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裴景寒嗯了声,出门时随口嘱咐她:“明日牙婆会带人过来,你挑几个老实的,买了看宅子。”

  素月愣住,回头看凝香。

  凝香也吃了一惊,望着裴景寒道:“世子……”

  裴景寒抬手打住她话,“我说过,我会替你们做主。”

  莲花心大,她父母不会教女儿,这样的人本就不配伺候他。

  叮嘱两个丫鬟早点睡,裴景寒独自回了上房。

  凝香素月面面相觑,翌日果然听说莲花一家被人牙子带走的消息。凝香得知后,心情复杂地养伤,素月没有多想,新挑了几个看着老实本分的奴仆分派到别院各处。

  别院里平静如常,外面却传开了。

  之前莲花一家仗着自己主子是镇远侯府世子,常常在左右街坊面前耀武扬威,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势,如今他们被卖了,曾被张家看低的那些街坊们纷纷幸灾乐祸,逢人便说,津津乐道。

  留仙镇还是挺大的,这消息经过不知多少人传到陆成耳中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此时凝香已经随裴景寒回了府城。

  陆成站在裴家别院门外,想到传言里莲花是因为暗算裴景寒一个大丫鬟才被卖的,他心里七上八下,不好跟裴家下人打听,去了刘郎中的医馆。

  “你问这个做什么?”刘郎中人老脑子不老,狐疑地打量了陆成一番。

  陆成发愁道:“不瞒您老,我与张家有些交情,想替他们去侯府求求情。听说他们得罪的是世子身边长了一双狐狸眼的那个丫鬟,特来跟您老对一下,免得我过去后找错人。”

  刘郎中摸摸胡子,眯着眼睛看面前的年轻人,点点头道:“患难见真情,你小子倒挺厚道,不过你记错了,张家欺负的是另一个叫什么香的丫鬟,把小姑娘好好一双脚烫红了,可怜巴巴的,我是世子我也生气,所以这事你还是别搀和了,张家自作自受,只能怪他们自己。”

  真是她出了事!

  陆成急出了一身汗,佯装震惊问道:“她脚莫非治不好了?”

  “那倒没有,一点小伤,差不多已经好了。”刘郎中随口道,见有人过来抓药,他朝陆成摆摆手,自去招呼客人。

  陆成的心就像在天上飞了一圈,至此才稳稳落了地。

  可想到她受的苦,陆成还是忍不住心疼。

  傍晚回家,陆成端了温水放到炕沿前的板凳上,打湿巾子帮阿南擦脸。小家伙正是学走路的时候,白天在院子里扶着墙四处乱走,走不稳还会摔跟头,小手触地摸一手的土,特别脏。

  阿南玩累了,乖乖躺在炕上,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爹爹给他收拾。

  擦完手,陆成继续帮儿子擦脚,举着那白白胖胖的小脚丫,脑海里忽然浮现她下马车时踩在木凳上的那双绣花鞋,看着那么小,好像还没他的手掌大。

  想着心上人的脚,手里的胖脚丫子似乎也变成了心上人的。

  盯着这白胖胖的小脚,想到她被人烫了,陆成鬼使神差地低头,亲了脚背一下,目光温柔。

  阿南一直盯着爹爹呢,见爹爹这么喜欢自己的脚丫子,小家伙特别孝顺地将另一只也抬了起来,咧着嘴往爹爹脸上凑。

  淡淡的味道飘过来,陆成回神,看看儿子还没擦过的那只小臭脚,眼里柔情荡然无存。

☆、第 22 章

  三月下旬军营里有一场演练,裴政命裴景寒在军营住几日,亲自盯着那些将士。

  凝香欢欢喜喜地送走了裴景寒,当然脸上没表现出来。

  需要伺候的主子出门了,她与素月顿时闲了起来,素月喜欢跟小丫鬟们玩闹,凝香就坐在梅树荫里看她们一边踢毽子一边闲聊。这日听到一个小丫鬟提及她要过生辰了,凝香心中忽的一动。

