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饭。”周潜在厅堂落座,吩咐道。
荔枝、桂圆立即去传饭了,陈娇低头站在周潜旁边,无比地规矩与乖巧。
周潜看她一眼,淡淡笑了下。
饭桌上十分沉默,吞咽声清晰可闻,饭后,陈娇随周潜去了内室,站在衣架前为他宽衣。
周潜垂眸看她,不无遗憾地感慨道:“我原想,等王妃过门,等你为我生下一儿半女,便为你请个侧妃的位分,却未料你志不在此。”
陈娇手上的动作顿了下。
其实,如果她只是个宫女,周潜对她还算不错了,居然还准备让她当侧妃,哪个宫女遇到这样的宠爱,当真是福气了。但,诚如周潜所说,她志不在此。
“是我福薄,受不起王爷一片苦心。”陈娇继续为他宽衣,脸上露出恰当的伤感。
周潜握住她的小手,看着她水润的眼睛,低声问:“留在我身边,当真不如去陪伴大长公主?”
这话说得情意绵绵,仿佛她是个负心的女子,陈娇却心生警惕,难不成周潜想用这种方式劝她改变主意?
睫毛颤了颤,陈娇轻轻地靠到了周潜怀里,感伤道:“王爷待我一片真心,我也想长伴王爷身边,可王爷早晚要娶王妃,后院还会添更多的美人,我越在意王爷,王爷宠幸别人时我将会越痛苦,与其变成一个拈酸吃醋王爷不喜连我自己都厌恶的人,我宁可忍痛离开王爷。”
周潜摸着她的长发,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互相依偎着,天色越来越暗,周潜忽然抱起陈娇,与她一起进了罗帐。
最后一夜了,陈娇努力扮演一个因为伤心才要离开他的小妾。
情浓之际,周潜推开她耳边凌乱的发丝,贴着她耳朵问:“阿娇,以后长夜漫漫,你孤枕难眠,确定不会后悔?”一边说着,他一边让她明白她即将失去什么,使出了浑身解数,“若你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陈娇脑海里光晕闪烁,她攀着他结实的肩膀,用一声声“王爷”掩饰心中所想。
夫妻若恩爱,夜晚确实让人贪恋,但离开他后,陈娇会给自己寻位好夫君,又怎会孤枕难眠?难不成周潜以为,世上只有他这位王爷能给她夫妻之乐?
周潜看着她绯红的脸,看着她只有他才见过的入骨妩媚,心里却开始真的不舍,这样的美人,短时间他要碰不到了。
越不舍,越不愿停,这一晚,陈娇睡着的时间,恐怕都不足两个时辰。
她不懂十七岁的周潜为何如此精神,幸好,她马上就要解脱了。
翌日,陈娇起床时眼底一片青色,为了不丢人,陈娇命厨房煮了好几个鸡蛋敷眼睛,然后化了比往常浓艳几分的妆容。她忙碌的时候,周潜就坐在一旁看着,陈娇忙完后,周潜还吩咐荔枝、桂圆将他送陈娇的首饰、黄鹂鸟都带上。
“在侯府,你毕竟是外人,这些你收着。”丫鬟们退出去后,周潜将陈娇抱到怀里,塞了她一个小匣子。陈娇打开匣子,里面居然是一叠银票,最上面的一张是百两面额,再看银票的厚度,陈娇估摸这里怎么也得有上千两。
她震惊地看向周潜。
周潜捏着她精致的下巴,轻轻亲了亲她嘴唇,喃喃道:“收下吧,免得你以为我心里没你。”
陈娇浑身直冒鸡皮疙瘩,不对,周潜就算心胸宽广不介意她的离开,也不该如此大方啊!
