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偏头,看到她白皙的脸庞,长发如瀑散落下来,因为刚刚的挣扎,有些凌乱,可她看他的目光,太过平静从容,没有娇羞心疼,也没有不甘或嫌弃,就像,他对她来说只是国舅府上下的救星,除此之外,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的感情。
李牧不喜欢这样。
他宁可她生气、愤怒。
翌日,李牧再次率军攻城,血战一日,终于日落之前,大破长安城门。
第113章
长安城破,临江王闯进皇宫时,老皇帝已经带着一家人服毒自尽了。
究竟是老皇帝自己服的毒,还是旁人硬灌到他嘴里的,没人知道,百姓们也不在意真相。
三日后,临江王称帝,李牧果然也再次受封太尉。
直到此刻,李牧终于彻底相信了陈娇的那个“梦”,因为就算陈娇在平城时根据蛛丝马迹猜到他与临江王会造反,她也猜不出他最后会封什么官,从河西郡太守到太尉中间,还有几个职位都适合新帝册封给他。
李牧心有不甘,陈娇是第一个让他看走眼的人,原来她的那些千娇百媚,都是为了讨好他,为了救她的家人与好哥哥。
但李牧给过她承诺,他就一定会做到。
新君与大臣们商议如何处置陈国舅一家时,李牧替陈国舅求了情。
说实话,临江王该感谢陈国舅的,没有陈国舅祸乱朝政,他一个蜀地王爷怎会有理由挥师北上直取长安?如今成王败寇,陈国舅对他再没有任何威胁,怎么处置都全随他心意。既然攻城前陈国舅就被昏君以通敌罪关起来了,没有亲自阻拦他进京,临江王决定给李牧一个面子。
不久,新君下旨,将陈国舅一家发配崖州。
天涯海角,形容极远的地方,崖州便位于那个海角,自古便是罪臣流放之地。
但对于陈国舅一家而言,活着总比死了强。
押解前一晚,李牧带陈娇去了天牢。
国舅府家眷分男女关在两个牢房,陈国舅自己关在一个牢房。
长安城破前,陈国舅虽然入狱,但他毕竟是皇后的亲哥哥,狱卒们不敢怠慢,也算是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因此,陈国舅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只是从堂堂国舅沦为阶下囚,又心知大势已去,陈国舅心中郁郁,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爹爹。”狱卒将牢门打开,陈娇立即扑到了陈国舅怀里。
陈国舅搂着女儿,只觉得女儿消瘦了很多。
“别哭别哭,爹爹这不是好好的,虎哥儿怎么样,没想我吧?”陈国舅笑眯眯地问道。
陈娇在老人家怀里埋了会儿,才红着眼圈抬起头,哽咽道:“虎哥儿天天想你,我,我怕他见你这样难受,就没带他来。”这阵子儿子追问外公去哪了,陈娇一直撒谎说外公去外地巡游了,要很久很久才回来。
陈国舅欣慰道:“挺好的,别带他来。”他想永远做外孙心里最厉害的外公。
父女俩说了很多话,李牧站在牢房外,默然地做个看客。
陈国舅扫眼女婿,低声问女儿:“他准备怎么安排你们娘俩?”
