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沉寂过后,东方渐渐又露出了鱼肚白。
小小的村庄里,不知谁家公鸡最先叫了起来,嘹亮的鸡鸣水波般涌向村庄各个角落。
也落到了凝香耳中。
睁开眼睛,窗外已经亮了。
许久未住人的农家土屋,散发着淡淡的陈旧气息,凝香一边打量自己的家一边闻着那莫名让她安心的味道,唇角漾起满足的笑。转个身,对上弟弟白净微红的小脸蛋,小家伙昨晚赖在她被窝里让她哄着睡,困倦时凝香让他回自己被窝,阿木闭着眼睛往她怀里扑,非要姐姐抱着。
凝香亲了弟弟一口,悄悄地钻出了被窝。
地上放着夜壶,凝香提起夜壶往外走,泼到了大伯母家的猪圈里。看看东院紧闭的屋门,知道大伯母一家还没起来,凝香在猪圈跟前多站了会儿。猪圈里面的两头猪是年后新买的猪仔,喂了半年长大了不少,这会儿两头猪并排窝着,睡得正香,只有她刚刚过来时它们才哼唧了两声。
凝香也想买猪了。
她是姑娘,没法像男人一样出去找活干,想要挣钱,除了种地就是养点什么。自家猪圈是现成的,收拾收拾就能用,等秋后家里有了粮食,凝香自己做饭自己喂猪,不用劳烦大伯母。
后院传来一声鸡鸣,凝香立即又想到了养鸡……
在侯府憋了三年,终于自由了,那种可以随心所欲布置自家的感觉,想想就充满了盼头。
打水洗脸,顺便将弟弟昨晚换下的衣服洗了,正拧水呢,东院传来了开门声。
“香儿怎么起的这么早?”李氏打个哈欠,意外地问。
凝香一边晾衣服一边笑,“习惯早起了,大伯母,咱们早上吃什么饭?我给你帮忙。”
李氏刚想说不用,目光扫过院里的菜畦,笑道:“那香儿摘几根黄瓜切了,咱们做黄瓜炒蛋。”
凝香笑着哎了声。
她切黄瓜时,徐秋儿等人也起了,凝香使唤堂妹道:“你去喊阿木吧,一会儿该吃饭了。”
徐秋儿答应着去了。
徐守梁徐槐爷俩去外面洗漱,凝香轻声同烧火煮粥的李氏道:“大伯母,我想买两头猪,你看行吗?顺便在后院搭个鸡圈,再买几只鸡养着。”
李氏抬头看她,想了想,道:“猪不着急,咱们圈里那两头腊月里就能配种了,明年下了崽挑两头挪你们猪圈去。鸡崽儿得去镇子上买,就是今儿个我们得去地里拔草,后天吧,正好后天赶集,大伯母领你们去镇上逛逛。你刚家来,屋里得添挺多东西吧?”
凝香点点头,她还想买布,屋里炕被、被面都太旧了。
“那就明天去。”李氏笑着道,“香儿很久没去镇上逛了,明儿个咱们好好逛逛。”
就当陪侄女散心去了。
饭后徐守梁夫妻与徐槐要去地里,凝香也想去,被李氏训了一顿,让她在家待着,怕侄女弄粗了那双娇娇嫩嫩的手。家里实在没人,那必须得让未出嫁的姑娘帮忙做农活,有两个大男人的,无论侄女还是女儿,李氏都舍不得她们受累。
“姐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将银子还给陆大哥?”李氏急着去下地,刷锅的活儿就留给了两个姑娘,徐秋儿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笑着问堂姐,“你说你,当日非要说是跟素月借的银子,你要是老实交代了,现在直接让大哥去陆家走一趟就行了。”
凝香不想让大伯母知道陆成喜欢她,因此并不后悔当初的隐瞒,她就是发愁。
“要不你帮我还回去?”凝香突然冒出个主意,期待地看向堂妹,还立即抛出了诱饵,“秋儿帮姐姐这一次,姐姐给你做身新裙子。”
徐秋儿才不想去,“我好歹也是十三岁的大姑娘了,姐姐不想去陆家,难道我就想去?我都不知道陆家在哪儿,届时跟人打听,人家不误会我才怪。”说完见堂姐一脸愁闷,徐秋儿扑哧笑了,“姐姐不用担心,依我看啊,一旦陆大哥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立即赶过来见你。”
凝香就怕陆成来,而且她隐隐觉得,今日陆成便有可能过来。
“那我将钱袋给你,他来了你出面替我还他。”凝香哀求地看着堂妹。
徐秋儿纳闷了,走过来道:“姐姐到底喜不喜欢陆大哥?”
