
*
窗外夜色愈浓,窗内洞房花烛。
洞房有,花烛有,新娘有,新郎也有。
偏偏屋里还多了个碍眼的男人。
看着已经缩到被窝里美美睡觉的娇媳妇,顾三恨不得一拳将宋言砸到地底下去。
他赌气道:“要不就说我折腾地太过火了,噜噜没能起来?”他不是没有这个本事。
宋言轻哼一声,“你可真孝顺,老爷子病重,你还那么有闲心。”
“那你倒是想个主意啊!”顾三气急败坏地道,两人干瞪眼琢磨了半夜,眼看再有一刻钟的功夫噜噜就要变成猫了,难道他们今晚要想个通宵?
宋言没吭声,瞅瞅烛光下学生红扑扑的小脸,他缓缓起身,挪到距离炕沿最远的那张椅子上坐下。他不怕学生,但他怕学生变成的白猫。而怕猫这件事,有裴策主仆知道就够了,他再也不想让第三个人察觉,包括学生自己。
现在他连看都不敢看学生,他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宋言躲得远远的,低着头,好像在凝神沉思,顾三便趁机悄悄朝噜噜挪近了一点,心疼地看着她。
她这样一只傻猫,如果不是遇到他,遇到他们,她能活到现在吗?随便一个人,都能卖了她吃了她。可她有什么错?就算跟他们不是一样的人,她也不会害人啊,偏偏不得不遮来掩去。
睡梦中的噜噜并不知道她的两个男人还在为她伤神,她安心地睡着,呼吸清浅。
顾三看她看痴了,忘了时间。
宋言却没有忘,子正过后,他低头问:“变了吗?”
顾三惊醒,“时间到了?”并未想为何宋言明明抬头就能看见,却非要问他。
“嗯,已经过了。”宋言闷闷地答。
“再等会儿吧,我只知道她是半夜变猫,具体时刻不知道,可能会晚一点。”顾三轻轻碰碰噜噜的脸,猜测道。
宋言没有经验,只好继续等。
可等了半个时辰,噜噜依然没有变。
☆、第109章有孕
直到天色转明,噜噜都没有变成猫。
被顾三叫醒的时候,她也是迷迷糊糊的,不清楚为何会这样。
在猫族,她接触的都是未成年的雌性同伴们,成年的早早就被送到豹族去了。老雌性每隔几天会过来给她们讲点东西,各种事情都有,就是没提过有一天她们不会变身的事。对了,那天她和啾啾洗澡,老雌性就守在旁边,说等她们洗完澡了再教她们点东西,可惜洗着洗着,周围变了……
没有变猫,噜噜很不高兴,她还是更喜欢自己的猫身,跑得快,跳得高。
好在没变身也有好处,她不用躲起来了,可以去陪老族长过中秋。老族长前天就说过,今儿个晌午要吃顿好的,晚上还要跟她一起赏月。
见她没事人一般,宋言皱皱眉,想不通其中关键,就打算趁下人们起身之前离开。
“对了,元帕怎么交待?”临出门前,他突然想了起来,扭头看向刚刚坐起来的学生。她身下,大红的褥子上,果然有块儿已经被她睡皱了的白帕子。
顾三瞪着他不说话。
宋言不放心走了,距离起床敬茶还有段时间,顾三该不会……
他伸手去拿帕子。
顾三抢先一步夺了过来,咬破指尖就往上乱抹,鄙夷道:“别以为只有你们读书人才懂孝道。老爷子那样,你以为我还想着洞房?”
宋言哼了声,别开眼。
噜噜瞧见帕子上的血了,连忙抱住顾三的手,“你为什么要咬手指头啊?”
顾三愣住了,对上她心疼的眼神,想到被她狠狠抠的那几次,他竟然有种十分委屈的感觉。
原来她也会心疼他啊!