  这个月阿南庆周岁了啊。

  娃娃满月周岁可都是大日子。

  既然陆成在她面前提过,还约好月底搭她回家,她不送份周岁礼有点说不过去。

  况且她也是真心想送阿南一样礼物,小家伙那么可怜那么可爱,还那么喜欢她。

  太贵重的礼凝香是拿不出来的,回到耳房,凝香翻了翻自己这边攒下的布料,零零散散的,最后挑了一块儿大红色的绸缎边角,打算给阿南缝个荷包。小孩子挂在身上的,无需太大,正好还有两日闲暇,专心点应该能在裴景寒回来之前缝好。

  选好了料子,准备好针线,凝香就开始缝了起来。

  外面素月玩累了,进来看她在绣东西,一边倒茶一边好奇道:“在绣什么?”

  凝香早想好了借口,头也不抬地道:“给阿木绣个荷包,上次秋儿生辰我送了她一方帕子,阿木眼馋也想要,小孩子,就是喜欢跟人比。”

  怕素月跟堂妹一样误会她与陆成,凝香索性遮掩了过去,不愿素月知道有陆成这么个人。

  素月果然没有多想,坐在旁边看她缝。彼时凝香坐在窗前,明媚的春光斜照进来,她姣好的脸庞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光,低头认真做绣活的神情更是温柔极了,娴静美好地像幅画。

  “凝香以后嫁了人,肯定是贤妻良母。”素月端着茶碗,轻声感慨道。

  有些人生来就是温柔娴淑的模样,她这种,就是旁人口中的狐狸精。

  凝香没听出素月话里的淡淡羡慕,扭头斜了她一眼,“你大我一岁,要嫁也是你先嫁啊。”

  素月笑笑,取了瓜子剥着吃,不时喂凝香几个。

  凝香绣的时间长了,就与她去外面走一圈,免得眼睛累到。

  翌日姐妹俩自冷梅阁的小花园逛回来,震惊撞见裴景寒从两人的耳房走了出来,穿一身白色绣竹叶纹的圆领长袍,俊雅端方。看到她们,裴景寒负手而立,笑骂道:“又去哪里躲懒了?我不在家,你们享福了是不是?”

  因为想她们,特意提前一天回来,悄悄寻到耳房想给她们个惊喜,谁曾想扑了个空?

  “世子不是说明日回来吗?”素月没理会他的玩笑话,惊讶问。

  “事情忙完了,便提前回了。”裴景寒信步走了过来,到了跟前伸出藏在后面的手,提着一物递到素月面前,“路上捡到个小东西,送你了。”

  素月好奇地看过去,看清裴景寒拿着的是什么时,扑哧笑了,看一眼凝香道:“失主就在这儿呢,我可不敢要。”

  凝香脸都红了,急着求裴景寒,“世子,那是我送给弟弟的。”她刚刚绣好荷包,放到桌子上就与素月出去了,没想到被裴景寒瞧见了,还拿来打趣她。

  裴景寒让素月去端藤椅出来,他慢慢走到树荫下,举着荷包细细端详,低声夸道:“凝香绣活越来越好了,一会儿我让人送料子过来,你给我缝个香囊。”

  他是主子,吩咐她做事天经地义,凝香乖乖应了,盯着自己的荷包问他,“世子想要绣什么?”

  裴景寒将荷包还给她,凝香伸手来接时,他忽的攥住她小手,眼里柔情似水,“你看着绣,只要是你绣的,我都喜欢。”

  他手心温热清爽,凝香却有种被饿虎叼着的惊悚感,立即往回缩手。

  裴景寒笑着松开了她。

  凝香虽然低着头,却感受到了他狼一般看她的眼神。

  接下来的几日,凝香发觉裴景寒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嚣张了,就像她是被他养在笼子里的猎物,而他这个主人已经馋了,没有耐心再等,随时都有可能将她吞下肚。

  春末明朗的天空,对凝香来说,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凝香隐隐觉得,她绣好香囊那日,就是裴景寒动手之时。

  她不懂自己为何会这样想,这辈子事情有了很多变故,素月还没有被裴景寒收用,她也没有被裴景寒亲过,所以除了一些印象深刻的大事,其他日常记忆,譬如前世裴景寒哪天亲她了哪天摸她手了,对现在的凝香没有任何警醒的作用。

