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娶她之后,第一次,陆成心里没底了。
他可以死缠烂打直到她喜欢上自己,但他做不到逼迫她接受她不想养的孩子,而他,也做不到弃阿南不顾。万一她真的嫌弃,他该怎么办?
凝香一点都不觉得陆成这样做有什么错,反而打心眼里敬佩陆成,坚守对恩人的承诺。
而陆成的那个问题,凝香也理解成了男人在问她是不是觉得他很傻的意思。垂下眼眸,凝香由衷地道:“陆大哥对恩人一言九鼎,对阿南视若亲生,是真正的大好人……”
陆成悬着的心突然加快了跳动,欣喜若狂,他冲动地捧住她手。凝香吓了一跳,才要骂他,陆成却在她开口前兴奋地道:“香儿,你真愿意跟我一起抚养阿南了?”
他桃花眼太过明亮,说出的话也太没头没尾,凝香愣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哪里出了错,一边往回抽手一边对着他胸口尴尬地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照顾阿南是出于信义,只要你说出实情,没人会再误会你薄情……陆大哥,你别这样……”
男人一双铁拳如钳子一样,凝香出了一身汗也没摆脱,她又羞又急,知道他是顶天立地的好人,不是裴景寒那样高高在上不把丫鬟当人的权贵子弟,她软声求他。
姑娘的手又小又滑,比阿南的小胖手还嫩似的,陆成舍不得放,因她拒绝地不似之前那样激烈,陆成胆子肥了,低下头,看着她歪过去的红红小脸跟她说心里话,“香儿,旁人误会不误会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怎么想,现在咱们都说清楚了,那你告诉我,你还不喜欢我哪里?”
他脸靠得太近,带着樱桃果香的呼吸落在了她脸上,凝香心慌意乱,一时间根本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缺点,可不是没有缺点就意味着她必须喜欢他啊?
“你,你先放手……”她脑袋垂得更低,试图朝旁边走好离开他。
才挪了一点点,官路那边突然传来几声嘹亮的口哨,伴随着男人们不正经的笑,甚至还有人大声起哄,“树林里那小子,想抱媳妇回家抱去,大白天的在外面算咋回事!”
脑海里轰的一声,凝香急急地躲回了树干后,羞愤交加,眼泪立即落了下来,“都怪你……”
害她被人看见,以后还怎么活?
自以为被人看去的姑娘绝望地哭了出来。
“放心,离得远,他们最多看到咱们腿了,绝看不见脸。”陆成一个大男人,脸皮厚,不在乎被人调侃,但他知道她脸皮薄,眼看那郭老三的骡车故意放慢了速度,陆成迅速解开外面的衫子,往上一罩,就将两人脑袋遮掩住了。
一手攥着衣襟抵在树干上,一手扯了扯下面的衣摆,将她左侧身子也遮掩不漏缝隙,陆成低头,对着她耳朵哑声道:“这样他们就看不见了,明日换身衣裳,再遇到他们也认不出你。”
凝香早傻了。
浑身僵硬。
因为陆成将衫子脱了用来罩住他们,她看不到他后背的情形,却看到了他露出来的胸膛,小麦一样的肤色,肌.肉结实紧绷,竟比裴景寒的还要更慑人,此时正因为他的姿势,几乎要贴到她脸。凝香慌乱地往下看,又对上了他腹部的两排小石块似的硬疙.瘩,肚脐下面有道浅浅却十分明显的黑线,一直伸到……
凝香猛地闭上眼睛,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右手自以为悄悄地拽住他另一边衫子抵在树干上,恨不得一丝光线也照不进来,恨不得她刚刚没有睁过眼睛,什么都没看到。
但她的呼吸吹在了他胸口,轻轻的,吹得头回享受这种待遇的男人,心尖儿发痒。
狭窄的昏暗里,陆成咚咚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吸。
他额头快碰到她,幽幽的桃花眼似乎变成了那犀利的鹰眼,将她紧张羞涩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哥们遮起来做什么啊,有种给我们瞧瞧!”
“弟妹他欺负人呢吧,用不用我们帮你教训他?”