“这,这太重了,我不能收。”陈娇盖上盒子,塞回周潜手里。
周潜看看她,暂且收了匣子,然后等武平侯来接陈娇,周潜陪她一起去前院时,周潜再将匣子塞进了陈娇的包袱,还警告的瞪了陈娇一眼。
陈娇抿唇,心中越来越不安。
“表叔来的真早。”秋光明媚,周潜笑着同武平侯寒暄。
武平侯瞅瞅花骨朵似的陈娇,笑道:“你姑祖母催的急,我也没办法。”
周潜颔首,指着荔枝、桂圆道:“她们俩一直伺候阿娇,表叔一并带过去吧,左右阿娇走了,我也用不上她们。”
武平侯点头,两个丫鬟而已,他没当回事。
周潜看眼陈娇,又道:“被姑祖母看上,是阿娇的福气,只是阿娇是母妃送我的人,我不好辜负母妃一片苦心,这样,我且送阿娇去姑祖母身边尽孝,若将来她犯了错,得罪了姑祖母,或是姑祖母不需要阿娇陪伴了,还请表叔将阿娇送回王府。”
陈娇闻言,脑袋低着,袖子里的双手却攥成了拳!
昨晚她就察觉周潜的不对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照周潜的意思,她虽然住在武平侯府,身份却始终是他的妾室?等永昌大长公主过世了,她还得重回定王府继续当他的姨娘?
陈娇咬牙,抬眼朝周潜看去。
周潜似乎一直在等她,四目相对,周潜立即回她一笑,只是他的眼底,一片讽刺。
而周潜说的客气又在理,武平侯粗人一个,竟不觉得哪里不妥,一口应了下来。
在周潜意味深长的目光中,陈娇随武平侯出宫了。
陈娇的心情非常沉重,周潜送她的两个丫鬟、一千两银票以及那些首饰,都成了束缚她的枷锁。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光是发愁也没用,走一步是一步吧。
马车停在武平侯府门前,下车时,陈娇脸上只有来到新地方的紧张与雀跃。
永昌大长公主热情地接待了陈娇。
武平侯府人口简单,除了永昌大长公主、武平侯夫妻,就只有武平侯的两个儿子了。世子爷今年二十五岁,与世子夫人目前生有一双儿女,长子福哥儿四岁了,长女秀姐儿才两岁。陈二爷夫妻更年轻,生有独子禄哥儿。
一家人对陈娇都很和善。
陈娇被安排住在了永昌大长公主的院子,一整天都陪在永昌大长公主身边,永昌大长公主真心疼爱她,陈娇也由衷感激这位与她有缘的长辈,干脆把永昌大长公主当自家祖母孝敬。
孝敬了一个多月,永昌大长公主越发喜欢陈娇了,决定给陈娇一个名分。
“阿娇,咱们俩缘分匪浅,我想收你为义女,你可愿意?”
这日黄昏,永昌大长公主慈爱地问陈娇。
陈娇愣了片刻,然后扑通跪到了地上,哽咽道:“蒙您看中,救我脱离苦海,阿娇何德何能再当您的女儿?”
永昌大长公主料到这孩子会高兴会谦虚几句,甚至也料到陈娇可能会哭,却没料到陈娇会说出那么一句话。
“救你脱离苦海?”永昌大长公主重复道,跟着明白过来,一边扶起陈娇一边问:“怎么,定王待你不好,你不愿做他的妾?”
陈娇红着眼睛,悲苦道:“阿娇生于农家,家中日子虽然清贫,但父母恩爱,阿娇耳濡目染,就想将来也嫁一位与我白首的夫君,不想朝廷选秀,我辗转进了宫,又被贤妃娘娘赐给了王爷。王爷身份尊贵,旁人都羡慕我能伺候他,我也自知能得王爷宠爱是我的福气,可,可,若让我选择,我宁可做穷人妻,也不想与人为妾……”
她泪水涟涟,永昌大长公主看着这张熟悉的泪脸,却想到了早亡的女儿。
她的女儿阿娇,貌美如花,京城见过女儿的贵公子们无不心生爱慕,就连惠元帝都想将女儿接进宫中封妃。惠元帝先询问她的意思,永昌大长公主再去问女儿,她以为女儿会被帝王的权势吸引,女儿却嘟着嘴说:“妃子妃子,还不是妾,我才不稀罕给表哥当妾。”
于是,她就回绝了惠元帝的提亲。
如今,这个与女儿容貌酷似的可怜姑娘,也不想给人当妾。
永昌大长公主又想到了儿子去接阿娇时,定王那番客气的话,摆明是舍不得放人呢。
旁人或许不敢得罪一位王爷,永昌大长公主却不怕,她把阿娇当亲女儿宠爱,又怎会叫小姑娘受委屈?