看上次两人相处的情形,分明有点意思了,怎么现在堂姐躲瘟神似的躲陆成?
凝香看看手里的碗,扭头对她道:“他是喜欢我,但我真没有喜欢他,之前都是误会,因为急着赎身,他正好有钱,我就……秋儿,你帮帮我?”
徐秋儿懂了,上次堂姐愿意让陆成送回去,是因为银子不便拒绝。
这样一想,陆成好像有点可怜。
可堂姐也不是故意的,幸好侯府夫人没收堂姐的赎身银,否则堂姐还得继续因为欠债敷衍下去,她自己别扭,陆成误以为自己有希望,最后知道真相时也更难受。
“好吧,我帮你还他,但丢了你可别怪我。”徐秋儿努力活跃气氛道。
凝香感激地朝她笑。
忙完了,凝香将钱袋给了堂妹,然后姐妹俩坐在屋里绣花。阿木在街上与大壮等几个孩子玩呢,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不时传进来,凝香知道弟弟没跑远,也就不担心他出事。
“阿南!”
绣了几针,外面阿木突然兴奋地喊了一嗓子。
凝香手里针一歪,差点扎到手。
“完了,陆大哥多半来叫阿木去放鹰的,阿木会不会告诉他你回来了?”徐秋儿替堂姐着急道。
“我先从后院回西院,万一他真进来了,你就说我不在家。”凝香收起针线筐,急着要躲。
“那阿南呢?”徐秋儿追着她问道,知道堂姐喜欢阿南。
凝香有些愧疚,可她也没有旁的办法,再次叮嘱堂妹一声,悄悄从后院绕回了自家屋子,关好屋门,紧张地坐在炕头。南面三扇窗户开得高,因为夏日天热窗板都高高吊了起来,凝香盯着窗户底下看了两眼,确定陆成再高站到屋檐底下也看不到里面,这才没有上炕去关窗。
院子里,阿木已经领着阿南走进了东院大门,陆成面带笑容跟在后面,肩膀上卧着一身深褐色羽毛的将军,见有人从灶房里走了出来,将军犀利的目光立即投了过去。
陆成抬抬肩膀,将军继续卧了会儿,忽的腾身而起,飞到徐家屋顶待着去了。
“陆大哥又要去放鹰啊?”徐秋儿熟稔地道,因为同情单相思的男人,没再用堂姐打趣他。
陆成嗯了声,看了眼她身后,道:“本想叫阿木一起去,听说你姐姐回家了,阿南非要找她。”
西院东屋里头,凝香听到陆成带着几分无奈的声音,忍不住咬了下嘴唇。真会哄人,明明知道她回来了,还说的一切都是巧合似的。还有吴老爷,果园里的二管事三天两头旷工,他怎么不管管?
“姑姑?”阿南很会配合爹爹,记得旁边有人不能叫娘亲,伸着脖子四处张望,要找凝香。
“走,我领你去。”阿木很是热情地道,牵着阿南问徐秋儿,“二姐,我姐姐呢?”
“她去村长家找宋兰了,说是有事问她。”徐秋儿对着陆成回答堂弟,见陆成眼中笑意收敛,徐秋儿心虚地不敢再看,弯腰去抱阿南,遗憾地哄道:“阿南来的不巧,香姑姑不在家,来,给秋姑姑抱一下。”
阿南拽着阿木就往旁边跑,没听懂徐秋儿的话,依然姑姑姑姑地喊,只是看着两个灶房门,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
“姐姐什么时候去的啊,为啥没叫我?”阿木很委屈地道,早知道姐姐出门,他也跟着去了。
“你就知道玩,当然没看见。”徐秋儿飞快应付了堂弟,转而走到陆成跟前,低声道:“陆大哥,侯府夫人没收我姐姐银子,今日碰巧你来了,我正好替姐姐将银子还你,免得日后还得再跑一趟。”
说着将钱袋子递了过去。
陆成看着她手里的钱袋,笑了笑,接过来道:“这是喜事,你姐姐回来了,记得替我恭喜她。”
他信了自己的话,徐秋儿松了口气。
紧跟着就听陆成道:“走了一路,我有点渴了,秋儿不介意我去喝口水吧?”