官路上,郭老三的骡车慢慢行到了他们正对面,男人们不管娶媳妇没娶媳妇,都吹着口哨跟着起哄,说的话很粗很荤,却未必真的带着恶意。庄稼汉们有几个没有开过这样的玩笑?
看了热闹,起过哄了,郭老三盯着树后小娘子绿色的裙摆,乐呵呵地给了骡子一鞭子,带着车上粗笑的男人们渐渐远去。
但那些声音还在陆成耳边盘旋。
抱媳妇,亲媳妇,欺负她……
有种吗?
他陆成有种吗?
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热,陆成努力掩饰自己的吞.咽,额头却有汗珠滚了下来,落在了鬓发上。
凝香早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儿,虽然还忌惮那还听得见说话声的骡车,凝香却更怕眼前的男人,她轻轻松开了手,颤着声提醒他,“陆大哥,他们走了,咱们……”
话未说完,头顶男人似乎发出了一声闷吼,凝香本能地往左侧躲,却被人猛地抵在树上。
“陆……”
堪堪发出一个音,唇就被人堵住了,像饿极了的狼,直接闯了进来,粗.鲁蛮横。
凝香呜呜地挣扎,双手在他身上抓出了指甲印儿。
陆成浑然不顾,膝盖抵住她还想不老实的腿,全心全意地吃她那让他惦记许久的丁香舌。
果然比豆腐还嫩,还豆腐还滑。
☆、第 44 章
陆成是个二十二岁的大男人。
就算村里人成亲一般都比有钱人家晚点,他这个年纪还未成亲,也是比较罕见了。除非是长得实在寒碜,或是家里穷得女方不愿意嫁过去,一般二十来岁的都成了家。
陆成并不着急娶媳妇,一心想多攒点钱养家,但遇到凝香后,他心里几乎就剩娶媳妇这件事了,白日里想她,晚上更想她,男人那方面的需求像是被压在某个地方好几年,如今突然找到了宣.泄口,爆发时自然比普通人更强。
更何况他喜欢的姑娘还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勾人的。
于是凝香越挣扎,他镇压得就越紧,厚墙似的胸膛想方设法碾她,那力道透过她可怜巴巴的柔弱身子传到树干上,晃得男人大腿粗的杨树都颤了起来。烈日炎炎,没有一丝风,林子里其他树都蔫巴巴的无精打采,就这颗,被迫摇摆自己的枝条。
鸟雀都飞走了,罩在两人头上的衫子也早落了地。
肤色麦黄脊背泛着一层油光的男人只穿着一条裤子,一手紧搂心上人的小腰,另一只手不知放在了哪里。从远处看,只看腰部以上的话,根本看不到姑娘,就成了男人抱着杨树蹭啊蹭的,右手手肘微微晃动,那幅度似在揉着什么。
陆成知道自己的手放在了哪儿。
放在那他曾经无意碰到过无意瞥见过的地方,当时他还想到了馒头,真碰到了,陆成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馒头能跟她比吗?真是馒头,恐怕早被他揉成了渣,哪会像现在这样……
这还是隔着衣裳,探进去又会是什么滋味儿?
理智全失,正冲动地跃跃欲试,口中忽然尝到一丝血味儿。
陆成震惊地抬起头,还没看清她怎么了,脸上突然挨了重重一巴掌。
不算疼,却打回了他的理智。
陆成低头,就见她跌坐在地上,额头抵着膝盖,双手掩面,呜呜地哭,哭得发抽,像被人欺负惨了却无家可归的孤儿。
身上的热迅速退去,听着她刻意隐忍的哭声,陆成又悔又恨,蹲下去扶她,“香儿……”
“滚!”凝香猛地抬起头,狠狠推他。
陆成蹲着不好保持平衡,被她推得朝后踉跄了一步,人却怔怔地看着她发肿的还流了血的嘴唇,狼狈可怜。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陆成真的后悔了,急着又跪到她身前,“香儿……”
“啪”的一声,凝香使出浑身力气,又打了他一耳光。她恨极了,打他的时候上半身陡然往上抬,所以这一巴掌比方才的更响更重。
“畜.生!”
