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兄妹俩跨出厅堂,谁也没看庭院中的李牧,直接去了后院。

  陈娇要带走的,除了她这个人,还有百十抬的嫁妆,收拾起来,动静可不小。

  “他们慢慢收拾,咱们先走。”陈廷章不耐烦等,对换完衣裳的妹妹道。

  陈娇点点头。

  兄妹俩往前院走,陈廷章还想牵着她的手,陈娇拒绝了,垂眸道:“大哥说过,不会勉强我。”

  陈廷章眸色一黯,但还是乖乖缩回了手。

  到了前院,李牧还站在原地,仿佛一步都没有动过。

  陈廷章骑马来的,挡在陈娇身前,他冷声命令李牧:“我们要回长安,备车。”

  李牧走过来,温声问陈廷章身后只露裙摆的陈娇:“小姐恢复记忆了?”

  陈娇淡笑,绕过陈廷章,她看着李牧那张虚伪的脸,问道:“恢复如何,没恢复又如何?”

  光凭这个问题,李牧便知道,她没有恢复记忆,否则早就开骂了。

  直视她哭红的眼睛,李牧柔声道:“小姐若康复了,小姐要走,下官不会强留,倘若小姐依然记不起前事,那小姐便是下官的夫人,夫人要走,总要给为夫一个理由,否则为夫不好向岳丈大人交待。”

  陈娇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什么,她也无意探究。

  “大人今日所为,枉为人夫,我虽失忆,但也分得清君子与小人。大人稍安勿躁,我先回京,待我禀明父亲,再送和离书过来,从今往后,我与大人恩断义绝。”

  言罢,陈娇再也不看李牧,对兄长道:“走吧。”

  陈廷章冷冷看了李牧几眼,寸步不离地护送妹妹出门了。

  李牧望着兄妹俩的背影,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恩断义绝,他与她有什么恩义?

  原来的陈娇他不屑一顾,失忆的陈娇,虽然娇憨可人,但终究只是一时幻影。

  到了下午,陈娇留在太守府的嫁妆都被她的陪嫁下人运走了,后院人去楼空。

  傍晚的时候,李牧从官署回来,去书房之前,他去后院逛了圈。

  万籁俱寂,仿佛这里没有人住过,但空气里,似乎残留一丝余香。

  从东次间走向内室时,李牧目光一顿。

  临窗的榻上,摆着一个精致的针线筐,筐里有只即将绣好的香囊。

  “夫君,我替你绣只香囊吧,你喜欢什么颜色的?”

  “夫人绣的,我都喜欢。”

  第103章

  

  马车徐徐而行,走了一个月,在六月骄阳如火的时候,驶进了长安城。

  前面拐过巷子就到国舅府了,陈廷章敲了敲车窗。

  陈娇挑开窗帘。

  一个月了,陈娇已经不会再因为李牧伤心什么,但舟车劳顿,她还是瘦了一圈,小脸苍白憔悴。

  陈廷章心疼道:“稍后见了父亲,妹妹不用开口,一切有我。”

  老头子太器重李牧了,他擅自带妹妹回来,老头子肯定要发通脾气,陈廷章担心妹妹扛不住。

  “一切都因我而起,连累大哥了。”陈娇感激地道。

  她确实感激陈廷章,陈廷章与原身的感情有违人伦,但这一路行来,陈廷章言而有信,始终以礼待她,没有再强迫与她亲近,嘘寒问暖的,如果陈廷章愿意,陈娇都想与他好好做一场兄妹。

  “跟我客气什么。”陈廷章朝她笑了笑。

  陈娇回以一笑,放下窗帘,重新坐好。

  陈廷章看着那窗帘,笑容却变得苦涩起来。失忆的妹妹,就像变了一个人,明明更懂事更像个闺秀了,他却希望那个喜欢胡闹耍气、喜欢动不动就撒娇的妹妹快点回来。

  