徐秋儿当然不介意,只是没等她请陆成往里走,陆成竟然大步朝西院那边去了。
阿南见了,以为姑姑在那边,松开阿木去追爹爹,小身子一颠一颠的,兴奋地啊啊叫。
徐秋儿担心堂姐被发现,本能地阻拦,“陆大哥,你……”
陆成头也不回地道:“来了好几次,我还没看过阿木家里什么样,今日正好看看。”
说着转身抱起儿子,借阿南小身子的遮挡,悄悄指了指东院三间房,“娘亲在那儿。”
阿南毫不怀疑爹爹的话,被爹爹放下后,马上拐弯往那边走,走着走着嫌慢,扭头朝阿木伸手。阿木不知道男娃要做什么,疑惑地追上去,然后就被阿南拽着往东边跑了。
“秋儿看着他们去吧。”陆成一边往前走一边道。
徐秋儿哪还不明白陆成的心思,为难地劝道:“陆大哥,姐姐她……”
陆成不听,直奔西院灶房而去。
徐秋儿追了几步,忽然觉得两人说明白了也好,便拐去照看两个孩子了。
屋子里,凝香在听到陆成朝这边走来的脚步声后就想再躲回大伯母家,只是没等她开门,又听出阿南阿木去东边了,如此她躲得过陆成也躲不过阿南,而被阿南发现也就意味着陆成很快就会寻过来。
然后就这么犹豫的一会儿,听到陆成跨进了灶房。
凝香心跳如鼓,斜眼看旁边虚掩的门,攥着衣襟往门板与炕角那里缩了缩。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陆成的稳重为人,在以为屋里没人的情况下,不会擅自进旁人家屋子。
一门之隔,陆成站在水缸前,看看东屋西屋都虚掩的门,先舀水喝。
凝香听到了男人咕嘟咕嘟吞咽的声音,很快他又将葫芦瓢放到了案板上。
“徐姑娘?”
陆成低低唤了声,身体先转向了一步之遥的东屋门。
没有人回答。
陆成也没再喊,透过门缝往里看,能看到的地方,空无一人。
他又看向靠近炕的门轴那一侧,那里也有缝,结果一眼就看到了她淡粉的衣衫。
陆成咬牙切齿。
借钱的时候羞答答怎么招人怎么勾他,现在不用他的银子了,就想过河拆桥了?
竟然真的躲了起来!
狠狠瞪了一眼被人发现还不自知的姑娘,陆成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站直身子,对着门缝道:“徐姑娘,秋儿说你不在家,可我总觉得你在躲我,是不是我又无意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那天我真不是故意撞的你。”
凝香垂眸,其实就算他是故意的,只是轻轻抱了一下,她也没怪他,她只是……
“难道真不在?”门外男人自言自语,打断了她的思绪。
凝香越发紧张,待他转身往外走了,胸口的那颗心终于落了下去。
正落着,北边门板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下一刻,陆成高大的身影风似的闯了进来。
☆、第 58 章
屋门骤然被人推开,“嘭”的一声响,凝香吓得险些惊叫出声。
声音是忍住了,人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脸颊也立即变得惨白,整个人使劲儿往后面缩,恨不得穿透墙,彻底逃离这个明显在气头上的男人。
陆成看到她这副见鬼似的样子,更是来气。
他想象的赎身后第一次见面根本不是这样。
上次分别时她明明那么乖顺,还会跟他耍小脾气了,本以为再见她会尴尬会害羞,绝没料到她会躲他怕他。
随手关上门板,陆成没看她住着的屋子,压抑着怒火的双眼只盯着紧紧抵着角落的姑娘,“为何躲我?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躲我?别告诉我你真的是过河拆桥!”
他不信她是那种人!
满心期待的重逢最终变成这样,男人话里的愤怒根本掩饰不住。
凝香始终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但他袖子挽到了手肘,凝香看到了他肌肉紧绷的手臂。
“陆大哥,你,你为何让陆定去岔路口那里守着我?”