打还不够,凝香红着眼睛啐了他一口,跟着看也不看他,扶着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转身就往官路那边走去,快走出树林了,才记起身上衣服还乱着。凝香低头整理,看到左边胸襟皱巴巴的样子,想到方才他粗鲁的欺.辱,凝香悲愤交加,又蹲到地上哭了起来。
她真的以为陆成是好人,可他对别人好,不表示他对她好。
如果他真的喜欢她,就不该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才认识几次就这样对她,他与裴景寒有什么不同?他还不如裴景寒,至少上辈子裴景寒第一次欺负她时,只强亲了她,没有碰她胸口。
如果他是裴景寒,凝香会恨会厌恶不会失望,可陆成……
不怪他们,不怪他们,都怪她的这张脸,怪她长了一张招惹男人的脸,惹得世家子弟农家汉子都想欺负她!
上辈子一次次忍受裴景寒,为的就是一线离府的希望,这辈子又招惹了陆成,恐怕就算她离开侯府,只要陆成不放过她,她依然不得安宁吧?
他们要的就是她这张脸,没了就好了。
执念如野草疯狂蔓延,凝香扭头,见旁边有根干树枝,她抓起来就往脸上划去。
“你疯了!”正往这边赶的陆成以为她要插脖子寻死,吓得心都快飞了出来,几个箭步逼近,及时攥住她手腕,抢过那树枝丢的老远,顺势将跪在地上的姑娘扯了起来,提着她手瞪着眼睛吼她,“就因为我唐突了你一次,你就寻死?”
他知道他错了,可她到底有多不待见他,才会宁可死也不给他赎罪的机会?
但凡对他有一点好感,她都不会想到死!
被她扇两个耳光,都没有她自尽的举动更让陆成胸闷,闷到……
盯着她惨白狼狈的泪脸,陆成没法朝她发火,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凝香吓得打了个哆嗦,本能地看过去,看到他手背流了血。
凝香胆子一直不大,现在陆成流血了,她突然后怕起来,难以想象刚刚真划破脸了,自己会有多疼,转瞬又想到了这会儿正等着她回家的弟弟与大伯母一家人。
就像是寻死,有时只是被艰难压迫得承受不住的一个冲动念头,有的人冲动时没人拦着,一下子就犯傻到底,真死了,再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后悔,有的人被人拦住了,冲动劲儿一过,不用人劝,自己先后悔了。
凝香就是后者,因为这辈子欺负她的又多了一个,才差点承受不住。
现在再把树枝给她,她说什么都不会划伤自己。
不值得,不值得因为这种事折磨自己,让家人替她担心。
不就是被陆成占了一次便宜吗?又不是没经历过,就当被另一只狗啃了就好。
想明白了,凝香目光投向自己还挂在树上的包袱,她再次看向地上,见不远处有根比较长的树枝,准备捡起来去够包袱。
“我不碰你了还不行吗!”
眼看她还想寻死,陆成憋得真要吐血了,走过去一脚踢飞那树枝,猛地掰过她肩膀恨恨地道:“我不碰你了,你不喜欢我,我也不纠.缠你了,这样你满意了?”
凝香在他追上来时就垂下了眼帘,听到他这样说,她目光闪了闪。
是了,刚刚他好像误会她要寻死?
咬咬嘴唇内里,凝香扫了眼他受伤的手背,没有说话。
她小脸惨白,木愣愣地一副依然没想通的样子,陆成看了自责,心疼,还不舍。
他真的喜欢她,冲动犯错也是因为喜欢她。
可她不要他,宁可死也不要他。
扬起下巴,陆成仰头看天,好一会儿才深深地呼了口气,松开她肩膀,沉声劝道:“我真的不会再纠.缠你,你也别再犯傻寻死,阿木才五岁,你死了让他怎么办?”
提到弟弟,凝香扭头,因为受了委屈,想到相依为命的亲人便忍不住落泪。
陆成知道她舍不得死了,看她一眼,走到方才那颗树下,先穿好衫子,再将她的包袱取了下来,挎在自己肩上朝她道:“走吧,我最后一次送你回家,郭老三的车已经过去了,你走回去肯定会让秋儿猜测咱们是不是生气了,反正以后都不再打交道,何苦临别前再让他们费心?”