  她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觉。

  所以裴景寒这个香囊,她绣的特别慢,还故意绣坏了一块儿布料。

  这晚又轮到凝香守夜。

  裴景寒看着替他宽衣解带的小丫鬟,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突然问道:“给阿木的荷包,你绣了几日?”他重新为她准备了一份礼物,只等着她送了香囊就送她,顺便讨个香,可她迟迟没绣好,他等的急了。

  凝香心头一跳,紧张地看他一眼,垂眸道:“阿木的我随便绣的,两天就好了,世子的要戴在身上出门见客,我不敢大意,绣的就特别慢。世子急着用吗?”

  裴景寒最不懂凝香为何惧怕自己,也最受不了她的小心翼翼,好像在她眼里,他随时都会罚她。

  看着她紧张乱颤的眼睫,裴景寒无奈道:“不用太费心思,我看你给阿木绣的那个就挺好的。这样吧,未免你偷懒,我给你四天时间,二十九那日你若还交不上来,月底就别回家了,什么时候绣好什么时候再回。”

  凝香咬了咬唇。

  裴景寒无声笑了,知道她最惦记回家。

  绣不好就不能回家,有了这个威胁,凝香再也不敢拖延。

  眼看明日就到了必须上交香囊的日子,凝香正在耳房绣最后一点,李嬷嬷突然来了。

  凝香看她神情不对,连忙放下东西迎了上去,“嬷嬷脸色怎么这么差?”

  李嬷嬷摆摆手,没有随她往里走,就站在门口解释道:“阿金染了风寒,我跟夫人请了半个月的假,这就走了,后日凝香自己回家吧,不用等我。”

  阿金是李嬷嬷最宝贝的小孙子,凝香的心跟着提了起来,送李嬷嬷离开时关切询问阿金的病情。

  李嬷嬷庆幸道:“还好病得不重,养阵子就好了。凝香啊,春捂秋冻,咱们大人还好,小孩子真的不能太早换薄衣裳,回家你仔细叮嘱阿木点,让他平时多吃蒜,蒜味儿虽然难闻,但是防风寒啊,咱们乡下人又没那么多讲究。”

  老人家懂得多,凝香连忙应了。

  送走李嬷嬷,凝香忽然有点担心弟弟,虽然她知道年底之前弟弟都会好好的。

  晚上吃饭时,瞥见菜里煮熟的一小片蒜末,凝香慢慢停了筷子,耳边再次响起李嬷嬷的话。

  蒜味儿难闻……

  想到个大胆的计划,明明可能会触怒裴景寒,凝香还是忍不住偷偷笑了下。

  次日裴景寒早早出发去军营,傍晚才回来。

  不等他问起,凝香就乖乖地将香囊递了过去。

  宝蓝底的香囊,上面绣了如意云纹,女红照绣娘精心替裴景寒做的香囊差远了,但这是凝香绣的,在裴景寒眼里自然强过绣娘的很多。当着凝香的面将香囊放到怀里贴身收着,裴景寒别有深意地道:“绣的不错,想要什么赏?”

  凝香低头道:“伺候世子是我的分内事,世子不用赏我。”

  裴景寒就猜到她会这么说,笑了笑,让她先去忙活,准备夜里屋中只剩二人时,再送她。

  很快天就黑了下来。

  凝香用完晚饭回来,要伺候裴景寒更衣,脱到一半,在他怀里碰到一块儿硬邦邦的东西。

  “拿出来。”裴景寒低头看她,诱惑似的道。

  凝香疑惑地看看他,将那长条状的盒子取了出来,盯着瞧了瞧,转身想放到桌子上。

  “打开。”裴景寒拦住她道。

  凝香已经猜出来了,这多半是裴景寒要送她的礼,他这人,每次欺负人前都喜欢这样。

  装作不知道,凝香退后两步,这才慢慢打开了盒子。

  黑色的缎子上,静静地摆着一根白玉簪子,簪头有点像梅花,又像桃花。

  “认出来了吗?”裴景寒朝她走近一步,声音温柔,带着不加掩饰的情意,“这是我命匠人照着沙果花打造的,上次折花给你你不要,这次送你一根玉的,不必再担心果树少结一颗果子。”

  在果园时他就看得出来,她喜欢沙果花,就是太傻,总想些有的没的。

  玉簪很漂亮,白玉的沙果花也很美。

  凝香却只想到了它隐藏的意思。

  男人逐步逼近,凝香忍着退后的冲动,低头道:“世子,这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裴景寒脚步一顿,挺拔的长眉深深皱了起来,最后退开两步,难以置信问道:“你,吃蒜了?”

