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向陆煜打听侯府的情况,聊了大概一刻钟,二夫人笑着道:“我去厨房看看,娇娇你带你大表哥去花园走走,上次你大表哥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逛逛咱们这边。”
陈娇悄悄攥了攥帕子,舅母真是……
陆煜先起身送二夫人了,陈娇只好跟在后面,待二夫人走后,堂屋门口就剩了他们俩。
赶鸭子上架,陈娇只好招待未婚夫,低声问道:“大表哥要去花园吗,还是先回客房歇歇?”
身边没了长辈,陆煜这才朝未婚妻看来,看见她细细如新月的黛眉,看见她明亮水润的眼睛,看见她莹白细腻的肌肤,看见她樱桃般娇美的嘴唇,最后,陆煜的目光,落到了她发间那朵玫红色的菊花上。
打扮得这么素淡,偏偏又簪了一朵花,是,为了见他特意摘的吗?
“逛逛也好。”陆煜如此回答。
陈娇就加快一步,在前面领路了,眼里水色浮动。陪他赏花,当然尴尬,但总比陆煜真选择回客房休息、拒人千里的好。
红杏是唯一跟来的丫鬟,小丫头故意离得远远的,开心地望着主子们的背影。
这边的花园不大,一眼都能望到尽头,八月时节,花几乎都败了,只有菊花圃里五颜六色。
陈娇一边引着陆煜往那边走,一边闲聊道:“大表哥还是今天就回去吗?”
陆煜看着她侧脸道:“明早再走。”
陈娇点点头。
两人已经到了花圃前,旁边树下有张长椅,陆煜率先走到椅子前,道:“坐吧。”
陈娇便走过去,坐在了远离陆煜那一侧,两人中间还能再坐俩孩子。
陈娇是大家闺秀,让她招待任何女眷她都游刃有余,招待未婚夫,她做不来言笑晏晏,便低下头,手里轻轻攥着帕子,并不掩饰自己的局促。
陆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总不能两个人都沉默。
“去年年底,你父亲被罢官了,你可知晓?”陆煜想到一个话题。
陈娇点头,舅舅跟她说过了,那样一个小人得到报应,陈娇只觉得痛快解气。
不过,生父被罢官,她也就没了官家小姐的名头,不怪太夫人、卫氏看不上她。
想了想,陈娇叹道:“大表哥,这门婚事,是我高攀了。”
陆煜皱眉。他提陈知府只是为了让她高兴,没想到她居然误会他在嫌弃她的家世。
他别开眼,对着花圃冷声道:“你本不喜我,碍于形势而嫁,倒是我委屈了你。”
这话冷飕飕的,仿佛寒冬一股强风,吹得陈娇全身都僵了。
“母亲早逝,父亲不慈,若不是舅舅舅母怜惜,我在这世上与孤女无异,大表哥天之骄子,任谁都会觉得是我高攀于你,大表哥何必冷嘲热讽?你若仍介怀去年拒婚之事,那我向你赔罪,是我有眼无珠行了吧?”
陈娇扭着头,一鼓作气地道。
陆煜抿紧了唇,他哪里冷嘲热讽了?是她自己说不喜欢他的。
他手指握拳,对着花圃苦思该如何回应。
陈娇只当他不想聊下去了,便噌地站了起来,背对他道:“大表哥慢坐,我先失陪了。”
说完,陈娇快步朝守在远处的红杏走去。
小姑娘脚步飞快,转眼走出好几步了,陆煜见了,下意识地叫道:“表妹!”
陈娇顿足,仍然背对着他。
秋风吹拂,她白色的裙摆轻轻摇曳,就像枝头最后一朵小花,随时可能会随风飞走。
陆煜叹了口气,明明是她先误会他的。
“我没有冷嘲热讽之意,若我措辞不当,我向表妹道歉。”陆煜走到她身后,看着她白皙的耳垂道。
陈娇也不想与他置气,有些事情既然避不过去,那就趁此机会说清楚。
陈娇转过来,直视他胸口道:“那大表哥是不满去年被我拒绝一事?”
陆煜沉默,他没有不满,至少现在没有,他只是不懂,自己哪里不招她待见了。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陈娇垂眸解释道:“大表哥向我提亲之前,你我说过的话屈指可数,每次见面,大表哥亦是冷脸相对,你分明对我无情,我又为何要对一个不喜欢我的表哥动心?因为你容貌俊美,因为你是侯府世子?我若真因这两条动心,大表哥就高兴了?”