盯着他手臂看了许久,凝香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低声问道。
“我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陆成看了一眼她紧绷的肩膀,退后一步道,不想吓到她。
他山岳一样魁梧的身躯离得远点了,凝香被压迫到地底下的勇气慢慢地恢复了过来。她知道他是好人,知道他对她的心,而她非草木,亦无法不动一点情。但有裴景寒在那儿,她没法回应他什么,回避就是不想伤到他,然事已至此,为了以后彼此相安无事,她也只能说些违心话。
“可你那样对我,可有想过我的感受?”最初微微颤抖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凝香慢慢抬起头,对着他胸口道,“陆大哥,我想问问你,如果有个你不喜欢她却非常喜欢你的姑娘,她有时间就去找你,自己没空就让家里的姐妹去盯着你,你会怎么做?”
“我不信世上有如此厚脸皮的姑娘。”陆成讽刺道,“真有,我放鹰去抓她,不信她不走。”
凝香气结!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希望他设身处地考虑她的处境,别再对她紧追不放,落人把柄。
“既然你厌恶被不喜欢的姑娘纠缠,想办法赶走她,为何还要这样对我?”凝香抬头看他的眼睛,不信他一点羞耻心都没有。
陆成当然有羞耻心,但在第一次被她拒绝又振作起来后,他对她的羞耻心便磨平了八成,剩下两层也在后面几次拒绝中彻底磨没了。
见她还想用这种办法逼退他,陆成突然不生气了,居高临下地朝她笑,“因为我喜欢你,因为我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想娶你回家当媳妇了。香儿,如果我因为你几句冷言冷语就放弃,说明我对你不是真心,但现在你应该知道,我对你再认真不过。”
“可我不喜欢你!”
自己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非但没有一点被伤到的痛苦,反而还嬉皮笑脸的,仿佛只要他喜欢她就够了,毫不在乎她是否喜欢他,凝香突然不想再体谅他,瞪着他眼睛直接说了出来。
陆成神情不变,桃花眼里幽光浮动,紧紧盯着她愤怒的杏眼,“不喜欢为何看到我就脸红?”
他不傻,看得出她对他的心思,即便不喜欢,也有好感,所以他才努力让她尽快喜欢上自己。
凝香顿觉心虚,想要继续理直气壮地回答他,却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
为何看到他会脸红?
因为他过于俊美的脸,因为他风流多情的桃花眼,因为他那些让她心慌意乱的捉弄?
但面对陆成咄咄逼人的注视,凝香只能结结巴巴地道:“因为你,你欺人太甚……”
“我如何欺负你了?”陆成再次上前,几乎快要贴上她。
凝香不禁往后缩,感受到男人扑在她脸上的呼吸,对上那双霸道无赖的桃花眼,凝香心怦怦地跳,只觉得热气腾腾上涌,“你,你……”
“香儿,我只欺负过你一次。”陆成低下头,盯着她红润的唇道,“今日,算是第二次。”
说完不给她闪躲的机会,猛地伸手抱住她,修长有力的铁臂,一条就攥住了她两条胳膊与纤腰,另一手则霸道地扣住她后脑,发烫的唇瞬间就压上了她。
凝香本能地挣扎,才动了一下,肚子上就被什么紧紧戳住了。
像根棒骨头,隔着单薄的夏衣用力地戳着她的肚子。
凝香僵住了。
那一瞬她没有害怕没有恐惧,大概是因为他的太夸张,凝香只有一种不真实感。
他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
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凶悍的块头?
凝香不是一无所知的未婚姑娘,她被迫感受过裴景寒,裴景寒是武将,身体结实,他已经够吓人了,陆成怎么能比裴景寒还吓人?就像回家路上遇到一只疯狗,普通块头的会害怕,如果突然掉下来一只比人还高的,肯定都是先震惊才害怕。
而小姑娘吓呆的时候,有过一次经验的陆成迅速捉住了她口中的丁香,像怕她躲掉似的,急着卷住,往自己这边拉。
凝香终于被他粗.鲁的动作唤回了理智。
即便对陆成有控制不住的心动,凝香都厌恶这种掠夺。上半身躲闪不开,赶巧膝盖从他与炕壁之间挣脱了,正好溜到了他两腿中间,急于逃脱的姑娘什么都没想,就着他往下压迫她的姿势,高高抬起膝盖往上顶。
几乎才碰到他,男人立即就松开了她嘴,禁锢她腰的双手也猛地撑到了炕上。
终于恢复自由,凝香马上就去推他。
“别……动。”陆成撑在她身上,脑袋低垂,几乎快要埋到她怀里,凝香看不到他神情,只听出了他短短两个字里的痛楚,还有深深的吸气声。
凝香急着脱身,哪肯管咎由自取的他,歪着身子就想突破他一条手臂斜着逃出去。
“我让你别动!”陆成疼得要命,没有耐性哄她,一把将人按躺在了炕上,他艰难地往后抬腰,脑袋重重压在了她肚子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容我,缓会儿。”
说话时一手撑炕,一手虚挡住要害,免得她再来一下。
他闭着眼睛,脑海里只剩自己身上的疼,那疼如海水涨潮,被她踢中时疼痛只是才冲上来,现在还再往高了冲,带着绵绵后劲儿,疼得陆成额头汗珠直冒,弄湿了她的衣衫。
汗水浸湿衣衫传到这辈子还未被人碰过的娇嫩肚肚上,男人的呼吸还重重地吹了上来,吹一下凝香就不受控制地颤一下。
看着屋顶黄褐色的顶梁木,感受着身体上男人的重量,凝香泪如泉涌。
在侯府被裴景寒欺负,回家了陆成也登堂入室无视她清白,他们为何就不肯让她过安生日子?