凝香看着他的裤腿,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人不欺负她的时候,行事还是很稳重的。
恨他吗?
当时是恨,但现在哭过了他也决定罢手了,凝香只觉得浑身轻松,只盼着他说到做到。
应该会做到吧?
他对冯姑娘那么讲信义。
一路无话走到驴车旁,陆成将她的包袱还给了她,“上车吧。”
凝香接过包袱,看看那边的陡坡,低声道:“到了官路再上吧。”现在上了,他牵车费劲儿。
陆成不在乎那点力气,但她不愿意,他就没再坚持,牵着驴车转弯,头也不回地上坡。
凝香默默跟在他身后。
很快就到了上面,凝香见他站在前面一动不动,非要她先上车,就跨了上去,扭头面朝车后坐。
陆成看了她一眼,抿抿唇,上了辕座,继续赶车。
后面这段路,除了蝉鸣,除了驴蹄哒哒,再没有旁的声音。
远远看到前面等在岔路口的徐秋儿姐弟了,陆成摸摸自己已经不再发热似乎也没有肿起来的脸,目视前方朝她赔罪,“今日之事,是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原谅我,但我真心希望你能早日出府过自在日子,徐姑娘,你到底还差多少银子,我借你行不行?”
“不用,我自己攒。”凝香对着车后道,语气疏离。好不容易他肯死心了,以后再无牵扯才好。
陆成识趣地闭上了嘴,到了徐秋儿阿木身前,态度亲昵如旧。
徐秋儿已经料定他对堂姐有意思了,上车后朝凝香挤眉弄眼,因凝香被陆成弄伤的是嘴唇内侧,小姑娘并没有看出异样。
凝香视若无睹,笑着问最近家里的事。
徐秋儿轻声细语地说,阿木人小,对着篮子里的樱桃咽口水,期待地看向姐姐。
凝香摇了摇头,拿出绿豆糕哄弟弟。
阿木懂事地不再馋樱桃,只有频频看过去的眼神暴.露了男娃的心思。
凝香见了,暗暗记在心里,下次回家定要给弟弟买样果子吃。
一刻钟后,姐弟三人下了车,像前几次一样与陆成道别。
陆成点点头,自己赶车先走了。
心头阴郁,快到柳溪村西村头时,后知后觉记起车上还有他专门为她留的樱桃。
陆成回头看,远处早没了徐家姐弟的身影。
再看看那篮子樱桃,陆成苦笑,其实就算他记着,她也不肯要了吧?
意兴阑珊地回了家。
阿南正蹲在院子里嘘嘘,瞧见爹爹回来了,小家伙高兴地喊爹爹。
过完周岁,阿南越长越快,能自己摇摇晃晃走一段路了,也会喊爹爹了。
看到活泼可爱的儿子,陆成心头稍微舒服了点,卸下驴车拴好驴,一把提起晃晃悠悠走到跟前的儿子,狠狠亲了口,“阿南想爹爹了没?”
阿南乖乖地点头,亲完爹爹小脑袋转向驴车,指着樱桃惊喜地笑。
男娃高兴起来无意蹬了下腿,正好碰到陆成腰间被凝香抓伤的地方。
树下压着她的滋味儿,再次涌上胸口。
陆成低头,捞起儿子脖子上挂着的荷包,摸了摸,轻声问儿子,“阿南还记得这是谁送的吗?”
“娘!”阿南脆脆地道,即便他已经忘了“娘亲”是谁,长得什么样子。
陆成摸摸儿子脑袋,桃花眼里幽光浮动。
☆、第 45 章
凝香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漱口。
舀了满满一葫芦瓢水,站在北院屋檐下漱。
姐姐刚回家,阿木正黏着姐姐,坐在北门槛上好奇地盯着她,“姐姐怎么不喝?”