  凝香茫然地抬起头,忽的想起什么,连忙将首饰盒放到桌子上,躲开几步才红着脸解释道:“世子,我,我不是故意的,李嬷嬷的孙子染了风寒,她说吃蒜管用,晚上去厨房催菜时,看到案板上有牙小蒜,我,我忍不住吃了……”

  裴景寒盯着她,又好气又好笑。以前就知道她傻,今日才知她特别傻,这种土方子也信!

  本该花前月下的,生生被她一口大蒜味坏了兴致。

  “以后不许再吃。”坐回床上,裴景寒冷冷地道。

  凝香怯怯看他一眼,乖乖点头赔罪,“我知错了。”

  裴景寒受不了她这副受气样,沉默片刻,语气缓和了下来:“去端水吧。”

  他怕今晚不用她伺候,她误会自己嫌弃她。

  明白今晚没有危险了,凝香心情轻松地去给他端洗脚水。

  但她没有再刺激裴景寒,重新进来后一直紧紧闭着嘴。

  裴景寒怕从她诱人的红唇里闻到扫兴的蒜味儿,影响以后亲吻,也没跟她说,只在她收拾妥当准备出去睡觉前,指着桌子道:“送你的,拿走。”

  凝香还想拒绝,对上男人威胁的目光,只得拿起首饰盒,决定将来离开侯府时,再留下还他。

☆、第 23 章

  泰安府,北城门。

  阿桃打个哈欠,掀开身上侄子的小被子,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大哥,徐姐姐还没来吗?”

  陆成抱着儿子围着驴车遛弯呢,看一眼北城门,道:“应该快了。”

  阿南并不懂爹爹姑姑在说什么,小家伙趴在爹爹肩头,大眼睛地好奇地盯着官路两侧的人。他很少出门,在村里时也就在自家院子里大门口跟姑姑叔叔们玩,很少一下子见到这么多人。

  阿桃羡慕地瞅瞅侄子,佩服他竟然一点都不困,盯着北城门看了会儿,七岁的小姑娘忍不住抱怨了起来,“徐姐姐来这么晚,大哥为何非要起那么早,上次也是,害三婶早早就起来给咱们做饭了。”

  以前进城,他们都是慢悠悠在三婶家吃完早饭才往回走的。

  陆成看看妹妹天真单纯的小脸,不由庆幸妹妹年纪小,若是大几岁,恐怕就会瞎猜了。

  正琢磨怎么糊弄过去,陆成目光一定,紧张地捏了捏儿子的小屁股,“阿南看谁来了。”

  阿南一听,小脑袋立即转了过去。

  可惜人太多,高高矮矮的,阿南并没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人,眨眨眼睛,他疑惑地看爹爹。

  陆成则盯着城门口那道时而被路人遮掩的身影,心跳如鼓。

  城门前,凝香走得很慢,因为上次是出城前遇到陆成的,这次她先留意了城门内侧停靠的各种木板车,有几头毛驴,一一看过去,都不是陆家的。站在城门底下,最后扫一眼城内,确定他是真的不在,凝香才三步两回头地出了城。

  出来了,远远就看到了前面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驴车一旁,怀里抱个男娃娃望着她这边。

  看到阿南四处乱看的可爱模样,凝香轻轻笑了,加快脚步朝驴车走去。

  陆成站在原地没动,努力克制自己的担心与想念,自然地朝她笑。

  “徐姐姐!”阿桃跪坐在驴车上,撑着车板朝凝香打招呼。

  阿南这才找对了人,盯着越来越近的凝香看了会儿,早已忘记月前那半天相处的小家伙拘谨地靠到了爹爹肩上,就像初遇时一样,认生却又好奇地盯着凝香看。

  男娃不记得自己了,凝香有点小小的失落。

  陆成看出来了,抱着儿子朝凝香走了两步,低头教他,“这是香姑姑,阿南上次还让香姑姑抱着去她家吃饭了,阿南忘了吗?”