陈娇顿了顿,如实说了。
陈国舅更放心了,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道:“论国事,我与他是对头,如今输了,只怪爹爹自己没本事,爹爹不怪他,你也别恨他什么。论家事,他肯继续与你做夫妻,肯替咱们陈家众人求情,也算是个好女婿,往后娇娇安心跟他过,把你们娘俩照顾好,爹爹就放心了。”
陈娇哭着点头。
父女俩聊了很久,李牧见远处狱卒为难地看着他,知道探望的时间有限,便轻声咳了咳。
陈国舅率先将女儿推离了怀抱。
陈娇舍不得走,李牧进来,握住了她手腕。
“替我照顾好娇娇。”对女婿,陈国舅只这一句嘱咐。
李牧颔首:“岳父放心,小婿明白。”
陈国舅笑了,直到女儿被女婿带走,再也看不见了,陈国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谋划了一辈子,到头来,只剩两袖清风。
内乱刚过,举国上下百废待兴,陈国舅一家发配之后,李牧便开始了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回府时天都黑了,来后院看看虎哥儿,等虎哥儿睡着后,他再去前院休息,再没主动与陈娇说过一句话,更不用提求欢了。
他不求,正合了陈娇的意,能不以色侍人总是好的。
进了八月,李牧终于不用那么忙了,不但能赶在黄昏时分回府,逢十的日子还会休假。
这日黄昏,陈娇正在后院陪虎哥儿玩,李牧突然派人来请她。
入住太尉府后,除了去探望陈国舅那次,这是李牧第一次请她去前院。
虎哥儿也要去,陈娇猜到李牧有正事谈,找个借口劝住了儿子。
她领着如意去了前院,跨进厅堂,就见李牧一身官袍坐在主位上,面前立着两个身姿曼妙的彩裙女子。陈娇隐约猜到了怎么回事,面带微笑朝李牧走去。
李牧没看她,只示意她坐。
男人神色冷峻,与以前温文尔雅的样子判若两人,陈娇不知道李牧当了太尉后在外面是什么做派,但在如今的太尉府里,他就是一家之主,再不用为了讨好陈国舅与她演戏,所以陈娇觉得,现在李牧表现出来的,才是他的真性情。
“这是皇上赐给我的两个美人。”李牧目视前方,简单地解释道。
陈娇看向二女。
二女齐齐朝她行礼,一个叫红菱,一个叫碧荷。
陈娇笑着端详两人,红菱身段丰腴容貌美艳,宛如枝头傲放的海棠,碧荷眉目清丽,颇有才女之风,就像饭桌上的荤素相宜的两道佳肴,别说李牧,她一个女人看了都动心,不愧是皇上赏赐的。
陈娇很高兴,有了这样两个美人,短时间李牧应该都不会来她屋里了。
“免礼吧,既然是皇上赐给大人的,以后你们要尽心服侍大人。”陈娇柔声嘱咐道,俨然一个端庄大方的贤妻。
二女含羞带怯地看眼李牧,轻声应了。
李牧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看着陈娇道:“我还有事,你安排院子给她们住。”
他站了起来,陈娇起身恭送。
太尉府很大,空房有的是,陈娇体贴地将二女安排在了一座距离正院不太远的院落,然后派如意去回禀李牧。
如意回来复命时,一脸忧虑。
陈娇奇道:“大人不满意?”
如意摇摇头,看看主子,她着急道:“夫人,您,您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陈娇懂了,如意是她怕失宠。
陈娇笑而不语。
只是陈娇的庆幸并没能维持多久,傍晚李牧在后院用完饭,陪虎哥儿玩过了,虎哥儿也被乳母带走了,陈娇都做好恭送他的准备了,李牧竟然脚步一转,径直去了内室!
