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裴景寒最喜欢的那些句子,其他地方素月都故意背错或是假装记不清了,“这还是年前我去书坊逛时无意发现的一本册子,很破很旧的一本,封皮都没有,我翻了两页,觉得里面有些句子挺好听的,就花二十文钱买了,哼,那掌柜竟然还想收我二两银子,我……”
“拿给我看看。”裴景寒兴奋地打断她的唠叨,隐隐觉得素月可能发现了被埋没的大才之作。
“啊?”
素月震惊地望着他,“世子想看?可我嫌那册子太破,凝香受寒我给她温药时顺手烧了……”
裴景寒猛地站了起来,恨恨地砸了下书桌。
素月连忙起身,低头赔罪,“世子,我,我……”
“不怪你,我只是觉得可惜。”裴景寒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见她吓坏了,平复片刻后又坐了下去,转转茶碗,低声问道:“别的诗词你会背吗?”
素月老老实实地摇摇头,“够呛,就记得一些好记又好听的句子。”
裴景寒多少猜到了,叹道:“都写下来,记得多少写多少,回头有赏。”
“世子赏我什么?”素月悄悄看了他两眼,小声问道,眼里是讨好的笑。
裴景寒喜欢她这勾人的模样,笑道:“赏你姨娘要不要?”
素月噌地红了脸,嗔怪一声,快步出了屋。
裴景寒摇摇头,端起茶碗,默默回味儿刚刚素月念的那几句。
耳房里,素月看着已经换好绸缎衣裳的凝香,纳闷道:“是啊,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凝香已经想到了借口,一边梳头一边道:“我很久没去街上逛了,进城后就去绕了圈,你呢,这两天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素月走过去,抢过她手里的梳子帮她,轻声提醒道:“你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他说什么听着就是,犟什么嘴?”
凝香攥了攥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我脸真的黑了?”分明是裴景寒鸡蛋里挑骨头。
素月愣了愣,扑哧笑了,歪头看她,“敢情你是不爱听他说你黑?啧啧,原来我们凝香也爱臭美啊,平时看你不爱打扮,我还以为你对自己的脸蛋无所谓呢。”
她显然误会了,凝香刚要解释,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收拾好了,素月让她去伺候裴景寒,她拿出纸笔,赶在晚饭前写了满满两页交给裴景寒,趁凝香不在时给的。前世凝香不在乎裴景寒与沈悠悠的事,但也听裴景寒或小丫鬟们传过两句,素月暂且不想凝香因为这些诗词猜到她也是重生的,免得凝香好心办错事,坏了她的计划。
“你这字得好好练练了。”接过纸后,裴景寒先批评了一番素月的字。
“我又不考状元,练字做什么。”素月不以为意地道。
裴景寒摇摇头,专心看了起来,越看凤眼越亮,“好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如此壮观瑰丽的诗句,为何没有广泛流传于世?”
素月凑过去看了看,忽然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道:“世子遍览群书都没看过,可见世上真的没几个知道,不如世子把这些诗句补全,然后就说是你作的?”
裴景寒朗声大笑,伸手捏了捏她脸,“你家世子岂是那等无耻之人?别说我没有才情狗尾续貂,便是有,也不屑欺世盗名。”
“嗯,世子是顶天立地的君子!”素月拍开他手,笑着奉承道。
裴景寒对这两页残句十分满意,低头问道:“说吧,想要什么赏,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素月才要开口,外面传来了凝香的脚步声,应该是来喊裴景寒用饭的。
她飞快抢过纸张收了起来,小声求面露疑惑的男人,“世子,这事别让凝香知道好吗?我,我怕她……”
“怕她吃你的醋?”裴景寒看看书房门口,善解人意地道。
素月咬唇点头。
裴景寒笑了,盯着她唇道:“今晚再给我亲一下,我就帮你瞒她。”
素月粉面飞霞。
凝香就在此时走了进来,见书桌后裴景寒意味深长地盯着她,旁边素月脸蛋红红的,她隐约猜到自己多半是打扰裴景寒欺负素月了,不由皱皱眉,随即庆幸自己来的是时候。
“世子,晚膳已经摆好了。”她很自然地道。
裴景寒却将她的皱眉与佯装平静,理解成了吃醋与故意打断他宠爱素月。
看着平时温温柔柔的凝香,再看看恼羞成怒瞪他的素月,裴景寒愉悦地笑出了声。
原以为小心眼的,其实大度,原以为与世无争的,反倒是个小醋坛子。
看来他得找机会好好疼疼凝香了。
☆、第 34 章
裴景寒并非色中饿鬼,虽然有心逗逗凝香,却更想专心品鉴新得的诗词佳句。
嫌弃素月那一手上不了台面的烂字,每日从大营回来,陪过家人后,裴景寒就单独进了书房,亲手将词句誊写到新订做的书册里。句子不多,素月两刻钟就写完了,裴景寒写完一句品鉴一番,故而彻底抄写完时,已经是四月初九了。
对词句的热情淡了下来,裴景寒终于想到了两个娇娇俏俏的大丫鬟。
素月基本已经哄好了,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收用,但裴景寒更喜欢眼下这种亲亲小嘴儿小姑娘都害羞的时候,喜欢他又害怕更进一步,一提到就发慌,所以不急着吃到肚子里。倒是凝香,裴景寒还没有明确表达过自己对她的心意。
正好明日休沐。
从书房出来,就见两个大丫鬟站在花坛前赏花呢,惬意悠闲。
“明日我要去花鸟坊给二公子买只鸟,你们谁想去?”裴景寒站在台阶上,笑着看二女。
凝香看向素月,小声道:“一起去?”