越想越委屈,哭着哭着就抽噎了起来。
陆成听到了,皱皱眉,忍着疼沙哑地问她,“差点死的是我,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小姑娘不理他,哭得更凶,被他侧脸压着的肚子一颤一颤的。
陆成不忍心了,试着直起身子,才动了动就疼,没办法只得继续压着她,确定她没有再给他一膝盖的意思,陆成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她腰,“好了好了,我,我就是气不过你躲我,下次不这样了。”
他也发现了,她特别抗拒他的亲近。说话时要么吓得小脸发白要么羞得红透了脸,不管怎样看着都特别乖,真的很像兔子,柔柔弱弱招人稀罕,只是一碰她,她也立即会变成被人拎起来的兔子,扭着身子扑腾着四只爪子挠人,不抓得你流血那都不叫兔子。
“陆大哥,你真的喜欢我吗?”凝香以袖遮住眼睛,哽咽着问他。
“不喜欢你我会三天两头来找你?”陆成火气又窜了上来,撑着炕,吸着气慢慢站了起来,佝偻着腰盯着她,“香儿,你真看不出我是不是真心?”
凝香哭出了声,先慢慢坐起来,才低着头哭诉道理,“你真的喜欢我,为何不替我想想?你这样三天两头的来,左邻右舍会怎么说我?你是男人你不在乎,我在乎啊,难道你只顾着自己,就不管我被人指指点点说风言风语吗?还有你,你,难道你喜欢谁,就可以不顾她愿意与否欺负她?你把我当什么?那么想女人,你为何不去城里?城里有的是地方……”
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抽噎了起来。
陆成靠着门板,呆呆地看着伤心痛哭的姑娘。
她说的,好像是有点道理。
虽然他用放鹰接阿木当借口,一次两次没什么,次数多了,旁人不是傻子,早晚看出他对她的心思。妇人们闲着没事最喜欢胡说八道,她脸皮这么薄,怎么受得了?至于亲她抱她,他自己最清楚,生气只是引子,归根结底还是他想亲她,馋她。
后面的陆成可以忍着可以改,只是前面的……
“那你说,你不喜欢我,我若规规矩矩的不来找你,岂不是这辈子都没法让你喜欢我?”陆成也有些委屈地道,“你脸皮薄,我绝不指望你主动往我跟前凑,香儿你教我,我除了来找你,还有什么法子?”
凝香噎住了,好一会儿才略带哀求地道:“你就不能换个人喜欢?”她真的没法答应他。
陆成嗤了声,“你不喜欢我我转头就去喜欢别人,那也叫喜欢?”
话说到这里,再无道理可讲,凝香擦擦眼泪,认命般看向他,“好,那你就继续来,大不了名声坏了过不下去了,我一死了之行了吧?”
现在谁喜欢谁重要吗?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落下痕迹让村人瞎说让裴景寒知道。八月里裴景寒回来肯定会来找她,哪怕只是为了惩罚她不识抬举也会过来,裴景寒一直将她视为他的东西,一旦让他知道陆成竟然想跟他抢人,裴景寒不会小气到对付她一个丫鬟,但他会如何对待陆成?