“阿娇莫哭,待你成了我的女儿,连皇上都是你的干表哥,谁还敢逼你做妾?”拿出帕子帮陈娇擦了眼泪,永昌大长公主笑眯眯地道。
陈娇受宠若惊地眨眨眼睛,呆呆问:“我,我管皇上叫表哥?”
永昌大长公主点头:“是啊,你等着,明日我就进宫去给你讨个郡主当!”
陈娇又哭了,被老太太感动哭的,与老太太发自肺腑的宠爱比,她的利用之心简直可耻!
“娘!”陈娇扑到了老太太怀里,发誓从此以后,她会把老太太的喜怒哀乐放在第一位,老太太过世之前,她都不会想改嫁的事!
对永昌大长公主而言,这些却只是举手之劳,说到做到,第二天永昌大长公主就带着陈娇进宫了。
惠元帝就这一个姑母,当然不会拒绝永昌大长公主一个小小的要求,痛快地赏了陈娇一个“长宁郡主”的头衔。
陈娇磕头谢恩,等她起来,永昌大长公主有些为难地对惠元帝道:“对了,阿娇原来是老六身边的妾室,记录在册的,现在我收阿娇做义女,阿娇与老六就差了辈分,那阿娇在老六那边的名分,还是趁早抹去吧?”
惠元帝瞅瞅新任的干表妹,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当即就吩咐了下去。
陈娇高兴的啊,一上马车,就殷勤地替永昌大长公主捏肩揉腿。
她开心,永昌大长公主也笑成了一朵花。
定王府,刚搬出宫不久的定王爷周潜得知自己的小妾被亲爹一句话除了名分后,险些将一双铁拳握碎!
长宁郡主?
想当他的表姑姑,她做梦!
第145章
十一月初八,是永昌大长公主六十五岁的寿辰。
永昌大长公主今年得了个酷似亡女的义女,思女之心得到安抚,笑容越来越多,老人家高兴,武平侯也很高兴,决定好好替母亲办场寿宴。给各府的请帖早就发过去了,举国有名的三家戏班子也提前都请到了京城,到时候上午这家唱,下午那家唱,晚上再来一出。
到了日子,宾客们陆续登门。
惠元帝人在宫中,命人送了寿礼来,已经出宫的诸位王爷们自然要亲自过来贺寿。
周潜来的不早不晚,他刚下车,今日侯府负责迎宾的管事就高声吆喝起来:“定王殿下到!”
厅堂中,坐在永昌大长公主左下首的陈娇,悄悄地攥了攥手。
她离开周潜身边时,周潜又演戏又玩弄唇舌,自以为将她牢牢掌控而十分得意,现在她因为永昌大长公主的抬爱摆脱了他妾室的身份,还封了郡主,虽然这个郡主只是个体面的称谓没有任何实际好处可拿,但她终归比他高了一个辈分,周潜肯定气坏了。
很快,丫鬟们领着贵宾来贺寿了。
除了永昌大长公主继续笑盈盈地坐着,厅堂里的众人都站了起来,齐齐赶到院子里,向周潜行礼。
陈娇坐的离永昌大长公主最近,出去迎接时,她便走在最后。
但周潜第一眼看见的却是排在最后的她。
脚步微顿,周潜差点没认出来。
陈娇骨子里是国公府的贵女,在宫中时,人在屋檐下,陈娇的言行举止必须都小心翼翼,与真的宫女没有太大区别,那种卑微与谨慎,才是周潜熟悉的宫女应有的样子。后来两人有了肌肤之亲,陈娇胆子大些了,但周潜心里的陈娇,始终是个宫女。
到了武平侯府,永昌大长公主把陈娇当女儿宠爱,侯府里的下人们也都把陈娇当主子看,陈娇便渐渐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气度。有些下人嫉妒陈娇一步登天,背地里嘲讽陈娇装模作样摆主子的谱,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陈娇听不见那些,就是听见了也不会在意,永昌大长公主、武平侯夫妻喜欢她的改变就够了。
处于什么位置,就该有什么样的表现,她已经封了郡主,现在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永昌大长公主,难不成她还要像个宫女一样奴颜婢膝?
