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鸡翅,陆煜帮她往鸡翅上倒了点辣酱,一个表情很冷,一个低着头,旁人想往暧昧了猜都找不出任何火花。
“多谢大表哥。”陈娇道谢。
“嗯。”陆煜举着瓷瓶,抬头问其他人要不要了。
吃饱了,众人决定原地休息两刻钟便下山。
陆焕一个人在溪边沉默了很久,然后他走过来,对坐在陆润身旁的陈娇道:“表妹,我有话跟你说,咱们去溪边走走?”
陆琬、陆璎、陆澈都望了过来,陆煜继续面朝溪水,仿佛没有听到陆焕的话。
陈娇看着陆焕的衣摆道:“就在这里说吧,我没力气走了。”
陆焕皱眉,几乎哀求地看着她:“这里说不方便。”
陈娇还是不动。
陆焕无可奈何,只好换个法子,请陆润等人换个地方。
陆琬、陆璎想听热闹,没动,陆澈见陆润没动,他也硬着头皮赖在这里,就在此时,坐的最远的陆煜突然起身,第一个朝远处走去,最后停在了能看见这边却又足够远的地方。
长兄的意思很明显了,陆澈与两个姑娘识趣地跟了过去,陆润给长兄面子,对陈娇道:“我去洗洗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陆润递给陆焕一个“长话短说”的眼神。
陆焕非常感激,陆润一走,他就坐在陈娇对面了。
他有亲哥哥帮忙,占了人和,陈娇苦笑,直视陆焕道:“你要说什么?”
陆焕怕她的冷脸,先赔罪:“表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动手动脚了,你别生气了?”
陈娇心平气和地道:“二表哥言出必行,我便原谅你这一次。”
陆焕高兴地笑了,想到后面要说的,他俊脸泛红,瞅瞅左边再瞧瞧右边,陆焕随后抓起一颗野草,放在手里绕来绕去,低着脑袋道:“表妹,你长大了,我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你看,回去我就向二叔二婶提亲,好吗?”
说完了,陆焕鼓起勇气抬头,期许地看向陈娇。
陈娇看着陆焕红红的脸,明亮的眼睛,她相信,至少这一刻,陆焕是单纯地喜欢她。
可是,第一,陈娇不喜欢陆焕,不考虑陆焕与原身的恩怨,不考虑太夫人卫氏陆琬,陆焕就是无法吸引她,陈娇犯不着勉强自己。
第二,刚刚陆琬口出不逊,陆焕什么都没做。是,陈娇先扫了陆焕的面子,但就因为那一点面子,陆焕便能坐视旁人欺负她而不理,以小见大,陈娇真嫁了陆焕,将来夫妻争吵期间,有人趁虚而入挑拨两句,陆焕极有可能就舍她而去了。
“对不起二表哥,我不喜欢你。”陈娇直截了当地道,陆焕这样的脾气,她不说狠点,他不会死心。
陆焕红润的脸,迅速白了。
“为何不喜欢?”他不甘心地问,眼眸紧紧地盯着陈娇,“我对你不够好吗?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可以改。”
陈娇看向一侧,道:“二表哥很好,但感情一事不能强求,不是你对我好,我就会喜欢上你。”
韩岳救了她,陈娇心甘情愿地嫁了,婚后的韩岳,除了没钱时抠门了点,他有担当有本事养家,对她千般好,陈娇很庆幸自己的选择。虞敬尧,她是躲不开,不得不委屈自己从了他,但虞敬尧从未让她在婆婆小姑子那里受任何委屈。霍英,那更是她第一眼就为之惊艳的英雄。
如果陈娇想随随便便挑个男人改命,亲表哥陆润是更好的选择,但,表兄妹俩互相没有感觉,陈娇不想自私地利用表哥完成这世的任务。君子如玉,表哥该娶个真心喜欢他的姑娘。
“对不起。”
该说的都说完了,陈娇撑着地站了起来。
“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就在陈娇准备离开时,陆焕突然挡在了她面前,双眼泛红地质问她:“你喜欢三弟、四弟,还是喜欢刘恒?”
