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睡着了,在驴车驶出柳溪村十几里地之后。
凝香看着怀里睡着了还攥着她衣襟的男娃娃,想要苦笑都笑不出来。
她不想让陆成送她回城,不想跟他有更多牵扯,却又狠不下心看阿南哭。单独跟阿南待在西屋,努力哄阿南睡觉,阿南鬼精鬼精地就是不睡,大眼睛警惕地盯着任何进来的人。小家伙不睡,凝香又尝试让他跟弟弟玩,阿南玩归玩,却不肯让她离开他身边,别管之前玩的多高兴,她一想溜,他就嚎啕哭。
如果她心再硬点,或许就能走了,偏偏面对身世可怜的阿南,凝香硬不起来。
无可奈何,她只能坐陆成的车回去。
临走前陆成将阿桃叫了来,说是顺便带妹妹进城逛逛,如此大伯父大伯母也没有误会陆成此举有什么企图。
那他到底有没有?是真的因为阿南黏人才送她,还是……
凝香悄悄看向前面赶车的男人。
恰在此时,驴车忽地停了。
眼看陆成要下车,凝香立即看向别处。
此时驴车停在两个村落中间,却离前后村子都很远,一眼望去,看不到任何人影。土路两侧种着男人大腿粗细的杨树,投下一溜树荫,路边与地头之间有五尺来宽的沟渠,里面杂草丛生,开着乡下常见的小野花。
正盯着一朵白里透粉的小花看,身后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阿桃,你抱会儿阿南,我有话与徐姑娘说。”
凝香的心登时提了起来!
她跟他有什么好说的!
念头才冒出来,阿桃疑惑地替她问了,扭头看着兄长道:“大哥要跟徐姐姐说什么?”
陆成言简意赅,“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说完看向还低头装聋的姑娘,“徐姑娘,下车吧。”
凝香没动,悄悄抱紧了阿南,垂眸道:“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好了。”
他语气霸道,她索性也不客气喊他陆大哥了。
陆成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儿子脑袋,俯身时脑袋靠得她近了,声音不高不低却有种赖皮的威胁,“你确定要让阿桃听见?阿桃还小,哪天她无意说出去,只希望你别怪我。”
阿桃越发困惑了,歪着脑袋看他们,“大哥要说什么?你说吧,我谁都不告诉。”
陆成没理妹妹,侧头看凝香。
他离得太近,桃花眼里的无声威胁更逼人,凝香心里乱糟糟的,勉强与他对视一眼,硬着头皮道:“既然阿桃嘴严,你就在这儿说罢。”
陆成嘴角上扬,发出轻轻的哼声,像是笑话她做了多么错误的决定。
“也好。”陆成维持撑着车板的动作,脑袋朝她那边歪的更多,逼得凝香抿唇朝一侧扭头,他才盯着她左耳附近的那颗比芝麻还小的小黑痣道:“昨晚我一晚没睡,都在想……”
“你住口!”凝香恼羞成怒,轻声斥道,气得胸口高高起伏。亏得她以前还觉得这人是个好人,没想到他竟然打算当着七岁妹妹的面说那种无耻的话。
陆成飞快扫了一眼她衣襟,虽然很想多看,却还是规规矩矩地移开了视线,他喜欢她,此时逼迫她是出于无可奈何,并无心轻.薄亵.渎她。低下头,陆成对着熟睡的儿子道:“我送你回府城就是想跟你说清楚,不可能不说,徐姑娘不想让阿桃知道,就将阿南给她,咱们走远点谈,否则我只能继续。”
凝香红唇紧抿,瞪着对面的庄稼地平复怒气。
果然,他提出送她回去是带了目的的。
跟她说清楚,难道昨晚她的意思还不清楚吗?