  不算死去的原配,陈国舅有一妻五妾,一长一幼两个嫡子,还有三个庶子、四个女儿。庶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有的住在府里,有的携妻儿去外地赴任了,女儿们都已经出嫁,陈娇是第一个偷偷跑回娘家的。嫡长子自然是陈廷章,还有个十四岁的嫡次子,正是这世与陈娇一母所出的亲弟弟陈廷生。

  陈娇回府,肯定要去拜见亲娘柳氏的。

  柳氏没什么主见,全凭美貌才嫁给了陈国舅,现在看女儿跟嫡长子一起回来了,柳氏差点惊晕过去,然后就一直哭。

  陈廷生对陈娇这个姐姐是又爱又恨,恨姐姐与大哥做出伤风败俗的事,好不容易嫁人了,现在又跑回来,把娘都气哭了。

  陈娇是个孝顺女儿,面对柳氏的眼泪,她有些替原身愧疚,可她与李牧过不下去了,除了回娘家没有别的办法。

  “妹妹一路劳顿,我先送妹妹回春华苑。”陈廷章不耐烦看柳氏哭,语气强硬地道。

  春华苑是陈娇出嫁前住的园子。

  柳氏心里很乱,默认了嫡长子的安排。

  陈廷章将陈娇送过去,看着妹妹安顿好了,他才离开。

  陈娇身心疲惫,也没力气打量新住处,躺在床上歇下了。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的沉,不知过了多久,陈娇被一阵争吵声吵醒了。

  “让开,你这个逆子!”

  “妹妹还在休息,有什么话父亲等妹妹醒了再说。”

  “你个逆子还有脸替她撑腰,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陈娇一听,就知道陈国舅回来了。

  陈娇经历的这五辈子,只有第一世的林秀才是个好爹,第二世她是孤儿,第三世的生父眼睁睁看着女儿被舞狮世家休弃而将女儿拒之门外,第四世的陈知府更是个卖女求荣的混账,轮到第五世,陈国舅虽然不是个忠臣,却是个对女儿煞费苦心的好爹!

  既然是好爹,嘴上骂得再厉害,都不会真的狠心惩罚女儿的。

  陈娇从床上爬起来,也没有梳头,披上外衣就冲了出去,堂屋里陈家父子正在对峙,陈娇都没看清楚陈国舅的脸,人就扑到陈国舅的怀里了,呜呜地哭:“爹爹,李牧欺人太甚,求爹爹替我做主!”

  正在骂儿子的陈国舅愣住了,啥,李牧欺人太甚?不是儿子将女儿从李牧手里抢回来的吗?

  陈廷章也呆呆地看着妹妹。

  陈娇只管抱着陈国舅哭,或许是父女血浓于水吧,有了长辈撑腰,陈娇真把在李牧那儿受的委屈都哭出来了。

  陈国舅被女儿哭得挺心酸!

  要知道,自打陈国舅决定将女儿许配给李牧,女儿就不肯叫他爹了,每逢见面必然怒目相对,也就是说,陈国舅已经两年没听过女儿喊他爹爹了!得知女儿失忆后,陈国舅一边庆幸女儿可以安安分分跟李牧过了,一边又强忍对女儿的关心,现在女儿哭成这样,陈国舅跟着难受。

  “胡言乱语,李牧如何欺得了你?”

  强忍着去扶女儿起来的冲动,陈国舅努力维持最后的威严,在陈国舅眼里,李牧是个非常稳重的后辈,不被兄妹俩一起欺负就好了,怎会反过来欺负女儿。

  陈娇当然不能说出陈廷章亲她的事,就撒慌说李牧仗着她失忆,把她当丫鬟使唤,各种轻贱。

  陈国舅不太信。

  就在此时,他的长随赶过来了,在门外恭声道:“老爷,平城有信来。”

  陈娇、陈廷章俱是一惊。

  陈国舅怒目瞪了兄妹俩一眼,先去看信了。

  陈娇咬唇,那信肯定是李牧写的,不知李牧说了什么。

  李牧写给陈国舅的信,可谓言辞恳切:“……世子欲与夫人单独叙旧,小婿深知兄妹情深,或许能促使夫人恢复记忆,便退到院中,不想夫人惧怕世子,误会小婿袖手旁观无情无义,含恨而别……小婿悔恨内疚,惶惶多日不得安眠,念夫人将至长安,特修书一封禀明实情,望岳父替小婿澄清,以求得夫人宽恕。”

  陈国舅前前后后看了三遍,看出了四条关键信息。

  第一:女儿还没有恢复记忆!

