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从她脸上察觉不对,看看驴车跟前,很快就发现了鸡蛋壳。
儿子都快成精了,陆成哭笑不得地看向凝香。
三月底了,午后这时候挺热的,他推着犁走了一趟,额头见了汗,一双桃花眼笑着望着她,比春光还晃人眼睛。凝香笑了笑,低头时目光从他身上掠过,只见他将双手袖子都拉到了肘弯处,露出结实的手臂。
麦黄色的男人手臂,肌肉紧绷,似蕴含了无穷力量。
很少看外男身体的凝香觉得面颊有些热,再不敢多看。
她呢,出来种地,穿了一身洗得有点发白的浅绿长裙,扶着阿南蹲在那儿,俏生生的,像村里常见的打碗花,很美很水灵,却又不会美到让人觉得她与这庄稼地格格不入。
反正陆成看她是怎么看怎么舒服。
“阿南,那是谁吃的鸡蛋?”不好直接跟她搭话,陆成拄着犁头,绷着脸问儿子。
阿南顺着爹爹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自己吃剩下的鸡蛋壳。
小心思被爹爹拆穿了,阿南瞅瞅爹爹,见爹爹笑了下,他笑得更欢,扭头扑到凝香怀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他自己懂的话。
父子俩这就算是和好了。
陆成又看了眼被儿子逗笑的凝香,继续干活去了。
一家人大大小小都有事情干,凝香过意不去,亲亲阿南问道:“我叫阿木哥哥……”想了想,还是改了口,“我叫阿木叔叔来陪阿南玩好不好?姑姑得去种地了,种完地秋天才会结苞谷给阿南吃啊。”
阿南茫然地看着他。
小家伙听不懂,凝香看向地里面,大声喊弟弟。
阿木小牛犊子似的颠颠跑了过来,跑到地头时因为脚下不平差点摔个大跟头。
“慢点走。”凝香的心跟着颠了下,看着弟弟道:“我去点种,阿木帮我哄阿南,你们俩就在这儿坐着,你看着阿南别让他乱吃东西就行。”
阿木很听姐姐的话,乖乖点头,一屁股坐到地上,拍拍旁边让阿南坐。
阿南很痛快地过去了,只是小胖手还牵着凝香,一会儿都不想跟香姑姑分开。
凝香好说歹说,指着地里保证自己不走,阿南才勉强放了人,坐在阿木旁边,大眼睛紧紧盯着凝香,生怕闭上一下香姑姑就飞走了似的。凝香走两步就回下头,看到如此紧张自己的男娃,有那么一瞬,忽然有种阿南也是她亲人的感觉。
走到阿桃跟前,凝香再次回头看,见两个小家伙脑袋对着脑袋已经开始玩上了,她松了口气,接过阿桃手里的大碗道:“阿桃去哄他们吧,姐姐撒种。”
阿桃本就不怎么喜欢干活,新鲜劲儿过去了,她笑着将碗还给凝香,高兴地去了地头。
凝香看看旁边的新犁好的田垄,直接从半路开始撒种。种子每隔一尺左右扔两三粒,撒上了还要踩一下压到土里,凝香四五岁时就帮家里做活了,十来岁时做这个特别熟练,几乎就像平时走路一样。如今很久没做农活,刚开始她扔种子不太准,走得也慢,但很快就重新找到了感觉,一手持碗抵在胯上,一手连续地捏苞谷粒,杏眼专注地盯着田垄。
陆成推着犁头从对面走了过来,就见她不知何时来了地里面,熟练地在那儿点种。他看了看不远处的李氏与徐秋儿,甚至扫了一圈附近地里做活儿的媳妇姑娘们,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凝香撒种的站姿最秀气,身段也最苗条好看。
从慢慢靠近到渐渐走远,陆成假装低头看地上,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她。
“陆成,今晚来我们家吃饭吧。”李氏重新装了一次种子,见他们过来了,亲昵地同陆成道,“正好昨天我们村有人宰猪了,肉还没卖完,到时候我去买点,晚上给你们做下酒菜吃。”
这是农家的规矩,春种秋收谁来帮忙干活,都得请人家吃饭,不过一般都是自家亲戚,毕竟乡下人家地不多,叫上一两户亲戚,忙个一两天就忙完了,用不上特意叫外人帮忙。
有光明正大跟她多待会儿的机会,陆成心里乐开了花,却一边擦额头的汗一边道:“不用,伯母太客气了,就这么点活儿,马上就忙完了。”
“那不行,没有你帮忙,我们几口子得忙到明天天黑去。”李氏坚持道,怕陆成再拒绝,她扭头问阿南,“阿南,晚上去香姑姑家吃饭,你去吗?”