陈娇目瞪口呆,如意、吉祥都偷偷笑了,她们不懂主子们的恩怨,只知道夫妻俩曾经非常恩爱,她们由衷希望夫妻俩继续恩爱下去。
陈娇在外面犹豫了片刻,才去了内室。
李牧正在宽衣,看她进来,他随口吩咐道:“让丫鬟们备水吧。”
陈娇咬咬嘴唇,硬着头皮道:“两位妹妹初进府,大人不去瞧瞧吗?或许她们有什么不习惯的,又不好意思跟我提。”
李牧将外袍挂在衣架上,背对她道:“晾几日再说,免得她们太把自己当回事。”
陈娇心思一转就明白了,两个美人都是皇上赐的,李牧如果一下子就特别宠爱她们,二美确实容易骄纵。想清楚了,陈娇还挺佩服李牧,美色当前居然还这么理智,真是驭女有方,那么,他今晚宿在她这里,也是利用她这个主母教二美守规矩了。
人都来了,而且肯定不会走,陈娇只好伺候着。
两人分别沐浴,陈娇后洗的,回来时,李牧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陈娇灭了所有灯盏,此时乃月初,没有月色,屋里也黑漆漆的。
掩好纱帐,陈娇爬到了里侧,刚躺好,李牧就从旁边抱了过来,一边闻她的发香一边温声夸道:“皇上赐美,你没吃醋,我很满意。”
陈娇懂了,他满意,所以“赏”她一晚宠爱。
陈娇真想告诉他,他满意就可以了,不必给她宠。
心里嘀咕着,他已经开始亲她的嘴唇了,陈娇忽然想起,以后李牧这张嘴可能会亲无数的女人,然后再来隔三差五地亲她,莫名就泛起一股恶心。这几世的身份再凄惨,陈娇骨子里都是那个娇养的国公府小姐,从来都是她将用过的衣裳首饰赏赐给身边的婢女,还没有人敢让她用别人用过的东西。第一世曹珍珠乱拨菜,陈娇就宁可不吃。
间接的口水都不想沾,更何况直接亲嘴。
陈娇恶心,那恶心不受控制,李牧的舌头伸过来,陈娇直接呕了起来。
李牧:……
他迅速抬起头,没等他稳住身形,陈娇一把推开他,捂着嘴跳下了床,跑出去几步,总算将那股冲动压了下去,站在屏风前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
“怎么回事?”李牧挑开罗帐,坐在床上问。
陈娇不知道该怎么说。
“病了?”李牧声音微低。
陈娇摇摇头。
黑漆漆的,李牧看不见,下床道:“病了便请郎中。”
陈娇觉得,这事总躲不过去的,趁他还没有叫丫鬟,她想了想,问道:“大人吃过别人的剩饭吗?”
李牧正要去衣架前穿衣,闻言脚步顿住,看着她的背影问:“何出此言?”
他当然吃过剩饭,小时候吃过,最近也吃过虎哥儿的。
陈娇认真道:“我没吃过,如果把别人吃剩的端给我,逼我吃,我可能会忍不住犯呕。”
呕?
李牧想到了她刚刚的反应,皱眉问:“你到底想说什么?”她晚上吃的又不是剩饭。
陈娇转过来,低着头道:“我不介意服侍大人,您应该明白,如果我介意,以前就不会……可是方才,我想到大人会渐渐纳很多妾室,想到大人会与她们亲近,然后再来找我,我,我受不了。”
黑暗中,李牧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重新退到床边坐下,冷声问:“你的意思是,希望我别纳妾室?”
陈娇忙摇头,赔笑道:“当然不是,我怎能委屈大人,就是希望,大人将宠爱都留给以后的妹妹们,不用浪费在我身上了。”
李牧发出一声冷笑:“既然如此,我要你这个妻子何用?”
陈娇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异想天开,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李牧不答应,她亦无可奈何。
她可以让李牧休了她,可她留下来,是为了虎哥儿。
漫长的沉默后,陈娇一步步走到李牧身前,主动坐到了他怀里,环住他的脖子,去亲他。
李牧头往后仰,问:“不吐了?”
陈娇苦笑:“我会努力习惯,又不是娇小姐了,大人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李牧抿着唇。
陈娇老老实实地坐在他腿上,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李牧终于道:“我不喜强人所难。”
陈娇疑惑地抬起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答应她了?
陈娇再次冒出了期待。
李牧却猛地将人压到床上,淡漠道:“我不喜强人所难,但也没有蠢到舍本逐末,故,在我厌弃你这身子之前,我不会碰别的女人,你也不用担心自己吃了剩饭。”
陈娇:……
舍本逐末,他是说,目前在他眼里,她这个生过孩子的落魄小姐,也比皇上赏赐的清白二美强?