今日侯府办寿宴,永昌大长公主盛装打扮,陈娇打扮得也十分隆重,头戴金簪,身穿红底金线花卉刺绣的褙子,虽然做出低头行礼的姿势,通身郡主的气派却仿佛天生。宫里也有公主,但周潜竟觉得,论气度,那些公主都要输给此时的陈娇。
麻雀变凤凰,很好,她还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一眼便收回视线,周潜目不斜视地穿过众人。
他从身边经过,陈娇看见他绛红色绣蟒的长袍衣摆,以及衣摆下的一双黑靴。
距离寿宴开始还早,花园里搭了戏台子,众人先去看戏。
陈娇扶着永昌大长公主的手,永昌大长公主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周潜坐在后面一排,面朝戏台子,余光却频频落在陈娇身上。她笑盈盈地坐在永昌大长公主身边,一会儿陪老太太说话,一会儿端茶细品,一会儿抓把瓜子慢条斯理地嗑,大红的衣领衬得她侧脸莹白,水嫩嫩的诱人。
周潜闭上了眼睛。
她离开的前一晚,他曾问她长夜漫漫是否会后悔,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周潜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他却经常想她,想她肉嘟嘟的身子,想她伪装出来的娇媚。有时候周潜甚至觉得,两人在一起,不一定非要做什么,只要能抱着她捏一捏,也是种享受。
不是没试过找人代替她,丰腴的美人并不难寻,但,不知道是不是脸变了的缘故,新找来的美人,周潜就是生不出一丝兴趣,陈娇将衣襟绷得紧紧的,他觉得有趣,换成旁人,他只觉得肥腻,毫无去解她们衣衫的冲动。
就像是东坡肉,会做东坡肉的厨子有的是,但不是每个厨子做出来的东坡肉都肥腻的恰到好处。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上午的戏,中午开宴,宴后休息片刻,又要开始听下午的戏。
周潜依然盯着陈娇。
陈娇陪着听了一会儿戏,许是茶水喝多了,忽然想去解手。
她凑到永昌大长公主耳边请示,永昌大长公主笑眯眯地点头。
陈娇离席,走到一旁,荔枝跟了上来,陪她去净房。
净房离得远些,要穿过半个园子,陈娇过去的时候,遇见两波从净房回来的女客,彼此点头致意。不过陈娇回来的时候,路上便没什么人了,只有戏台子那边的热闹传了过来。
路过一片假山,冷不丁从旁边窜出一道人影,陈娇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刘公公。
“郡主,王爷请您去假山后一叙。”刘公公看眼左右,低声道。
陈娇皱眉道:“我与王爷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陈娇就要走,刘公公却抢先一步拦在她面前,笑了笑道:“王爷有命,若郡主不去,奴才就要拦住郡主,这里随时可能有人过来,奴才脸皮厚不怕被人指指点点,郡主身份尊贵,怕是不想被人非议吧?”
陈娇咬唇。
她原是周潜身边的人,如果被人撞见她与周潜纠缠不清,闲话肯定少不了。
陈娇看向假山,光天化日,她不信周潜敢做什么。
没理会刘公公的威胁,陈娇直接朝假山走去。
刘公公朝紧张不安的荔枝使个眼色,两人也藏在了附近。
陈娇绕过假山,没看到任何人影,她疑惑地往前走,忽然间手腕被人攥住将她朝一侧拉了过去,原来旁边竟然有个假山山洞,陈娇身不由己被拽进去之时,看到了一片绛红色的绣蟒衣袍,知道这是周潜,所以她没有叫。
周潜将她推到了山壁上,他紧紧压着她,同时抬起她的下巴。
山洞里面很暗,但不妨碍周潜看到她愤怒的眼睛。
周潜冷笑,拇指缓缓地摩挲她侧脸:“怎么,真把自己当郡主了?别忘了,你早就是我的人。”
陈娇回他一个冷笑,毫不客气地道:“我看是王爷记性不好,我的郡主是皇上亲封,我也早不是王爷的妾室,论辈分,王爷还需叫我一声表姑。”
周潜呼吸一重,不过,下一瞬他又笑了,目光轻佻地从陈娇的脸移到了她衣襟,哑声道:“也好,让我看看,你变成本王的表姑后,尝起来与以前有何不同。”
声音未落,周潜突然堵住陈娇的嘴,大手直奔他日思夜想的棉花。
陈娇早在被他压住的时候就做好了被他欺负的准备,几乎周潜刚亲到她的唇,陈娇先一口咬了过去,周潜嘴上吃痛,手就忘了动作,陈娇顺势奋力一推,再趁机往外跑。周潜反应很快,立即从后面攥住她手腕将人往回扯,陈娇不受控制地转身,心中恼火,她扬手朝他的脸挥去!