被愤怒、嫉妒席卷的男人,全身都散发着危险。
陈娇忍不住往后退,目光移向溪边。
陆润快步朝这边赶来了,与此同时,陆煜也沉声喊道:“二弟。”
听到兄长的声音,陆焕终于记起,周围还有别人。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陈娇,直到陆润靠近,陆焕才攥着拳头,恨恨地下山了,脚步飞快,丝毫不想与众人同行。
“表妹,你没事吧?”望着陆焕离去的背影,陆润担心地问道。
陈娇有事,她害怕求而不得的陆焕会不择手段,若非回苏州就有被这世生父、继母卖与高官求荣的危险,陈娇真想离开凉州。
可她只能朝表哥摇摇头。
一个多时辰后,众人回了侯府。
陈娇去找舅母了。
“山里玩得开心吗?”二夫人拉着外甥女的手,慈爱地问。
陈娇扁扁嘴,扑到了长辈怀里,不安地道:“舅母,二表哥说他喜欢我,可我不喜欢他,他好像很生气,我有点害怕。”
二夫人大惊。
倒不怪二夫人不知情,陈娇等小辈儿在一起玩耍,陆焕表现地很明显,兄弟姐妹们也心照不宣地没有捅到长辈们那里,倘若长辈们在场时,陆焕自然表现地规规矩矩的,不敢太放肆。
“娇娇真的不喜欢你二表哥?”聊了一会儿,二夫人最后确认道。
陈娇目光坚定:“不喜欢,舅母,您,您快点帮我定门婚事吧,我不求男方家里多尊贵,只要他人品端正,家里人好相处就行。”
二夫人本想再试着撮合外甥女与儿子的,听到“家里人好相处”这个条件,二夫人便将舌尖的话咽了下去。平西侯府,光太夫人、卫氏就够外甥女吃一壶了,更不消说大房还有个对外甥女虎视眈眈的陆焕。
外甥女嫁给儿子,确实不妥。
“好,我今晚就与你舅舅商量商量,争取今年把你的婚事定下来。”
娘俩交心时,大房那边,陆煜推开了弟弟的屋门。
陆焕躺在床上,身上蒙着被子,只露出一双脚。
陆煜走过去,用肯定的语气问:“表妹不愿嫁你?”
被窝纹丝不动。
答案摆在眼前,陆煜命令道:“既如此,以后你不得再纠缠表妹。”
被窝里依旧死气沉沉。
半晌,就在陆煜准备离开时,被窝里终于传来陆焕冷冷的声音:“我与表妹的事,不用你管。”
说完,陆焕一把掀开被子,目光阴鸷地望向床边的兄长。
表妹一日不嫁,他就不会死心,谁也别想阻止。
第80章
随着陆珍的出嫁,侯夫人卫氏与二夫人都忙碌起来,卫氏要替十六岁的女儿陆琬挑选夫婿,二夫人要替外甥女找个好人家。儿子们过了二十再成亲虽然晚了点,但也不急,还能传出男儿先建功立业再成家的美名,姑娘们却耽误不得,十八岁就要被人念叨老姑娘了。
可凉州城位于边关,除了秦王,平西侯就是这里最尊贵的人,卫氏心高气傲,觉得女儿能嫁与丈夫地位相当甚至更尊贵的人家,于是跟丈夫一商量,她带着陆琬回京城的娘家了,准备在京城替女儿寻一门好亲事。
平西侯满心大事,只要女儿不惦记刘恒,嫁谁他都不甚在意,反正妻子不会叫女儿吃亏。
娘俩四月底出发,在长子陆煜的建议下,卫氏还将次子陆焕带去了。陆焕惦记着陈娇,当然不愿在这个节骨眼离开,找个理由试图拒绝,平西侯得知,训斥儿子为何不愿护送母亲妹妹,陆焕无话可辨,只好绷着脸当孝子,但他打定主意,将母亲妹妹送到京城,他马上回来。
陆焕这一走,最早最早也要中秋左右才能回来。
陈娇别提多开心了,就像卸下了一块儿大石头,胃口比以前好了,睡得也比以前香。
从青狐峰回来后,陈娇这一个月都没怎么踏出二房过,现在陆焕、陆琬兄妹俩不在了,憋得太久的陈娇决定领着红杏去花园里透透气。侯府里还有三位表哥,陆煜冷冰冰的见到她都不屑攀谈,亲表哥陆润正一心读书准备秋试,四表哥陆澈喜欢她又不敢一个人接近她,可以说,此时的陈娇,在侯府没有任何危险。
侯府花园西侧有片蔷薇花架,陈娇最喜欢这里的景致,绕着几排花架走了几圈,赏够花了,陈娇就走到旁边的秋千上,也不用红杏帮忙推,她自己坐在上面,一边轻轻地荡着,一边看着不远处的蔷薇花。