  第二:孽子先仗势欺人赶走老实巴交的女婿,然后肯定欺负失忆的女儿了,女儿害怕委屈,对“袖手旁观”的丈夫心生怨恨,一气之下回了娘家!

  第三:女儿虽然跟哥哥跑了,虽然名声肯定更差了,但女婿还想挽回女儿,继续做夫妻!

  第四:女儿是无辜的,女婿更无辜,全都是孽子闯的祸!

  分析清楚了,陈国舅攥紧信纸,面沉如水地看向儿子:“说,你去平城都做了什么!”

  陈廷章抿紧了唇。

  他不屑撒谎,无视妹妹劝他配合的眼神,陈廷章坦白交待了,冷声道:“妹妹那么信赖他,他却没胆量保护妹妹,如此孬种,配不上妹妹。”

  “你还有脸说他是孬种,你当着妹婿的面欺负妹妹,你怎么不说自己是畜生!”陈国舅气坏了,瞪着眼睛让人去请家法,他要亲自教训儿子。

  陈娇焦急地看着陈廷章。

  陈廷章并不逃离,如果能留下妹妹,被父亲打一顿又算什么?

  陈家的家法刑具,是一条藤鞭,下人双手捧了藤鞭过来,不用陈国舅吩咐,陈廷章主动跪到了地上。

  陈娇挡在他面前,哀求父亲别打,陈国舅扯开女儿,刚扬起鞭子,突然听到妻子柳氏一声惊呼,陈国舅回头一看,就见才被他扯开的女儿竟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好像昏死了过去!

  这下子,陈国舅不想打人了,陈廷章也不想挨打了,众人手忙脚乱将陈娇抱到了内室的床上。

  陈廷章动作快,是他抱的陈娇,陈娇怕他担心,躺下时飞快地朝兄长眨了下眼睛。

  陈廷章:……

  不知真相的陈国舅看着“昏迷”的女儿,愁眉不展,柳氏守在女儿床边,不停地埋怨丈夫。

  很快,郎中来了,替陈娇把脉。

  一家人屏气凝神地盯着郎中。

  郎中额头渐渐冒出了汗珠,满京城的百姓都知道国舅府嫡出的四姑娘与亲哥哥暧昧不清,如今出嫁的四姑娘被世子爷带了回来,还,还……

  “说啊,到底怎样了?”陈国舅心急如焚地问。

  郎中战战兢兢地放下四姑娘的手,不敢乱看,只低着脑袋道:“恭喜国舅爷,夫人是喜脉。”

  一石激起千层浪,床边的几人都惊呆了,就连陈娇,都震惊地睁开了眼睛!

  陈国舅、柳氏瞅瞅儿子,再瞅瞅女儿,心情无法形容。

  陈廷章攥紧拳头,用一种恨不得吃人的眼神盯着妹妹。

  “可知小女怀了多久?”陈国舅犹抱一丝希望问。

  郎中额头的汗珠越来越多,道:“时日尚浅,只能说月余左右。”

  月余?

  陈国舅飞快算了一笔账,女儿从平城过来,路上就走了一个月,万一期间儿子做了什么……

  他想到了这点,陈廷章对上父亲复杂的眼神,猛地从妒火与愤怒中清醒过来。如果让父亲知道那孩子是李牧的,父亲肯定会送妹妹回平城!想到这里,陈廷章顾不得恨李牧了,立即露出一副强忍欢喜的表情来。

  陈国舅见了,心都灰了。

  但,郎中走后,陈国舅忽然又记起如意写给他的信,信上说,女儿与女婿已经圆房了!