阿南刚从阿木手里抓了一个圆溜溜的石头出来,听人喊自己,扭过小脑袋看李氏。
李氏指着自家方向,笑着问道:“阿南想不想去香姑姑家?”
阿南立即点头,还歪着身子望了下地里面的凝香。
李氏再次看向陆成,“行了,阿南都答应了,就这么定了。”
陆成顺水推舟应下,但还是劝道:“伯母做两个家常菜就行,别破费买肉了,那样倒叫我不好意思去了。”
李氏笑笑,不跟他说这些客气话,继续点种,与凝香碰头时,笑着说了此事。
这是应该的,凝香没有多想。
一口气种完一亩地,下午已经过了一半了,李氏腰有点酸,喊陆成让他歇歇。陆成瞅瞅地头抱着阿南把嘘嘘的凝香,浑身都是劲儿,一点都不累,只与徐槐换了下,由徐槐推犁,他拉驴。
众人齐心协力,日头快落了,总算将两亩地都种好了,明早徐守梁徐槐再来拉遍滚子就好。
陆成套好驴车,想先回家洗洗脸换身衣裳。
男人们干的是力气活,这会儿看着都有点狼狈,李氏劝道:“换什么衣裳啊,走,直接去伯母家洗脸,坐炕上等着吃饭就行了,来回来去跑多折腾。”
陆成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凝香,还是想回家收拾干净再去,“我得跟家里人说一声……”
“大哥!”
身后忽然有人大声喊他。
陆成眉头跳了下,慢慢转过身去。
陆言自己来的,到了驴车跟前有些疑惑地打量徐家众人,视线落到抱着侄子的美貌姑娘身上,他眼睛亮了下,转身时揶揄地朝兄长飞个眼色,笑道:“这是……”
陆成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再面色如常地向徐家众人介绍自己的二弟。
“原来是老二,个子可真高。”俊美的少年郎最招妇人们喜欢,李氏见陆言唇红齿白,笑起来比陆成还灿烂,马上就张罗道:“老二也去我们家吃吧,咱们人多热闹。”
陆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陆言过来就是看看未来大嫂长啥样的,现在看到了满足了,可不敢坏兄长的好事,忙道:“不了,我们家饭都做好了,而且我也去了,三弟过来找不到人怎么办?改日有机会再去尝尝伯母的手艺吧。”
说着走到凝香跟前,顶着身后兄长吃人般的眼神朝侄子伸出手,“阿南跟二叔回家吧?”
“不!”阿南扑到凝香肩上,谁叫都不肯去。
凝香拍拍小家伙,无奈地朝陆言笑了下。
陆言就发现,走近了看,准大嫂更美了。
“阿南黏人,辛苦香儿妹妹替我们照顾他了。”陆言十分熟稔地唤道。
凝香被这意料之外的称呼惊到了。
除了小时候认识的村人,从来没有其他年龄相近的外男喊过她香儿,更不用说香儿妹妹了。
对上陆言同样勾人的桃花眼,凝香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尴尬道:“阿南,阿南挺乖的。”
陆言还想再说两句,早在他喊出“香儿妹妹”四字时就走过来的陆成笑着抓住他胳膊,催道:“既然三弟还在家等着,你赶紧回去吧。”
声音平静,只有陆言知道他的手到底下了多大力气。
他忍着呲牙咧嘴的冲动,快速往前走了两步,“行,那大哥早点回来,我给你留门。”
陆成低低嗯了声,寒着脸松开了手。
香儿妹妹,他想叫都没叫过,臭小子竟然明知是大嫂还乱喊?
今晚回去别的不干,先踹二弟两脚!
目送不着调的二弟走了,陆成缓缓呼口气,转过去时,又恢复了和气的笑容,“那咱们都上车吧。”
徐守梁徐槐负责将镐头犁头搬到驴车上,李氏领着徐秋儿阿桃在旁边等着。
陆成朝凝香走了过去,看着儿子道:“阿南过来,爹爹抱你,香姑姑上车了再给她抱。”
连续吃了两次亏,哪怕第一次已经忘了,阿南也有点危险意识了,抱着凝香脖子不肯松手。
陆成皱眉。
凝香忙劝道:“没事,等会儿我先放阿南上车就行了。”
陆成目光移到她脸上,抿抿唇,几不可闻地道:“我二弟没大没小,你别放在心上。”
他声音低哑,悄悄话似的,好像他们说的是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凝香愣了下才明白陆成是在为什么道歉,轻松笑道:“没关系啊,我本来就比陆二哥小,就是没有人那么喊过我,乍一听有点不习惯。”
她竟然喊他的二弟“陆二哥”!