他坏心地将手指头送到她嘴巴前,“好噜噜,帮我亲亲,亲亲就不疼了。”
噜噜没有怀疑,张嘴就把他含住了,轻轻吸吮。
顾三美得快要飘起来了,得意地朝宋言笑。宋言恨恨剜噜噜一眼,甩袖走人。答应她是一回事,亲眼看她跟别的男人亲热又是一回事!她怎么能那么傻那么气人!
碍眼的人走了,顾三一把将噜噜扑倒在炕上,又亲又揉,既然吃不到,讨点便宜总应该吧?
半个时辰后,噜噜和顾三去给林员外敬茶。
常遇已经得到了消息,对噜噜的出现并没有表现出震惊。
看着女儿红嫩嫩的娇艳脸蛋,林员外有点女儿变成别人了的那种淡淡心酸,更多的则是欣慰。
傻闺女终于嫁人了。
晚上,林员外让丫鬟们在花园亭子里摆上月饼瓜果,众人一起赏月。他坐在轮椅上,噜噜顾三还有赵家四兄妹陪在一旁。宋言没有家人,林员外怕他一人孤单,就把他也叫了过来。看着一桌子人,他笑得合不拢嘴,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有这么多人陪着过节。
大宝二宝很喜欢跟顾三玩,凑在他身边,一口一个姐夫,叫得特别欢。
赵平一整天都没敢看顾三。上次,噜噜动作太快,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莽撞地坐了下去,几乎吞进了一半。当时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自己进了一处又紧又热的地方,没顾得感受其他,可她疼得都蜷缩起来了,一定是被他破了吧?
顾三有没有察觉?
看他笑的那么真诚,对噜噜体贴又照顾,应该没发现吧?
“大哥,你也吃!”噜噜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好几片,然后给亭子里每个人都分一片。这些都有樱桃甜杏帮忙,是她看着好玩,非要自己弄的。
她笑着看他,赵平仿佛被烫了一样,接过苹果就移开了视线。
噜噜还想再跟大哥说两句话,腿忽然被人踢了一下。
她左边是老族长,右边是阿晚,对面大宝二宝人小腿短肯定够不到她,那肯定是顾三和先生其中一个了。哼,顾三跟大宝二宝说话呢,一定是先生踢的!
“先生你为啥踢我啊!”她赌气地将还没来得及收走的苹果核丢了过去。
宋言避开,苹果核飞到了亭子外面。他皱眉,一本正经地训斥道:“胡闹!先生踢你作何?”
噜噜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林员外无奈地摸摸她脑袋,看向宋言,叹道:“宋先生,这阵子家中事多,耽误了蕙娘的学业。日后还请宋先生多多费心,好好教导她。蕙娘若是淘气不服管教,宋先生不用心软,该罚就罚,千万别惯着她啊。当然,也请宋先生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管蕙娘如何愚笨,您都不要弃她不顾,可好?”
若是平常,他这样说没什么不对的,但现在说来,总有种沉重之感。
大人们不约而同静了下来。大宝二宝敏感地察觉出氛围变化,也乖乖坐好,不敢再说笑。
只有噜噜,懒懒地靠在老族长身上,一边吃苹果一边撒娇:“爹,别让先生罚我!”
林员外握住她的手,握紧,等着宋言回答。
宋言起身朝林员外行礼:“您放心,宋言定当竭尽所能教导学生,学生一日不懂事,宋言一日不离开林府。”
林员外感激地谢过他,又看向赵平:“赵平啊,庄子交给你打理,我很放心,我只盼着,你能牢记当日你对我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把蕙娘当成你的亲妹妹看待。”
赵平掩下心中酸涩,郑重点头。
林员外转向大宝二宝:“等你们长大了,就是你们傻姐姐的靠山了。外人欺负她,你们要挡在她前面。顾三欺负她,你们也要教训顾三,必要时打他都不为过,知道吗?”
大宝二宝看看顾三,再看看噜噜,最后看向大哥,见大哥点头,他们立即应道:“知道了!”
林员外满意地笑,目光落在顾三身上。
顾三不等他说话,主动跪下道:“爹你放心,将来我要是做了对不起蕙娘的事,就让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