裴景寒既然说了,那就至少会选一个,谁单独陪他都有危险,不如同行。
素月瞅瞅裴景寒,不高不低地嫌弃道:“凝香去吧,我不喜欢那边,都是鸟粪味儿。”
她不喜欢猫猫狗狗,也不喜欢其他有毛的东西,裴景寒明知这点还故意问,显然是对凝香动了心思,故意让她懂事一次。重生后裴景寒已经忍了凝香很久了,凝香再不给他点甜头,裴景寒屡次求而不得,一旦疯狂起来只会更吓人。这次他带凝香去花鸟坊,最多就是在马车里占点小便宜。
不是素月不希望凝香全身而退,但那太难太难了,裴景寒就是只狼,哪只兔子进了狼窝能一点亏都不吃的?凝香能保住裙子就够了。
说完了,素月悄悄递给凝香一个安抚的眼神。
凝香只好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去。
裴景寒对素月的识趣非常满意,夜里叫素月守夜,在素月准备过来替他脱靴子时一把将人拉到怀里,搂着亲她耳朵,“明天你好好想想喜欢去哪里玩,下次休沐,我单独带你出去。”
温热的唇似有若无地碰着她耳垂,手在她腰间徘徊。
素月没有躲,害羞般埋在他胸口,攥着他衣襟道:“那世子不许食言。”
“食言了准你罚我。”裴景寒将人打横抱到腿上,低头含住了她唇。
素月闭上眼睛,任由他的大手探进了她衣衫。
东耳房里,想到明日要与裴景寒出门,凝香担心地睡不着了。
上辈子裴景寒没有带她去过花鸟坊,而且,她记得,老太太下月做寿,姑太太与沈悠悠娘俩应该快到了,就是这几天的事。
沈悠悠卖了她,害得素月吃了那么多苦,凝香当然恨她,但两人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丫鬟,凝香没有能力报仇,也就无力去怨恨。重来一次,她其实是盼着沈悠悠快点进府的,好分走裴景寒放在她与素月身上的心。
还有素月,她为何要让她单独陪裴景寒出门?
第二天素月就告诉了她。
趁裴景寒去陪家人用早饭时,素月语重心长地劝凝香道:“世子不知何时成亲,就算他如你梦到的那般明年娶妻,距离现在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你再聪明也不可能万无一失地拖到那么久,不如乖乖配合他几次,别真让他得逞就好。”
凝香皱紧了眉头,“可……”
素月握住她手,认真地分析给她听,“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愿意,但你想想他的行事作风,你不听话他就会直接用强,总之都会吃亏,那何不乖巧些哄他高兴?将来他记着曾经的情意,更容易放过你我,否则就算咱们通过世子夫人赎了身,你以为他就没办法再把咱们抢回来?你别忘了,他在泰安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雷鸣贯耳,凝香白着脸问她,“你是说,他会强抢良家女?”
她原以为,她赎了身,裴景寒从战场归来顶多生气为难她几次,不会再将她当成丫鬟随意欺.辱。
素月讽刺地撇撇嘴,“你觉得他办不出那种事?”
凝香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倘若赎身了也躲不开裴景寒,那她还有什么指望?
像是被人击碎了唯一的指望,凝香呆呆地坐着,杏眼里一点点失了神采。
素月心疼了,将人抱到怀里,低低地哄道:“别灰心,咱们并不是没有办法,凝香,他其实并非一点道理都不讲,前提时咱们得先顺了他的意,咱们让他高兴了九次,最后一次触怒他时,他想到前面九次的好,多少都会心软,你说是不是?”