如果他非要听她明确拒绝,那她就如他的意。
深深吸了口气,凝香淡淡应了声好,等陆成站直身子后,她小心翼翼将阿南递到阿桃那边。
阿桃糊里糊涂地接过侄子,看看两人,不放心地道:“大哥你们别走太远……”
凝香已经挪到车尾准备下车了,听到这话心里突然冒出个让她浑身发冷的念头,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个再单纯不过的阿桃,万一陆成心存歹念,她……
凝香目光投向了旁边一片麦子地,再有一个来月麦子就黄了,现在绿油油一片,如果陆成将她按倒在麦田里,阿桃是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的,事后陆成也可以随便找个借口糊弄单纯的妹妹。
“阿桃不怕,大哥就在那颗树下。”陆成并不知心上人已经将他想成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姑娘的流.氓了,指着驴车前面三十步左右的一颗杨树道。
阿桃放心了。
凝香快提到嗓子眼的心也落回了一半,但下车时双腿还是发软,脸更是白的不能再白。
上辈子差点被裴景寒强占,凝香最怕的就是被男人欺负。
陆成回头看她,见她脸色不对,不似愤怒反而更像惧怕,疑惑的同时又有些愧疚。
他刚刚的语气是不是太冷了?
心软了,当她走到跟前,陆成逗妹妹似的道:“只说几句悄悄话,又不会训你,怕什么。”
他声音戏谑,车上阿桃嘿嘿笑了下,凝香一点都笑不出来,绷着脸先走到了那颗树下。
陆成摸摸妹妹脑袋,大步跟了上去。
“你想说什么?”他故意站在她对面,凝香就侧过身,一眼都不想看他。
陆成没再追过去,凝视她侧脸道:“徐姑娘,在果园遇到你时,我就喜欢你……”
“我不喜欢你,你不用说了。”凝香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陆成噎了下,好在昨晚被打击过了,今日又做好了准备,短暂沉默后,他有点无奈地道:“是,咱们认识时间太短,我知道我心急了,你现在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可以等,以后……”
“以后我也不会喜欢你。”凝香又往背离他的方向歪了歪脑袋,瞥到那片绿油油的麦苗,方才可怕的念头一闪而过,凝香顿了顿,略微缓和语气道:“陆大哥,你是好人,只是我一直都将你当熟悉的村人看,从未有过那种念头,也希望陆大哥别再……”
“没事,”陆成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学她的样子打断她,故作轻松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喜欢我,我没法强迫你。今天故意送你,就是想告诉你,我认准你了,只要你一天没嫁人,我就会对你好一天,直到你喜欢上我。”
他冥顽不灵,凝香皱着眉头转过来,看着他道:“你……”
“走吧,别耽误你回府城。”陆成朝她温柔一笑,不给她再拒绝的机会,抬脚朝驴车走去。
这根本不是凝香想要的结果,她烦躁地快走几步,拦到他身前。还没说话,男人就像没看到她似的,继续往前走,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高大结实的身子迅速逼近,桃花眼里竟然满是期待,甚至还抬起手臂,仿佛要抱她。
他蛮不讲理混账无赖,凝香不得不闪身避开。
陆成这才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朝她笑,“不是要拦我吗?”敢拦他就敢撞她。
凝香气红了脸,愤愤地朝路旁转了过去。
陆成见好就收,小声道:“上车了。”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凝香怎么可能还坐他的车,背对他道:“你们走吧,我等郭老三的车。”
小姑娘铁了心要跟他划清界限,陆成皱皱眉,看看好奇地望着他们的妹妹,笑了,“你不上车,我马上叫醒阿南。”
凝香暗暗咬唇,不肯被他威胁,冷声回道:“随便你,阿南是你儿子,你不心疼我更不在乎。”
“我是不心疼,小孩子哭哭将来嗓门更大,正好我也不喜欢他拿哭威胁人,这次不惯着他,他哭够了以后就听话了。”陆成随意地道,说完再次走向驴车。
凝香眉头早皱起来了。
谁告诉他小孩子哭多了将来嗓门会大?就算是真的,嗓门大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再说,看阿南跟她分开时的哭劲儿,他就不怕儿子哭上火了?
凝香忍不住偏过头。
陆成已经走到了车前,不知在跟阿桃说什么。
凝香就见阿桃突然抱着阿南往后躲,急着喊她,“徐姐姐你快过来,我大哥想打阿南!”