凝香不愿看陆成因为喜欢她而遭殃。
她也不能将实情告诉陆成,因为告诉了也没用,陆成那么心高气傲,因为裴景寒一句话就买了只苍鹰给阿南,如果让陆成知道他要跟一个他完全斗不过的侯府世子抢人,陆成会怎么想?继续抢,抢不过还可能连累一家人,知难而退,他会不会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凝香不要陆成受这种挫折,以他的条件,在村里是佼佼者,完全可以衣食无忧地过下去。
明知这人对自己一片真心,却不得不说难听的话赶他走,凝香心里也苦,闭上眼睛,眼泪又断线珠子似的落了下来。
陆成不懂她的难处,他只是心疼她。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试探着帮她擦泪,才碰到她脸,小姑娘就猛地别开了头。
陆成连忙识趣地放下手。
看着她泪疙瘩不停地掉落,陆成再也说不出气话,底下疼痛已消,他慢慢转到她对面,诚恳地望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庞,“香儿,嫁给我吧,成亲了,没人会说闲话,我也会对你好,我挣得银子都交给你管,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嫁到我家,你什么都不用干,二弟会做饭洗衣裳,三弟会照顾阿南会放羊,地里的农活不用你插手,你安心享福就行了。对了,阿南长大了敢不听你的话,我就在村另一头给他盖个房子,让他分出去过……”
“你别说了……”
他掏心窝子对她,凝香早已泣不成声。
裴景寒对她好、欺负她是希望她甘心做他的妾室,陆成却是一心要跟她过日子。
有几个男人会再三将辛辛苦苦的钱给她帮她赎身?有几个男人会因为知道她快赎身了,就连续多日安排亲弟弟去路边冒着酷暑等她,然后第二天就赶过来看她?
两辈子,就遇到陆成这一个。
如果没有裴景寒,凝香愿意,愿意跟他过,可裴景寒八月就回来了啊。
“别说了,我不想,我……”
“那咱们先定亲?”陆成退一步道,哀求地看着她,“香儿,我知道,你还小,阿木也还小,是我太着急了,那咱们先定亲,定亲了,我偶尔来找你,或是帮你们种地收庄稼,都不会惹闲话,你说是不是?”
凝香只是哭,还想摇头,陆成突然抬起手,怕她反感,两手只固定她脑袋,没有碰到她脸。
她茫然地望着他,杏眼含泪,楚楚可怜。
陆成心疼极了,看着她,声音前所未有的轻柔,“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哭什么?”
不是生气不是厌烦,也不是被欺负的委屈,只是哭,哭得他心慌。
他凝视她的眼睛,凝香也看见了他眼里的疼惜。
从没有哪个男人这样看过她,好像她比什么都重要。
“陆大哥……”凝香再也忍不住,扑到了这个她说尽一切狠话也赶不走的男人怀里。
陆成傻了,僵硬地低下头,不敢相信她真的抱了自己。
可紧紧埋在他怀里的姑娘,不是她是谁?
心花怒放,陆成手足无措,好一会儿才试探着抱住她,轻轻摩挲她柔软长发,“香儿答应了?”
怀里的姑娘却摇了摇脑袋。
陆成这次没有着急,因为他知道,她心里是愿意的。
“陆大哥,你,你多等我两年好吗?”凝香轻轻挣开他怀抱,站到地上,低头道,“阿木还小,我不想太早嫁人,而且我刚回来,还没过够当徐家姑娘的日子,我……”
“好,那咱们先定亲。”只要她愿意,几年陆成都肯等。
凝香还是摇头,为难片刻才勉强想到理由,“我也不想太早定亲,定亲的姑娘,不便出门……”
说完了,许久没听到声音。
凝香摸不准陆成在想什么,忐忑地抬起头,然后就对上了陆成紧紧蹙起的长眉。
“不定亲,还得顾忌你的名声,那我怎么来见你?”心愿得逞得太突然,突然到陆成开始胡思乱想了,狐疑地盯着她,“这是不是你的缓兵之计?先哄得我不来找你,然后你偷偷挑个男人嫁了?香儿我告诉你……”
“我没你那么多花花心思!”他胡说八道,凝香气他乱猜,扭头往旁边走了几步。
“那咱们怎么见面?”陆成追上去问。
凝香脸红了,转身面朝炕,声音细如蚊呐,“咱们,咱们两家地挨着,总能见到……反正,不许你再来我们家了。”
陆成不乐意,种地的时候能有几天,次数太少。