陆煜哑口无言。
确实,提亲被她拒绝时,陆煜的愤怒便源于他的这些条件,外面那么多闺秀都倾慕于他,他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足以配得上表妹,她没有理由拒绝。
陈娇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煜莫名尴尬,下意识回避她的目光。
他心虚,说明他知道错了,至少不会再记恨她的拒绝。
拔掉了一根刺,陈娇心里也舒服了,低下头,她放柔声音道:“大表哥救了我两次,我清誉受损,大表哥仍然愿意娶我,我很感激,婚后我会努力做个好妻子,也希望大表哥忘了曾经的恩怨,善待于我。”
陆煜有千言万语,譬如他的“冷脸相对”并非刻意针对她,譬如他对她并非无情,譬如他早就不再因为被拒婚怨她什么了,可到了最后,他只说出了一个字:“好。”
商量好了,陈娇笑了笑,故作大方地抬起头,问他:“那大表哥还是继续逛这园子吗?”
秋光明媚,她笑靥如花,杏眼潋滟似水,陆煜一怔,然后,目光又落到了她头上。
陈娇奇怪,忍不住抬手摸向脑顶,这一摸,陈娇终于察觉有异,将那东西取下来一看,竟是一朵掌心大小的玫红菊花!
她在平西侯府时从来没有戴过这玩意儿,今日突兀地簪朵花,岂不是摆明了要戴给陆煜看的?
陈娇咬牙,回头瞪了一眼红杏,自言自语又解释似的道:“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
嘴里嗔着丫鬟,她脸早已绯红一片,比她手中的花更娇艳。
未婚妻没有特意为他打扮,陆煜有些失望,但,看着她难得的羞恼模样,陆煜又很喜欢。
“无碍,这花很衬表妹。”拿走她手中的菊花,陆煜轻轻地道。
陈娇呆住。
陆煜顺手将那花重新戴到了她头上。
第87章
在花园门口分开,陆煜回前院客房了,陈娇回了自己的闺房。
陈娇快步走到了梳妆镜前,她都不知道自己戴朵菊花是什么模样。
幸好,镜中映照出来的她,还是挺好看的。
坐在椅子上,陈娇取下那朵花,脑海里不禁浮现陆煜替她戴花时的情形。
这么亲昵的举动,他果然是有些喜欢她了吧?
陈娇有点小开心,只要陆煜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漠,她得到他的心就容易了。
第二天,陆煜走了。
陈娇没有去送,反正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平西侯府。
陆煜归家后,先去给太夫人、母亲请安,因为他执意要娶陈娇,太夫人、卫氏都很不满,很少给他笑脸了,似是要用这种方式逼陆煜内疚,减少对即将进门的陈娇的宠爱。陆煜习以为常,请了安便从万福堂退了出来。
傍晚平西侯、陆焕一起从军营回来了,陆焕二十了,也有了差事。
父子三人落座后,平西侯问了问灵州的情况,陆煜言简意赅地回答。
陆焕暗暗观察兄长,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丝喜意,好像这门婚事对兄长而言只是责任。
陆焕的心情非常复杂,怕兄长喜欢表妹,又怕兄长不喜欢,表妹受委屈。
“大哥,表妹还好吗?”平西侯走后,陆焕忍不住问兄长。
陆煜想了想,道:“只见了一面,似乎长高了。”
陆焕垂眸,他问的是表妹的心情,又不是这个。
“怎么,你还没忘了她?”陆煜看着弟弟,声音冷了下来。
陆焕心中一紧,他喜欢表妹可以,可他继续惦记准嫂子,兄长就算不喜表妹,也不会高兴。
“没,我,我随便问问。”陆焕没敢看兄长,说完匆匆离去。
陆煜望着弟弟的背影,想到家里三个弟弟都喜欢过她,也是有些烦躁。三弟四弟都好说,等陈娇过门后,他该督促父母早日替二弟订门亲事才行。
八月很快过去了,陆煜出发去灵州迎亲之前的那个傍晚,平西侯派人送了儿子一本书,装在匣子里,显得有几分神秘。
陆煜好奇地打开匣子,书封上竟然还没有字。
他取出这本指头厚的书,打开,看到序言,陆煜脸上微热。
临睡之前,陆煜仔仔细细看了几页,看得气血浮躁无心再看,他才将书放回匣子,留着婚后有空再观摩。
陈娇坐了几次花轿,这次是最累的,一坐就是整整五天,而且花轿比马车更颠簸,五天熬下来,陈娇骨头都快散架了。