凝香扭头吐了嘴里最后一口水,仿佛也将男人留下来的口津和树下的回忆都吐出去了,才神色如常地糊弄弟弟,“姐姐跟李嬷嬷说话时有只虫子飞进来了,一路上都觉得别扭,得赶紧冲冲,要不一会儿吃不下饭。”
单纯的阿木立即信了姐姐的话,嘿嘿笑着问是什么虫子,完全当了好笑的事。
里面徐秋儿在放桌子,听在耳里也信了,一来是陆成实在不像坏人,二来十三岁的小姑娘哪会轻易往那方面想。
中午吃的是煎盒子,小白菜馅儿的,两家前后院加起来特别宽敞,李氏开了四处菜畦,白菜豆角茄子黄瓜,几乎就是一家人一年的菜了。小白菜长得太密,间苗时一部分现在就吃了,一部分串到绳子上挂在后面屋檐下,晾成白菜干,留着明年开春当菜用。
嫩嫩的白菜馅儿吃起来特别香,凝香也觉得自己的大伯母厨艺比旁家媳妇好,许久没吃家里的饭,今天晌午小姑娘竟然一口气吃了两个盒子,还喝了一碗小米水粥。
侄女吃的多,李氏看着就高兴。
饭后收拾收拾厨房,众人回到各自屋里歇晌。
在外面心事太多,回到家里什么都懒着再想,凝香陪弟弟玩了会儿,姐弟俩并肩躺在炕头睡了。
蝉声阵阵,阿木特别能睡,凝香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躺着瞧了会儿弟弟,稀罕地摸摸男娃白嫩嫩的脸蛋,凝香悄悄起来,换下回来时穿的那身衣裳,再将弟弟刚换下来的小衣裳一并拿到外面,坐到前院阴凉处洗。
她洗完了,李氏等人也都睡醒了,徐守梁徐槐父子俩出去帮旁人家干活,李氏正给阿木缝新衣裳,端着板凳坐到西院的柿子树下。凝香也领着弟弟妹妹坐了过去,教阿木写几个字,她与徐秋儿李氏一起做针线。
阿木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小树枝,看看姐姐写在那边的字,他照着写,写完一笔再看。
终于写好了一个字,阿木抬起头,想叫姐姐看看有没有错,却见东院门口突然冒出来一个比他还小的男娃,上面穿天蓝色的无袖小褂子,下面是宽松的细白布开裆裤。男娃走路还不太稳当,走一步他胸前挂着的大红荷包就跟着晃动。
似乎有点认生,他回头看看,不知在看谁,然后继续往院子里走,很快小脑袋就转向了他们这边,白净净的脸蛋,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嘴儿惊讶地张着,漂亮极了。
“阿南!”阿木兴奋地叫道。
凝香与李氏母女都震惊地抬起头。
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盯着,好像小偷突然被人抓住了般,阿南愣了愣,跟着扭头就往后逃,小嘴里啊啊地叫,摇摇晃晃跑到门口两条小短腿终于跟不上了,身子一歪就朝前扑了下去。
凝香急得站了起来。
却见门外有男人疾步上前,一双大手稳稳地将阿南提了起来。
凝香登时白了脸,攥紧了手里的绣架。
李氏没注意到侄女的异样,惊讶地朝那边走去,“你们爷俩怎么来了?阿南好像长个子了。”
阿南靠在爹爹怀里,小手攥着胸前的荷包,大眼睛瞅瞅李氏,觉得这不是爹爹要带他来见的送他荷包的娘亲,微微歪过脑袋,看向李氏身后,然后就盯着凝香移不开眼睛了,越看越觉那就是娘亲,最漂亮的娘亲。
“娘……”小家伙轻轻喊了声,仰头看爹爹,跟爹爹确认。
趁李氏走近之前,陆成再次低声嘱咐儿子,“就是她,但只能偷偷喊她娘,不许让别人听到。娘亲害羞,让别人听见她会生气,一生气就不喜欢阿南了。”
阿南这一个月不是白长的,更容易明白爹爹的意思了,乖乖地点点脑袋,眼睛期待地望着娘亲。
陆成抱着阿南往外走了几步,很快又重新提着一篮子樱桃进来了,笑着同李氏解释道:“伯母,我们家种了几棵樱桃树,这几天正好熟了,带去城里卖了几次。早上送大姑娘回来时只剩了一点,我没好意思送,回家又摘了些,因为差不多快卖完了,颜色不如拿去卖的好,您别嫌弃。”
李氏看向他手里的篮子,里面的樱桃确实有的还泛着白。
但再白也是好东西啊,镇上樱桃二十几文一斤呢,陆成送来的少说也有十斤。
十斤,差不多三钱银子了。
李氏立即拒绝,瞪着陆成道:“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你送一两斤我也就要了,一下子摘这么多来干什么,赶紧拿回去,多卖点钱攒着给我们阿南娶媳妇,阿南说是不是?”