这比二弟口中的“香儿妹妹”更让陆成难以接受!
他直直地看着凝香,“他,你……”
凝香不解地望着他,阿南也仰着脑袋看奇怪的爹爹。
陆成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暗暗攥拳,准备去赶车了。
心里却打定了注意,晚上回去再多给二弟一脚!
☆、第 27 章
回到徐家,李氏嘱咐凝香姐妹俩先把饭蒸上,她去买肉。
阿南现在跟阿木玩得特别好,因为凝香就在眼前,小家伙没有非要让凝香抱着,乖乖地跟姑姑阿木在房檐下玩。凝香知道大伯母要去买肉,放下阿南后立即跑去了西屋,从包袱里拿出一串铜钱,追到门口拦住李氏。
“大伯母,我要攒钱赎身,今年就不给你钱了,可今儿个是帮我们种地,买肉钱必须我出。”凝香坚持要李氏收下。知道最近农忙,回家前她特意串了两串铜钱,一串一百文,以防李氏手头不够用。
“你们家的地?那秋天收了苞谷就不给我们吃了是不是?”李氏瞪了侄女一眼,按回她手道:“少跟我扯那些用不着的,收起来吧,一斤肉二十文,大伯母出得起,就当给你们买栗子吃了。”
凝香不肯,奈何李氏常常下地干活,力气大,没走几步就推开了凝香,大步朝昨日刚宰了猪的那户人家去了。
凝香站在门口,望着大伯母脚步匆匆的背影,决定临走前将钱留给弟弟,让他转送李氏。
还得做饭,凝香不再耽误,转身朝里走,一回头,看到院子里的情形,突然呆住了。
她看见陆成站在院子里。
东边屋檐下放了个木凳子,徐槐端着脸盆走出来,让陆成先洗。
陆成笑着说了什么,然后就将两边衣袖都撸到了最上面,低头撩水洗脸。
他侧对她站着,抬手时左手臂肌肉紧绷,水珠撞上去,像是撞到坚硬的石头,飞溅出一些,剩下的顺着他手臂滑落下去。他肤色麦黄,很像大部分村人日晒出来的颜色,但他与徐守梁这等跟庄稼地打了几十年交道的农家汉又不同,举手投足里透着三分斯文,不急不缓,而不是随便搓两下脸就好了。洗脖子时,听到对面阿南喊爹爹,陆成抬头看去,在夕阳灿烂的金光里朝小家伙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水珠在他下巴汇聚再滴下去,映出点点光彩。
“大姐,淘多少米啊?”
灶房里,徐秋儿突然走到中间,手里拿着一个盆子大声问凝香。
陆成的脑袋就朝大门口歪了过去。
他看自己了,凝香莫名地紧张,眼睛盯着灶房,尽量不往他那边看,扬声回道:“四碗吧!”
男人饭量大,又干了半天活,肯定都饿了,万一剩下,还可以留着明早做粥吃。
徐秋儿哦了声,重新走到瘪瘪的糙米袋子前,有点担心米不够,小心翼翼地舀,舀了两碗,发现里面应该能凑够四碗时,轻轻松了口气。
凝香也进来了,想到外面才周岁的阿南,她看向眼前的三个米袋子。装苞谷粉的袋子最大最鼓,那是村人的主食,糙米比较稀罕,一般家有喜事才吃,最稀罕的就是白米了,就是村长家恐怕一个月也就吃上两三次。
徐家有白米,是因为过年时凝香与素月除了赏钱,还一人得了两斤白米,素月在王府用饭,不用自己煮,就把她的那份都给了凝香。
腊月底四斤白米带回家,如今满满三个月过去,袋子似乎还没动过,可见李氏之勤俭。
凝香甚至想象不出大伯母会在什么场合下才舍得吃白米饭。
“放两碗白米吧。”凝香笑着拿过堂妹手里的米碗,打开白米袋子,要去舀。
徐秋儿紧张地拦住她,“大姐,我娘说等你赎身那天再吃的!”