阳光被一侧的花树挡住了,只有破碎的光圈投射过来,陈娇往后荡,全身都在树荫之中,只有荡回来的时候,才会被晃晃眼睛。到了这个时候,陈娇便闭上眼睛,惬意地享受那光的温暖,恍惚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国公府,她还是那个备受父母宠爱,无忧无虑的闺中少女。
“姑娘,我,我想去解手……”
红杏突然小声说。
陈娇笑着点点头。
红杏迈着小碎步走了。
陈娇晃够了,不再大幅度地摇,脚尖无意识地撑着地面,让秋千轻轻地摇摆,然后她脑袋抵在攥着绳索的左手上,目光对着斜对面的花架出神。舅母会帮她找个什么样的人家?如果能赶在陆焕回来之前定下,那就更好了。
陆煜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陈娇的侧影,在陆煜眼中,小姑娘懒懒地靠着秋千,更像因为没有人帮她推秋千而生着闷气。
陆煜四处看看,都没有看到她的丫鬟。
就在他犹豫上前还是悄然离开时,秋千上的姑娘朝这边看了过来。
十四岁的她,一袭轻薄淡粉纱裙,杏眼盈盈,娇美地似花中仙子。
陆煜动了动手指,在陈娇下了秋千似欲朝他见礼时,朝她走去。
“大表哥。”陈娇垂眸唤了声。
陆煜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问:“怎么就表妹自己?”
陈娇明白他的意思,解释道:“刚刚派红杏回去取些东西,很快就回来了。”
一个姑娘身边没有丫鬟伺候,很容易让其他主子误会那丫鬟偷懒耍滑去了。
陆煜点点头,黑眸看着她恬静的脸庞,找不到话说,却也不想走。
男人身形挺拔,如青松白杨稳稳站在那里,陈娇有些奇怪,抬头看他一眼,见陆煜盯着那边的蔷薇花架,陈娇不禁问道:“大表哥是来此赏花吗?”
陆煜抿唇,颔首。
两人都不小了,表哥表妹单独赏花,不太合适,陈娇便朝他行了一礼,道:“大表哥自便,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煜只能看着她毫不留恋地离去,放在身后的手烦躁地攥紧。
那边蔷薇爬满花架,一朵一朵争妍斗艳,陆煜的目光却落在了碧绿的花藤上。她也曾像藤蔓那样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将红唇印在他身上,她也曾静静地开在光线昏暗的船篷,诱他误闯其中。
陆煜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天,那一幕。
他都看见了,他该负责,她若喜欢二弟,他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她拒绝了二弟。
虽然只有天知地知,他知,陆煜还是觉得,他必须负责。
没等陆煜想到如何向陈娇开口,二夫人那边有了进展。
凉州城有平西侯这样军功显赫的新贵,也有世代居住于此的书香世家,其中城西孟家名望最高,虽然距离祖上最辉煌的时候已经过去百年了,如今整个孟家混得最好的也只是一位在荆州担任知府的二爷,但提到孟家,凉州百姓无一不敬佩欣羡,若能与之结亲,更是无上荣耀。
听说平西侯府的二夫人要替嫡亲外甥女选婿,孟家老太太主动托了媒人过来,替她的嫡孙提亲。
二夫人在凉州住了这么久,与孟家女眷打过交道,孟家不愧是书香世家,家中男子个个端正儒雅,女眷们全都温婉贤淑,婆媳妯娌相处和睦,没有传出过任何闲言碎语。而这次要娶妻的孟家嫡孙,乃孟家三房的次子,在堂兄弟们中间行七。七公子父母双亡,上面只有一位亲兄长,这会儿正带着妻儿在外当官。
孟七公子今年二十了,入秋也要参加秋闱。
可以说,孟七公子颇有名气,金榜题名胸有成竹,上面还有个混迹官场的亲哥哥可以互相提携。
这样一个世家公子,不算太好,但也绝算不上差,二夫人最满意的是外甥女嫁过去没有婆婆妯娌之忧,最不满的是,万一孟七公子当了官被派到外地,外甥女就要跟着远走了,她舍不得。