  既然如此,这个孩子依然有可能是李牧的!

  “你们都出去。”冷静下来,陈国舅沉着脸道。

  陈廷章临走前,递给妹妹一个眼神,并用手指了指自己。

  陈娇明白陈廷章的意思。

  她心乱如麻,她居然怀了李牧的骨肉。

  她不想与陈廷章有更多的流言,但陈娇更怕陈国舅送她回平城,李牧不喜她又要了她,要了她却眼睁睁看着她被另一个男人欺凌,如此铁石心肠,陈娇不想再见他一眼。如果,如果她承认孩子是陈廷章的……

  不行,她不能再给陈廷章任何希望,他值得娶个好姑娘,重新开始。

  “娇娇,你别怕,不管发生什么,爹爹都会护着你。”

  人都退出去了,陈国舅坐在床边,目光怜悯地看着他苦命的女儿,循循善诱道。

  陈娇睁开眼睛,眼里满是泪水,在陈国舅问出那个问题之前,她哽咽道:“爹爹,孩子是李牧的,我与大哥清清白白,只是李牧伤我太深,女儿不想要这个孩子,求父亲成全。”

  换成前面四世的任何一个丈夫,陈娇都心甘情愿地为他们生儿育女,唯独李牧不配。

  陈国舅听了,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幸好,兄妹俩没有做出傻事。

  他轻轻地擦去女儿的泪,声音更慈爱了:“娇娇别哭,爹爹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要知道,李牧并不是故意要伤你,他只是想帮你恢复记忆,要怪就怪你大哥……”

  “爹爹,李牧如果心里有我,他就不该希望我恢复记忆。”陈娇打断父亲,自嘲地道。从头到尾,李牧只是把她当主动送上门的便宜占罢了,也许,李牧早就厌弃了她,巴不得她恢复记忆主动离开他身边。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李牧的坐视不理。

  女儿泪水涟涟,陈国舅知道,女儿一时半刻是想不明白了。

  “罢了,你不想回去,就先在这边安胎,总之一切都有爹爹替你做主,娇娇切莫再哭了,仔细伤了身子。”摸摸女儿的头,陈国舅语重心长地道。女儿年幼,轻易置气,但陈国舅明白,李牧才是女儿最好的选择。

  总之,他绝不会同意女儿和离。

  

  安抚了女儿,陈国舅给女婿写了一封回信,信中说了女儿有孕的好消息。

  信使快马加鞭,三天后,李牧收到了这封回信。

  她有孕了?

  面对信纸,李牧不知该作何感想,脑海里浮现那日,陈廷章强迫她的情形。

  她当时是不愿意的,但,她走得那么决绝,陈廷章对她又势在必得。

  第104章

  

  陈娇、陈廷章回长安不久,如意等丫鬟也带着陈娇的大批嫁妆回来了。

  陈国舅先见了几个丫鬟。

  如意忠心陈娇,也忠心陈国舅,将当日陈廷章逼迫陈娇的情形一五一十地交待了,正应了李牧在信中所言。

  陈国舅恨死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失忆后,与女婿过得甜甜蜜蜜的,如果不是儿子横插一脚,女儿怎么会伤心离开平城,女儿不回来,京城就不会再掀起一波新的流言蜚语!

  怒火中烧,陈国舅再次将儿子赶出了长安,还派了一队侍卫“押送”儿子去西南边陲,扬言除非陈廷章愿意娶妻,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回长安!