“但他真决定抢人了,再心软也不会放过咱们啊。”看不到希望,凝香忍不住哽咽了起来。
“那就看你狠不狠得下心了。”素月扶正凝香,看着她眼睛道,“真到了那一日,你就拿命威胁他,就赌此时陪他的情意。如果他舍不得选择放弃,你就安生了,否则要么宁肯死也不给他,要么就彻彻底底丛了他。”
凝香眼泪停了,望着素月冷静漂亮的狐狸眼,心慢慢又落了回去。
是啊,还是有一线希望的,真不行,她还可以死。
她宁可死,也不会做他的姨娘。
“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素月温柔地帮她擦去眼泪,笑着问道。
凝香点点头,平静下来后,由衷地谢她,“素月,还是你想的周全,没有你,我只会得罪他更深。”
素月笑笑,故意打趣道:“好歹比你多吃了一年的盐,你以为是白吃的啊。”
心里却苦笑。
她与凝香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凝香在淳朴的乡下过了十一年,耳濡目染的是村民简单的生活,顶多妇人们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拌拌嘴,凝香本人也是温柔本分的性子,进府后从不算计旁人,规规矩矩地做分内之事。不想着害人,防人时便也容易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
她不一样,她是孤儿,凝香还在家里种地时,她已经学会如何靠自己活下去了。
但她也傻,或许是与凝香在一起后被她传染傻了,轻易就相信了人。
这次她一定不再犯错,保住自己,也护好凝香。
其实凝香顺利摆脱裴景寒的希望比她想象的更大,一是裴景寒还没有坏到宁可看着她们死也不肯放了她们的地步,二来她还在侯府,她还可以替凝香求情,只要不是一下子跑了两个大丫鬟,裴景寒就不会气到失去理智。
如此她与凝香,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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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她们谈完心不久,裴景寒派长顺过来喊凝香,外面马车已经备好。
素月一路将凝香送到冷梅阁院门口,最后鼓励地捏了捏她手。
她真不觉得凝香让裴景寒占点小便宜有什么,毕竟上辈子已经占过了,凝香应该,习惯了。
凝香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听完素月的那番话,为了将来,她不想与裴景寒周旋,也必须忍受。
然而心事重重走到侯府正门,远远看到裴景寒一身月白长袍站在马车前,看着他慢慢转过来,用那双凤眼肆无忌惮地打量她,仿佛对她势在必得,仿佛只要他想她就必须接受他的亲近,凝香忽然觉得一阵胸闷恶心。
素月说的没错,她确实得讨好这个男人。
但凝香不想用自己的身体取悦他,一次都不想。
跨出大门,初夏清晨明媚的光直直照了过来,那暖意恍惚了凝香眼里的坚定,也将她从思绪里拉了出来,迅速做好了面对裴景寒的准备。
“世子为何没把二公子也带上?”凝香好奇地问道,嘴角翘着,显得心情很愉悦。
去年初到冷梅阁时,她不了解裴景寒,以为他真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在他面前做事说话就很轻松,所以现在装起来,凝香也算得心应手。
裴景寒立即注意到了她的变化。
然后顺理成章地认定他讨好凝香的法子奏效了,小丫鬟为能与他单独出门高兴呢。
这样想着,裴景寒目光温柔下来,在她走近时暧昧地道:“带他做什么,碍事。”
妨碍他陪她。
凝香太熟悉他这种调调了,垂眸装羞。
“上车吧。”身为主子,裴景寒却站到一旁,想要扶凝香上车。
凝香受宠若惊,瞅瞅侯府门前的侍卫,退后一步,低声提醒他,“世子,这不合规矩。”
裴景寒心头一震,看着凝香,心跳莫名加快。
今日他怎么了,竟然会做这种事情?
他宠爱这两个丫鬟,但都是私底下,出了冷梅阁,他从未忘记过尊卑,怕惯得她们心大了,像柳姨娘一样因为父亲的宠爱,恃宠生娇竟敢跟母亲争宠。
幸好凝香一直都很本分。
点点头,裴景寒没再坚持,利落上了马车。
凝香随后上了车。
进了车厢,见裴景寒垂眸不知在想什么,她径自坐在一侧,暗暗期待他多发会儿呆。
因为懊恼自己方才的轻率之举,裴景寒暂且没有心情占便宜,吩咐长顺道:“出发吧。”
长顺应了声,轻轻甩下鞭子,赶车朝花鸟坊而去。
☆、第 35 章
花鸟坊位于城南,马车走了两刻钟左右就到了。
“世子,咱们停在坊外还是赶车进去?”前面就是花鸟坊,长顺看看里面两侧摆满了各种盆栽的青石路,回头请示道。
“停在外面。”裴景寒隔着门帘道。
长顺就猜到主子会这么说,否则真赶进去,马拱了人家的盆栽怎么办?