她听母亲替堂姐算过账,说是明年堂姐差不多就能出府了。
凝香眼睛突然有点酸,平复了下才柔声道:“等我出府那天,我再买米回来,这些现在不吃,万一明年放坏了怎么办?”说着舀了满满两碗白米。
徐秋儿看看盆子里混在一起的白米糙米,再看看堂姐温柔的笑脸,她也笑了,将母亲肯定会有的训斥抛到脑外,舀了水去北院淘米。
凝香刷刷西锅,蹲到灶膛前烧火。
“娘!”
刚折了一根柴,旁边突然有人脆脆地还有点偷偷摸摸地叫她。
凝香转过去,就见阿南不知何时过来了,一手扶墙,一手朝她够,乌溜溜的凤眼认真地看着她。
“阿南怎么了?”凝香诧异小家伙要做什么,暂且忘了纠正他的称呼。
阿南伸着够她的手放下去,摸了摸开裆裤里的小小鸟,认真道:“臭!”
凝香哪知道小家伙会做这样的动作,眼睛本能地跟着他手走的,等她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虽然阿南只是个周岁的孩子,凝香也不介意把他嘘嘘,可亲眼看到小家伙捏那儿,十四岁的小姑娘还是噌地红了脸。
东边屋檐下凝香看不到的地方,陆成盯着儿子的小胖手,眼睛都直了。
他当然知道儿子在对谁做那样的动作!
飞快看了眼那边不知在跟阿木讲什么道理的以至于没发现阿南自己扶着墙溜过来的妹妹,陆成佯装镇定地将擦脸巾子挂到晾衣绳上,走过来低头问儿子,“香姑姑给阿南做饭吃,阿南不许捣乱。”
“臭!”阿南看看爹爹,怕爹爹听不明白似的,说完就扶着墙蹲了下去。
还没蹲稳,被陆成大手一抄,提着朝猪圈旁的茅房走去。
凝香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回神。
毕竟阿南只是孩子,回头想想,凝香忍不住笑了。
李氏买肉回来,陆成父子俩也出来了。
凝香先同李氏说话,看她一边忙活一边念叨晚上做的菜,还吩咐徐秋儿帮忙准备各种东西,鸡蛋花生什么的。听着听着门外有水声,凝香好奇看过去,就见陆成抱着阿南坐在一个木墩子上,拧干巾子替阿南擦脸。阿南不喜欢,动来动去想要逃,陆成笑着按着他,替儿子擦脸的神情温柔似水。
擦完脸,还替阿南擦了手,这时候阿南也不淘气了,特别乖巧地看着爹爹。
父子俩坐在夕阳里,那画面温馨极了。
凝香最后看了一眼陆成俊朗的面容,扭头往灶膛里填柴。
或许陆成只是天生爽朗,心里还是很在意亡妻的吧?所以那么疼爱阿南。
如裴景寒的父亲,镇远侯裴政,因为宠爱柳姨娘,对裴景寒裴景润两个嫡子都不是特别关心。看重肯定看重,怎么说都是亲生儿子,但父子间却少了一种柔情,裴景寒提到母亲时眼里会有一种说不清的温柔,提到父亲就平平静静。
同情陆成丧妻阿南丧母,凝香心里有淡淡的怅然,好在家里热闹,听着东锅里肉下锅时热油滋滋的声响,凝香很快就转移了心思。
李氏准备了五个菜,一盘红烧排骨,一盘炒花生米,一盘肉末豆腐,一盘炒鸡蛋,还有一盘白菜干炒肉。月初种下去的小白菜刚冒出头,绿油油的一层,太小了,李氏就将去年间苗时晒干的小白菜洗了洗,这也是五道菜里唯一的“菜”……
鸡蛋是最后炒的,米饭早好了,凝香怕阿南吃米饭难消食,专门又替他将半碗米饭熬成了粥,米饭做成粥有点多,但一大家子人也多,绝不用担心剩下。
饭菜都准备好了,按照农家请客的惯例,李氏让徐守梁爷仨陪陆成先坐,阿桃等着跟她们吃。
“伯母,您这样客气那我现在就抱阿南走。”陆成推开徐槐,不肯往桌子前凑,看着李氏娘几个道,“天都快黑了,伯母你们也都一起吃吧,吃完早点睡,都累了一天了。”
李氏还想劝他们先用,陆成直接走向凝香。
阿南知道爹爹来抓自己了,抱着凝香大腿往她身后躲,小嘴不啊不的。
凝香护住阿南,诚恳地劝道:“陆大哥先去吃吧,我们还不饿……”
陆成没看她,也没生气,但他坚持抢阿南的脸色,怎么看都是不高兴了。
李氏没辙,扯过陆成道:“行了行了,一起吃,看你把阿南吓成什么样了!”