  陈廷章被迫离开之前,想办法偷偷见了陈娇一面。

  “大哥,你听父亲的,娶个好姑娘成家吧。”兄妹俩面对面地坐着,陈娇目光怜悯地劝道,说完她低头,手放到腹部,苦笑道:“我已经怀了他的骨肉,这辈子都要跟他过了,大哥何必再执迷?就算哪天我恢复记忆,我,我也配不上大哥的深情了。”

  无论心里怎么想的,陈娇都必须这么说,她要让陈廷章死心。

  从小守到大的妹妹被李牧占了清白,陈廷章的愤怒能将李牧烧成灰,痛苦则令他彻夜难眠,但,妹妹是无辜的,是李牧趁虚而入欺负了妹妹。

  “娇娇,他配不上你,这是堕胎药,我问过郎中,这药药性温和,不会伤及你身,晚上你放进汤里喝了,明早就没事了。”父亲随时可能会过来抓他,陈廷章不想浪费时间说那些没用的,从袖中取出一包药,飞快塞到了陈娇手里。

  陈娇震惊地看着他。

  院子里已经传来了丫鬟们给陈国舅行礼的声音,陈廷章留恋地看着妹妹,然后一把将人抱到怀里,亲她额头道:“娇娇别怕,晚上喝了它,大哥会想办法回来见你。”

  陈娇还想再劝,陈廷章已经松开她,大步朝外面走去了。

  “逆子!”

  陈国舅中气十足的怒骂传了进来。

  陈娇咬唇,将手里的堕胎药藏进了袖中。

  陈国舅赶走儿子,回来问女儿兄妹俩都说了什么,陈娇一脸悲伤,陈国舅不忍为难女儿,方才离去。

  夜幕降临,丫鬟们将晚饭送进内室,陈娇将丫鬟们都打发了下去,她坐在床上,对着不远处的饭菜出神。

  前面四世,她怀过孩子,但没等孩子生下来,她就被菩萨带走了。这一次,她放弃了李牧,下一个男人还没有影子,如果她什么都不做,孩子肯定能生下来。

  要,她厌恶孩子的父亲,不要,孩子已经在她体内扎了根。

  陈廷章希望她打掉孩子,他还在期待与亲妹妹长相厮守。

  李牧薄情,对这个孩子应是无所谓的,待他大权在握,美人孩子都唾手可得,不缺她一个。

  陈国舅对李牧深信不疑,没有证据,她做什么陈国舅都会误解成她在与李牧赌气。

  如果最后还是李牧君臣造反成功,整个国舅府包括她在内,都会死。

  陈娇笑了笑。

  什么是天道正义?

  她只是一个想保住自己与家人性命的小女人,李牧能够为了大业与她虚与委蛇,她也能。

  

  妻子有孕了,好女婿肯定要回长安看看的,顺便接妻子回家,但就在李牧动身之前,北方的匈奴突然大举入侵,李牧向岳父、妻子告罪的信还没送到长安,陈国舅的信先到了,让女婿安心带兵抗敌,媳妇孩子他这个岳父会帮女婿照看好。

  李牧就安心去抗敌了。

  陈娇特意去上了一炷香,祈祷菩萨让李牧断条胳膊或腿的,然而菩萨不肯帮忙,腊月里边关传来捷报,匈奴连连败北,投降乞和了。李牧非但没有断胳膊腿,还立了头等功,都不用陈国舅去皇上面前夸女婿,皇上龙颜大悦,特招李牧进京面圣领赏。

  边关还有军务需要善后,正月初,李牧才抵达长安。

  去接女婿过来之前,陈国舅又来找女儿谈心了。

  陈娇扶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面无表情地招待父亲。

  陈国舅叹道:“都大半年了,娇娇还生李牧的气呢?他又不是故意不来接你,边疆战事走不开,他也没办法,一会儿他来赔罪,你别难为他。”

  女婿有出息,陈国舅越来越器重女婿了,而且同为男人,陈国舅觉得,男人只要能建功立业,在夫妻感情上犯些小错不算什么大事,女儿身为妻子,本该贤惠温柔,动不动就闹脾气回娘家,一点都不可爱。