将马车停到巷子口,长顺先下车,摆好木凳后从一侧挑开车帘。
凝香悄悄理理衣摆,低头先出去了,站到地上,看到巷子里清幽雅致的盆栽陈设,忽然也不是特别反感这次出门。她喜欢花草,也喜欢猫狗这种可爱的家宠,如果回去路上裴景寒也始终规规矩矩就好了。
“走吧,先随便逛逛。”吩咐长顺在外面等着,裴景寒笑着同凝香道。
凝香嗯了声,跟在他身后。
没走几步,裴景寒就慢了下来,坚持与她并肩。
凝香记着素月的话,乖顺地随他,走在他里侧,好奇地看旁边铺子摆着的花草盆栽。
“现在牡丹开得好,咱们买两盆牡丹回去?”走了一段路,裴景寒停在一株大多数花苞含苞待放只有两朵微微绽放了些的赵粉牡丹前,扭头与凝香商量。
“这盆是挺不错的。”凝香专心盯着花看,由衷地赞道。
“那就买这盆了?”裴景寒还是问她。
凝香无奈,看他一眼道:“世子喜欢就买啊。”
裴景寒低低地笑,挪到旁边一盆二乔前,轻轻碰了碰那双色花瓣,柔声道:“其实牡丹我最喜欢二乔,凝香知道为什么吗?”
凝香故作不知地摇摇头。
裴景寒示意她往自己这边走近些。
凝香看了眼先前想要出来招呼他们却被裴景寒摆手制止的掌柜,见他笑呵呵看着门口,料到裴景寒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就乖乖走到了他身旁。
裴景寒低头,说悄悄话般对她道:“因为每次看到二乔,我就想到你与素月,你们俩站到一块儿,再美的二乔也比不过你们。”
如此直白的情话,虽然并非她想听的,凝香还是被男人说红了脸,低头不语。
裴景寒将此理解成了默认,满意地笑了笑,喊来掌柜,命他将这盆二乔送到镇远侯府。
能做镇远侯府的生意,掌柜点头哈腰地应了,指着铺子里面道:“世子爷要不要看看旁的?”
裴景寒扫了一眼,径自叫上凝香朝前去了。
正是牡丹盛开的时节,几乎每家花铺都摆出了牡丹。
裴景寒漫不经心地打量这些牡丹,忽然目光一定,随即走到一盆花苞半数已开的赵粉前,伸手就将里面最小最粉的那朵掐了下来。
“世子喜欢这盆?”这家掌柜也认得裴景寒,笑容满面迎了出来。
“送去侯府。”裴景寒淡淡地道,继续前行,手里捏着朵粉粉的牡丹花。走到两家铺子中间,他才回头,将手里的花举到凝香面前,“喜欢吗?”
凝香立即懂了,这花是送给她的。
她悄悄咬了咬嘴唇内里,微红着脸点点头,抬手要去接。
终于送对了一次礼物,终于让她心甘情愿收下了,裴景寒凤眼里柔情似水,在她小手快碰到自己时忽的抬高,然后一手按住她肩头,看着她头顶道:“我帮你戴上。”
凝香脸刷的红了,瞅瞅斜对面铺子里好奇望过来的客人们,她羞得无地自容,忍不住往后躲,“世子,这样不妥……”
“我说妥就妥。”裴景寒可不在乎旁人的视线,扣住她肩膀不许她动。
凝香浑身僵硬,低头看他衣摆。
裴景寒替她簪好花,退后一步含笑打量,只见小姑娘羞红了脸,长长的眼睫紧张地扇啊扇的,遮掩了那双水汪汪的杏眼。
“抬头给我看看。”裴景寒低沉地道。
凝香只想快点摆脱现在的尴尬境地,硬着头皮抬起头,澄澈的杏眼里装满了紧张羞愧,却越发显得灵动,而她姣好的脸蛋细腻莹润,云霞般的粉让她头上的牡丹都失去了颜色。
裴景寒盯着她红红的嘴唇,特别想现在就尝一尝。
但他知道当众亲她她肯定受不了,他也不想让人瞧见她被他怜爱的模样,沙哑地在她耳边夸了一声,笑道:“好了,花买了,现在可以去百鸟居了。”
那是府城最有名气的卖鸟的铺子。
凝香巴不得马上离开这里,红着脸点头。
主仆俩继续并肩前行,路过最后一家花铺,凝香被一盆月季吸引,扭头时,余光里瞥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说不清是那身影太出众了,还是清晨的巷子太空旷凸显了他的存在,她就是看到了他。
凝香随意地看了过去,看到了陆成沉如水的脸庞,他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好像早就认出了她。
那一瞬,凝香的心跳好像停了。
陆成怎么会在这里?