“娇娇,你怎么想?”二夫人柔声问外甥女。
陈娇倒觉得,如果小两口可以单独去外地过日子,简简单单地也挺好。
“先,先看看人吧。”低着头,陈娇佯装羞涩地道,毕竟都嫁过三次了,没法真的为相亲羞涩。
二夫人懂了,这就开始通过媒婆与孟家商量相看地点了。
媒婆多次来侯府拜见二夫人,陈娇这门八字还没一撇的婚事自然瞒不住侯府其他主子。
太夫人看不上孟家,她也看不上陈娇,故而觉得两人挺配的,除此之外她都懒得打听进展。三房除了陆澈黯然神伤了一阵,其他人都是看个热闹,大房这边,陆煜听说陈娇要与人相亲了,胸口比二弟追求陈娇时还堵。
他早就看出来陈娇不会答应二弟了,但那个孟七公子,陈娇会不会喜欢?
相亲的日子还没定下来,陆煜已经暗中将孟七公子祖宗三代都打听清楚了。书香世家,祖宗没什么可说的,而孟七公子就是个一心读书的书生,偶尔与同窗好友去踏踏青吟吟诗作作对,无甚可取之处,亦无太大毛病。
陆煜若是女子,绝看不上这样的俗人。
他想,陈娇那样从骨子里透出傲气的人,也应该看不上。
但,她不喜欢二弟这样的习武公子,万一就喜欢书生……
陆煜后悔自己为何迟迟不去找她解释清楚了,两人怎么都是表哥表妹,知道他愿意负责,她会答应他的提亲吧?
连续三晚,陆煜都没睡好。
没有睡好的平西侯府世子,做了一件他平时很不齿的事。
陈娇随二夫人出门相亲那日,陆煜换上一身常服,远远地暗中尾随。
此时已是六月,烈日高照,二夫人与孟老太太将相亲地点定在了翠湖,届时乘船游湖,听听曲子喝喝茶,就算两个孩子没看对眼,也是件乐事。
马车停在翠湖湖畔,丫鬟们先撑起伞,陈娇再与二夫人前后下了车。
娘俩领着丫鬟朝湖边走去,准备赁一条船,“碰巧”,孟老太太与孟七公子也来游湖了,看到二夫人,孟老太太笑着邀请二夫人与她同行。
二夫人自然应下,牵着陈娇的手向孟老太太介绍。
陈娇大大方方地行礼,来自江南的小美人,婉约轻灵,端庄秀气。
孟老太太一眼就看中了陈娇身上那股大家闺秀的韵味儿,适合给孙子当贤妻。
一旁的孟七公子,早在陈娇露面时,他就看呆了,万万没想到祖母为他挑了个仙女。
才子佳人,几乎是所有书生的美丽向往。
孟七公子对陈娇,非常满意!
礼毕,陈娇退回舅母身边时,才悄悄地打量孟七公子,见他中等身高,略显清瘦,五官虽不出众却也当得起端正可亲,一身干净的书卷气,呆呆地瞅着她,有点傻气。
陈娇没有心跳加快的感觉,但也不抵触就是了。
客套过后,众人刚要上船,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船夫,这船我们爷包了。”
那声音太近,陈娇侧目,就见另一艘画船前的岸上,站着一对儿主仆,穿白衣的公子手摇折扇,微笑着朝她点头致意。
正是许久不见的秦王次子,刘恒。
第81章
孟家祖孙不认识刘恒,二夫人也只是听过刘恒的名声,未曾亲眼见过,但刘恒一边摇着折扇一边不加掩饰地盯着陈娇,他们都看出来了。
陈娇避到了舅母身后。
二夫人只当刘恒是哪家的纨绔子弟,虽然气愤,但现在越发作外甥女越尴尬,她只能当做没看见,笑着请孟老太太先上船。
孟老太太扫眼刘恒,由孙子扶着上了船。
画船两侧的竹帘都卷了起来,风从一侧吹来,凉爽怡人,但船夫刚将船撑离湖岸,临窗而坐的四人就发现,那个纨绔子弟的船居然也出发了,而且紧挨着孟家雇的这艘,两艘船中间只隔了三尺左右的距离。
刘恒背靠座椅,隔着两扇船窗,肆无忌惮地盯着陈娇。
陈娇坐在舅母身边,垂着眼帘,攥紧了手。
二夫人朝她的大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便迅速走到船头,与船夫低语了几句,船夫一听说里面的是平西侯府的贵客,忙走到船头靠近另一艘船的那头,低声朝对面替替纨绔子弟撑船的同行道:“我载的是平西侯府的二夫人,你快撑远点!”