凝香立即慌了,以为陆成想将被她拒绝的怒气发泄在儿子身上,连忙跑了过去。
“徐姐姐……”阿桃瞅瞅兄长冷冰冰的脸,信以为真的她特别害怕,求助地喊凝香。
凝香站在车外,伸手将阿桃护在身后,难以置信地怒视陆成,“那是你亲儿子!”
“上不上车?”陆成盯着她问。
凝香愣住,身旁阿桃急着催她,“徐姐姐快上来啊,阿南好像要醒了。”
凝香一听,低头看去,果然看见阿南抿了抿嘴,一只小胖手也碰了碰脸。
“上车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送你。”身后男人认输般地道。
他都这样说了,凝香犹豫片刻,重新上了车,目不斜视地将阿南接了过来,眼里只有阿南。
陆成就见刚刚还冷脸对他的姑娘,马上换了副温柔的神情看他儿子。
他有些吃味儿,多看了两眼,才坐回辕座,继续赶车。
一路上他都没再说话。
凝香心情复杂地陪醒过来的阿南玩,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阿南,她强迫自己不去想烦心事。
红日西斜,驴车进了府城北门。
阿南坐在“娘亲”怀里东张西望,看什么都新鲜,凝香却发愁了,现在该怎么与小家伙分开?
“先去我三叔家,安顿好阿南我再送你回侯府。”像是知道她心事,陆成头也不回地道。
凝香没有搭话。
肯定得去他三叔家,不能让阿南在大街上哭,但安顿好阿南后,她也不用他送。
☆、第 32 章
镇远侯府在府城西侧,陆成三叔家则位于城东。
凝香偶尔会随裴景寒出门,也跟素月或其他小丫鬟们逛过府城,城东来过几次,还算熟悉。
“徐姐姐,前面拐个弯,然后第四家就是我三叔家。”驴车走在一条干净宽敞的巷子里,阿桃笑着给凝香介绍道,“我三叔家是开棋社的,我三婶特别好看,一会儿看到她你就知道了。”
凝香勉强笑了笑。
这次回家她听大伯母说过,陆成父亲那辈挺穷的,他二叔就是普通的农家汉子,勤勤恳恳种地,他三叔因为家贫被卖到府城当学徒,后来因缘际会,入赘开棋社的许家。听说陆成三叔与妻子许氏非常恩爱,许氏第一个儿子姓了许,留着替许家继承香火,后面生的女儿以及将来再生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姓陆。
其实看陆成兄妹提到三婶时亲近的语气,就知道许氏很疼爱他们。
可那是陆家的亲戚,她一个外人去见他们做什么?
本来就别扭,同陆成关系尴尬后凝香更不适合见他的亲人。
手无意碰到阿南脖子上挂着的小荷包,凝香低头看看,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下巴轻轻蹭了蹭阿南脑顶。阿南喜欢这样的亲近,仰头朝她笑,凝香也笑了,亲亲小家伙白嫩嫩的脸蛋,柔声夸道:“阿南真乖。”
阿南高兴地笑。
等驴车转弯,快要经过第二户人家门前时,凝香让陆成停车。
陆成看看近在眼前的许家大门,隐隐觉得不安,但还是停了车,回头看她。
“我荷包掉了。”凝香敷衍地与他解释,然后低头,认真地与阿南将道理,晃晃他的小荷包,再指着拐角道:“阿南,姑姑的荷包掉了,姑姑得去找回来,阿南在这儿等姑姑好不好?”
她连说带比划,阿南听懂了,小家伙自己特别宝贝荷包,便明白凝香现在特别着急,他也着急,学凝香那样指着拐角,脆脆地叫:“包!”
凝香点点头,试探着让他站起来,再用眼神示意阿桃过来扶着,然后道:“阿南在这儿等姑姑,姑姑去捡荷包啊。”
阿南乖乖地点头,只是看着凝香下了车,小家伙又着急了,一手拽着亲姑姑一边往车尾追,“抱!”要跟凝香一起去找荷包。
凝香没急着走,笑着抱起小家伙,熟练地哄道:“不行,姑姑抱阿南就没法找荷包了,阿南在这儿等着吧,姑姑拣到荷包就赶紧回来找阿南。”
阿南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有点紧张,怕她不见了。
凝香压下心头酸涩,再三保证自己很快就回来,让阿南听话。
阿南抓着自己的荷包瞧了瞧,最后点点头。
凝香重重亲了他一口,转身想将阿南放回车上,却意外发现陆成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她,意味不明。
凝香抿了抿唇。
她的话可以骗过阿南阿桃,绝糊弄不了陆成。
怕他拆穿她的谎言,凝香抬起头,诚恳地委婉地求他配合,“陆大哥,你先抱会儿阿南?”