“还吐吗?”李牧问。
陈娇有点结巴:“不,不会了。”
李牧便再次亲了下来。
三更半夜,陈娇又一次被李牧弄醒时,她开始深深地忧虑。
照李牧这饥渴的架势,她何时才能等到他的厌弃?
第114章
阴阳调和,会使人愉悦,天未亮,陈娇还在熟睡,李牧撑在旁边看了她很久,亲了一口,才起身去洗漱了,神清气爽地去上朝。
陈娇醒来后,只觉得浑身酸痛,她与李牧这一场,算是隔了一年半,看得出,期间李牧没碰过别的女人,都给她攒着呢。
三十岁的太尉,实在叫人吃不消。
但陈娇更担心的,是自己再次有孕,别说她还指望十来年后与李牧和离,即便和离不了,她也不想再因李牧体会生孩子的痛苦。
陈娇出不了门,她叫来丫鬟锦绣,让锦绣去药铺买些东西。身边的四个丫鬟中,如意、吉祥明显都在期待她与李牧重归于好,只有锦绣表现地稳重,宠辱不惊的样子,只按照她的吩咐行事。
锦绣是陈娇的大丫鬟,她想出门,只说主子叫她去挑首饰便行,守门婆子哪会阻拦。
守门婆子没有多疑,严管事听说锦绣出门了,心里便是咯噔一下。那年夫人带了小少爷离开平城,说是回娘家,结果一去就不回了,还弄得大人险些丢官丧命,虽然大人没有怪他什么,严管事却一直牢牢记着这个教训。现今夫人在内院深居寡出,突然派丫鬟出门,实在叫人不放心。
锦绣离开不久,严管事就派了个小厮去盯着了。
锦绣在外面待了半个时辰左右,回来了,她去陈娇面前复命,小厮也来到了严管事面前,神色复杂地回禀了锦绣在外的所作所为。
严管事脸都青了,沉思片刻,他赶紧写了封信,派人送去宫中,同时叫来如意叮嘱了一番。
“严管事找你何事?”如意从前院回来后,陈娇奇怪地问。
如意笑道:“昨晚大人宿在这边,严管事见风使舵,想讨好夫人呢,跟我打听夫人喜欢吃哪种葡萄,他好派人去买。”
陈娇没有多想。
如意悄悄扫了眼锦绣。严管事怀疑锦绣要害夫人,叫她看着点,千万别让锦绣碰夫人的吃食,如意十分愤慨,都忍不住猜疑锦绣是不是被发配的世子爷收买了,否则她为何要阻止夫人怀上大人的子嗣?
如意都想告诉夫人,但严管事又说,锦绣未必打算加害夫人,也可能是自己用,交待她一切等大人回来后定夺,如意便暂且隐瞒了下来。
但就在如意去前院的时候,锦绣已经偷偷将东西交给了陈娇,可惜没等陈娇将药粉搀到茶水里,虎哥儿就来找娘亲玩了,男娃娃特别粘人,陈娇根本没机会动手。然后,李牧突然回来了。
“爹爹!”
李牧一进来,虎哥儿就高兴地扑了过去。
李牧笑着将虎哥儿举了起来,身上穿的还是深紫色的太尉官袍,俊美威严。
陈娇奇道:“大人怎么突然回来了?”
李牧没看她,摸着虎哥儿的脑袋道:“想虎哥儿了,回来看看。”
陈娇不信。
与此同时,严管事亲自带着人将锦绣堵在了她的房间,锦绣手脚被绑嘴也被堵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严管事率领小厮将她的房间翻了个底朝天。
搜了三遍,包括让嬷嬷搜了锦绣的身上也没有搜到避子药,严管事取出锦绣口中的帕子,冷声问:“东西藏哪了?”