笑呵呵地去摸阿南的小脸。
阿南扭头就往爹爹肩上躲。
臭小子还是嫌弃她,李氏气得拍了下他的小屁.股。
陆成听了李氏的话心里好笑,他当老子的媳妇还没娶到呢,阿南急什么。
此时阿木已经跑过来了,陆成放下阿南让两个孩子玩,他直接拎着篮子往徐家灶房走去。李氏拦不住他,无奈道:“行行行,难得你大老远送来,我们就收下了,但以后再不许送这样的好东西,咱们又不是城里的老爷夫人,吃这个也白搭。”
唉,要是早上侄女没碰见陆成卖樱桃,兴许陆成也不会送,被侄女看见,陆成出于客气才送的吧?真是会来事,要不那么多想去吴家果园做事的,最后偏就陆成一人留下了呢,还混成了二管事。
去后院找了个空篮子,让陆成将樱桃倒进来。
院子里,阿南乖乖由“阿木叔叔”牵着,眼巴巴地朝凝香走去。
凝香看着渐渐走近的男娃娃,怎会不明白陆成的招数?
说什么再也不纠.缠她了,那他为何才过一中午就又来送樱桃?
还带着阿南来!
心里有气,凝香狠心转身,一边弯腰拿起针线筐一边同徐秋儿道:“秋儿先陪阿南玩会儿,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去屋里了。”
说完直接朝自家屋子走去,不想去东院那边。
即将碰到的娘亲竟然要走了,阿南着急地张大嘴,才要喊娘,记起爹爹刚刚嘱咐的话,阿南又抿上嘴,然后中气十足地喊凝香,“姑姑!”
之前是阿木牵着他走,现在就变成他拽着阿木往凝香那边赶了。
听到男娃口中陌生的“姑姑”,凝香不争气地心软了,慢慢转过身。
“抱!”阿南看到了希望,抬起另一条胳膊伸向她。
男娃乌溜溜的眼睛干净澄澈,凝香想到他的身世,再也迈不动脚,蹲了下去。
阿南立即挣开阿木,颠颠快跑几步,扑到了凝香怀里。
“阿南还记得姑姑啊?”凝香悄悄擦擦眼睛,笑着问小家伙。
阿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对这个娘亲十分满意,对暗号般举起了自己的小荷包,“钱!”
凝香笑了,捏捏里面,果然还放着两个铜板。
余光瞥边陆成朝这边来了,凝香立即抱起阿南,指着屋子道:“外面热,姑姑抱阿南进屋玩。”
她是喜欢阿南,但她不会再给陆成借阿南接近她的机会。
谁料才走两步,陆成突然喊她,“大姑娘,我们这就走了,你喜欢阿南,我改日再带他过来。”
凝香僵住,跟着脸刷的红了。
臊的。
她以为陆成带阿南过来就是想玩以前那套的,仗着阿南离不得她赖在她家里,可是,刚刚陆成竟然说他们这就走了?那她急着抱阿南进屋,岂不显得她想用阿南留他?
“热!”一只清凉的小手毫无预兆地贴上了她的脸,轻轻地摸。
凝香扭头,对上阿南认真的眼睛,身后就是不知何时靠近的陆成,他看着她,桃花眼里过于平静,没有纠.缠之意也没有嘲讽。
但凝香自己觉得很丢人。
或许他就是单纯来送樱桃的,他断了对她的念头,不代表要与大伯父大伯母断了,而且他确实有理由送这一趟,因为秋儿也看到了他车上的樱桃。
他接人待物一直都那么周道。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凝香弯腰就将阿南放了下去,摸摸他脑袋道:“那阿南回家吧。”
看出男娃眼里的不舍,当着陆成的面,她却说不出让阿南改日再来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