进凉州城之前,迎亲队伍在驿站歇下,陈娇小憩了半个时辰,喜婆估摸着吉时将新娘子叫醒,重新梳头上妆,一切准备好了,再送上花轿。
花轿进城的路上,百姓们得知是平西侯世子娶妻,都簇拥过来看热闹。花轿里面,陈娇昏昏欲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结束吧,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到了侯府,与陆煜拜堂时,陈娇眼睛都半眯着,直到跨进新房,要掀盖头了,陈娇才偷偷掐了自己一把,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红盖头被挑开了,陈娇害羞地低着头,周围观礼的女眷们纷纷夸赞她美若天仙,陈娇十分怀疑。连续五日赶路,她脸色很差,喜婆帮她涂了厚厚一层脂粉,双颊再涂上胭脂,装扮完了,陈娇看着镜子,根本认不出那是自己。
陆煜也险些没认出来,但他很快就收起了惊讶,面无表情地坐到陈娇身旁,继续其他礼数。
终于忙完,宾客都走了,陈娇立即取下重重的凤冠,吩咐丫鬟们备水伺候她洗漱。
脸上干净了,头发也通了一遍,陈娇实在太困,忘了叮嘱完红杏何时叫醒她,便躺到新床上睡了起来。
前院宾客喧嚣,这边闹中取静。
陈娇睡得天昏地暗,该用饭了,红杏试图叫醒她,陈娇直接将被子拉了起来,捂住耳朵。
红杏也赶了五天的路,深知自家姑娘疲惫,干脆不叫了。
快一更天的时候,陆煜喝完最后一碗酒,不再陪客,佯醉告辞。
陆焕坐在宾客当中,看着兄长一步一步走出厅堂,他突然拎起酒坛子,朝那些还想拦住兄长劝酒的宾客们道:“来,我陪你们喝!”
表妹要变成嫂子了,要变成大哥的女人了,陆焕不想清醒,宁可醉死。
刚刚跨出门的陆煜,听到了弟弟的声音,也听出了弟弟的悲苦,可那又如何,她不喜欢弟弟,他娶她,问心无愧。
当陆煜的身影出现在后院,红杏心里咯噔一下,转身就往内室跑,这会儿她也不怜香惜玉了,抓着陈娇肩膀就一阵猛摇:“姑娘快醒醒,世子来了!”
陈娇被她晃得难受极了,反手就拍了过去。
红杏胳膊挨了一下,见姑娘闭着眼睛,眉头痛苦地蹙着,她不敢摇了,只焦急地对重新躺下去的新娘子道:“姑娘,世子来了!”
陈娇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大红喜帐看了会儿,她彻底清醒了,一手搭在额头,无力地道:“请世子在堂屋稍等,你赶紧去备水。”
红杏“哎”了声,一转身,绕过屏风,却见新郎官已经跨了进来。
红杏僵立当场。
陆煜望向她身后,透过屏风,依稀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
“世,世子。”红杏低下头,结结巴巴地道。
声音传过来,陈娇吓了一跳,噌地坐了起来,往外一看,果然看到了陆煜朝这边走来的高大身影。他越来越近,陈娇摸摸自己凌乱的长发,急着道:“大表哥,我,我刚睡醒,你先去外面坐坐,容我梳完妆再去赔罪。”
陆煜再往前走三步就能看到她了,但,看着她侧身躲避的身影,陆煜顿足,道:“好。”
说完,他转身退了出去。
陈娇长长地舒了口气,红杏去忙了,陈娇检查检查大红缎面鸳鸯刺绣的枕头,确定上面没有她的口水,这才放心。
红杏与另外三个丫鬟端了水盆进来,陈娇先换上一身大红色的家常衫裙,再洗脸漱口打扮。睡了一个大懒觉,陈娇小脸红扑扑的,显得气色很好,倒是不用涂胭脂水粉了,眉黑眸润,天生丽质亦不必多打扮,只重新梳头便好。
新郎官就在外面等着,丫鬟们动作又稳又快,一刻钟后,陈娇最后看眼镜子,然后鼓足勇气朝外走去。
陆煜刚刚吩咐一个丫鬟去备饭,余光里门帘挑动,他偏头看去。
陈娇脸先红了,垂着眼帘,难为情地道:“让大表哥久等了。”
陆煜看着她红润干净的脸蛋,觉得她这样,比化了妆更美,只是,瞧着仿佛比八月里瘦了些。
“无碍,过来坐吧。”陆煜道。
陈娇点点头,坐在了他对面的主位。
“我让丫鬟去备粥了,你陪我吃些。”猜到她还没吃晚饭,陆煜看着堂屋门口道。
陈娇确实饿了,非常饿。