这边的船夫一听,马上去找刘恒主仆商量了,他觉得,刘恒主仆也应该忌惮平西侯府。
谁料船夫刚赔着笑脸说完,刘恒的小厮就跳了起来,一脚踹在船夫胸口,厉声喝道:“不长眼睛的狗东西,秦王府你知道不?我们爷是正正经经的王府二爷,让你撑船你就好好撑船,少来聒噪!”
倒霉的船夫狼狈地爬起来,半句话都不敢再啰嗦,爬着逃出船篷,心惊胆颤地按照刘恒先前的吩咐,紧紧追着孟家的船。
“这风吹得我头疼,将帘子放下来吧。”二夫人揉了揉额头,吩咐丫鬟道。
丫鬟忙将竹帘放了下来,挡住了对面刘恒轻佻的窥视。
孟老太太原想同二夫人说几句那纨绔子弟没有教养之类的话的,刘恒自报身份后,她就将话咽了回去。孟七公子书生意气,察觉刘恒觊觎陈娇,他也想出言训斥几句,这会儿亦抿紧了嘴,心情复杂地看了陈娇几眼。
尴尬的沉默尚未被打破,女子婉转的歌声突然从隔壁船里传了过来,唱的竟是一首男子抱怨先前与他私定终身之女移情别恋的故事。
陈娇再也无法维持神色,小脸苍白,浑身都隐隐地颤抖。
她早就听说过刘恒诸多无法无天的事迹,这一年来,她拒了几次六姑娘的请帖,后来六姑娘干脆不再邀她,陈娇还以为只有两面之缘的刘恒已经忘了她,没想到她今日与人相亲,刘恒竟然不顾身份亲自来闹场。
谁敢招惹一个王府的纨绔公子?普通百姓不敢,最重清誉的世家更不敢冒险,就算孟老太太相信她与刘恒之间没有私情,刘恒对她这样死缠烂打,孟老太太还敢再让孙子娶一个可能会惹来无数麻烦的孙媳回家吗?
二夫人比陈娇更生气,偏偏这种事情,越主动解释越像掩饰。
二夫人只知道,今日的游湖已经没必要再继续了。
“老太太,我……”
就在二夫人准备找个借口结束这场闹剧时,隔壁船里女子的唱声突然化成一声尖细的惊叫,紧跟着,刘恒小厮的怒骂再次响起:“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何人敢行刺我家二爷!”
行刺?
二夫人吓了一跳,忍不住透过竹帘缝隙往外望去,但竹帘太密了,只能看见明亮的光线。
“原来是二爷,失敬失敬,陆某还以为是谁家纨绔扰我清净,一时烦躁方动了手。”
岸边有人回话,那声音清润沉着,很是熟悉。
陈娇下意识地看向二夫人,二夫人当然分辨得出亲侄子的声音,而她的丫鬟也高兴地跑了进来,欢喜道:“夫人,是世子。”
二夫人当即领着陈娇走出了船篷。
此时画船距离岸边还不远,陈娇跨过门槛,抬起头,就见陆煜一身白衣立在湖边,清风吹拂他的衣摆,男人面容清冷,孤傲如仙。
看到二夫人,陆煜将视线移过来,恭声道:“京城有信来,祖母命我来接婶母、表妹回府。”
二夫人正愁没有好的理由,闻言立即命船夫回岸,然后转身对跟出来的孟老太太道:“临时有事,只能辜负老太太一片盛情了。”
孟老太太笑道:“夫人尽管去忙。”
二夫人对这门婚事已经不抱希望,也就没再与孟老太太客套,船一靠岸,她朝陆煜点点头,便领着陈娇上了马车。
陆煜看也没看还留在原地的刘恒的船,转身跟了上去。
船上,刘恒盯着扎在船板上的锋利匕首,手里依然摇着折扇,目光却阴沉下来。
陆煜,好大的胆子!