  阿南就是忘了,因为一下子挨得凝香太近,小家伙竟然扭头钻到了爹爹怀里。

  儿子不争气,陆成气得真想打他一巴掌。

  凝香只是一点点失落,很快就好了,毕竟阿南太小,两人也只相处了半天。将包袱放到驴车上,凝香转过去,朝阿南拍了拍手,柔柔笑道:“爹爹要赶车了,阿南给姑姑抱好不好?”

  她笑得温柔极了,美丽的杏眼特别好看,阿南瞅瞅她,有点心动,却还是仰头看爹爹。

  陆成看着儿子犹豫是否给人家抱的矫情样,再想到上个月小家伙嚎啕大哭非要纠缠凝香的情形,真是气得想笑。

  “去吧,香姑姑最喜欢阿南了。”陆成慈父般鼓励道。

  阿南再看看凝香,这才试探着朝凝香歪了过去。

  凝香伸手接,谁料陆成忽然转过身子,看着她道:“先上车吧,坐好了我再把阿南给你。”

  凝香嗯了声,转身上车去了。

  阿南以为新姑姑要走了,刚才还认生呢,这会儿有点着急了,啊地叫了声,想去追。

  陆成马上就做好了晌午还要跟儿子大战一场的准备。

  “徐姐姐坐褥子上,这里暖和。”阿桃乖巧地给凝香让地方。

  凝香朝她笑笑,坐好后将一包栗子递了过去,“阿桃吃栗子。”

  阿桃笑着从旁边拿起一个油纸包,“大哥也给我买了。”

  凝香就将自己的放了下去,扭头看车旁。

  阿南已经迫不及待地朝她伸出了手。

  小家伙再次快速地喜欢上了自己,凝香特别满足,开心地将他接了过来,那由衷的笑容恍了陆成的眼,儿子都到人家怀里了,他还傻傻地站在车旁,盯着凝香看。

  凝香低头稀罕阿南没注意,阿南可瞧见爹爹了,小家伙最喜欢驴车动起来,也知道爹爹能让驴车动,就伸出小手指了指毛驴,脆脆地使唤爹爹,“驾!”

  一个字喊得又脆又准,好像他爹才是毛驴。

  陆成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

  凝香低头忍笑,怕陆成吓到阿南,她抱着阿南转了过去,及时转移话题,“阿南吃饭了吗?”

  阿南瞅瞅她,乖乖点头,眼里再没有爹爹。

  陆成从后面轻轻捏了捏儿子的耳朵,满足地去前面赶车了。

  毛驴昨晚睡了一大觉,现在精神抖擞,走得特别快,很快驴车就离开了城门那片热闹地方,周围越发清净,车上一大两小轻声聊天,或温柔或清脆的声音衬得气氛十分宁谧。

  凝香将自己准备的小礼物拿了出来,送到阿南眼前晃了晃,“阿南过周岁了,姑姑缝了个小荷包送给阿南,留着阿南装零钱用。”

  阿南早在她掏荷包时就盯着她手看了,现在看到这个红红的荷包,只看过爹爹灰扑扑钱袋的男娃瞪大了眼睛,一点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攥到手里,低头拨弄了起来。

  陆成回头,看到儿子手里的荷包时,桃花眼里飞快闪过一道难以察觉的贪婪,嘴上却很是不好意思地同凝香道:“阿南这么小,哪用得上荷包,徐姑娘还是拿回去给阿木吧。”

  凝香朝他笑道:“阿木早有了,陆大哥不用客气,这是我用剩下的边角料缝的,顶多费了点针线功夫,不值几个钱,留着给阿南玩吧。”

  “钱!”

  阿南突然抬头道,也不知小家伙手怎么那么巧,竟然将荷包打开了,小手往里一摸,抓了两个铜板出来,铜板特别新,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阿南兴奋极了,朝爹爹显摆,“钱!”