陆成瞅瞅已经被凝香抱在怀里的儿子,忽的笑了,对李氏道:“还不是伯母太见外了。”
竟然又怪到她头上了,李氏瞪了他一眼,眼看着陆成走向饭桌,她也领着小姑娘们走了过去。
四四方方的桌子,平时坐徐家四口跟凝香姐弟还算宽敞,现在多了阿桃与身高马大的陆成,顿时显得有点挤了。凝香要喂阿南吃饭,李氏尝试接阿南过来,失败后捏捏阿南嫌弃她的小坏脸,往旁边挪了挪,她与徐秋儿稍微挤挤,免得凝香不方便,又对坐在凝香另一边的侄子道:“阿木老老实实吃饭,别碰到你姐姐。”
阿木痛快地点头,对着满桌只有过年时才能吃到的好菜发馋。
李氏笑呵呵给侄子夹了块儿排骨,招呼众人道:“吃吧,谁也别跟谁客气!”
陆成笑笑,端起碗吃饭,眼睛却瞄向了凝香。
儿子在凝香怀里,他看得光明正大。
凝香用家里唯一的小勺子舀了一小块儿嫩嫩的豆腐,正给阿南吹凉。
阿南早饿了,大眼睛期待地盯着勺子上的豆腐,小嘴儿抿啊抿的。
凝香怕豆腐烫到小家伙,吹了两口又用舌尖轻轻碰了碰,确定真的不烫了,才喂阿南吃。
阿南开心地张大嘴,吃得特别起劲儿。
陆成口干舌燥地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米饭。
眼前是满桌饭菜,脑海里全是她张嘴探舌的那一瞬。
饱满红唇轻启,有小巧玲珑的丁香舌尖探出来,试探着碰了碰白嫩的豆腐,豆腐颤了颤,陆成却分不清是豆腐还是她的舌更嫩更滑,只觉得心跳加快热血下涌,恨不得一把扑过去,压住她狠狠地亲。
☆、第 28 章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下来,昏昏暗暗的,若是换成冬天这时候,早就漆黑一片了。
阿桃困倦地看向坐在院子里同徐守梁徐槐聊天的兄长,“大哥,咱们还不回家吗?”
她好想躺到被窝里睡觉,徐姐姐家里人都很好,但这毕竟不是自己家,不像在家里自在。
小姑娘揉揉眼睛站在灶房门口,有点可怜巴巴的。
陆成只干了半天活,因为凝香才没觉得累,但他知道徐家父子肯定累了,如果可以,他也想马上回去了,让徐家人好好休息。
“去看看阿南睡着了没。”陆成吩咐妹妹道,小姑娘走了,他从板凳上站了起来,劝徐家父子道:“伯父你们睡去吧,不用陪我,我们马上也就走了。”
话音刚落,西屋里头传来阿南耍气似的一声尖叫。
陆成尴尬极了,惭愧道:“我去看看,都怪我们,将阿南惯坏了。”
说着进了灶房,快步进了西屋,就见李氏徐秋儿阿木坐在炕西头,脸上神情都不太对,东头这边,凝香跪坐着,阿南绷着小脸躲在凝香身后,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气鼓鼓瞪着地上的姑姑。
阿桃才七岁,也是需要人哄的孩子,侄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赶她,小姑娘们抹不开脸,红着脸走到兄长一侧悄悄擦眼泪,小声道:“大哥,我叫阿南回家他不走,还凶我……”
陆成摸摸妹妹脑袋,看向了凝香身后的阿南。
弟弟妹妹都是他拉扯大的,陆成对于如何管教孩子有套自己的法子,可阿南不一样,阿南是恩人临死前托他照顾的孩子,是无父无母外祖父也不认的真真正正的孤儿,大多时候陆成都愿意惯着他。而且遇到凝香之前,阿南确实也算懂事,没有真正惹他生气过。
但徐家人都该睡觉了,阿南黏着凝香算什么?