然后她就注意到了他手里的鸟笼,那里面关着一只白毛鹦鹉,卧在那儿,无精打采的。
凝香马上又记起了那天陆成送她回来时说的话,他说阿南得了一只鹦鹉才不哭了。所以今日陆成来花鸟坊,应该与那只鹦鹉有关。
那,他跟在后面看了多久了?
目光落到他脚上,而他的脚距离她的,只有两间铺子那么远,恐怕他早就发现他们了吧?
头上的牡丹花好像突然变成了千钧重。
陆成一定看到裴景寒替她戴花了,他会不会误会……
“喜欢这盆月季?”前面裴景寒走了两步,回头发现她站在一盆月季前,马上折了回来。
凝香瞬间回神,看看眼前鲜黄的月季,她强迫自己笑了出来,“这个颜色挺新鲜的,说不上喜欢,世子走吧,快点帮二公子选只鸟。”
裴景寒眼里只有她,并未发现身后不远处停了一个布衣男人,确定她真的不想买那月季,这才继续往前。
凝香看不到陆成了,却感受到了他执着的目光,如芒在背。
她心中烦乱,不懂为何她才决定与裴景寒虚与委蛇,就被熟人撞见了,偏偏还是陆成。除了亲人,陆成是唯一相信她对裴景寒无心的外人,也是唯一知道她想要赎身的外人,如今他会不会误会她虚荣虚伪言不由衷?
不过,误会了又如何?
也许误会了,陆成就不会再喜欢她。
这样一想,凝香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了,再多一个人误会她,真的没什么。
轻轻呼了口气,凝香随着裴景寒拐进了百鸟居,只是转身时,还是忍不住将余光投了过去。
陆成脚步不停,还在向前走。
凝香手心出汗,只能希望陆成要来的不是百鸟居。
然而她注定要失望了,陆成提着的玄凤鹦鹉正是他三叔在百鸟居替女儿买的。月初鹦鹉送给了阿南,因为小家伙喜欢,恨不得天天抱着鸟笼玩,陆成兄妹四个照顾鹦鹉格外用心。但毕竟没有养过,前天开始鹦鹉就不爱吃饭了,无论阿南怎么对着笼子喊,鹦鹉也都不再开口,急得阿南上了火,每天陆成回家小家伙都要拽着爹爹去看鹦鹉,希望爹爹快点帮他治好玩伴。
陆成会治果树,对鹦鹉一窍不通,今日得空进城,三叔也不知怎么办,让他来百鸟居问问。
然后陆成就看到了日思夜想的姑娘,看见她与裴景寒下了马车,两人有说有笑的一路赏花。
最开始,陆成告诉自己,她在裴景寒身边做事,两人熟悉,说说笑笑很正常。
但他忍不住加快脚步,走得近了,才发现裴景寒在用什么样的眼神看她,才知道喜欢她的并非他一个。就在陆成还想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至少凝香不喜欢裴景寒时,他看见裴景寒亲手摘了一朵牡丹,而她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儿,低头让他帮她戴上。
陆成心里着了火,却又似乎被人浇了一盆冷水。
他挨她近些,她都要躲,扭着脑袋不肯给他看,现在却肯让裴景寒做那样亲昵的动作,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行人来来往往的街上。
这会儿她怎么不害羞了?
说她对裴景寒没有别的心思,谁信?
陆成不信。
他愤怒,愤怒自己被她的话骗了,以为她真是个不贪恋富贵的好姑娘,恨自己那么喜欢她。
他想扭头离去,再也不看二人一眼,可双腿不受控制,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眼睛也不听他话,一刻都不肯离开她。
这不,一跨进百鸟居,他立即又寻找她的身影。
为何还想看她与旁人亲热?
陆成不知道,他就是要看她,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内心深处,他还是不愿相信心软善良的她会骗他,会当面一套背地一套。
发现她就在铺子里,陆成神色平静地走了进去,隔了几步站在一旁,等掌柜先招呼他们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