  陆成无奈地看向凝香,“你……”

  “就两文钱,逗阿南高兴的。”凝香摸摸阿南的小脑袋,笑得特别温柔,教男娃道:“这个荷包就是用来装钱的,往后谁给阿南压岁钱,阿南都放到荷包里面,记住了吗?”

  一边说着一边抢回铜钱放进荷包,勒紧上面的绳子示范给阿南看,再挂到了阿南脖子上。凝香特意选了一条红布带,阿南戴好了,红红的荷包又好看又喜庆,像有钱人家孩子戴的长命锁。

  “真好看!”凝香低头,亲了阿南脸蛋一口。

  阿南咯咯地笑,小胖手扯着荷包晃来晃去,然后低着脑袋坐在凝香怀里,继续玩荷包,解开拿出两文钱,再放进去系好,在大人看来很简单没趣的事,他玩得津津有味。

  阿桃也特别喜欢这个绸缎做的荷包,凑过来哄侄子,“阿南给姑姑看看行不行?”

  她没想跟侄子抢,就是想瞧瞧上面的绣样。

  “不!”阿南立即扭着小身子钻到了凝香怀里,捂着荷包半扑在凝香身上。

  侄子小气吧啦,阿桃气得嘟嘴,见侄子开裆裤下露出了一团白嫩嫩的小屁股,她故意戳了一下。

  阿南已经习惯被爹爹姑姑叔叔们捏脸捏屁股了,一点都不在乎,继续躲着姑姑玩荷包。

  一个窝在她怀里,一个紧挨她坐,陆成莫名地心酸,总觉得自己一番心思,都便宜了儿子妹妹。

  恋恋不舍地转过头,忽见官路左侧小道上有个妇人牵着一个小女娃朝官路这边走来,边走边望着自家驴车,觉得来不及了就跑几步,分明是想搭车。

  陆成想了想,回头问凝香,“徐姑娘,我看她们想搭车,咱们拉她们一程?”

  凝香闻言看向前面,见到那匆匆赶路的母女两人,点点头道:“好啊。”

  说完了,忽然感觉哪里不对,眼看着陆成转了回去,凝香这才想通了。

  他,这是他的车,他想拉谁就拉谁,何必问她的意见?

  是怕她不想跟人挤车吗?

  就在她满脑不解时,陆成停了车,朝距离这边还有一段路的妇人道:“嫂子慢点走,不用急。”

  妇人大喜过望,感激地回道:“谢谢你了,小兄弟真是好人!”

  陆成笑笑。不过是举手之劳,出门在外,遇到旁人有事,能帮一把他都会帮一把。

  等妇人娘俩气喘吁吁上了车,陆成继续赶驴。

  妇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挺好看的,就是黑了点,上车后喘了会儿才同凝香道:“弟妹有十五了吗?瞧着真不像是生过孩子的。”

  因为凝香抱着阿南,她误会凝香与陆成是夫妻俩了。

  凝香脸刷的红了,本能地看向前面。

  四目相对,陆成脸也有点红,甜的。见她手足无措,他大方地解释道:“嫂子误会了,那是我邻村的徐姑娘,我们回家顺路,她帮我照顾下孩子。”

  妇人瞅瞅赶车的俊朗男人,再看看满面羞红低头不语的美貌姑娘,心里有点可惜。男俊女俏,多配的一对儿啊,竟然不是一家人。

  “娘……”她身边的女娃突然扯了扯她袖子。

  “干啥?”妇人低头。

  女娃抿抿嘴,黑眼睛渴望地转向了凝香旁边放着的两包油纸包,又低低地喊了声娘。

  那一看就是吃食,妇人尴尬极了,想说点别的转移女儿的心思。

  凝香见了,朝女娃笑了笑,一手抱着阿南,一手拿过油纸包。

  阿南不错眼珠地盯着她手,见她抓了两个栗子朝对面黑黑的女娃递了过去,小家伙急了,一把抱住凝香的手,“不!”

  凝香愣住。

  即将到嘴的栗子被人拦住,女娃急了,仰头催母亲,“娘,我想吃!”

  阿南瞅瞅她,忽的也扬起小脑袋,望着凝香道:“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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