这次喊他陆大哥,与第一次喊的一样亲近自然。
陆成看着她澄澈的杏眼,没法拒绝。
“好,你慢慢找,我们在这儿等你。”他接过儿子,轻声道。
凝香怨了他一路,但这一刻她感激他,想到以后几乎不会再见了,她决定忘了先前所有不快,真心实意地朝他笑了下,再晃晃阿南的小手,同阿桃告别后,转身朝来路走去。
即将黄昏,天虽然还很亮,却多了一种一日喧嚣过后的寂静。那淡淡的冷清渐渐传到了她心里,凝香一步一步地走,背着三道目光走,竟然有种第一次卖身离家时的不舍,不舍到忍不住想哭。
“娘!”
身后突然传来男娃脆脆的叫唤。
凝香微微扬起下巴,憋回眼泪,才笑着转身,看向阿南,“阿南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了。”
阿南咧嘴笑了,好像刚刚喊她就是为了要这样一个保证。
此时凝香视线已经模糊了,朝三人摆摆手,快步拐了弯。拐了弯,什么都看不见了,凝香飞快抹了一下眼睛,逃跑似的往前走,走了不知多久,隐隐约约听到男娃的哭声。
凝香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似乎又并没有孩童啼哭。
但她知道,等不到她,阿南肯定会哭。
像是丢了什么,凝香脚步慢了下来。
失魂落魄的,走到一处四岔路口,凝香突然记不得该往那边走了。
“往右拐。”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凝香震惊地回头。
陆成正大步朝她走来,走得不缓不急,但他胸口起伏,显然是一路追她,刚刚才慢下来的。明媚柔和的夕阳透过隔壁院子里的槐树缝隙落到他身上,照得他五官俊美又平和,眼里的关心也更温柔。
凝香垂眸,避开他的柔情,担心问道:“阿南他……”
“我堂妹养了一只鹦鹉,答应送给阿南,臭小子得了好东西就不哭了。”陆成语气轻松地道,不想她为阿南操心。
凝香心里轻松了不少。
看看右侧的路,她低头道谢:“谢谢你特意过来替我指路,后面的路我都认识了,你……”
“我送你吧,你一个姑娘,不亲眼看到你回了侯府,我不安心,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回头我也不好跟伯父伯母他们交代。”陆成平静地道,示意她跟上他,见她神情犹豫,他想了想,补充道:“你放心,我将你送到侯府那条街就回来了。”
她在侯府做事,一个姑娘家,绝不会希望被人看到一个男人送她回去,传出风言风语。
他体贴入微,凝香虽然不喜欢,却也真的无法对这样的陆成生出厌恶之心,折中商量道:“这边路我确实不大熟,那陆大哥送我到城中吧,那边我熟,不会出事的。”
陆成没答应也没拒绝,先往前走了。
凝香默默跟在他身后,察觉他放慢脚步,她也放慢,不想与他并肩走。
小姑娘老实却又狡猾,陆成瞅瞅前后,见街上没什么人,他索性顿住脚步,看着她道:“徐姑娘,我知道你对我无意,可我真想知道我到底哪里不让你喜欢了。你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姑娘,不说清楚,我,我晚上睡不好,白天做事也走神。”
他又提这个,从未跟男人讨论过这种事情的凝香又尴尬又无措,若是彻彻底底的讨厌他,直接拒绝就行了,偏偏除了薄情,除了偶尔不太会照顾阿南,她挑不出陆成别的错。
急于摆脱这种尴尬境地的她并没有留意陆成说他第一次喜欢谁的那句话,听见了,但只是听出了单独的字,无心分析合起来的意思。
“你挺好的,我就是不喜欢,好比你问我为何不爱吃姜,我只能说不爱吃,说不出什么理由。”凝香低着脑袋,尽量平心静气地回答道。至于真正的理由,说出来太伤他了,他不是坏人,凝香狠不下心说那样重的话。
陆成看着垂着头细声细气拒绝他的小姑娘,这次没失望,只觉得她拒绝人也羞答答的好看,轻柔的语气也透露着几分善良。
“你不爱吃姜?”他故意转移话题,笑着道。
凝香诧异地抬起头,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陆成喜欢她傻乎乎的样子,笑得更温柔,“我也不爱吃姜,你看,将来咱们在一起,肯定能过到一处。”
他还是不肯放弃,凝香拿他没办法,快步超过他往前走。
无论她走多快,陆成都保持三步距离跟在她身后,贪婪地打量她侧脸,没再说气她的话。
直到快分别时,他才拦到她身前,直视她眼睛道:“回到侯府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受伤了,月底我还在城门外等你。”
还要等她?