新婚夫妻默默坐着,万幸厨房那边动作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后,就端了晚饭过来。主食是板栗红枣粥,配了四道小菜,还有一道鹿茸鸡汤。
陈娇扫眼放在陆煜那边的鹿茸鸡汤,再瞥眼陆煜的腰,忍不住地心慌意乱。
她秀气地喝着粥,不知是粥热的缘故,还是太紧张,额头、鼻尖儿纷纷冒出了一层细汗。
陆煜无意抬眼,发现她细腻的脸庞透着一抹动人的绯色。
秀色可餐,不外如是。
一顿饭,两人谁都没说话,饭毕漱口,丫鬟们收拾好饭桌,陆续退到了外面。
“下盘棋吧。”
刚吃完不适合马上就寝,大喜的日子也不好去外面散步,陆煜主动提议道。
陈娇刚搬过来,嫁妆都没收拾,陆煜让红杏去前院找阿金要。
棋盘端来了,两人移步到次间的暖榻上下棋。
陈娇始终低着头,视野里除了棋盘,便是陆煜修长白皙的手指,他是贵公子,也是武将,一个捏棋子的动作,都透着几分凌厉。
她心不在焉,陆煜的注意力也不在棋上,对面的姑娘一身红衣,衬得她肌肤如玉,唇若涂脂。
曾经看过的书页,那些文字那些图画,不由自主地在脑海浮现,栩栩如生。
都是走神,他走得更远,陈娇突然发现自己要成局了,待陆煜下完一子,陈娇生怕他后悔似的,赶紧将自己的白子落了下去,笑道:“我赢了。”
陆煜双眸恢复了清明,看向棋盘,果然叫她赢了。
陈娇高兴地抬起头,想看看他是什么神色,据说陆煜能文能武,但这棋艺不太行啊。
她笑盈盈的,陆煜低声恭维道:“表妹棋艺精湛,表哥心悦诚服。”
男人一本正经的,但陈娇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危险。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低头,假装要收拾棋盘,同时问道:“再来一局?”
陆煜道:“时候不早,明日再陪表妹对弈。”
陈娇好后悔,她不该赢的!
陆煜已经下了地。
陈娇只好跟着挪到榻沿前,刚将双腿放下去,面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
陈娇心跳一停。
陆煜也没说话,一手托住她单薄的后背,一手绕到她腿弯之下,轻而易举地将人抱了起来。
陈娇本能地靠到了他怀里,耳朵贴到他胸口,听到咚咚咚强健有力的心跳。
跨进内室,陆煜连门都没关,径直走向屏风后的床。
陈娇早就闭上了眼睛,被他轻轻放了下去。
新娘子双手搭在腹部,紧紧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像朵任由人赏的娇花。
她若看他,陆煜或许会不知所措,她不看,陆煜便按照书中所学,尽数施展在她身上。
只是,不知为何,他更想从她的脖子开始。
自从那年被她浑浑噩噩地亲了一口脖子,陆煜就一直念念不忘。
陆煜低头,学她那般,将唇印在了她脆弱的脖颈上。
陈娇浑身一颤。
陆煜微顿,等了会儿,继续。
陈娇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于她的脖子,也不知为何脖子总是那么不禁碰,呼吸乱了,不知过了多久,陈娇忍不住抱住他的脑袋,小手抓着他的头发求饶:“大表哥。”
那声音娇滴滴的,陆煜循声而来,微红却依然清冷的脸庞与她正面相对,近在咫尺。
陈娇别开了眼,红唇轻抿。
陆煜深深地看着她,大手笨拙地、坚定地,解她的盘扣。
第88章
陆煜是陈娇目前为止,遇见过的最冷的男人,冷中带傲,似乎任何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
陈娇也因此以为,新婚夜的陆煜肯定也是冷冰冰的,最不知怜香惜玉。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最冷的男人,竟是最有耐心。
他仿佛变成了一位赏玉人,依然沉默,却将新得到的美玉放在烛光下,一寸一寸地细细鉴赏,只是旁人用眼赏,他用唇。但陈娇觉得,今晚的陆煜更像一个刻板的书生,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按部就班,明明很想跳过几步,却克制自己完成所有步骤。