周潜还真没料到她居然敢动手,眼前一花,“啪”的一声,脸上已经挨了她的巴掌。
周潜一手攥着她,一手难以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脸。
陈娇恨声道:“王爷请我过来,我念在你我曾经的主仆之情,应邀来见王爷。我知道王爷觉得我出身卑贱,打心底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但王爷若以为你可以对我为所欲为,那我劝王爷先杀了我再一逞兽欲,那时我想反抗也反抗不了,随你处置。”
她眼里是灼灼的亮光,她的话更是刚烈如刀。
周潜看着这样的她,忽然觉得很陌生。
两人曾无数次在深夜缠绵,其中不乏她主动邀宠,现在他只是想再抱抱她,她不答应就不答应,打他一巴掌也算了,但至于说的那么难听?先杀后奸,她把他当什么?
“是你亲口所说,你人是我的,心里也有我。”攥紧她的手腕,周潜强忍怒火质问,“难道你说过的那些话,没一句是真的?如果你不想做妾,为何一开始不摆出这副刚烈的样子,现在却跟我寻死觅活?”
陈娇嗤笑,看着他道:“因为那时我傻,我以为我对王爷好,王爷或许愿意娶我为妻,我知道一个宫女要嫁皇子为正妻,无异于痴人说梦,可我就是想试试,就算王爷得知我的白日梦后负气离去,将近两个月没踏足后院,我都还抱着一丝奢望,直到,我久等王爷等不到,只等来王爷与准王妃的婚讯。”
周潜抿唇。
“王爷赐婚之前,我待王爷如何,王爷订婚之后,我待王爷又如何,何时真心何时假意,想必王爷比我更清楚。”陈娇心平气和地道。
周潜目光微闪,赐婚前后,她对他的态度确实截然相反。
“我可以娶你做侧妃。”她的手腕温热细腻,周潜回想这些时日的辗转反侧,他放轻了力道,低声对她承诺:“我是不是宠你,你也清楚,侧妃虽然不如王妃,但也尊贵非常,而且你放心,只要你回来,将来没人能越得过你。”
他语气很诚恳了,陈娇摇头,垂眸道:“我想要的,是一心一意,就算你愿意娶我做王妃,倘若你还想着别的女人,还想着妻妾成群,我也不稀罕。”
周潜力气再次变重,怒声道:“除了家贫没本事纳妾的穷苦百姓,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只娶一妻?”
陈娇笑了,朝戏台子那边扬扬下巴:“远的不说,武平侯就是一个。”
周潜一口气被她堵在了喉头。
可他不甘。
他绷着脸道:“武平侯夫人出身名门,你拿什么与她相提并论?”
陈娇一点都不生气,她只是看了他一眼,叹道:“我是无法与侯夫人相比,但我可以嫁个远远不如侯爷却同样真心待我的寻常男子。总之,王爷看不上我,我也没想过强迫王爷什么,从今往后,我不会招惹王爷,也请王爷忘记我这个卑贱的民女,咱们各走各的路,如何?”
周潜不说话,呼吸越来越重。
沉默的怒火比爆发更可怕,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陈娇犹豫片刻,忽的上前一步,抱住了周潜。
周潜浑身一震。
陈娇靠着他胸口,低低道:“王爷身份尊贵,与未来的王妃乃天作之合,民女贱如草芥,不值得王爷上心,王爷又何必执着?”
说着,陈娇用另一只手抓住周潜钳制她的大手,一点点将其掰开。
“王爷珍重,我走了。”
第146章
陈娇走了。
周潜一个人站在假山山洞。
周围似乎还残留她身上的淡淡清香,指腹间似乎还握着她温热细腻的腕子,她的人好像也还乖乖地靠在他怀里。她全身都软软的肉嘟嘟的,抱起来特别舒服,周潜低头去看,身前却什么都没有。
“王爷身份尊贵,民女贱如草芥。”
她这么跟他说。
周潜握紧了拳,他知道她身份卑微,他不止一次亲口提醒她她的卑微,可当她自己说出口,他并不想听。
武平侯府的寿宴要到晚间才结束,周潜向永昌大长公主告个罪,提前离开了。
定王府修建的很气派,定王爷的内室很宽敞,定王爷的床很大很大。
周潜躺在上面,双手空空,总想捏点什么。
“来人。”天将黑时,周潜朝外喊道。
刘公公立即弯腰走了进来。
“我要养猫,越胖越好。”
胖?