凝香急了,“你说了以后不来找我……”
陆成看着她笑,“你也说捡了荷包就回去找阿南。”
桃花眼里含笑,声音戏谑。
凝香理亏,讲不通道理,她别开眼,冷声道:“你想等就等,我不会坐你的车,如果你还用阿南来逼我,那我现在就告诉你,就算我随你走,也是为了阿南,心里只会更不满你。”
“到时候再说,我有一个月的时间琢磨如何哄你上来。”陆成很是悠哉地道,说完毫无预兆地抬手摸了摸她脑袋,“不早了,香儿快回去吧。”
凝香嫌弃地往后躲,因男人又喊她小名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陆成恋恋不舍地目送她窈窕背影,等她进了角门,他才往回走,脚步轻快。
虽然没有马上得到她的心,但这两日相处了这么久,见了她那么多面,哪怕她冷冰冰撵人的眼神,也足够他回味一个月了。一个月过后,他再来接她回家,一点一点的走进她心里,就像他小时候不爱吃姜到了果园大锅菜吃多了竟慢慢喜欢上一样,她早晚也会喜欢上他。
而就在陆成对未来满怀憧憬时,凝香再次跨进了冷梅阁,迎面就见裴景寒站在书房门口,四目相对,裴景寒直勾勾地盯着她,脸色不怎么好看。
凝香惴惴地走了过去。
陆成喜欢她,她只觉得烦恼,裴景寒喜欢她,她害怕。
☆、第 33 章
离裴景寒越近,就越能感受到他的不满。
凝香却想不出自己刚回来哪里惹到了他,回家前跟他辞别,他还和颜悦色的,总不能过了一晚他就记起她吃蒜坏他兴致的仇了吧?
“世子,我回来了。”忐忑地停在书房门口的台阶前,凝香垂眸道。
裴景寒薄唇轻抿,皱眉打量她,一身旧衣裳,若不是肤白貌美,简直就是村姑。
“脸怎么黑了?”
上下打量一圈,裴景寒盯着他最喜欢的小姑娘的脸蛋看,敏锐地发现了异样。
其实凝香只做了半天农活,算上来回来去路上也就晒了一天半,肤色几乎没有差别,但裴景寒从小养尊处优,身边所用无一不是精致之物,对于他而言,凝香就是块儿美玉,哪怕是一点点玉色变化,他也看得出来。
凝香愕然,她怎么没觉得自己黑了?
“下地做活了?”裴景寒追问道。
他语气不善,仿佛她做什么都得先请示他,凝香抿抿唇,盯着他衣摆回道:“家里种地,帮了半日忙。”在侯府她是他的丫鬟,伺候好他是本分,回家了她是徐家姑娘,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凭什么管?包括她的脸,如果晒黑了会让这人厌弃,以后她天天晒日头。
或许是有了上辈子的教训,知道自己怎么唯唯诺诺裴景寒也不会放过她,凝香面对裴景寒时胆子反而大了些。虽然还是怕他欺负人,但类似这种他管太宽的事,凝香不想再一味儿的盲从他。
然而凝香自以为很勇敢,那垂眸回话的模样,在裴景寒看来依然怯怯诺诺的。
不想一回来就吓到她,裴景寒缓和语气道:“行了,以后少下地干活,你是姑娘,晒黑了不好看,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比以往迟归了两刻钟左右。
想到陆成,凝香有些心虚。
实话肯定不能说,那该找什么借口?