终于,他重新撑了上来。
陈娇慌乱闭目之前,看见他俊美的脸微微泛红,眸色沉如水。
“可能会有不适。”陆煜在她耳边说。
陈娇尴尬地点点头。
“若难忍,告诉我。”陆煜看着她长长的睫毛,最后道。
这个,陈娇只当没听见吧。
新嫁娘,不舒服是肯定的,但也没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夜半的那次,陈娇甚至随了他沉醉。
陆煜动作温柔,但他从始至终话少,事后也只是抱着她待了会儿,便让她睡了。
陈娇累啊,很快就睡去,至于陆煜何时睡着的,她不知道。
早上陆煜起来,陈娇倒是感觉到了,他动作很轻,陈娇就继续装睡,等陆煜出去了,陈娇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外面天蒙蒙亮,院子里传来丫鬟们向世子爷行礼的声音,陈娇望着喜帐帐顶,回想昨晚,不禁失笑。
这天底下,有冷冰冰的男人,但绝无冷冰冰的新郎。
躺了片刻,陈娇坐了起来,意外的是,身上并不是很酸。
陈娇暗暗庆幸,男人懂得怜香惜玉,总比不懂好。
起床梳妆,刚刚收拾好,陆煜回来了,他换了一身绛红色的圆领长袍,抬脚跨进内室,长眉如剑,眸似寒星,冷不冷的,那张脸当真俊美无双。
而陆煜眼中的陈娇,一身红妆,头戴金簪,乌发挽成妇人的发髻,比婚前少了几分娇憨,多了新嫁娘的妩媚。
昨夜所为历历在目,她的轻泣她的喘息,声声入骨。
只是一晚,两人之间有什么变了。
“表哥。”丫鬟们退下后,陈娇朝他唤了声。大表哥是与二表哥、四表哥区分的,如今她是陆煜的妻子,是侯府其他几位公子的嫂子,除了陆煜她再没有别的表哥,自然可以省去一个排行,而且,表哥也更亲昵些。
“坐吧。”陆煜坐在临窗的书桌旁,道。
陈娇走过来,坐在了他对面。
陆煜看她一眼,低声道:“府里诸位长辈的脾气,表妹应该都清楚,以前你是客,遇到不平也多忍让了过去,但今日起,你是这个侯府的世子夫人,若你言行有疏忽之处,长辈们提点,表妹当虚心聆听教诲,若有人刻意为难,你也不必事事委屈求全,以免失了威严。”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希望陈娇孝顺长辈一家人和睦相处,一是提醒陈娇不必愚孝,委屈了自己。
“我知道了,表哥放心,我有分寸。”陈娇笑着道。
陆煜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道:“表妹与二弟、四弟一起长大,他们俩在你面前没规矩惯了,今日起你当谨记自己长嫂的身份,不能再纵容他们胡闹。”
陈娇微微低头,以前陆焕、陆澈争先恐后地讨好她,陆煜亲自撞见过几次,尤其是陆焕,现在关系一变,陆煜是担心她与两个弟弟继续不清不楚吧?男女相处,有时候明明是男子一头热,可外人总会觉得,那女子肯定也是做了什么招惹对方的举动。
人之常情,陈娇不怪陆煜,捏着帕子道:“我明白。”
陆煜当然知道陈娇对两个弟弟无心,他这么说,是担心弟弟们不懂事,而她还把他们当表哥忍让。既然陈娇明白,陆煜便起身道:“走吧,该敬茶了。”
陈娇跟在了他身旁。
一路无话。
万福堂,除了太夫人在内室休息,陆家其他人都到了,二夫人也回来喝喜酒了。
陆焕是第一个看见兄嫂的,他目光复杂地看着两人越来越近,见兄长神色清冷,表妹恭顺地走在兄长旁边,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新娘子的羞涩,平平静静的,陆焕心里登时冒出好几个念头。昨晚大哥与表妹圆房了吗?如果圆了,大哥怎么还这个样子,表妹怎么也一点都不羞?又或者,大哥只是例行公事般对待表妹,一点都不温柔?
陆焕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结果。
陈娇没什么好羞的,如果这一屋子都是希望她夫妻和睦的长辈,她当然会摆出小女儿的娇态,让长辈们欣慰,但这里除了亲舅母,大概只有公公平西侯支持陆煜娶她,如此,陈娇真一脸娇羞,只会让大多数人刺眼,不如端庄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