锦绣紧咬牙关,什么都不说。
严管事派人去知会大人。
李牧得知后,叫乳母带走虎哥儿,然后对陈娇道:“你身边的锦绣今日出门,在药铺买了避子药,恐欲加害于你,你不用担心,严管事会好好审她,傍晚回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说话时,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娇的眼睛。
李牧最怀疑锦绣是陈廷章的人,但,他另有一个猜测,一个让他想杀人的猜测。
一瞬间的对视,陈娇竟看懂了李牧的猜疑。
在他身边这么久,陈娇几乎已经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只要她想,她马上就能做出一脸震惊害怕的样子来,但她那么做了,就等于将锦绣推进了深渊。如果严管事怀疑锦绣要害她与李牧的子嗣,他审锦绣时,会用什么样的酷刑?
更何况,李牧已经怀疑她了,她何必连累锦绣替她受苦?
陈娇平静地走到梳妆镜前,将藏在里面的一包药粉拿了出来,放在李牧身旁的桌子上。
李牧闭上眼睛,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你在平城时,也服了避子药?”
现在想来,他与她做了一个多月的夫妻,有了虎哥儿,他接娘俩回平城后,又与她恩爱一年之久,她却没有再孕,怎会没有内情?
李牧攥紧了手,那时她恨他,不想给他生孩子也就罢了,如今,她居然还是不愿?
“是。”
陈娇坦然道,说完准备坐到李牧对面的椅子上去,可是她才转身,手腕上突然传来一股大力,陈娇什么都来不及做就倒在了李牧腿上!脑袋撞在他胸膛,陈娇要起来,刚使点劲儿李牧的手就按在了她衣襟,只为镇压,毫无温柔。
陈娇很疼,她也不喜被他强迫,他拦她便打。
李牧脸色铁青,一手按着她一手试图去抓她胡乱打来的手,两人都憋着怒火,李牧占据了力气的优势,陈娇拼不过力气就双手乱抓,当指甲真真切切地划过李牧的脸时,陈娇自己都震惊了,难以置信地看了过去。
李牧阴沉沉的右脸上,赫然多了两道鲜红的指甲痕迹,配着他眼中足以噬人的怒火,可谓恐怖。
陈娇忘了动作。
李牧一把攥住她终于老实下来的手腕,发狠地问:“我哪里对不起你?”
陈娇手腕很疼,可听到李牧的问题,她竟然想笑。
她也真的笑了出来,笑着质问他:“大人在气什么?你要的是我的姿色身体,我不怀孕,能伺候你的时间更多,你想要子嗣,只要大人开口,长安城愿意替你生孩子的闺秀不计其数,我喝不喝避子汤,与你有何干系?”
李牧薄唇紧抿,他不说话,眼中怒火如墨云翻滚,将她的手腕也越攥越紧。
“你对我,当真没有一丝情?”
就在陈娇的骨头都快别他捏断时,李牧终于将这句话问了出来。
陈娇笑,移开视线道:“没有。”
李牧不信,别过她的下巴,逼她面对他:“如果没有,为何你愿意生下虎哥儿?”
陈娇看他一眼,语气淡淡:“我说过,是父亲逼我生的。”
李牧还是不信:“你身边那么多丫鬟婢女,会买不到避子药?你真不想生,不用吃药也有办法害了腹中骨肉。”
陈娇无法辩驳,可看着李牧愤怒的眼睛,她莫名地解气,便故意添油加醋道:“好吧,我留下那个孩子,是因为想到可以把他当最后的筹码,将来你真的事成,或许会为了孩子饶我……”
话没说完,李牧攥着她的手猛地收紧,陈娇本来就很疼了,此时更是疼得叫了出来!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陈娇拼命要挣开李牧的束缚,李牧用吃人的眼神看着她,就是不松手。
陈娇突然失去了一切理智,不管外面有没有丫鬟,她红着眼睛朝李牧吼了出来:“你发什么疯?你从来都把我当玩物,凭什么指望我对你动情?你以为我没动过吗?我这辈子第一次给人剥瓜子,明明剥得手疼还假装一点都不疼,为了讨你欢心,我跟着你四处走动,一走就是一天,脚底都磨泡了也不敢吭声,生怕你送我离开!除了你,我陈娇从没有费尽心思讨好过谁,就算我开始存了利用你的心,但你对我好,我就当真了,谁想你把我当歌姬一样送给别人!我是你的妻子,你前一晚还柔情蜜意,第二天却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辱……”
她一边骂一边哭,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见男人眼中的愤怒早已被愧疚代替。
“那时我对你无心,我害你受了苦,你恨我我认了,但自从接了你们娘俩回来,我对你如何,你当真看不出?”李牧松开她的手腕,将人紧紧搂到了怀里,“娇娇,是不是我犯了一次错,你永远都不肯原谅我?”