正暗暗着急,素月忽然从堂屋走了出来,手里抓着一把瓜子,一边嗑瓜子一边笑盈盈打量他们两个,最后看着裴景寒道:“人家词里写的是‘梳洗罢,独倚望江楼’,咱们世子是‘读书罢,玉阶空伫立’,凝香你紧张什么呀,世子是想你了,才盼着你早点回来。”
凝香隐隐觉得素月念的那两句有点耳熟,紧接着就听到素月说裴景寒想她,那么直接,凝香臊得脸红,没敢看裴景寒是什么神色,嗔了素月一句,低声道:“我先去放东西,一会儿再过来伺候世子。”
拎着包袱急匆匆朝耳房去了。
素月笑着目送她,美眸扫过裴景寒,又折身回了堂屋。
刚在摆着定窑细颈花瓶的桌前坐下,门口一暗,裴景寒走了进来。
素月假装没看见,继续吃瓜子。
裴景寒在她对面落座,好笑道:“吃醋了?”
素月轻轻哼了声,看着门口道:“世子鼻子不好使了吧,我怎么没闻到酸味儿。”
小丫鬟出言不逊,裴景寒笑容反而更深,柔声解释道:“凝香突然晚归,我免不得担心她出事,换成你,我同样挂念。”
素月斜了他一眼,目光相对,像是再也憋不住般,轻轻笑了,俏皮道:“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哪天我真的出趟门,故意晚点回来,看世子会不会挂念。”
小姑娘明眸皓齿,笑起来比花瓶里的粉蔷薇还动人,正是人比花娇。
裴景寒含笑看。他喜欢凝香的温柔羞涩,也喜欢素月的活泼俏皮,她们也是他最满意的两个大丫鬟,最难得的是二女情同姐妹,凝香他从未担心,如今见素月确实不会吃凝香的醋,他就彻底放了心。
“对了,刚刚你念的那两句,再说一遍给我听听。”自己倒了碗茶,裴景寒颇感兴趣地问。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素月想了想,细声问道。
裴景寒点点头,随口道:“词句不错,从哪看来的?记得全词不?”
素月怎么不记得?
上辈子表姑娘沈悠悠来侯府做客,也带来了她自己作的几首诗词,老太太夫人看了都夸好,就连侯爷裴政都赞不绝口,亲自誊写其中一首挂到了书房,沈悠悠才女的名气迅速传遍了泰安府。
裴景寒习武,但他也是个通身贵气的世家公子,书房藏了不少好书,自然也欣赏沈悠悠的才气。沈悠悠做客结束离开侯府前,送了裴景寒一本她的诗词册子,裴景寒常常翻阅,素月永远都记得他慵懒地躺在榻上,看着看着册子,眼里就流露出想念。
那时的素月,对沈悠悠只有羡慕。
或许沈悠悠的好身份是天生的,但她的才气是自己的,而她只是个小小的丫鬟,连嫉妒沈悠悠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她被人绑了手脚,满眼愤恨地瞪着沈悠悠,那个女人才凑到她耳边,轻飘飘地说了几句话,说那些诗词都是旁人所作,她只是借用就得了裴景寒的青睐,还讽刺地让她去裴景寒面前告密。
沈悠悠真的很懂得如何气人。
她不说出实情,素月只会恨她心狠,她说了,素月的恨里就多了不甘,不甘心自己输给一个虚伪的骗子。不甘心却又无能为力,岂不是比单纯的恨更痛苦?
好在老天爷也可怜她,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素月将手里的瓜子放回碟子里,认真想了想,磕磕绊绊地将两首词背了出来。出于无尽的羡慕,沈悠悠作的那些词素月都会背,但她只是个丫鬟,如果她背的太流畅,裴景寒反而会生疑她为何突然对诗词有了兴趣,就像他从未怀疑那些诗词不是沈悠悠所作,而她一说出来,裴景寒马上就问她是从哪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