别说他与凝香还什么关系都没有,就是互相喜欢了,也没有将阿南留给她一个黄花闺女照顾的道理,白天打个盹与过夜完全不一样。
既气儿子不懂事,又觉得愧对徐家众人,包括凝香,陆成脸色不太好看,压制着不悦朝阿南伸手:“阿南听话,跟爹爹回家了,去找你二叔三叔。”
阿南盯着爹爹,看出爹爹不高兴了,却还是摇摇头,不敢像吼姑姑那样吼爹爹,小家伙慢慢坐到了凝香旁边,脑袋瓜贴着凝香的腰。陆成在地上看不见,那边李氏等人都能看见小家伙不安眨动的眼睛。
凝香也看到了,拍拍阿南的小肩膀,凝香抬起头,悄声同陆成商量道:“陆大哥,要不你多待会儿,等……你再走?”怕阿南听见着急,省去了“等阿南睡着再抱走”那几个字,然后又朝阿桃笑笑,“阿桃先上炕,让秋儿姐姐教你扎辫子。”
徐秋儿配合地朝阿桃招手。
“阿桃去。”陆成低头鼓励妹妹,又看了眼凝香身后只露出一点衣角的儿子,朝凝香点点头。
陆成又出去了,李氏看看还挺精神的阿南,叫徐秋儿带阿桃去东屋玩,然后她帮阿木铺好被子,让侄子先睡。只有屋子里静了,阿南才容易犯困,否则一屋子人,小家伙更不想睡觉。
朝凝香做个拍觉的动作,李氏也出了屋。
凝香叹口气,将嘟着嘴的阿南抱到腿上,轻轻地摇,低头亲了小家伙一口,“阿南睡觉,姑姑哄你睡觉。”
阿南委屈地朝她胸口转了过去,额头碰到凝香软软的胸脯,小家伙好奇地摸了摸。
凝香立即抬眼看向旁边被窝里的弟弟。
阿木朝她这边侧躺,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并没瞧见姐姐被阿南占了便宜。
没人知道,凝香镇定地抓住阿南的小坏手,目光柔柔地看着他,只拍觉不说话。奈何阿南心里好奇,越发不想睡,非要按姑姑胸口,凝香见她越拦阿南越精神,没办法,红着脸给他摸。
男娃小小的手动来动去,像是得到了什么好玩的玩物,凝香只觉得痒痒,心是静的。
她不阻拦,阿南兴趣渐渐淡了下去,打个哈欠,朝凝香怀里靠了靠,终于要睡了。
凝香情不自禁笑了,稳稳地抱着小家伙。
陆成再次进屋想看看阿南睡了没,就看到凝香看着阿南笑的温柔模样。
他很想就这样一直看下去,却知道那是不可能,悄悄放下门帘,出门套好驴车,让阿桃先去车上等着,这才去西屋接儿子。徐守梁一家四口都知道阿南睡着了,没有跟上去,留在驴车旁等着送客。
凝香听到了他们收拾的动静,所以这次陆成一进来,她就知道了。
屋里静悄悄的,油灯昏暗,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对上陆成看过来的目光,凝香有点紧张。
“辛苦你了,给我吧。”陆成站在炕沿前,说话时悄悄扫了眼她穿着袜子的一双小脚。
阿南睡得还不够沉,这也是凝香没有出去送的原因。陆成着急走,她没办法,小心翼翼挪到炕沿前,刚将阿南递过去一点,忽然感觉衣襟被扯了一下,凝香低头,震惊发现阿南的左手不知何时又抓住了她衣襟。
陆成也注意到了儿子的小坏手,趁凝香抬头时,及时移开视线。
凝香见他对着睡着的弟弟笑呢,松了口气,再次去扯阿南热乎乎的小胖手。分开时稍微用了点力气,凝香紧张地观察阿南,见小家伙撇了撇嘴,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突然特别特别不舍。
“陆大哥,阿南还小,有什么事你好好跟他讲道理,他会听的。”
别动不动就给他脸色。
凝香垂眸,对着男人衣摆默默补充了一句。
昏暗的灯光,因为男人胸口咚咚跳动的心多了几分暧昧,陆成居高临下看着跪坐在炕沿前的她,看着她娇美白腻的脸庞,呼吸重了,胆子也大了起来。
“香儿这么关心阿南,怪不得他喜欢你。”
没有接儿子,他盯着她细密的眼睫,鼓足勇气喊出了她小名。
凝香眼睫一颤。
他大她八岁,比堂兄徐槐还大几岁,以他们现在的熟悉程度,喊她小名很正常。书上说女子的闺名轻易不能外传,其实说的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村里父母喊儿女吃饭吩咐儿女做活,女儿小名放在口头,家家户户如此,那村人见到哪家闺女,不喊小名难道还喊大姑娘二姑娘?
那样反而怪异了。
可陆成一开始喊她姑娘,现在突然改口,凝香就觉得浑身别扭,比陆言喊她妹妹还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