陈娇在他怀里冷笑:“你对我如何?你还不是暗中筹谋造反,筹谋着算计我的家人?你何曾把我当真正的妻子看待?你只是享受我这身子罢了。”
李牧的手探进她发中,试着讲道理:“昏君在位,百姓民不聊生,我助王爷是顺应天道,我不后悔,对岳父,我自有安排,最后也确实保住了岳父的命,瞒你是无可奈何,我不求你谅解,但你也不该恨我到……”
想到她曾喝过足足一年的避子汤,现在还要喝,李牧都不知该恨她无情,还是恨自己当初伤她太深,否则她怎会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
“娇娇,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看在虎哥儿的份上,你我重新开始好不好?”李牧捧起她的脸,让她看他的心。
陈娇看见了他俊美的脸,连两道指痕也无法减损半分的俊美,这样出色的男人,在她假装失忆的那一个多月,在他百般宠溺她的那一个多月,陈娇确实动过心,可是,李牧的城府太深,没有情也能表现出一片深情,现在他说什么,陈娇都不会信了,不是不想信,而是做不到。
“我不信你。”陈娇流着泪着说,“你比我更会骗人,我宁可你去宠幸别的女人,放我一人自在。”
李牧苦笑,一边擦去她脸上的泪,一边看着她的泪眼问:“你都想要我的命了,我仍然用虎哥儿强留你在我身边,我连你一个都哄不好,哪有力气再去招惹别的女人。”她果然不信他,他做了那么多事,她都看不懂。
陈娇没有吃醋的意思,只是提醒他:“皇上赏赐的那两个,都是美人,无需你哄,她们自会主动讨好你,像我当初一样。”
李牧笑容更苦:“我带她们回来,只是想试探你的态度。”
陈娇终于怔了怔。
李牧低头,亲在她眉心:“最迟晚上,我便打发她们离开,娇娇,你信与不信,我只想跟你过。”
他向来习惯温和待人,但李牧清楚,他很少将旁人看在眼里,最初的她,在他眼里亦不过难得的美色,她巴巴地送上来,他不收白不收。可朝夕相对久了,她从一朵花瓶中插着的牡丹变成了完整的一株,一点点在他心里扎了根,习惯了她的撒娇与温柔,即便知道那些都是她装出来的,李牧也想留她在身边。
他从来没有向谁认输过,战场几次遇险,他都不服命,遇到她之后,李牧亦不想认输,要她时,他故意设计成她有心勾引。久别重逢,他无时不刻都想拥她入怀,都苦苦忍着,假借受伤发泄之由才将她压在身下。大局已定,李牧想她,却不想先让无情的她看出自己的有情,故意收下皇上赐的美人,他想看到她吃醋,结果被她气出满腹怒火。
他也可以继续与她周旋,继续等她先服软,但,她比他预料的更狠。
李牧等不起了,再等下去,她会离他越来越远。
所以,这一次,李牧先认输。
有什么关系,他年长她十岁,本就该让着她。
李牧只请了上午的假,沉默地陪陈娇用过午饭,他便进宫去了。
年轻俊美的太尉大人所过之处,无人不盯着他的脸看。
李牧神色温和,若无其事地来到了新君面前。
新君:……
“爱卿的脸?”震惊许久,龙椅上的新君诧异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