刘公公想到了已经成为长宁郡主的陈娇,虽然他不懂主子为何不找几个像陈娇一样丰腴的美人,但他还是将主子的要求吩咐了下去。过了几日,周潜从宫里回来,刘公公便命人将物色到的十几只肥猫带了上来。
十几只笼子,每只笼子里都关着一只猫,每只猫看起来都很圆滚滚,因大小不同,有的肥猫七八斤,最重的一只橘黄色的猫,据说有三十斤。
周潜一眼就相中了那只橘黄色的肥猫。
肥猫不爱动,夜里小太监将洗的干干净净的猫放在主子的床上,肥猫便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特别老实。
周潜沐浴过来,看到床上的肥猫,笑了。
他抱起沉甸甸的猫,捏了几把,手感很不错。
大年三十,宫里举办家宴,在惠元帝面前得宠的皇亲国戚都要参加。
周潜进宫,先去昭宁宫给养母贤妃请安,进了昭宁宫,才发现未婚妻卫婉仪也在。
“臣女拜见王爷。”
卫婉仪起身,恭敬地朝他行礼。
准王妃穿了一件红底的宫装,但她沉默寡言,很少会笑,看起来冷漠疏离,即便是见到未婚夫,脸上也不见羞涩。
周潜看着这样的未婚妻,耳边再次响起陈娇的话:“王爷身份尊贵,与准王妃乃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吗?
他与卫婉仪没有任何情分,从小到大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他应婚,只是因为父皇有意,只是因为卫家能帮他挡去皇兄们的猜忌。看卫婉仪的态度,她对他应该也无任何感情,这门婚事,两人都是听父皇做主罢了。
“表妹请起。”周潜淡笑着道。
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了贤妃身边。
中间贤妃找借口离开了片刻,给两人亲近的机会,然而周潜另有心事,卫婉仪眼观鼻鼻观心,始终低垂眼帘,将近一刻钟的时间里,这对儿未婚男女居然没看对方一眼,更没有聊过半句话。
从昭宁宫出来,周潜遇到了七皇子。
“六哥!”七皇子看到他很高兴,热情地将周潜拉回了他的寝宫喝茶,反正开宴还早。
“六哥,我看你好像瘦了啊。”坐好了,七皇子端详周潜一番,奇怪地问。
周潜自己没觉得,默默地喝茶。
七皇子想到什么,嘿嘿问道:“阿娇被姑祖母抢去了,六哥身边有没有再添别的美人?”
这个话题,周潜毫无兴趣。
七皇子是个话唠,周潜不接话,他先是感慨一番陈娇的际遇,突然又叹了口气,对周潜道:“其实吧,后院人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前几天三哥府里出的那桩事,你听说没?”
周潜看了他一眼。
终于有他感兴趣的了,七皇子马上低声说了起来:“三嫂不是有孕了吗,三嫂身边的一个丫鬟趁机爬了三哥的床,一开始瞒得好好的,后来也怀上了,瞒不住了。三嫂假装不知,故意罚那丫鬟长跪,这一跪就把孩子跪没了,没几天那丫鬟也去了,三哥因此跟三嫂生了一顿气。”
周潜再次垂眸。
七皇子叹道:“那丫鬟也是,安分守己当个丫鬟多好,非要自寻死路,主子岂是她想当就当的?遇到不慈的主母,要打要罚不过一句话的事,三哥白日在外面,想管也管不了。”
周潜莫名想到了自己的生母。
他的生母原来只是贤妃身边的宫女,是父皇非要宠幸她还是生母主动勾引,周潜无从得知,他只知道,生母在贤妃殷勤的照顾下,顺顺利利生下他却马上就去了,而襁褓里的他,成了贤妃邀宠的手段。
周潜突然觉得讽刺。
他口口声声嫌弃陈娇的身份,可他的生母,其实与陈娇一样,都只是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