  陈娇能理解陈国舅对李牧的偏袒,谁让原身表现地那么不懂事,李牧又装的滴水不漏?说来奇怪,有的儿媳妇做的再好,当婆婆的都能挑出一堆刺儿,到了丈人丈母娘这里,反而更容易偏袒女婿,真是叫人奇怪。

  “他是英雄,我是小人,爹爹只管去疼他好了,理女儿做什么?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在娘家住了这么久,爹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您放心,只要他还愿意要我,我会跟他走的,免得留在这里,让爹爹抬不起头。”

  陈娇故意呛了亲爹一顿。

  陈国舅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臭丫头没良心,外面闲言碎语虽多,他真在意,早就将女儿送到平城去了,岂会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为了女儿着想,还把嫡长子发配去了边关?

  “行,你是泼出去的水,今天就让李牧带你回去,孩子也不用在这儿生!”

  丢下一句气话,陈国舅黑着脸走了。

  陈娇偷偷笑了,笑着笑着,肚子里的小家伙莫名踢了她一脚,好像也很高兴似的。

  陈娇笑容一顿,想到很快就要面对李牧那张虚伪的脸,顿时没了父女斗嘴的好心情。

  

  李牧先进宫面圣,下午才随陈国舅回了国舅府。

  与陈家众人寒暄过后,李牧在陈国舅亲自引路下,来到了陈娇现住的春华苑。

  “娇娇就是怪你没护着她,都是误会,你好好哄哄就没事了。”

  陈国舅将女婿送到地方就不准备进去了,拍拍女婿肩膀,他笑容和蔼地道。

  李牧惭愧道:“是小婿糊涂,当日急于求成了。”

  陈国舅忽然记起女儿的一句话,再看李牧,他心中亦有一丝疑惑,低声问:“娇娇失忆前与你不和,你就不怕她记起来后,继续怨恨于你?”

  李牧看向上房,幽幽道:“夫人失忆后,待小婿温柔似水,小婿情难自禁,趁机与夫人朝夕相对,但小婿此举实属趁人之危,心中无一日不惶恐自责。世子造访,小婿虽忧夫人康复后会忘了先前恩爱,却不忍再自欺欺人。”

  陈国舅明白了,与其患得患失,不如快刀斩乱麻。

  “都是天意,娇娇现在真心待你,你也别想太多,夫妻俩好好过日子吧。”陈国舅笑着鼓励道。

  李牧点点头。

  陈国舅走了,李牧一直站在门口目送,待陈国舅转个弯身影不见了,李牧才缓缓朝上房走去。

  丫鬟们都退到了院子中。

  李牧畅通无阻地走到内室门前,挑开帘子,发现里面的门关着。

  他笑了笑,这般赌气的样子,倒是很像失忆后的她。

  “夫人,为夫来赔罪了,请夫人开门。”李牧温声道。

  陈娇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等着。

  李牧又催了两次,陈娇都不开门,也不说话。

  李牧便在门外解释起来,声音诚恳:“我知道夫人怨我什么,夫人以为我当时很好受?换成世子以外的任何人,我都不会给你们独处的机会,更不会让对方碰夫人一根手指。只是,世子不一样,他,他才是夫人真正愿意共度一生之人,世子强迫夫人,我既痛心难忍,又希望夫人在刺激之下恢复记忆。”

  “我恢复记忆,对你有什么好处?”陈娇用一种伤心又疑惑的语气问。

  门外的男人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我想赌一场,赌我与夫人的月余恩爱,能否敌过夫人与世子的青梅竹马。如果我赢了,我再与夫人同床共枕,问心无愧,否则,夫人失忆,便是夫人柔情蜜意,我终究良心难安。”

  他声音温润,带着压抑的深情,陈娇若非亲眼目睹李牧袖手旁观的淡然身影,都要信了他。

  但她看见了,她与陈廷章离开的时候,李牧眼里也没有半分痛苦,所以,李牧说的再好听,陈娇都不信。从今往后,他的任何甜言蜜语温柔体贴,她都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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