上了马车,陈娇再也忍不住,埋到了舅母怀里。
二夫人眼睛都红了,搂着外甥女狠狠骂道:“仗势欺人的混账东西!”
“舅母,我想回苏州。”
过了足足两刻钟,陈娇终于将满腔的愤怒与无奈压了下去,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回苏州。之前她只把陆焕当麻烦,以为离开平西侯府就能省心了,未料还有个刘恒无法无天。有刘恒在,整个西北怕是都无人敢娶她,那不如回苏州。
这世的生父一心卖女求荣,但那是因为陈娇与舅舅舅母离得远,疏于联系,回去时她请舅舅送她两个护卫,狐假虎威一下,应该能震慑住生父,让他不敢随随便便将她嫁出去。陈娇就不信了,刘恒还能追她到苏州。
亲女儿出嫁了,如今二夫人是把外甥女当第二个女儿看的,她既知道凉州非外甥女安身之地,又不放心将外甥女送回那道貌岸然的苏知府身边,沉思片刻,二夫人咬牙道:“娇娇别急,回家我与你舅舅商量商量,看看明年能不能谋个外地的差事,届时舅舅舅母带你一起上任。”
二夫人早就想丈夫外放了,丈夫碍于侯爷长兄的叮嘱,一直没动,现在外甥女被欺负到这个份上,二夫人倒要看看丈夫会怎么选,这可是他亲生妹妹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
娘俩商量好了,二夫人想起一事,挑开窗帘,担心地问外面骑马的侄子:“云崖,为何刚刚那边说你行刺?”
陆煜看过来,最先看见的是里面侧身朝他而坐的陈娇,她鬓发有些凌乱,脸庞苍白脆弱。
陆煜只恨自己耽误了太久,否则他早说了,她就不会有今日之辱。
“我往他的船里掷了一把匕首。”靠近马车,陆煜不以为意地道。
二夫人吸了一口冷气,旁边陈娇也吃了一惊。
“婶母放心,匕首没有伤人,他告到京城也没用。”陆煜当然不会留把柄给刘恒。
侄子有分寸,二夫人冷静多了,奇道:“京城谁来的信?”
陆煜闻言,扫眼里面的陈娇,他垂眸道:“没有来信,方才我行至湖边,碰巧撞见对方欺人,愤而出手。”
二夫人明白了,虽然有点疑惑侄子居然这么巧也来游湖,但侄子为她们解围,她还是很欣慰的。
她将窗帘放了下来。
陆煜仿佛仍能看见她苍白的脸,攥紧了缰绳。
马车停在侯府门外,二夫人与陈娇下车后,陆煜走到二夫人身边,道:“我送婶母回房。”
二夫人受宠若惊,今日大侄子怎么这么孝顺?
陈娇走在舅母另一侧,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说不清楚。
到了二房,二夫人肯定要请陆煜喝茶客气客气的,陈娇行个礼准备退下,陆煜却突然站起来,看着她道:“表妹留步,我有话问你。”
陈娇愣在了原地。
二夫人茫然地瞅着两个孩子。
陆煜朝她躬身,诚恳道:“还请婶母成全。”
二夫人呆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大侄子平时表现地太稳重了,她下意识就领着丫鬟退到了院子里。走廊里有美人靠,二夫人一直走到美人靠前,望着斜对面的厅堂门口,再回想今日大侄子的表现,二夫人突然冒出一个猜测,莫非……
厅堂里面,陈娇不解地问陆煜:“大表哥找我何事?”
相亲闹成这样,她心情不好,脸依然苍白,正是这份苍白,让陆煜坚定了决心。
“表妹,表哥不才,想娶你为妻,你可愿意?”看着陈娇,陆煜神色端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